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SCI期刊论文零篇留念》 第1章 [现代情感] 《发表sci期刊论文零篇留念》作者:沙琪玛卡巴卡【完结+番外】 文案 【科研菜鸟x学术卷王】 在某药物相关材料研究课题组的第一次组会上,环顾四周,后排四个博后,左边三个副教授,右边是一堵挂着院士相片的墙。 佟霖作为初来乍到的科研助理,什么高分子材料,什么药物涂层球囊,一个头比两个大啊!! 此时课题负责人林景舟正站在讲台前认真地讲解ppt,白衬衫配上银框眼镜,倒是有点斯文败类的样儿。 就是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异常晃眼。 佟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紧林景舟大腿不放。 搞科研哪有不疯的! “林老师,扫描电镜还用吗?” “林老师,借一点液氮!” “林老师……” 于是……材料楼的硕博们总是能看到那个最高冷难搞的林教授帮转化医学院院花—— 仪器排队、照紫外、送液氮…… 一日深夜,某同事目睹佟霖从林景舟办公室走出,衣冠不整,面色潮红。 同事深思熟虑后还是开口:“佟师妹,插.足他人婚姻的叫第三者。” 佟霖:“?” 听说我做了自己的小三? - 内容标签: 都市 励志 甜文 正剧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霖;林景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恋爱脑博导老公 立意: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 第1章 离婚 在这个松懒而又沉闷的下午,冬季雷雨意外而至,中央空调的暖风对着工位肆无忌惮地吹着,落地窗将世界一分为二,室内室外温差泾渭分明。 新药欧盟审计最后一页文件终于完成,也意味着长明药业注册事业部长达半个月的加班正式结束。 高层预定了整层的下午茶,二十四楼的办公室氛围也松散开来,不少小组成员正在商量今晚的聚餐地点。 刻意压低声量的对话给这个空间增加了一分涣散。 工位在东南边角落的佟霖没有参与同事间无聊的八卦局。 她正盯着电脑屏幕上草拟好的离婚协议,一手撑着脑袋思索,另一只手轻敲桌面,发出一哒一哒的声音,恰与雨点击打落地窗的频率共振。 鼠标停留在邮件发送键迟迟没有点击。 内心比预想得还要挣扎。 佟霖索性闭上眼睛,黑暗放大听觉,她能在嘈杂的窃窃私语中确切地听到静音鼠标按键的声音,是一种钝感的决然。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般的婚姻了。 睁眼再次获得亮光的世界时,电脑屏幕上已经显示邮件发送中。 【邮件名:我们离婚吧。】 【附件:离婚协议书。】 确定邮件已发送成功,佟霖长舒一口气,立刻关闭邮箱,不愿在这个界面做多过停留。 一段通过邮件沟通的婚姻确是不必留念。 “佟霖姐,园区门口新开了家牛蛙火锅,你来不来。” 佟霖闻声抬头,是隔壁新来漂亮的药品注册专员anna,年轻漂亮嘴甜,很受部门欢迎。 “今天要回家吃饭。”佟霖微笑婉拒。 办公室表面平和,暗自分为已婚党与未婚党。已婚人士一下班要么赶回家做饭要么带娃,未婚独居党则爱聚餐搞小群体,两个群体平时互不打扰。 佟霖一贯不喜欢这样的聚会,结婚后的她就常以家中有事为由推辞,显然新人anna还未察觉部门的暗潮汹涌。 “哎呀,佟霖姐是有家的人,哪里像我们这样的单身狗啊。”佟霖斜对面的kate端起杯咖啡,加入对话。 anna对着天花板哀怨:“还是没房没车的单身狗。”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可是下周就要提车的尊贵的特斯拉车主。”kate说话起来慢条斯理里,语气上扬,就是还带了点阴阳怪气。 “……” 办公室两活宝打闹起来,佟霖索性噤声,恰巧电脑桌面右下角绿色对话图框振动。 是余菲。 【宝,主管药师家小孩生病要和我换夜班,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 【[委屈]】 今天是佟霖的二十六岁生日,她自小到大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直到认识余菲后,每年生日都是闺蜜局。 【没事,我回家吃饭就好了。】 【你值夜班也别忘了吃饭。】 佟霖状作云淡风轻地回复,还不忘叮嘱忙起来就不爱吃晚饭的余菲。 她与余菲是本科兼硕士舍友,毕业后,她进了苏区最大的药企,余菲则靠家中关系进了a市某三甲医院药房,医院就在佟霖工作的科技园区附近,二人毕业后的关系甚至比读书时还要亲密。 【知道啦。】 【那我就不退蛋糕了,你记得去拿,生日快乐!宝!】 佟霖发去感谢的可爱表情包,手指在键盘上停顿。成年后第一次没有余菲的生日,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去哪。 要不回家?佟霖妈妈肯定要念叨浪费钱买蛋糕。 更别提佟妈妈要是知道她自作主张提出协议离婚,已经到手的金龟婿就要飞走。佟霖都可以想象到家中即将上演的歇斯底里争吵。 anna还没有什么上下级之分,靠在佟霖这个半个上级的肩膀上撒娇卖萌:“佟霖姐,你真的不去哦,那家牛蛙听说真的不错。” 第2章 anna看了眼佟霖的电脑屏幕:“姐夫竟然放大美女的鸽子耶,走,我们去快活去。” 她显然错认了余菲那个无性别的天空头像,佟霖也没做出多过解释,只心下一动。 人总得走出婚姻舒适圈,打响离婚第一枪。 “好啊。”佟霖应道。 - 高新科技园附近新开的火锅店走的是贴合年轻人的时尚潮流风格,震耳欲聋的disco曲风,年轻服务员带来当下最火的kpop舞曲串烧表演,每个服务员穿得都是走在步行街不敢靠近的潮流达人风格。 尤其当坐在店内,四人方桌只坐了她与kate、anna两活宝时,佟霖在那一瞬间觉得人一直待在舒适圈也不是什么坏事。 “听说了没?”anna大口朵颐吃着余菲定的蛋糕,腮颊鼓动的同时还不忘记给饭桌上找话题。 “这次家婷姐生产,很有可能就此放权。” 佟霖心下一惊:“不会吧?家婷姐是为了公司下个季度新药审计奋战到分娩前一刻的女强人。” 三年前佟霖刚进长明药业时就在新员工入职培训中见过刘家婷,一身得体职业装的她站在主席台前讲话毫不掩饰眼里的野心,那个时候坐下台下的佟霖暗自将刘家婷视为楷模。 两年前公司业务调整,佟霖由药品质量保证部转入药品注册部,正式成为刘家婷的手下。她初来乍到,业务不熟练几次犯错,都被表面严厉的刘家婷护住。 佟霖一路从组员到小组长,刘家婷算得上她的伯乐。 “女强人也爱温柔乡呀,老公又拿着公司的原始股,只要长明还在一天,她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anna把话说得直白。 anna眼神转向佟霖,组织一番语言,“那部门主管的位置这不就是在佟霖和吴组长之间二选一吗?” 此话说的不假,佟霖在药品注册部门刚成立时就调入,工作勤勤恳恳,干活利落,连续两年拿了公司的先进个人。 她肯定在这次部门主管的候选人之列。这事,佟霖自己也心里有数。 “天啊!”kate接过服务员递过的热毛巾擦手,面带不屑,“那个妄图对我性骚扰的老gay,还想接管注册部,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上次俄罗斯那个案子弄得一团糟,最后还不是佟霖姐出面收拾烂摊子。” 吴组长,与佟霖差不多时间进入公司,做事圆滑爱钻营邀功,还好佟霖与他不在一个小组,平时接触不多。 “要我说,靠着他舅舅塞进长明,除了把公司发展史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个连内部系统都用不明白的草包。” kate提到吴组长音调都不自觉高了起来,甚至有盖过喧闹背景音的趋势。 “小点声。”anna还算机灵,拽了拽kate袖口,压低嗓音,“这是在园区附近,小心碰到熟人。” kate白眼翻到天花板,不以为然,“我还怕他不成,拿着我熬了五个大夜的项目书去邀功,真是给他脸了。” 接着语气一顿,眼神瞥向佟霖,状似无意地套话,“佟霖姐,家婷姐和你最熟,她有没有说什么?” 佟霖一是谨慎,二是确实不知情,没有轻易回话。或者说她也不愿意相信刘家婷会是为了家庭放弃仍有一番大好事业的人。 “不太清楚。家婷姐的孩子还没满月,现下是最磨人的时候了,我也不好去打扰。” “哎呀,听说佟霖姐你和家婷姐差不多时间结婚,怎么还没消息啊?” anna这个人精看出佟霖不愿在此话题多做停留,便顺着话头往下问道。 佟霖与刘家婷同时步入婚姻,这在当时事业部也是一段佳话,最近刘家婷分娩事件闹得沸沸扬扬,anna这个新人知道也不稀奇。 佟霖又是一怔,浅笑道,“都太忙了,还是事业为重。” 佟霖虽然打哈哈试图蒙混过关,话题还是不免转到她身上。 “研究院那边去年招的几个研究员,一进公司就怀孕,大老板一怒,宁愿给n+6也要解聘。那边都是高知青年,他们也不干啊,正打官司呢。公司耗得起,不过是再招聘员工的事;员工一没工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耗得起。” kate打开了话匣子,嘴巴像机关枪似的噼里啦。 “要我说,佟霖姐你得想好什么时候生,就公司这幅狗德行,要不就过完产假直接离职,狠狠薅一把资本主义的羊毛。” 佟霖闻言,放下筷子。 怎么生?结婚三年里见面次数屈指可数,难道精子会隔空受精吗? 更何况,结婚从来不在她的未来规划里,生儿育女也是如此。 她心下无语,却面上不表。一顿饭吃得是她精疲力尽,本来七点的结束的饭局,又因为冬季暴雨无效延长。 两人从大老板的抛弃糟糠妻的故事八卦到佟霖月经周期,就在他们打开百度测算排卵期时,被佟霖即时抽走手机制止。 “豆腐块熟了,谁点的谁吃掉。”佟霖赶忙转移话题。 火锅局进行到后期,大家基本都已八分饱。anna没太在意煮烂的豆腐,只继续八卦,“听说夫妻双方颜值也会影响精子质量,佟霖姐你的颜值是毋庸置疑的了,那姐夫长啥样啊?” “鬼啊你,少看点低俗微信公众号,”kate晃着脑袋,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又转头看向佟霖,“但是我也很好奇姐夫的样子。” 佟霖干脆破罐子破摔,两手一摆,“没有照片。” 第3章 “不可能!结婚照呢?”俩活宝以一种夸张的幅度一同摇头,一副打死也不相信的样子。 “真没有。”佟霖有些无奈。 这婚本来就结得仓促,第一天见面,第二天领证,第三天他就坐上飞往波士顿的航班,之后的两年未曾见过一面。 唯一的一张合照,就是在结婚证上,两个人都穿着简单白衬衫,如似情侣服,再配上大红色背景,倒真有一副新婚夫妻的模样。可惜那本结婚证,只在当天被佟母拍照留念发朋友圈后,就被佟霖放进抽屉深处。 “为什么啊?” 佟霖看着两只耷拉个脑袋的受挫小狗,玩心大起,有意逗弄他们,“大概是因为他长得不太好看吧。” 她的脑中闪过与林景舟为数不多的相处画面,他尤其偏爱白衬衫,永远整洁与一丝不苟,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沉稳。但佟霖印象最深的还是大学本科期间围观材料学院与药学院的篮球赛,他穿着统一的篮球服,清清爽爽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不管怎么说,这张脸怎么都与“丑”不沾边。 “啊,好吧。”anna瘪了瘪嘴,这个社会有太多美女配丑男的例子,只是替佟霖惋惜。 佟霖被她逗笑,抬手看了眼网约车预约情况,前方还有六十单。 她又忍不住打来邮箱查看收件夹,除去游戏公司发来的广告,空无一物。她不死心又打来垃圾箱再次确认。 直到手机显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 无奈放下手机。 恰巧此时,火锅店切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店中央热舞的服务员吸引开来。 kpop劲舞,与灰沉冬季不符的活力,甜美的表情与酷飒的舞姿共存,正看得起劲,kate突然狂拍佟霖的胳膊,眼神示意她看窗外。 佟霖顺着眼神转身看向落地窗外。 火锅店门口聚集了不少躲雨等车的路人,孟鹤恩就站在玻璃窗外,望向佟霖,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左手贴在耳边,做着打电话的动作。 此时佟霖的手机在饭桌上震动。 她望着窗外的人,接过电话。 店内音乐喧闹,手机贴在耳边,温润的人声透过手机的电流声与喧嚣声,传至耳边。 “小霖,我和景舟刚在楼上吃完饭,你要不要一起走?” 佟霖一愣,虽然她与孟鹤恩算得上发小,但成年后尤其是与林景舟结婚后两人逐渐渐行渐远。 更别提孟鹤恩提到的这个人,真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名字。 熟悉在这个名字基本包含了佟母与佟霖对话的所有主题,陌生在她的脑中竟一时间无法将名字与人脸联系在一起。 