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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

    “时间拖延得差不多了。”迦兰倚在高塔落地窗边,计算着时间,“虽然出了点差错,但好在不影响结果。”

    他们也没想到莱托会放弃中场休息,这对体力不支的卡斯利尔不利,不过好在瑟洛的肉块进了他的口,处于精神控制下的被占据的躯壳很快就会融化,成为一堆遗迹中随处可见的碎肉块。

    接下来该让维希带黑德尼尔出场了,叁个人一同围杀他,逼他从身体里出来,在他手忙脚乱的同时,黑德尼尔用那把可以消灭灵魂的匕首彻底杀死他。

    就在他们为下个阶段做准备的时候,竞技场里的人群忽然惊疑不定,迦兰不由往窗外看去,就见卡斯利尔突然被暴起的莱托重重击飞,形势瞬间扭转,白色的兽人堪堪稳住身形,危险地落在擂台边缘。

    莱托乘胜追击,一掌抵在他胸前,卡斯利尔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前方反击,却没想到他攻击的不是他的心脏,而是以肘击脸,拽住他的衣领,狠狠向最高的塔顶掷去。

    迦兰眼角一抽。

    巨大的轰鸣声炸开,坚固的塔楼被暴力砸坏,簌簌落下石块粉尘,看得迦兰都替卡斯利尔感到疼,米迪亚听到动静,也凑到窗户边查看。

    这一看当场脸色都白了。

    迦兰问:“怎么?”

    米迪亚爆了句粗口,急急忙忙对他说:“可因在那里。”

    随即什么也顾不上了,破窗而出,张开破破烂烂的骨翼振翅飞出窗外。

    一向作壁上观的迦兰整条蛇都呆了一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里的确是可因的位置。

    “他怎么知道的!”迦兰立刻改口,“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得快去把她带走,维希呢?维希!”

    手忙脚乱的变成了他们,所有节奏全部打乱,漆黑黏稠的影子里钻出一个黑暗精灵,他看上去也很着急。

    “黑德尼尔已经过去了,你先进来,我带你过去。”他敞开自己影子的领域,迦兰也来不及嫌弃如同泥浆的影子,蛇尾一甩就游了进去。

    可因正抱着瑟洛的头颅看得正起劲呢,被眼前的一幕打得措手不及,她压根没意识到莱托是冲着自己来的,当他们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卡斯利尔还是被扔过来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去扶起他。

    墙壁被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漫天飘散的灰尘里不紧不慢走出一个人,他高大而悍勇,脸上却挂着中年人祥和善意的微笑。

    可因一眼就看出他的假笑。

    卡斯利尔想要开口让她跑远点,张口却先猛地咳嗽几声,可能是脏器被打破了,吐出几口鲜血。

    可因吓坏了,用干净的衣袖擦掉他唇角的血:“是不是很疼,要不要躺下,我是不是不应该动你……”

    她只知道受伤的人应该躺平,乱动会让伤势更严重。

    卡斯利尔费力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这就是你重要的人?还是个稀有的人类,你们是什么关系?”莱托望向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掂量她的利用价值,卡斯利尔拼命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这让他看起来更脆弱了,哇的又吐出一口血。

    莱托明白了,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笃定地说:“你喜欢她。”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卡斯利尔看她的第一眼就暴露了。

    可因眼前一花,还没等她和卡斯利尔多说说话,突然感觉脖子一紧,接着双脚离地的悬空感才传递给她的大脑,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掐住脖子拎起来了。

    “……唔。”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吟,双手不由自主抓住他的手腕,企图让他放开手。

    “这就是你的弱点。”莱托温和的语气在她听来就是催命的倒计时,她挣扎起来,指甲将他的手腕抠出一道道血痕,泪眼朦胧间,她听到他对卡斯利尔说,“我教过你,强者不允许有弱点,这是致命的。”

    他像个真正的慈父,动手却也毫不留情。

    “看来你不记得了,那我就再教你一次,对付弱点就要从根源上掐断它。”

    可因的反抗对他而言软绵绵的,不痛不痒,反而她因为缺氧而满脸通红,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她的脖子被掐紫了,气管收缩无法呼吸,本能让她张开嘴巴,拼命汲取空气中的氧气,狼狈得涎液都沿着唇角滴了下来。

    卡斯利尔心疼得像是被狠狠攥住了心脏,几乎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他强忍着内脏被打碎的痛苦,咬紧牙关,摇摇晃晃撑着墙壁站起来。

    偏偏那人还在若无其事地挑衅他:“体会到了吗?你现在心很痛,对不对?有没有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死掉了?”