孟鹤恩见佟霖表情呆滞,唯恐她拒绝,继续说:“景舟去停车场取车了,现在雨下得这么大,你又没有车,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回家。” 语罢,一辆白色suv正缓慢停在他身前。 “滴滴。” 两声喇叭声,缓慢、不急促。 和车主一样。他好像只是在告诉他来了,却从不催促。 孟鹤恩摆了摆手,车窗降了下来。 佟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顺着孟鹤恩的左手移动。 车内的驾驶位上,男人半挽袖口的手臂靠在刚降下的车窗边,姿势松懒,火锅店投射的灯光映射到他微敞的领口,一件普通简约的白衬衫也被他穿得与众不同。 车厢内光线微暗,男人的眉眼看得并不清楚,随意飘散的斜雨汇织成一道模糊滤镜,给整个人平添一种疏离的气质。 这样状态的他,佟霖不曾见过。 窗户外边,孟鹤恩对车里说了些什么,佟霖听得并不真切。 只见他俩简单交流后,车里的男人抬眸望向火锅店内。 两个人眼神交汇的那一秒,她看清了林景舟的脸,店内喧闹的舞曲恰巧结束,世界归于喧嚣后的平静。 时间短暂停滞了几秒,佟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生根似的瞬间站定在原地。 第2章 回国 佟霖本想拒绝孟鹤恩的好意,无奈孟鹤恩搬出佟母这个救兵,一句阿姨没催你回家吗,牢牢抓住了佟霖的死穴。 在佟母从得知佟霖参加聚会开始,就半小时三条微信的催促,于是佟霖硬着头皮在anna与kate二人揶揄的眼神中走出火锅店。 外面的雨又大了些,狂风夹杂了滂沱暴雨,雨水落在人行道地砖上,又肆意溅在佟霖的光腿神器上,然后透过光滑的丝质面料,风吹过的瞬间有一种凛冽的冰冷,直击心尖。 她只有一把精致太阳伞,堪堪遮雨,而孟鹤恩两手空空,他一直站在屋檐下躲雨,难怪有机会发现佟霖。 佟霖错愣,没道理让孟鹤恩独自淋雨,两个人倒也能凑合,她无奈撑开伞来。 伞刚撑起,狂风一刮,不堪一击的伞骨顺着大风方向反折,孟鹤恩还来不及拉住她,佟霖的身体就随着惯性作用跟着伞朝外走。 暴雨的雨滴打在脸上是一种刺骨的疼痛,长发瞬间被淋湿,雨水压弯了睫毛,顺着锁骨流进职业装内,佟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她是狼狈不堪的。 她好不容易站稳,就听见一声没有音调浮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拿着。” 她抬头,握着伞柄的手不禁握紧,一种难以明说的紧张漫上心头。 林景舟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他撑了把黑伞,将另一把的折叠伞递给孟鹤恩。 第4章 随后转向佟霖,林景舟说:“撑我这把。” “不……不用了。” 佟霖在屋檐下站定,收了伞又趁着风小了点重新打开,晃了晃手里完好如初的伞朝林景舟示意。 林景舟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情绪在初冬黑夜里隐匿得很完美。他瞅了眼佟霖冻得通红的手,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车门走去。 佟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睫毛微垂,不再犹豫紧跟其后。 暴风疾雨,林景舟的步子迈得不算大,可佟霖今天穿的是一身标准职场女性装,下半身裙长刚过膝,步子迈得太小,渐渐落在林景舟身后。 于是她的目光里尽是林景舟的背影,佟霖才恍惚发觉这样的林景舟不是来自两年前,而是真真切切地在她面前。 近三年的疫情一笔略过她毕业后的乏味时光,生活味如嚼蜡般蹉跎着,一成不变。而林景舟好像变化不少,气质不再似古代话本里淡如水的文弱书生,身型更加健硕,带有长期自律健身的痕迹,如一颗寂寥寒冬的荒漠里肆意生长的高大白杨树。 林景舟走到车边停下却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待佟霖。 孟鹤恩极有眼力见地直接坐上后座,迅速关上车门,不给佟霖任何犹豫的机会。 她无奈在林景舟的目光下迅速钻进副驾驶。 到底是个在职场摸爬滚打的成年人,深知没必要在这样的地方扭捏,更何况火锅店里还有两道聚焦的目光。 暴雨被车门隔绝在外,世界恢复安静如常,仿佛刚刚的错乱未曾发生过,映衬着车载空调的出风声异常明显。 佟霖的座位上被她带进来些雨水,雨滴从发丝落下,湿答答的,雨水流过的皮肤经过空调暖风一吹,冰火两重天,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阿……阿嚏。” 佟霖来不及打个体面的招呼,鼻腔黏膜的三叉神经比她更先感知温度的变化。 她尴尬地捂住口鼻,硬生生憋住了下一个喷嚏。 林景舟提了提车速,上了高架桥,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 直到车速平稳下来,这才开口:“后排有大衣外套,先披上应应急。” “不用了。”佟霖揉了揉鼻头,下意识婉拒。 “不行,要是免疫力下降,现下处于疫情特殊时期传染了怎么办?林阿姨本就身体不好,小心过病气给她。” 坐在后排的孟鹤恩适时插话,他贯会搬出佟母作为话头,不由分说地将外套塞进佟霖怀里。 佟霖没再拒绝,就是担心弄湿外套,只堪堪披在肩上。 秋冬款西装外套面料是厚重的款式,在披上它的瞬间,温暖包裹了整个人,佟霖无法辨别这样的温度是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还仅仅是布料的暖意 心下一痒,她不禁绷直了背。 佟霖故作镇定,尴尬道谢:“谢谢。” “不用谢。”林景舟声音低沉,不带有任何感情。 车子很快驶下高架桥,就要到达a市梧桐大道,苏南苏北的分岔口。 “你现在住在……” 林景舟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称呼更为得体。 佟霖抢答:“我妈妈家,还是苏南那块。” 林景舟了然,朝右前方拐去,也没追问她为何不住在为他们新婚准备的新房。 后排的孟鹤恩已经伴着酒意睡去,一时间无人说话。而佟霖的手机在一上车时,就没电关机,她无法照搬都市生活潜规则——在不感兴趣的时候低头玩手机,只得呆滞地盯着前方车辆的车牌号,消磨着两人相处的尴尬时间。 在前三次的短暂接触中,佟霖不就止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林景舟是个话少寡言的人,比如现在。 沉默、安静,佟霖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可以整理好她的问号与尴尬。 人总要面对的。 佟霖先是抬头在后视镜里确定孟鹤恩已经睡去,再率先打破僵局。 “你看见我给你发的邮件了吗?” 时间在无声处流失,林景舟没有应答,修长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嘴唇紧抿,他仿佛在思考。 佟霖也没有追问,她安慰自己道,没关系,这一刻她已经等了俩年有余。 紧握着安全带的手指却将她的紧张暴露得一览无余。 车子在红灯处停下,林景舟终于转身侧向佟霖,身体越过车座,与佟霖面对面。 他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冰冷,注视着佟霖的眼睛,嘴唇翕动。 “没有。” 惜字如金。 佟霖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社交距离,她与林景舟的距离不过三十厘米,眼睛如同放大镜般放大林景舟一切面部表情。他的嘴唇微抿,鼻梁高挺,眼神带着温和又锋利的寒意,面部没有一丝表情浮动。 就着车内昏沉灯光,佟霖可以清晰可见林景舟下巴刚冒出的青茬,以及深邃眼神下的疲惫。而林景舟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白衬衫散发出的山梅果柔顺剂味道盖住了后排的酒精发酵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 她的身体不自觉往后靠,只为寻求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佟霖想,他大概是真的没有查收到邮件。 林景舟没等回复,随即又转身启动车子。 是绿灯。 - 第5章 a市坐落于长江中下游,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整个城市被长江一分为二,苏南苏北虽说发展不分上下,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宁愿守着苏南弄子里的木板房,也不愿意要苏北的高层公寓。 佟霖的生长轨迹可以算得上是匮乏,她自幼在苏南的老旧小区长大,大学的老校区也在市中心附近,算是个土生土长的“苏南人”。 时间其实刚过九点,对于这座新一线城市来说,夜才刚刚开始。然而车子一驶入苏南老城区,就如同来到了另一个城市,这里安静、沉闷、没落,与苏北焕发的生机截然不同。 呼啸的北风、屋檐积水滴落声、隔壁巷子里电动车驶过的声音,以及发着暗淡灯光的路灯构成了整个寂寥的夜。 林景舟的车子因车身太大无法穿行窄小的巷子而停留在巷子口,佟霖拒绝了林景舟绕路送她进巷子里的好意。 车一停稳,她立马带上职场官方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迅速解开安全带,“就到这吧,今天谢谢你。” 林景舟点头,眼神注视着深幽不见底的巷子,嘴唇翕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作罢。 佟霖也不愿意去深究,意图脱下外套,想要迅速拉开车门下车。 林景舟突然伸出手按住她的胳膊,“佟霖,你穿着吧,外面太冷了。” 佟霖脱下外套的动作停顿,她有一刹那的分神,因为这一次不再是厚重大衣来带的温暖错觉,林景舟的手心的温度与手部力度是真真切切地透过两层面料刺激她的肌肤。 “好……好的。”佟霖迅速变情绪,“我干洗后再还你。” 随即带着一丝慌乱无措下了车,佟母严格的家教促使她站在车窗前,再次道谢后僵硬地转身离去。 佟霖装作毫不在意,可是林景舟车灯闪烁着灯光照在青石板路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他回来了。 她名义上的丈夫回来了。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远。 “人都走得影子都不见了,还盯着呢。”坐在后排的孟鹤恩适时睁开眼睛,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调侃他这个至交好友。 佟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子拐角处,林景舟收回眼神,“演技不错。” 林景舟与孟鹤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又在同一个大院长大,最了解对方酒量,就一杯气泡果酒还不足以让孟大少爷醉到在车座后排睡着的程度,孟鹤恩装得还挺像样。 “有条件的。”孟鹤恩语气贱兮兮,凑上前伸出手,“我们家小霖给你发了什么邮件啊?” “为什么要给你看?”林景舟反问。 “我就知道你看了邮件,还装还装,你的演技更不错。”孟鹤恩瘪了瘪嘴,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小心我给佟霖打小报告。” 林景舟挑眉,“两瓶拉菲古堡。”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两瓶洋酒封嘴大喇叭。 孟鹤恩笑得嘴角烈到耳后根,“还是林教授大方!” 第3章 无人知晓(小修) 佟霖家近乎位于巷子尽头,要经过一段没有青石板的泥泞土路,以及位于必经之路上的恶臭难闻的公共厕所。 这都是她拒绝林景舟送她进家门的原因。 回想起三年前,二人领证后,她第一次携带林景舟来到石头巷。 当时正值老城改造,到处都是施工的灰尘与噪音,林景舟随佟母去挨家挨户派发喜糖,他那种游离在外的状态,让佟霖更加觉得他们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今她工作两年有余,物欲低于同龄人的平均水平,除去每个月上交给佟母的生活费,也攒下不少小金库。 前段时间,她陪余菲游走于各大售楼中心看房,在同小区看中一套小户型的二手商品房,存款堪堪够付首付,在这个月第二次下水道堵住时佟霖差点冲动付了定金。 但佟母一直固执己见,总是以你爸在哪我就在哪的理由回怼拒绝佟霖。 想到这,佟霖面上不禁带了些惆怅,拿钥匙开门的手有点犹豫。 