    卡斯利尔咽下口中的血腥。

    莱托假惺惺地关切问:“嗯?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吗?”

    卡斯利尔快要听不到可因的呼吸了,他满头满脸都是血,鲜红的视野内,只能看到她挣扎的、微弱的身影。

    他努力大喘几口气,强行压下身体里传来的尖锐疼痛,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知道要去救她,计划全部被打乱,甚至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失败了,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后果就是身体被夺走,但在那之前,一定要拖延到他们来救她……

    “……莱托!”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一声,那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叫喊吸引了他的注意,就见他朝自己扑来,可他体力实在耗尽,维持不住人形,踉跄着在地面上留下一串串血色的爪印。

    白色的雪豹一口咬在他的大腿,嗓子里闷出威胁的低吼。大概是咬到动脉,喷薄而出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染红他雪白的皮毛。

    可因的喉咙完全被遏住,连一丝呼吸都困难,感觉不到任何空气进入肺部。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胸口也被激烈跳动的心脏撞得生疼。恐惧、焦虑和绝望感油然而生,她感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你施压,似乎这种状态将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她彻底解脱。

    身体也放弃了抵抗,手软脚软地垂下,忽地重重迭迭的视野里似乎闪过一道亮光,她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黑德尼尔模糊的人像在画框里朝她招手。

    她有一瞬还在开玩笑地想:小祖宗这是要她变成灵魂陪伴他的意思吗?

    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哐啷一声,什么东西落在莱托脚边,没等她弄明白是什么,掐住她的那只手臂忽然有些松动。

    她突然就被放开了。

    “呼,终于起作用了。”瑟洛的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就差一点,吓死我了。”

    可因扑通一声落在地上,顾不得被摔疼的腿,抵着被掐紫的脖子不要命地呼吸,终于顺畅的气管被刺激得异常干涩疼痛,眼泪依然习惯性地掉下来,鼻尖红扑扑的。

    但没人来得及关心她,黑德尼尔扔过来的东西她看到了,是那把刻着家徽的匕首。

    他说,它能杀死灵魂。

    瑟洛的血肉控制了他的身体,躯体里的灵魂被它排斥,她看到他和身体抢夺所有权,在地上翻滚挣脱,一张陌生的、属于莱托本人的脸与卡斯利尔父亲的脸交迭重合,不断闪出虚影,看起来颇为恐怖。

    “快,拿起它。”黑德尼尔催促她,“然后捅进他的心脏,别害怕,闭上眼就好。”

    瑟洛咕噜咕噜滚到她手边:“他确实挺厉害,能撑这么久还没离开躯体,待会我让他离开身体一会,你趁机捅一刀。”

    可因的手握上刀柄,匕首又冷又坚硬,她不是第一次拿这把刀,但一想到她待会要用它杀死一个人,就觉得它格外陌生。

    “可恶……!卡斯利尔!”莱托发出刺耳的怒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驱赶脱离出这副十多年的肉体。

    可因吓了一跳,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连滚带爬蹭到他旁边,握紧刀柄高高举起。

    瑟洛掐准时间说:“现在!”

    闪着寒光的匕首“噗嗤”捅入胸膛,一下刺穿他的心脏,没人比她更清楚男人的心脏在哪,她可以很得意地说,她摸过很多人的胸口,知道哪一寸肌肤下,跳动最热烈的地方就是心脏。

    即便是灵魂也不例外。

    没有血液流出,匕首深深嵌进灵魂中去,可因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拔出来。

    莱托被戳中本体的心脏,灵魂动荡震颤,他倒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和瑟洛争夺身体,瑟洛刚刚将他从躯体里剥离时费了不少神,轻易就被他夺了主动权,立刻对她喊:“躲开!”

    可因不设防,和卡斯利尔一起猛地被莱托甩开,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黑德尼尔连忙从画中落下,将她拖入自己的画框里躲藏。

    赶来的米迪亚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看到可因虽然脖子受了伤,看起来很狼狈,但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便稍微安了心。人还活着就好。

    然后对匆匆到来的维希抱怨:“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我在楼下没找到她快要吓死了。”

    “哦对,亚德利尔醒了。”他补充,“这么大动静,想不醒也难。”

    卡斯利尔无法恢复人形,巨大的兽体瘫倒在地,汩汩血液从粘稠肮脏的毛发中渗出。

    “别聊天了,谁去给他补上最后一刀,”瑟洛开口,“可因戳中他的灵魂,还有肉体没死呢。”

    时间太仓促,原本是要让他的身体慢慢化作一瘫血水碎肉,可眼看来不及了,让莱托躲在躯体里滋养灵魂的话,一切就白费了。

    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这是一区的首领,实力自然不用说,看看卡斯利尔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最擅长打架的家伙半死不活,瑟洛又没有精力与他抢夺控制权,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突然暴起,拼死和他们同归于尽。

    “我来吧。”

    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响起,语调平静沉稳,他们回过头,就看到刚才谈论的人出现在眼前。

    “亚德利尔?”