她从小到大都是在佟母的打压式教育下长大,屈服与不反抗是她的生存守则,这个时间点到家已经是犯了佟母大忌。 佟霖打开家门,客厅漆黑一片,佟母应该已经睡下。 她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吵醒佟母,脱下林景舟的外套放在餐桌的椅子上,随后打开饭桌上的小台灯。 转身的一瞬间,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苍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如同黑夜里伺机而动的猛兽。 佟霖显然吓了一跳,转身将客厅的顶灯打开,惊叹道:“妈,你怎么不开灯?” “你去干嘛了?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两个接连的反问,佟母的职业病发作,将佟霖当作犯错事的学生审问。 佟霖解释:“手机没电了,和同事聚会呢。下班前发微信告诉你了的。” 听到解释的佟母没有停下追问,指着背椅上的黑色大衣,皱紧眉毛,语气不愠,“这是也是同事的外套?认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你是已婚,少喝那些不干不净的小年轻混在一起。” 佟母知道佟霖的性格,是个不爱玩的,鲜少参加什么同学和同事聚会。 但为了维护长达二十多年的家长威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开口训斥。 第6章 佟霖按下心中的不快,不愿意和佟母起争执,晚上的火锅底太咸,口渴的她现在只想倒杯水。 她打开桌上的热水瓶盖子,空的,无奈下又打开厨房顶灯烧水。 “你看看你,一回家就打开这么多灯,灯不耗电吗?电不要钱的吗?你以为你的工资很高啊,研究生毕业也没赚到钱,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 佟母走到饭桌将台灯关上,语气已是不悦。 “刚刚谁送你回来的?是不是林景舟?他是不是回国了?” 又是三个问句,佟母的嘴就像是机关枪开了膛似的,不肯放过佟霖,她顿感头大。 佟霖沉默不语,闭紧双眼抑制情绪。 “我问你话呢!” 佟霖的沉默给佟母的不悦加了把火,佟母语调上扬。 “是的。” 近一周的加班以及晚上的鸿门宴已经让佟霖疲惫不堪,她强打着精神回应,呆滞地盯着正在“咕咕叫”的水壶。 “林家真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小子,回国都不来看丈母娘,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佟母见佟霖的呆怔样,气不打一出来。 “我和你说,不要再装什么姑娘家的矜持了。你们已经结婚两年,你明天就回去苏北的新房,你就要主动一点,早点生孩子,早一点定下。” 佟母自顾自地讲道:“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天天住在娘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佟霖静静地看着佟母姣好面容上扭曲的算计嘴脸,又想起今天好似所有都来关心她生不生小孩。 她只觉得好笑,淡淡地回:“当初可是您要我搬回来的。我不搬,没感情,生不出来。” 佟母的脸色闻声立刻沉了下来,“你以为林家这个儿子的条件好找啊,三十出头的副教授,样貌家教家世哪项不是上上层。要不是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条件的男人还没进婚恋市场就被吃抹干净。” 佟霖觉得说出这样话的佟母,太陌生。 压抑的情绪积蓄到了顶峰,她一反常态地顶嘴。 “所以呢?他林景舟条件好,我就要给他生孩子吗?我是生育工具吗?你干脆和林家买卖我的子宫好了,反正你也就是要一个孩子。” “这是林家欠我们的!”佟母一听,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冷哼道:“佟霖我告诉你,你不想搬回去也得搬!” 佟母眼神尖锐地瞪着佟霖,语气强硬得不允许反驳。 佟霖也不畏惧,直视佟母的眼神,母女俩就这样站在狭小客厅里对峙着。 直到水壶发出咕噜声,佟霖败下阵来,低头转移视线,够身拿起水杯。 佟母的视线依旧延续了五秒,然后转身关上客厅的灯,“砰”的一声,主卧的门被用力关上。 视线骤然变黑,佟霖可以就着透过门缝的灯光看见门背后镜子里的自己—— 已经斑驳了一大半的都市丽人妆容,还倔强地咬着发白的下嘴唇,狼狈不堪。 她倒了杯水,一百摄氏度水温透过双层玻璃直达手心,雾霭升起模糊双眼的视线,捂紧嘴巴,尝试努力克制与胸腔共鸣的哭腔,恰巧响起一道惊天闷雷,情绪就此泯灭在这个寒风刺骨的雨季。 无人知晓。 - 林景舟躺在车内小憩,迟迟没有下车。 白色suv就停在这幢三层小别墅的空旷地下车库里,他甚至都可以听见林母与陈姐絮叨的回音。 直到搁在汽车中控台的手机震动。 不知是被打扰了休息,林景舟迟迟才睁眼,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 备注是马教授。 他也不着急接起,等到手机自带的铃声最后一个音节结束,他才滑动免提键,然后又将手机丢在原位。 林景舟强打着精神:“马老师,你找我。” 马宁干笑:“哎呀,景舟啊,回国路上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谢谢马老师。”林景舟揉了揉因倒时差失败而剧烈疼痛的脑袋。 马宁停顿了下,“没什么事,就是真真有没有告诉你啊,明天你代表我们学院在学校校庆上演讲,你别忘记了,这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你那篇顶刊paper加上这次演讲,明年上半年的教授评选肯定是胜券在握了。” 林景舟抑制住强烈紧箍感的头疼,他努力回想起,三天前确实是收到了马真真的演讲邀请。 彼时他正在忙着实验室交接与回国行李的收拾,加之佟霖的一封离婚邮件,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早将此忘记在九霄云外。 想到佟霖,林景舟按摩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而又迅速带上伪装,没有直接回答:“马老师,还是明天上午吗?” 一个校庆演讲,一晚上的时间倒也能应付得了。 “对对对,还有明天校庆结束后你和真真一起回家吃个饭,你师母今天可是去买了两大袋你爱吃的菜。” 林景舟没有回答,电话里一时陷入安静。 马宁在电话那头心虚着,可家中夫人下了死命令,他只能硬着头皮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们师生俩快三年没见,可得好好喝两杯。”马宁竟在他学生前生了几分不措。 林景舟的师母从林景舟大三进入马宁课题组时,就有撮合林景舟与马真真的念头。 即使林景舟从始至终都保持与马真真了正常男女社交距离,即使林景舟博士一毕业就与佟霖结婚,师母也从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时不时给远在波士顿的林景舟寄来些a市特产。 第7章 有时候包裹里也会携带些一些香水、领带的小物件,大多是年轻人追求的轻奢品牌。 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这一切当然有林母的撺掇,林景舟对此心知肚明。 “好的。” 林景舟许久才回复,他不好拂了直系导师的面子,还是应下。 “那景舟你就好好休息,明天见。”马宁闻声如释重负,仿佛这才是这通电话的主题。 “明天见。” 林景舟等待对面挂掉电话,他就静静地注视着手机屏幕暗下,随后起身,拿起手机。 手机界面切到私人邮箱,“我们离婚吧”硕大的五个字映入眼帘。 林景舟牢牢地盯着这冰冷的五个字,剑眉紧拧,仿佛要将其生吞而下。 他回忆起一小时前佟霖在这辆车上鼓起勇气询问他的话。 她的眼神如山间清晨的小鹿般清澈,语气里除了紧张还有呼之欲出的期待。 林景舟叹气,无奈随着剧烈的头疼再次如山崩般袭来,嘴角扬起带有苦涩韵味的微笑。 就这么不喜欢他吗?就这么想开始新生活吗? 他随即将界面切到微信,手指在界面顿了下,犹豫着还点开了置顶的粉色猪猪的卡通头像。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那短短的四个字已经在对话框里待了一整天—— “生日快乐”。 第4章 学术大佬(大修) 熬了半个月加班的佟霖在这个周六却还是起了个大早。 她走出房间,见佟母房门依旧紧闭,尽量克制动作幅度,窸窸窣窣地洗净三个紫薯,放入置于蒸锅中,随后铁锅烧热,两个鸡蛋下锅,速战速决。 简单解决早餐,佟霖回到卧室,打开房门通风,然后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打开化妆包。 此时门锁转动,佟母从门外进来,左手提了两袋绿色礼盒,右手提了两大袋菜,满满当当,手心甚至勒出肉眼可见的勒痕。 佟霖闻声转头,错愣道:“妈……今天星期六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仍处于两人昨夜争吵后的相处尴尬期,不知所措地抬手拿起又放下眼影刷,试图用小动作掩盖自己的窘态。 “你上周不是说这周末去见李老师?去你舅舅那拿了点茶叶,你一起带过去。”林苍葭也不自然地看向房内佟霖,随后又补充道:“给了钱的。” 佟霖沉默。她没想到上周晚饭时的随口一句话会被佟母牢记于心。 她明白佟母就是中国式家长的缩影,否定打压式教育是他们在多年父权压迫中潜意识下形成的产物。 他们常以一种长辈强权要求子女走上社会既定道路,一旦偏离,则歇斯里底反过来质问,你为何是另类。 他们不爱子女吗?好像是爱的。以一种自我奉献的、不求回报的方式飞蛾扑火般燃烧爱意。 其实佟霖早已托余菲购置好为导师准备的礼物,上好的黄山毛峰就搁置在卧室化妆桌旁。 佟母语气一如平常,却投来带有期待与试探的眼神,佟霖不忍拒绝,站起来接过佟母手中的所有东西,“好的,我等会带过去。妈,来吃早餐。” 佟母松了口气,在餐桌边坐下,眼神正试探着往房间内瞟过去。 佟霖回到卧室继续化妆,狭小的四十平房间内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她在相顾无言中完成了一个简单的裸妆,随后在衣柜跟前翻找搭配的外套。 “配去年冬天我和你阿姨在金宏给你买的那件黑大衣正好。”佟母不知何时出现在佟霖身后,率先打破静默。 佟霖没有回头,仍在自顾自翻找,闷闷的声音从衣柜里传来:“我也想找那件,就是不知道放哪了。” “不在这吗?”佟母拍了拍佟霖后背,有些好气又无奈地指着门角衣架上的大衣,“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 佟霖窘迫地眨眨眼睛,转身从佟母手中接过大衣,“谢谢。” 穿上外套,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披肩,大地色眼影配上低饱和的奶芋色腮红,再点缀木调口红,白衬衫搭上灰色马甲与黑色大衣,标准的冬季都市慵懒穿搭。 适时手机震动,是余菲的催促电话。 “来了来了,马上下来。”佟霖挂掉电话,着急忙慌地弯腰穿鞋,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回,然后拿起卧室里的礼盒,“妈,我走了。” “别走,你这身太素了,把这个带上。”佟母喊住佟霖,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印有某大牌logo的深蓝色精致礼盒。 佟母在她面前站定,取出礼盒里的胸针,胸针上的两瓣铃兰花边上镶了数颗珍珠,简约大方的款式,点缀在胸前,很衬佟霖柔美清冷的气质。 佟霖眼睫低垂,盯着胸前的铃兰花,她记得这款胸针是结婚一年多时,远在波士顿的林景舟邮寄了两大箱礼物,里面大部分都是给佟母的礼品,从防疫用品到保健品,一应俱全。 大部分礼品都装在大纸箱里,只有这款dior纪念款胸针进行了单独包装,巴掌大的礼盒却用三层泡泡纸包裹以免跨国运输碰撞。 佟母随手拆开礼盒却未曾想礼盒内附赠了一张明信片。 “赠佟霖。” 而佟霖收到这款胸针后就将其塞进衣柜,从未拿出来过。 佟母前两天大扫除,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她低头为佟霖戴上,“佟佟……今天我补习班那边不用上课,你记得晚上回家吃饭。” 第8章 佟霖回神后,嘴角扯住一个淡淡的微笑。 “嗯好。” 昨晚的争吵就这样一笔勾销,联系母女关系那一扯就断的细线,也被二人刻意忽略。 - a大新校区位于苏北郊区,起初只是材料学院的硕博教学点。近两年苏北发展迅速,新校区周边配套设施逐渐完善,药学院于一年前随医学院整体搬迁于此。 说来这也是佟霖与余菲第一次来到苏北校区。 赶了个大早的二人本以为周末学校应该是冷清的,没曾想正赶上a大七十年周年仪式,校园里到处都是横幅与彩旗,以及穿着正式的校友们。 余菲的车跟随着学生志愿者的指示往学识楼驶去,夸张地惊叹道:“天啊!我俩是混得有多差,校庆都不通知校友的吗?母校妈妈不爱我了。” “大哥莫说二哥,你也没记住母校妈妈的生日啊。”佟霖正低头回复手机里的工作消息,随口怼道。 “是是是,二十七岁的人就是不一样。” 前方转弯处车辆微堵,余菲干脆转过头凑到跟前来,盯着胸前的胸针,又上下打量起来。 “说起来……你今天有种不管别人死活的寡妇美。” 余菲说得倒也没错,佟霖今天一身黑的穿搭,全身唯一亮色的就是胸口的胸针。 余菲脑袋一歪,一脸探寻的笑意:“你上哪里发财了?dior胸针也舍得买?” 佟霖不自然地摆正身体,转移话题道:“他回国了。” “谁?”余菲不解。 佟霖翻了个白眼,无语回道:“林景舟……寡妇的形婚对象。” 余菲还未反应过来:“啊?” “我和他提离婚了。” “……” 余菲短暂思考了下,随即皱眉:“他什么反应?” 余菲是佟霖这段荒谬婚姻的少数知情者,她始终认为用婚姻换取的短暂自由,是极度不可靠与易碎的,当然现实也证实了这个观点。 在佟霖多次退让妥协时,她也曾表示支持佟霖跨出这一步。 “不知道。” 佟霖烦闷地滑动手机,再次打开邮箱,依旧是空空如也,她也很疑惑,“我的离婚协议书发他邮箱快一天了,你说一个科研工作者会两天不看邮箱吗?” 并且还是在她当面提醒后。 “沟通靠邮件?我说你们夫妻俩也太搞笑了吧。”余菲瞪大眼睛,她知道这两人关系生疏,却没想到这种地步。 接着余菲双手一摆,撇嘴:“本人已经逃脱科研魔爪两年有余,脑袋空空,什么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像林景舟这种学术大佬,要是最近太忙没查收邮件也是有可能的。” “谁知道呢?” 佟霖心里直犯嘀咕,本以为脱离婚姻牢狱的生活就在咫尺之间,没想到在与形婚对象沟通这一步就遇到了难题。 佟霖哑然,“他算学术大佬吗?” “喂!你搞清楚他可是手握几篇材料学高分文章的人!!材料学是容易出高分,但你也不看看他才三十岁出头,这样的大佬!a大在他博后期间就已经预谋着挖人了好吗?而像我这种小菜鸟三年内考两次初级药师都没过。” 提及药师职称考试,余菲不免有些惆怅。 她对学术没有一点兴趣,对药学更不感兴趣,纯粹是在父母的安排下走上这条不归路,最近在备考初级药师的她苦不堪言。 对此一无所知的佟霖惊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余菲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脱离科研太久了。” 佟霖沉默,此话不假。 她一毕业就进入长明药业,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文书与档案,偶尔因开会前往长明研究院时,看见实验室里的实验员身着白色实验服,一门心思扑在科研的样子,佟霖竟会生出一点怀念与羡慕。 而余菲所在的医院是a大的附属医院,本就与学校关系紧密,更何况如今药学部的职能也不再是药房分发药品那么简单,三甲医院的药学部还承担着一定工作量的科研项目与压力,医院上下人人都在搞科研、产成果。 还好余菲只是一个小小硕士,厌恶实验的她主动请缨加入药房值班,竟有幸逃离这一科研怪圈。 “我还知道呢,a大新成立的转化研究院,还给他留了半层楼做实验室,年纪轻轻就享受pi(学术带头人)的待遇。”话赶话,余菲不由感叹,“你再看看与他同龄陆师兄,已经延毕四回,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陆师兄是佟霖与余菲的直系博士师兄,每年毕业都差了运气,起初是paper没被接收,达不到毕业要求,而今年下半年的秋季盲审没通过,称得上是毕业困难户。 “好啦,看车。你等会别当着陆师兄的面提这事儿。” 佟霖拍了拍余菲的胳膊,示意前方道路已顺畅。 余菲嘟囔:“这点眼见力我还是有的!” 车子在学识楼大门口停下,余菲趁机瞄了眼手表,“我先去停个车,你去办公室等我,省得李老头又唠叨我俩迟到的事。” 佟霖下车打开后备箱拿起礼盒,加上余菲那份,满满五袋,略有些吃力的她一步步跨上学识楼的长梯。 余菲按下车窗,转过头吹了个口哨,“离婚的事别忘了啊,晚点再拷问你。” 第5章 丁达尔效应 佟霖正站在学识楼一楼大厅不知所措,迷宫式的布局,刺眼的红毯,以及空无一人的询问台,这让她这个标准的路痴顿感头大。 第9章 时至八点五十五,距离与李老师约定的时间还剩五分钟,佟霖硬着头皮加快脚步,终于在右手边拐角处找到电梯口。 电梯门一开,她匆匆往里走,一道娇媚的女声从电梯里传来。 “佟霖?” 佟霖按下四楼电梯按钮,闻声抬头,看清楚来人时有些意外。 “马师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马真真扬唇一笑,她见佟霖摁下的楼层,不禁疑惑道:“师妹,你不是来看景舟演讲的吗?” 不知所云的佟霖实话实说:“不是啊,今天来看看李老师。” “哦,今天景舟在二楼会议厅代表材料学院演讲,我还以为是你们小夫妻的情趣呢。” “没有。”佟霖尴尬地讪笑否认,她不知道马真真对她与林景舟婚姻的了解程度,没有贸然开口。 马真真是佟霖大几届的同专业师姐,在佟霖刚读研时就已经毕业留校,她的办公室在行政楼,是以佟霖在读书时鲜少与她接触,只知道这个师姐升得极快,学系总有她背景颇深的传言。 但没曾想,婚后的佟霖倒是经常听闻这个名字。 大多时候是在佟霖代表林景舟出席林老爷子主持的家庭聚餐上,林景舟的母亲在席间故意提及马真真,称赞她的好家世、好工作、好样貌以处处贬低佟霖。 佟霖的性格算不上包子,但她始终觉得没必要对不知情的当事人迁怒。 “师姐,你是在忙校庆的事情吗?”佟霖瞥见马真真身着正红色端庄晚礼裙,颈脖上搭配一条饱满圆润的珍珠项链,妆容精致正式,便友善地挑起话头。 “对的,今天典礼主持人临时有事,我替她上场。”马真真将额前碎发拨弄至耳后,冲佟霖莞尔一笑。 “师姐,好厉害。” 佟霖由衷赞美,她自幼被佟母约束着长大,很是羡慕这样不吝于在大众面前展示自己的人,无论男女,很显然马真真就是这类人。 恰时二楼已到,电梯门缓缓打开,俩人的对话因门口的高大黑影戛然而止。 佟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就听见马真真惊叹:“景舟,你怎么在这?” 结束通话的林景舟正巧放下手机,朝电梯里看去,视线最后飘向佟霖。 林景舟没有回答马真真的询问,而是带有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佟霖?” 他还不至于没有认出佟霖,只是不解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佟霖手里的大包小包,心下已了然,李国强的办公室近日搬迁至苏北校区,佟霖大概率是来拜访导师的。 林景舟伸出手挡住电梯门,与正迈出电梯的马真真擦肩而过,朝电梯里走去。 “来找李老师的?我送你到办公室门口。” 佟霖摇头:“不用了!” “典礼马上开始了!” 佟霖与马真真异口同声,话音落下,一时间竟有种窒息般的尴尬。 “没关系的,我的演讲排在第四位,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林景舟挑眉,像是在告知马真真,更像是向佟霖解释。 随后林景舟抬眸看向佟霖,嘴角勾起,反问道:“药剂学办公室在c区,而这里是a区,学知楼内部就像个迷宫,你确定你能找到?” 林景舟只点出佟霖的处境,按下关门键,便伸手示意接过佟霖手里的大袋礼盒,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佟霖的手臂早就发酸,她还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快,连忙道谢。 四层电梯很快就到,佟霖像昨晚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林景舟身后,但林景舟不似昨天的淡漠,饶有兴致地对佟霖介绍: “这边a区是药理实验室,b区是药分实验室,c区药剂,d区药化。如果想直达c区最好从东南角的电梯上来,不过学识楼太大了,你第一次来新校区确实容易迷路。” 林景舟顿了顿,嘴唇轻抿,“我刚读研的时候根本记不住鼠房的位置,全靠小鼠体味寻人的。” 佟霖不由得回忆起硕士期间与动物实验相爱相杀的时光,嘴角不经意地弯了弯。 其实她对林景舟并不抵触,只是两个人相处时间太短,了解太少,身份却太过暧昧。 “材料学也要做动物实验吗?”佟霖下意识反问。 她又觉得自己的话里带有歧义,摸摸鼻子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动物实验好像是生物类专业做的更多点。” “我的课题方向偏生物材料,材料学理论要想应用到生物医药领域,还是先要在活生物体内进行在体实验。”林景舟提及自己的课题,耐心解释,“近年来生物材料交叉学科也是个大热方向。” “大热方向?”佟霖小声嘀咕。 “生化环材,四大天坑”,难道这句话在她毕业两年后就不成立了? 林景舟嗓音里隐约有着笑意,顺着佟霖的话补充:“冷门专业之首材料学的大热方向。” 佟霖抢答:“第二冷门,药学。” “第三,生物学。” 天坑专业的学生总是能在自嘲时引起共鸣,林景舟的笑意转移到脸上,就连佟霖也忘却俩人相处的尴尬,嘴角翘起一个自己也未察觉的弧度。 佟霖抬眼仰视,早九的阳光穿过透明顶棚倾泻在走廊上,身着黑色西装的林景舟逆光站在走廊中间,耀眼阳光照在他身后变成了淡淡的柔和的朦胧光晕。 第10章 丁达尔效应出现的这一刻使光有变得具象,四下飞舞的灰尘闪烁着光芒,冬季漫暖的阳光与冷冽的温度得到完美中和。 佟霖出了神,未曾想正与林景舟眼神交汇,她瞳孔骤然一缩,惊觉自己的唐突,像个骤然发觉猎人的小兔子般恂恂收回眼神。 林景舟无视佟霖的慌不择路,目光停留在佟霖胸前的胸针,眸中闪过一种难以名状的浪潮。 他停下脚步,拿出口袋里的证件刷开c区大门,伸出手抵住门框。 “正对门的pi实验室就是了。” “谢谢。”佟霖跨过门禁接过林景舟手里的礼盒,又不想显得敷衍,她歪了歪脑袋,补充道,“演讲加油。” 林景舟本打算就这样转身离开,听见佟霖的话,他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即使他知道这样的话,对于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是逾矩的、越轨的。 “所以……你想来看我的演讲吗?” 林景舟的声音淡淡的,尾音却带有一种期盼与克制。 佟霖感觉到有一把火正在灼烧自己的皮肤,她不敢直视林景舟,不知所措地转动眼珠,试图回避问题。 “替我向李老师问好。”林景舟自知破格,收回挡住大门的手。 佟霖来不及应答他,门关上的霎那,两个人眼神再次隔着玻璃门交汇。 而后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佟霖就像抓住救星似的,急忙收回眼神。 余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异常焦急:“李老头办公室在哪个区啊?” “在c区,你别走错了,从东南角上来。” “好家伙儿,太阳打西边起了,你竟然还能分得清东西南北。” 佟霖心下一虚,自小路痴的她心里明白没有林景舟的帮助,自是不可能在偌大的学知楼如鱼得水的。 她慌忙挂断电话,再次抬眼望去,玻璃门外的长廊上只剩阳光孤寂的洒落一地。 - 佟霖敲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李国强正靠在躺椅上打盹。 门没锁。 佟霖在门口放下礼盒,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支钢笔,悄无声息地走进办公室。 大致扫了一眼,新房间旧家具,中央空调暖风十足,桌上是成堆的文件,地上随意堆放了还未来得及整理的纸箱,杂乱随意,是李国强的一贯风格。 她不忍叫醒导师,正打算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时,李国强睁开了双眼。 “什么时候来的?”李国强戴上桌上的老花眼镜,走到办公桌前装模作样地继续改作业。 佟霖连忙起身,“就在刚刚,李老师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没睡。”李老头嘴硬道,“余菲那小子呢?” 余菲沉迷二次元脑回路跳脱,在研一入学前两天突发奇想剃了个寸头,被前来帮忙搬行李的陆师兄喊成了师弟。实验室的人口口相传,久而久之便成了余菲的外号。 说来余菲这个寸头也替佟霖挡了不少烂桃花,刚入学那会课题组的人都以为她俩是一对,这让一些心思涌动的师兄望而却步。 “她去停车啦。”佟霖指了指门口的礼盒,“这是我俩准备的乔迁礼物,祝您乔迁大吉,年年发高分,月月有项目。” 