    “我们的黑豹小公主醒了啊。”

    亚德利尔不理他们,一步一步走上前,在中年男人怒视的眼神中蹲下身,他手上还有被钉子贯穿的伤口,那双白净修长的手伸出锐利的指甲,一点一点剖开父亲的胸膛。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父亲不是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前一秒还很愤怒,要扑上来咬死他,现在却解脱地、欣慰地看着他。

    可他还是在哥哥与父亲之间,选择了哥哥。

    他一句话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鲜血淋漓的心脏捧在手心里,男人安静地合上了眼,亚德利尔沉默了片刻,对他们说:“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死透了。”瑟洛满地打滚,“我感受不到他的灵魂,可以随意控制这副身体了。”

    大家舒了口气,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躯体完全溶解,灵魂也消散得支离破碎,那把匕首落在地上,被克莱恩捡起来,递给可因。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他捏起她的下巴,白皙脖颈上的青紫指痕格外刺目。

    “克莱恩医生的药很管用,”亚德利尔摸摸手上的伤痕,“但是会有一点疼。”

    可因的嗓子都哑了,哪怕是疼也叫不出来,呜呜咽咽的,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猫崽,抹药的时候疼得直往他怀里钻,被酸溜溜的米迪亚扯了出来,架住手臂。

    “医生,这样是不是方便多了。”米迪亚扯出一个笑。

    克莱恩翻了个白眼。

    那边卡斯利尔被喂了药水,又用魔法治愈了他破碎的内脏,勉强有点力气变回人形,躺着看了一会亮堂的、破顶的天花板,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动了动身体。

    亚德利尔向哥哥伸出手:“能起得来吗?”

    卡斯利尔点头,搭着他的手起身。

    迦兰晃着尾巴问他:“你怎么变弱了?”

    卡斯利尔想起这些天被关在屋子里看的书,得意地说:“在爱里变脆弱是常有的事。”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垂下脑袋,圆圆的兽耳红了大片。

    迦兰嫌弃得不行:“……也变恶心了。”

    维希递给卡斯利尔一团纱布,他自己给自己包扎,咬着绷带绑左手的伤口,忽然记起一件事:“孩子们呢?”

    “是你想见就见的吗?”迦兰精明得很,“还没通过考核期,不配做父亲。”

    维希配合地点头,又把小黑小白圈进自己的影子里,小心眼地不让他们看到。

    “有这种规矩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觉得他们对自己有些排挤,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最重要的是可因……

    “呜呜!”她的眼睛又红了,伤到气管没办法开口说话,只用眼神暗示他,示意自己被忽略,佯装非常生气。

    她会撒娇,会主动求欢,还会生气,不看人脸色,卡斯利尔怔愣片刻,随即发出快活的笑声。

    “真好,我们的可因有脾气了。”

    然后她就被米迪亚扛起,扑闪扑闪的骨翼带着她飞向高空。

    “喂,我们要逃走了,准备好了吗?”

    可因低头,看到他们都表示没问题。

    除了黑德尼尔出不去,怪里怪气地说:“我还在这呢,你们得想办法把我也带走。”

    当时提出的代价是要让她留下,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所有人都看到他们围杀了前任首领,接下来要怎么办?按规矩,是要让他们互相残杀,直到留下最后一人的。

    黑德尼尔很遗憾,只能放她离开。

    可因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迦兰也说:“一区和我的利益挂钩,我会经常带她来的。”

    少年摆摆手,略显老成的背影消失在画框中,泛黄的纸张显出他的身影。

    “抓稳了。”米迪亚拍拍她的屁股,振翅一扇,便向高空冲去。

    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轰隆”一声宛若雷鸣,摇摇欲坠的塔楼完全损毁。

    闪烁的玻璃碎片像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血红的天空似是漏下了一滴滴淡金色的光,犹如一首轻快悠远的安魂曲,指引着他们的远方。

    一区最盛大的庆典上,仪式举办得满目疮痍,一地鸡毛,尘土与鲜血飞扬,就连象征一区最高权利的高塔也倒塌,但——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新的故事由此开始,旧日的沉疴至此告终,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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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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