李国强是个开明的导师,他乐意追寻年轻人潮流,与大家打成一片,组内也不似其他课题组般勾心斗角。 是以佟霖的研究生三年过得还算不错。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来看导师。”李国强傲娇地瞥了一眼门口,心里明明乐开了花,却依旧冷哼一声。 “哎呀,这不是疫情反复,学校门禁又管得严嘛。” 这算得上是佟霖毕业后第一次来看望李国强,与余菲曾几次约定最后都不了了之。原因无他,一是学校疫情管控严格、申请入校程序繁琐,二是工作繁忙焦心、不愿打扰校园这块净土。 佟霖缩了缩脖子,终归是自己理亏,干脆起身整理地上的文件。 李国强啧吧了口茶叶末,“你母亲身体最近可好?” “挺好的,还是些老毛病。” “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佟霖站起身来,捡起的文件归置于茶几上,不由想起刚才林景舟也让她代问好,李国强并不知她与林景舟的关系,贸然提及,解释起来又是没完没了,佟霖决定按下不表。 “好的,李老师。” 李国强站在窗边,拉开百叶窗,历经昨夜暴雨的初冬阳光大好,大片洒落满间屋子。 “哎……这个天气就是容易想到老佟,”他不由感叹:“要是佟师兄还在世上……” 佟霖收回整理文件的手,眼神骤然黯淡几分,家中与佟母相处时二人总会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心结,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及过与他相关的一切。 佟霖甚至有时候在消极地胡思乱想,他真的来过吗? 床底封闭已久的童年相册是他曾存在过的证据。 那他会后悔吗? 第6章 遗憾 “小霖,有个事情还是需要告知你。” 话已至此,站在窗边的李国强深吸一口气,小心斟酌措辞,缓缓开口道:“近年国家特别重视基础医学研究与临床治疗紧密连接,所以学校新筹备的转化研究院的预备项目里——你父亲生前研究的课题也在其中。” 话音落下,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墙壁上挂钟走表哒哒声,李国强甚至有点拿不准告知佟霖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第11章 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了根烟。 佟霖的手指不自觉握紧成拳,她有点慌乱无措地试图消化这个消息。 时间静止了几秒,她才勉强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挺好的,挺好的,要是爸爸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李国强看着神色空洞的佟霖,还是不免有些心疼:“小霖啊,那你开心吗?你当初是真的不想读博吗?” 佟霖神色一怔,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李老师,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父亲的意外去世对你妈妈、还有你的打击都特别大,但斯人已逝,人这一生总不能困在过去,你妈妈不能跨过去的坎,你就替她跨过去。” 李国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遗憾与惋惜,他轻轻拍了拍佟霖的后背,唏嘘道:“而且当初的硕士课题,难道你心里没有遗憾吗?” 佟霖沉默。 佟春生离世那年,佟霖正在波士顿某实验中心做交换生,常年冬季大雪的波士顿却在她接到电话的那天阳光明媚,而她无心享受阳光的馈赠,匆匆挂断电话,义无反顾地飞回国内。佟春生一生竭尽心力,但老天并没有眷顾他,在长达两个月的病榻缠绵后,于这座春城的春天永别。 生于阳春,逝于阳春。 佟霖一边照顾伤心过度的母亲,一边处理佟春生的身后事,然后在她刚踏上返回波士顿的飞机,佟母终是承受不住病倒,佟霖无奈下草草结束课题,暂别波士顿返回a市,至此一直留在佟母身边。 李国强确实没说错,每每想到这个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课题,佟霖心里还是会有几分惋惜。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父亲没有突遭意外,她的人生轨迹是否会有反转,她可能实验顺利结题,获得留在波士顿读博的机会。 但是在步入社会后,现实包裹着所有遗憾与不甘随风而去,她需要面对的是早八的地铁高峰、无休止的加班、以及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已不知不觉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世俗人。 而在实验台前心无旁骛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这是学校今年的博士招生简章,你先拿回去看看。” 一辈子与无数学生打交道的李国强早就瞧出佟霖的动摇,他拿起桌上的宣传单递给佟霖,“陆恒然明年也要去转化医学院做博后,你要是申博成功,你们是兄妹也能做个伴。” 佟霖接过招生单,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门口传来一道撒娇的声音。 “我也要。” “偏心的李老头,你又偷偷塞给佟霖什么?” 余菲瘪着嘴走进门来,装作生气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人高马大的陆恒然。 佟霖对着身后的陆恒然点了点头,两个人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你这小鬼,”李国强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冷哼一声,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宠溺,“想要多少给你多少,十张够不够?” 余菲瞥了眼桌上的招生简章,心下了然,做出头疼的动作,“算了,我不是搞科研的料子,读博这种好事还是留给佟霖吧。” 李国强打量了办公室内的人,像是数了数人头,“行了,人都到齐了,带你们去楼下见见世面。” - 林景舟刚进电梯的时候又接到了孟鹤恩的催促电话。 “你搁哪呢?我把二楼都翻遍了也没瞅见你人啊?”电话那头的孟二少爷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 孟鹤恩的声音穿透电梯门,林景舟干脆挂断电话,待电梯门一开,瞧见孟鹤恩的背影,才慢悠悠地开口:“走吧。” 被莫名其妙挂断电话的孟鹤恩起床气刚要发作,耳边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转头见到林景舟本人就瞬间没了脾气,拿起秘书南星手里的各色领带,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你帮我看看是这条深蓝色领带合适还是这条棕红色的?” 林景舟完全没搭理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南星,瞅见她略吃力地拿着文件与电脑,另一只手还拎着刚熨好的西装。 “人家到底是你的秘书,还是私人助理?”林景舟皱眉,转身对南星嘱咐,“别惯着他,这点东西让他自己拿。” 南星低眉垂眼,小声道:“我可以的,林老师。” “得了吧,这可是孟毅专门派来监视我的,使唤一下又不掉块肉。” 长兄如父,提及孟毅的名字,孟鹤恩还是有些心里犯怵,极不情愿地接过南星手里的电脑,又把领带丢给她。 南星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林景舟懒得掺和孟家家事,转身朝报告厅后台走去,“长明怎么派你过来了?” “我也瞅着纳闷呢?我说你们a大也太敬业,这仪式就非得安排在非工作日?大周末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孟鹤恩一边换了另一条领带,一边紧跟其后。 他一大早就在长兄孟毅的眼皮子底下被南星开车接来苏北校区,代表孟毅出席今天的校庆仪式暨a大与长明药业校企科研项目合作协议的签署。 一贯懒散,不接触公司核心业务的孟二公子浑身不自在。 报告厅内市领导刚结束一番长篇大论,台下掌声轰鸣,恰巧马真真上台报幕,肩平腰细,婀娜身材,光是背影就足够令人惊艳。 孟鹤恩见状起床气瞬间清醒,笑得一脸贱兮兮,“呦,那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吗?” 第12章 林景舟挑眉,扯了扯嘴角,往外丢出两个字。 “不熟。” 林景舟实话实说,他与马真真最多算得上点头之交,大多数时候还是碍于林母与马老师的面子保持一些表面的社交礼仪,一想到待会要赴马老师家的鸿门宴,他不免有些头疼。 孟鹤恩好不容易抓住调侃林景舟的机会,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明知林景舟与马真真的关系,依旧讨嫌地嘴硬:“我才不信。” 林景舟抬腿轻踹了他一脚,打岔道:“你待会正经一点,好歹是代表整个公司的形象,学校还是很重视这次与长明药业的横向课题合作的。” 林景舟顿了顿,瞅见穿上西装孟鹤恩还是遮不住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凝眉点破:“况且孟大哥安排你来参加仪式就是想让你在大众面前露个脸,这是为你在领导面前铺路。” a大安排这场签约仪式在校庆就已经足够表示校方的诚意,更别提大大小小市领导、区领导也都悉数到场。 孟毅为了这个不着调的弟弟也算是处心积虑。 孟鹤恩对公司经营了无兴趣,也不愿意理解孟毅的安排,他顿感头大。 “知道了林教授,你怎么比我姐还唠叨,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目无一切的林景舟吗?” “你现在就是关心则乱,就是一个合作项目的开幕仪式,我这个人平时再混不吝,这点小事还是能保证完成任务的。” 林景舟眼睛上下不由得多扫射了几次,藏在眼镜下的眼神意味深长,好像在对孟鹤恩的话表示不信任。 孟鹤恩也不恼,笑嘻嘻地凑到林景舟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气音:“保证长明药业与a大项目合作成功,促成你和佟霖的公费恋爱,也算是成就一份姻缘。但我丑话说前头,她要是辞职不想搁长明待了,我可没办法啊。”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林景舟头一偏,悄无声息地避开孟鹤恩的靠近,递了一个忍无可忍的眼神。 “我这可在帮你。要我说追老婆哪有你这么追的,你这样处心积虑采用迂回战术有什么用?佟霖本人又不知情,你喜欢她就应该让她知道,然后采取猛烈攻击,把小白兔一口吃掉。” 林景舟脑海里闪过方才佟霖躲闪眼神与动作,目光幽暗,长叹一口气:“佟霖不一样。”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就因为你们的关系具有法律保护效应?” 孟鹤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南星,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他语气轻佻:“你信不信,三个月搞定。” 林景舟抬眼,眼神里警告意味十足,孟鹤恩忙举手做投降状:“我肯定不乱来。” 三个领导演讲结束,马真真再次上台报幕,该轮到林景舟代表材料学院上场了。 学术报告厅的台下人头涌动,掌声才刚刚停下,前排还有摄像记录一切,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台上。 林景舟的眼神平静又压抑,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轻轻一瞥便转头走上台阶。 他心知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在上台前却还是忍不住眺望寻找那个身影。 第7章 微信 周日清晨,佟霖为还在睡梦中的佟母准备好早餐后,化了一个简单职场妆,就出门赶公交车去了。 她家距离苏北的高新科技园路程较远,需要搭乘704路公交车至地铁大厦,再转乘地铁一号线至终点站。 新婚之际,佟霖曾与佟母谈判成功,获得独自居住在婚房的允许。婚房距离大学城与科技园都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大大缩短了佟霖的通勤时间。 无奈疫情反复,随时通知核酸与居家隔离的事情常有,佟霖始终无法割舍佟母独自在家,加之林景舟母亲一次在饭桌上的嘲讽,佟霖干脆搬回了苏南。 昨夜上级突然通知新药审计工作中两份重要文件翻译错误,她居家与欧盟合作方沟通至深夜,又在今早赶往长明药业。 周末的早班地铁不似工作日那般人潮拥挤,佟霖站在站台上吃完早餐,慢悠悠地上车,竟难得拥有了座位。 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部门两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佟霖早就习惯性地将手机设为震动。 来电的人有些让人意外。 是林老爷子。 林老爷子平常待她极好,佟霖不敢怠慢,赶忙接起:“林爷爷。”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再是一声中气十足的老年人的声音:“小霖呀,我让景舟在暮雨轩定了后天晚上的包厢,爷爷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和景舟一块来吃个便饭,就我们一家人。” 又是林家家宴,佟霖每次应付林母的夹枪带棒就已是心累,更别提这次还要与刚提离婚的林景舟一同出席,可林老对她这个小辈是实打实的好,佟霖有些犹豫。 一不做二不休,佟霖咬咬牙婉拒:“爷爷,明天要加班,可能来不了。”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林老再次张口挽留:“爷爷特意嘱咐他们定的你最爱吃的暮雨轩,小霖你上次不是说它家的松鼠桂鱼最是新鲜吗?” 一不做二不休,林老干脆搬出林老太太这一救兵:“奶奶也想你了。” 佟霖长叹一口气,就算离婚已成定局,她与林老俩口多年的情分还是无法割舍,无奈心软应下。 “那就这样说定,后天晚上景舟下班接你。” 第13章 没等佟霖拒绝,林老抢先挂断电话,手机屏幕光暗下,映出佟霖微微上扬却不带有一点笑意的唇角。 佟霖再次解锁手机,点开微信界面,她没有置顶聊天框的习惯,消息列表里的黑色头像占据在第一条。 她回想起昨日在李国强的带领下前往二楼报告厅的校庆仪式。 时间不赶巧,佟霖走进报告厅后排时,林景舟的演讲已经结束,台下掌声热烈且持久,整个报告厅如胸腔共振般震动。 佟霖与他隔着百米的距离,看得不真切,但多亏了林景舟一米八五的身高,也能含糊地猜出发生了什么。 林景舟一下台,先是与马真真交头接耳了几句,眼里带有显而易见的笑意,然后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李国强站在一旁与陆师兄介绍:“刚演讲的那位是今年博后回国的材料学副教授,学校重点培养对象。” 余菲则笑得一脸玩味,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佟霖耳边低语:“你老公怎么不守男德,背着你和别的女人说话?” 佟霖翻了个白眼,纠正道:“很快是前夫。” 余菲手搭在佟霖肩上,嘴上依旧没个把门,“你前夫姿色甚是不错嘛,就这样放手你舍得啊?要是这机会给我,我先把他吃抹干净,实在没感情再一脚踹开。” 佟霖抬眼望去,林景舟一身裁剪合体的黑西装,身形更衬得笔挺。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从容不迫地与周围人搭话,周身气质清冷疏远,明明伫立在社交圈中央,却又流离在外。 佟霖收回视线,她觉得余菲的话是正确的,至少前半句话没有错。 佟霖摸了摸鼻子,心里默念食性色也,但面上还是不显,“还好吧。” “这是还好?!” “你度数又加深了?要不要去换副眼镜?” 余菲一激动声调就忍不住高了几分贝,惹得前排频频回头,还好后排距离远影响范围不大,佟霖难以为情地拽了拽余菲的手臂示意其小声。 演讲过程中冠冕堂皇的套话令人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最后一位领导演讲结束,台下人头松动,林景舟周围的人渐渐散去。 佟霖和余菲都以为今天任务完成,正打算找个理由开溜,李国强转而对佟霖二人说:“走,我们也上前打个招呼。” 佟霖一怔,她未听说过药学院与材料学院有交集,还以为这个会议只是学校的校庆安排。 陆师兄走到佟霖身边,耐心解释:“近几年材料领域sci影响因子一路飙升,药学院的很多导师转而尝试材料方向。” “我目前拟定的博后课题也与材料相关,李老师是想带着我们露个脸。如果师妹有读博的想法,也可以提早接触做打算。” a大要求博士后入站课题需与博士课题方向不同,在两年博士后出站高要求下,陆师兄选择材料相关方向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医药生物圈里公私并存、学术与利益共生,人脉最重要,保不齐哪天你就有需要人家帮忙的地方。 佟霖点头,扯出一个感谢的笑容,默默跟在李国强身后,逐渐靠近社交圈中央。 孟鹤恩最先发现逐渐靠近的一席人,点头向佟霖问好,随后在林景周耳边私语了几句。 林景周闻声抬眸,望向过道处,二人刚巧眼神对视。 八卦心燃烧的余菲死死拽着佟霖的胳膊,佟霖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林景舟神色平静,不给任何多余的反应移开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浅浅一笑。 “李老师,好久不见。” 李国强上前与林景舟握手,“这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和马教授还都以为你会留在国外。” “家在这里。” 林景舟漫不经心地朝佟霖的方向扫了眼,眼神晦暗不明,在报告厅的聚光灯下显得意味深长。 佟霖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转动眼球扫视周围的环境,手心不禁发汗。 “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 对佟霖与林景舟关系并不知情的李国强只笑眯眯地调侃,随后乐呵呵拍了拍佟霖与陆师兄的后背,“陆恒然,明年入站的博后,我带他们来和你们碰个面,以后还要请林老师多关照啊。” 林景舟笑笑:“关照谈不上,都是师弟师妹们。” “还有这个佟霖与余菲,我苦口婆心劝说读博的好苗子,你走之前还做过她们的答辩秘书,还记得吧?” 林景舟停顿:“……那是当然。” 三年前佟霖与余菲硕士毕业,原是陆恒然担任她们毕业答辩秘书,没曾想陆师兄突发胃病,答辩主席临时邀请刚好在学校的林景舟担任答辩秘书。 当然没人知道。 在答辩结束的一小时后,佟霖与林景舟正式结为合法夫妻。 在一旁的孟鹤恩忍不住插话,“师弟师妹加个微信呗,今后好联系。” 陆恒然率先打开微信扫一扫,凑上前,“林师兄,我扫你。” 佟霖在心里骂了孟鹤恩一万遍,硬着头皮在李国强的注视下打开手机。 她不是闹脾气的小女生,也从未删除过林景舟的联系方式,只是刻意或不刻意的尽量避免联系。 她与林景舟的聊天界面已经淹没在消息爆炸时代的汪洋大海里。 佟霖上前扫码,比她高了大概一个头还有余的林景舟,身子微微倾斜,侧向佟霖。 第14章 明明是正常的社交距离,佟霖浑身一颤,差点没拿稳手机。 “滴”的一声,无需添加好友,直接转跳至林景舟的微信名片。 还没点开聊天界面,手机屏幕上方的消息提示栏就在跳动,是一个黑色头像。 她无需点进聊天界面,消息就映入眼帘。 【lin:生日快乐。】 在众人注视下,佟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机,手机又是一震。 【lin:a大材料学院林景舟。】 …… 地铁终点站播报声响起,佟霖回过神,匆匆起身与到达终点站的社畜们一同涌向一号出站口。 - 这边挂断电话,林老将手机搁在餐桌上,林景舟坐在正对面不紧不慢地给林老盛汤。 林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了指林景舟的方向,手指颤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小子,我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约。” “知道了,爷爷。”林景舟也不恼,低眉顺眼地端起小碗,搁在林震东手边,“这不是给您追孙媳妇儿吗?” 林老接过汤碗,假装生气瞥了他一眼,“谁让你一走就走这么久,回来媳妇见到你就躲。” 林老太太端着一屉包子,走出厨房,拍了拍林老的后背,以维护林景舟。 “景舟当初不是怕吓着小霖吗?本来想着博后入站可以利用假期回家,又有距离又能有相处的时间和空间,没曾想……” 没曾想疫情三年,先是机票飞涨,林景舟唯一能做的是寄一些紧缺的物资回国。待国外疫情稳定后,他安排好所有工作,没曾想一落地遇上隔离政策变化,四周假期全部泡汤。 林景舟眼神微眯,弯唇笑了笑,对林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又替老太太一勺一勺地盛粥。 他自幼由林老两口带大,相比于父母还是与林老俩口更亲近一些,是而昨晚宴席微醺后,他独自回了林老家。 林老不敢回怼老伴,只转移话题:“昨天你导师喊你去吃饭,聊什么了?” 林景舟顿了顿,放下汤勺,将小碗递给林老太太。 他收起与老俩口开玩笑的表情,正色道:“还是关于佟霖父亲那个课题的事。” “马老师的意思是希望我能主持这个课题,但我觉得这事必须告知佟霖。” 林景舟自动过滤掉了师母的过度热情,抓住昨日宴会重点,马老师希望他在佟父课题的基础上进行药物相关材料研究。 “这事你自己决定,但你要是真心想和佟霖过一辈子,就要好好对她,尊重是前提。”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慈爱:“这孩子可怜,我瞅见她那倔强劲儿我就心疼。” 林景舟点了点头,声音极其冷静与低沉。 “我会的。” 第8章 知网 周日早上的长明药业注册事业部的会议室里基本坐无缺席,距离会议拟定时间已过去了十五分钟,会议却迟迟没有开始。 本就经历了长达半个月的加班,又因为文件错误而导致来之不易的周末假期泡汤,底下的人早已经人心涣散,一时间办公室内交头接耳的人不少。 作为小组组长坐在办公长桌的主位旁的佟霖,正有些懒散地阅读a大官网博士招生简章。 当初放弃读博的原因很简单。 佟霖需要钱。 她需要支付佟母一周三次的透析,需要偿还佟父躺在icu近两个月的高额费用,需要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如今工作三年已攒下一部分存款的她,在研究生导师重提这个遗憾的时候,不可否认地动摇了。 但是运气好的话博士三年顺利毕业,运气不好就意味着心心念念逃离木瓦房的愿望又要无限期推迟。 出神的佟霖这才发现电脑下方消息跳动。 佟霖点开,是anna刚拉的讨论组,只有火锅局三人。 【anna:隔壁组的搞毛啊!怎么还不来?】 佟霖转头看了眼在佟霖后方的anna,新来的实习生还没有能拥有坐在长桌上开会的机会,坐在一把电脑椅的anna正在全神贯注地敲着手机屏幕。 她又抬眼瞥了眼对面的空位以及主位上经理铁青的臭脸,长叹一口气。 二组的吴组长总有迟到早退的毛病,刘家婷曾多次在晨会提出批评,无奈吴组长仗着高层舅舅无所畏惧,把刘家婷的话当作耳边风。 这次竟撞在了经理的枪口上,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被他蒙混过关。 对话框再次跳动。 【kate:就是啊!大周末的本来就烦!】 经历了周五晚上的一顿火锅局,两活宝显然已经把佟霖当作自己人,群聊里的内容渐渐放飞自我。 【anna:咱就是说要是新主管的位置不是佟霖姐的,绝对是黑幕啊!】 佟霖正准备打字的手指停顿,一般涉及到同级同事的话题,她都选择了回避。 还好话题未在吴组长停留太久,便转至佟霖身上。 【anna:佟霖姐,你骗人!姐夫好帅,你们两好般配。】 【anna:想听爱情故事@lin[星星眼]】 【kate:@lin想听+1】 …… 佟霖会心一笑,她对这两个同事并不反感,周五火锅局上小心翼翼地懵懂试探,只不过是在担心办公室领导动荡牵扯自身的职场新人而已,如同三年前刚迈出学校这座象牙塔的她自己。 第15章 职场上的人自私一点,明哲保身再正常不过。 佟霖还没来得及回忆与林景舟的相遇故事,吴组长终于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了各位,路上堵车。” 周日早上的郊区会堵车的概率几乎为零,经理心知肚明这句话的可信度。 经理铁青着脸,咬咬牙还是作罢,他靠着自己走到这位置,没必要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断送前程。 “好了,会议开始。” - 与此同时,林景舟正在a大苏北新校区的办公室里阅读文献,他刚任职不久,科研内容正在起步中,也没有教学任务,索性用孟鹤恩昨天送来的咖啡机给自己做了杯拿铁,悠闲地享受起这个早晨。 一个优秀科研工作者的基本素养就是广泛文献阅读,紧跟学术国际最新前沿动态。 一天最少十篇英文文献,定期文献综述总结,这是从林景舟大三进入实验室就坚持的习惯,近十年来雷打不动,无一例外。 一门之隔,材料学院研二学生苏牧正在办公室门口徘徊,眼睛时不时地朝窗户那瞥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 听闻这位新来的导师,a大本硕,留美博后,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职称已是副教授。 升得极快,事业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苏牧握紧拳头,又重新在窗户外探出头仔细打量新导师的侧影。 黑发自然微分,一副银边镜框架在高挺鼻梁上,嘴唇轻抿,面色冷峻地盯着电脑屏幕,电脑屏幕与窗外的太阳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清晰,浑身清冷淡漠的样子。 说的好听是斯文清俊,直白一点就是气质严厉,让人不敢亲近。 苏牧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林老师。” “请进。”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苏牧弓着身子探出头,确认林景舟的眼神望向自己,才走进了屋子。 苏牧走近了些,林景舟的脸更加清晰,他瞥了眼林景舟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禁咽了咽口水,“林老师,我是马老师的学生苏牧。” 林景舟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马老师让我告诉您,学系打算给您的实验室一个科研助理的名额,请问您对这个助理招聘有什么要求吗?” “相关专业的硕士即可。” 不是林景舟惜字如金,是科研助理的要求本就不高,能够完成导师布置的基本实验任务,协助课题组各项事务即可,不需要设计课题,也没有论文要求。 一般来应聘科研助理的都是冲着导师明年的博士名额的研究生,也被戏称为硕士的gap year。 “好的,林老师。到时候应聘者简历经过筛选后会发至您的邮箱,您注意查收。” “好的,谢谢。”林景舟其实在陌生人面前并不善言辞,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任务完成,苏牧长舒一口气,转身关门离开,传说中的林景舟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随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林景舟的视线再次转移到电脑屏幕上,他将所有文献分类整理压缩好,打开微信,发送给孟鹤恩。 【lin:资源.zip】 【lin:不用谢。】 随后一口喝光手边的咖啡,起身整理待会学系会议需要的文件。 直至九点二十五,林景舟打算关掉电脑,才收到孟鹤恩的回信。 那头的孟鹤恩正因昨日醉酒头疼欲裂,迷迷糊糊地滑动手机,阅读到林景舟的消息,惊愣到嘴里的漱口水差点咽下去。 【孟鹤恩:?】 【孟鹤恩:林教授,衣冠禽兽啊,白日宣淫不太好吧?】 对面没回消息,孟鹤恩迅速完成洗漱,迫不及待地点开压缩包,密密麻麻的字随即映入眼帘—— “反差感真的是“恋爱神器”吗?”、“恋爱中关系权力对关系攻击的影响 ——依恋维度的调节作用”、“恋爱关系对自我-他人决策冒险一致性的影响”、“恋爱相关的大脑结构及功能改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树立正确恋爱观的价值引导”。 近五十篇文献,手机一时间竟然划不到底。 孟鹤恩错愣,与手机里黑色宋体字大眼瞪小眼,顿时隔夜酒精上头,忍不住退出文件阅读界面,“辱骂”林景舟。 【孟鹤恩:你有病啊。】 林景舟像是早就预料到孟鹤恩的反应,不甚在意。 【lin:比你那些没有实践支撑的理论更具有科学依据。】 【孟鹤恩:你从哪里弄来的?】 【lin:中国知网。】 林景舟不等对面回复,关掉电脑,扬长而去。 - 新药审计的复盘总结会从上午开到下午两点,经理站在投影前口若悬河,先是为这次审计两份文件出错表示遗憾与惋惜,再从注册事业部成立侃到长明发展史。 在佟霖饿得前胸贴后背,以及anna再次在群里吐槽“吴组长经理版”时,经理一句“散会”终是解救了一屋子的人。 佟霖内心深处是赞同anna看法的,近五个小时的会议尽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却也没有解决两份出错文件的责任归属以及任务分配。 佟霖无奈匆匆扒拉两口外卖后,正打算与吴组长讨论下一步具体任务分配,吴组长地位置上是竟然空无一人。 佟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吴奇的位置,询问旁边工位上的同事:“吴组长……人呢。?” 第16章 同事不说实话:“可能抽烟去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等了半小时,还是不回消息不见踪影,佟霖彻底被折服,简单分配了剩余的任务,就开始对着电脑埋头苦干。 再次抬头时,是来自办公室的一声惊呼,“看,夕阳。” 佟霖抬起僵硬的脖子,僵麻感从脑后传输到全身。 她透过二十四层的巨大玻璃窗望去,远方是跌落傍晚的大片日落,落日将紫景山编织成金黄色,耳边是同事的窃窃私语声。 有人站起来摄像、有人不为所动仍注视着电脑屏幕,佟霖则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一瞬间陷入了无可自拔的悲伤。 在人员密集的办公室里,孤独与静谧包裹整个身子,然后惊觉灵魂早已腐烂,破碎的空壳仍在不停敲打着键盘,接手别人推诿的文件,生动尽职地演绎着职场精英的这一角色。 如果领导能在年会上给员工颁奖,那么这栋楼的每一个人都是影帝级别的演技。 放置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响起,佟霖回过神来,解锁手机。 【刘家婷:佟霖,我在园区附近,有时间见个面吗?】 第9章 喇叭声 与刘家婷约定的地点是科技园附近的一个清吧,周末的清吧人寥寥无几,台上弹唱的驻唱声线独特、嗓音沙哑低沉,氛围感十足。 佟霖赶到的时候,刘家婷独自坐在落地窗边卡座,昏暗光线下对着窗外出神的她显得尤为寂寥。 在酒吧门口看得并不真切,等走近了些,顶上灯光更亮了点,佟霖才吃了一惊。 光以穿搭的角度来看,刘家婷其实与往常无异,燕麦色大衣置于沙发边上,白色修身高领羊毛内搭配上黑色包臀微喇牛仔,身材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正在哺乳期的新手妈妈,标准的职场优雅知性气质。 在佟霖刚进长明药业的时候,就常常以一种追随者的心态,下意识赞叹与模仿刘家婷的精英干练穿搭。那个时候的她工资微薄,余菲的家境也与她不同,佟霖只能独自在湖西批发市场转悠,一待就是一整天。 佟霖评上公司先进个人的那年,刘家婷送了一根她心愿已久却舍不得下单的同款珍珠项链,至今仍被她小心珍藏。 现如今的刘家婷虽然妆容依旧精致,眼神中却是不常见的疲倦与累乏,佟霖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在注册事业部成立之初,常常出差昼夜颠倒的刘家婷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佟霖走上前,轻声唤道:“家婷姐?” 刘家婷没有反应,佟霖又唤了一声,她才闻声转头,强撑着勉强的微笑,声音温柔低哑,“佟霖,好久不见,喝点什么?” 佟霖在桌子对面坐下,吐了吐舌头,浅笑了下,“无酒精的我都可以,你知道的,我不能喝酒。” 佟母在这方面管束佟霖甚严,即使她酒量不错,也一贯不在外人面前展露这些。 曾经在部门团建时,了解这一点的刘家婷不止一次替她挡下过同事无理的劝酒。 “那就和我点一样的吧,无酒精的马天尼,清爽的自然甜度。” 佟霖尝了口送上来的酒,确实如刘家婷所言,甜度冰度都恰到好处,一口下肚洗去一整天的疲惫。 佟霖放下酒杯,不禁联想到anna所说的关于刘家婷离职回归家庭的传言,毕竟这个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心里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无风不起浪。 她忍不住询问:“家婷姐,今天怎么来长明了?” 刘家婷靠在沙发上的后背挺直了起来,看了她几秒,犹豫着还是开口,“我今天是来递辞呈的。” “是不是有点意外?”刘家婷放下手中的酒杯,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见佟霖怔怔地凝视着她,笑着安慰,“只是离职而已,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 佟霖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脑子依旧很乱,她有很多话想问刘家婷,比如欧盟审计的案子到底该如何继续,比如当初在员工入职培训上意气风发的家婷姐是不复存在了吗? 佟霖嘴唇翕动,嘴角扯出一个端庄的微笑,举起桌上的酒杯隔空碰杯,“那祝家婷姐家庭幸福。” 刘家婷笑着摇头,“我已经提交离婚申请了,三个月的离婚冷静期一过,我就恢复单身。” 刘家婷说这段话的时候语速轻快,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解脱的快感。 佟霖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姐夫,他对你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不合适,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有家庭,也不适合步入婚姻。佟霖你知道吗?我感觉自己就是这场婚姻的局外人。生产那天特别顺利,医生说妈妈抱抱宝宝,我发现我心里是麻木的,我冷眼旁观着忙前忙后的家人与月嫂,我的家庭好像只教会了我如何建造铠甲保护自己,但从来没有教会我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哺乳期的这三个月里 ,我感觉我不是我自己的了,没有人把我当作独立的人,我只是孩子的妈妈。” 佟霖语塞,她一直惧怕生育的主要原因就是佟母生下她后,生活的权利被剥夺,就连名字也被夺去。 “佟霖妈妈”成了佟母的代名词。 佟霖知道这个时候的安慰很无力,她还是开口,“家婷姐不是的这样的,你还是我们注册事业部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啊。” 第17章 刘家婷无奈地摇摇头,“我很珍视这份事业,我很害怕失去它,我把它当作我的救命稻草,但是我提出提前销产假的请求却被驳回了。” “不是长明不好,是这个社会框架里能为女性谋取权利的决策层太少了,所以我决定辞职申请国外博士啦。”刘家婷拿着酒杯靠在沙发,惬意地扬起嘴角,直视佟霖的眼睛,“佟霖,你要祝愿我,就祝愿我往后人生只做自己。” 酒吧内的驻唱环节结束,老板换上了轻缓的古典音乐,舒缓温柔的氛围下,佟霖看刘家婷笑得坦荡,眼角竟然一时湿润,她再次举起酒杯,“家婷姐,那就愿你往后人生,不必成为别人眼里的角色,只需做自己。” 酒杯隔空碰撞的瞬间,撞上忧郁跃动的鼓点,一点一点地打在佟霖的心脏上,轻微的酥麻感蔓延至触碰冰冷酒杯的指尖。 “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你呢?” 佟霖心中涌起一堆苦涩,关于生活与工作的事情,她竟然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时间静止了几秒,最后还是化作五个字。 “我也不知道。” “佟霖,有件事我要对你说句对不起。” 刘家婷面有愧色,这段时间的她内心并不好过,近三个月夜晚的辗转反侧才下定决心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我哺乳期离职的原因,这件事可能会影响你升职。”刘家婷眉眼轻轻一颤,苦笑道,“我向经理推荐了你接手注册事业部,但他的意思是公司对选择已婚未育的员工会慎之又慎。” 刘家婷抬眸,眼神中闪过一抹歉意,声线温和与背景音融为一体,“佟霖,真的对不起。” 佟霖手指一颤,顿时有些无措,她努力组织语言。 “家婷姐,你不需要抱歉,女性生育只是他们压榨女性职场生存空间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佟霖垂下眼帘,小组内部的私下讨论里关于主管之位花落谁家这件事已经,她抱着又期待又悲观的心态旁观着办公室里暗潮涌,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当下内心还是控制不住的空落落的。 她闭上眼睛,仰头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最后带着几乎不可察觉的哭腔接着说道,“家婷姐,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你知道的当初我是带着遗憾进入的长明,是你让我看到另一个选择的人生也会很精彩。” 但现在的佟霖不知道了。 她好像已经厌恶了这样的生活,灵魂在日复一日的推诿中腐烂,二十四层的写字楼里渐渐腐蚀了她关于美好未来的全部憧憬。 “佟霖,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优秀的工作伙伴,长明最优秀的那批员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自私一点,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家庭里,尝试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会活得更自在。” “长明的上升空间确实很高,但不意味着你需要事事隐忍,一些不合理要求,你可以主动拒绝。”刘家婷了解部门内部的恶性竞争,她也不愿意最钟意的下属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中。 刘家婷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一味地容忍,换不来同等的尊重的。” 佟霖没有回应,而是将酒杯里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光,无酒精的蒸馏水味道在口腔里霸道占据,味觉在此刻异常敏锐,大脑主动陷入暂时性麻痹。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她们聊了很多,从职场到原生家庭,大有昼夜狂欢的意味,直到刘家婷接到月嫂电话 ,这场狂欢的虚假外壳才被现实无情扯下。 佟霖拒绝了刘家婷捎她一程的好意,两人匆匆告别后,她也没有前往地铁站,而是选择漫无目的地在南湖边散步。 南湖公园夜晚行人寥寥,枯树隐匿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四周万物寂静,初冬的风是刺骨的,佟霖裹紧无纽扣的大衣,紧贴着城墙边下漫步。 手机的震动一直没个停,不用确认也知道是佟母消息轰炸,佟霖难得的没有去在意它。 佟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在尽可能的放空自己,去感受这条上下班路上错过的所有细节,包括黑暗,包括寒风。 直到皮靴将脚后跟磨红,痛觉传输到大脑,佟霖才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 时间已过十二点,郊区的科技园基本空无一人,抬头望去只有零星几层办公间亮着灯。 所有车型全部勾选上,手机依旧显示“正在全力为您呼唤司机……”。 这时所有知觉恢复,佟霖的手在寒风里冻得通红,不停地跺脚以获取热量,她东张西望着以寻求过往车辆的帮助。 霎时,身后传来一道喇叭声。 佟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惊喜地转头,她顺着车头灯光望去,目光不自觉地凝固。 是林景舟。 第10章 婚房 从佟霖走进酒吧的那一刻,林景舟就认出了佟霖,他的位置在驻唱舞台的右边角落,与大门正好成对角线。 今天上午会议结束后,林景舟又马不停蹄赶到长明敲定横向项目的最后一些细节,走出会议室时正遇上刚在长明总裁办公室挨训出来的孟鹤恩。 心情不佳的孟二少爷本想约林景舟去会所消遣,在林景舟多次拒绝后,双方都妥协来到园区附近清吧坐坐,孟鹤恩开了瓶brendy独酌,林景舟就点了杯无酒精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借酒消愁。 孟鹤恩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执着让我接受公司呢?他习惯了被摆布,为什么就要摆布我?” 第18章 孟鹤恩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最近长兄孟毅的一系列操作让他心烦虑乱。 等他再次抬头时就发现好友的眼神已经粘在了斜前方,孟鹤恩顺着视线转头,才发现正在与朋友谈心的佟霖。 背对着他们,桌上是与林景舟一样的软饮。 “你们夫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酒都点的同一种。” 孟鹤恩耸耸肩,他对来酒吧却点无酒精这一行为嗤之以鼻。 酒吧光线昏暗,视线并不清晰,林景舟干脆收回眼神,双手抱臂,“这叫妇唱夫随。” 孟鹤恩冷哼一声,“人家佟霖都不爱搭理你。” 孟鹤恩对他这两个发小结婚这件事饶有兴致,到底因为什么让这两个本来就不熟的人结婚?又到底因为什么结婚三年还像个陌生人? 奈何俩人都对其缄口不言。 “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景舟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掀了掀眼皮,故意岔开话题,“你哥昨儿跟我说,a大横向课题由你负责,孟二少爷任重而道远啊。” 话题又转到长明那堆事,孟鹤恩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倒在沙发上。 “想让我死就直说。” - 林景舟本无意打扰佟霖约会,直到佟霖与好友分开后,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方向的乱走,空洞的眼神就像灵魂抽离的石像。 察觉到佟霖的情绪不对劲,林景舟不敢贸然打扰,原是想就这样开着车跟在后面,只要确保她安全到家就行。 他谨慎地控制车距,远远地透过车窗,注视着佟霖站在街边局促不安地拦车,身后还跟着一个混混模样的黑衣男子,而专注拦车的佟霖并没有察觉身后的一切。 林景舟按下了喇叭,被惊动的黑衣男子转身掉头离开,佟霖才侧身发觉林景舟的存在。 林景舟坐在车内,车头近光灯灯光照射在佟霖没有一丁点血色的脸颊上,发丝随寒风往身后飘动,佟霖有一双很温柔灵动的眼睛,而现在这双大眼睛正空洞的注视着他,像是橱窗里无人购买的精致洋娃娃。 两个人,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无声地对峙着。 林景舟率先缴械投降,他放下车窗,像是在解释:“来长明处理横向课题的事,正巧在这里遇上了。” “好巧。” 寒风吹得佟霖的头生疼,她迟钝点了点头,舔了舔发白干涩的嘴唇。 听声音好像是受凉了,林景舟叹气,在这场爱情战争中他注定是个投降者。 林景舟妥协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佟霖身边,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带有一丝哄小孩的意味,“佟霖,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的身高差足足有十五厘米,佟霖仰头看他,林景舟正对她背光站着,遮住了大部分光线,也替她挡住了大部分寒风,风无情地从他的领口灌入后背,大衣鼓风吹起。 林景舟见佟霖还没有缓过神来,干脆环住她的双肩,半推搡半搀扶着佟霖上车。 成年男子的体温在零下的室外里尤为突出,佟霖感到肩部到后背都在灼烧,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食每一寸肌肤。 直到上了车,车内的暖风如潮涌至,隔着厚重衣物的炙热燃烧瞬间消失,当林景舟伸进车内替她系上安全带时,近贴身的距离使佟霖回过神,她伸出手制止。 “我自己来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你。” 系安全带的手停滞在空中,林景舟抬眼见佟霖还是没有血色的模样,状死无意地收回手,“你等等。” 车门被关上,就此隔绝了所有冷风。 佟霖望向窗外,林景舟快步穿过斑马线,走进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随后身影消失在货架中。 约是过了五分钟,黑色大衣男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内。依旧是快步穿过斑马线,右手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左手拿着一杯饮品。 车门再次被打开,林景舟跨坐进车内,递给佟霖一杯热可可,“你拿着暖身子。” 佟霖犹豫了两秒还是伸手接过,刚经过微波炉加热过的温度穿过食管,香精与奶精的混合味道充斥口腔,倒是再走了些苦涩。 林景舟拿出塑料袋里的毛毯,搁置在佟霖的腿上,纠结着是否要询问她今晚发生了什么。 他就着车内灯光,瞥见仍是一脸呆滞的佟霖,想想还是作罢。 有些人就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与空间消化情绪。 林景舟打开车载音响,选定了首舒缓的纯音乐,接着车子驶上。 一路无话。 一小时过后,车子再次停在老城区的巷子口。 “佟霖……佟霖。” 林景舟轻唤了两声,才发现佟霖已经靠在车窗边睡着。 他侧过身子轻拍了拍佟霖的肩膀,佟霖眉头轻蹙,微闭着眼睛,细细的汗珠隐约从额头渗出,脸颊比方才还有更显苍白。 林景舟慌了神,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是灼人的烫手。 - 佟霖睡得不沉。 她能感觉到自己像人死后的躯壳,唯一的意识在走马灯似的倒带前二十六年的记忆。 脑海中,人脸是模糊的,情绪是钝痛的,场景被不断拉长又扭曲,像一颗魔术伸缩球,不受控制,人几近虚脱边缘,只有对话清晰地在耳边呢喃。 第19章 再次睁眼时浑身酸痛如注铅,声音沙哑,全身发冷,她摸了摸额头的退烧贴,正打算挣扎着起身。 男人走进这个陌生的房间,撑起她的身子,感冒药凑到嘴边。 佟霖呢喃:“很苦。” 她撇开头,试图睁眼看清男人的样貌,视线却好似被添了道模糊滤镜。 无脸男好脾气地哄着:“佟佟,吃了药就好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与耳膜共振。 像梦境。 药效很快起作用,佟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次睁眼时,光线从厚重的灰色窗帘缝中投射在宽大的床上,佟霖觉得今天的床尤为的软。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佟母搬进新家时要购置这样两米的大床。 灵魂逐渐归位,目光停留在灰色窗帘的佟霖终于反应过来这种熟悉的陌生感的原因。 这是苏北。 她与林景舟婚房的主卧。 她曾短暂居住过这套小三居,但是是在隔壁客卧。 客卧与主卧的格局不同,却是相似的装修风格,以及相同的灰色窗帘。 她未曾参与过这套婚房的装修,听说是林老爷子赠予林景舟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整体装修风格偏现代冷淡风,黑白灰占据了大部分色调,少量亮色软装点缀,看得出来主人品味不俗。 佟霖仍穿着昨天的高领内搭,其实不太舒服。 她瞥见床头放置着一套睡衣,是她遗留在客卧衣柜的,也就是说林景舟大概率纠结过是否要帮她换衣。 那么昨夜梦中那个喂药的无脸男应该也是林景舟。 一股热意直冲头顶,佟霖讪讪地收回眼神,走进主卧卫生间,浴室柜上摆放了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应该也是他准备好的。 简单洗漱后,她终是没有换上睡衣,自知林景舟是好意收留,现下也不便在打扰。 毕竟一旦离婚后,这套房子便与她无任何关系,或是说本就与她无关。 佟霖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准备与林景舟告别,她推开房门。 客厅空无一人。 高烧后的佟霖呆滞地站在房门口,正慢半拍思索着下一步的动作。 直接离开?太不尊重人了。 “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开放式厨房传来。 林景舟正围着黑色围裙,站在珐琅锅面前煮粥,一副微妙的禁欲人夫感。 围裙与银框眼镜在这个场景下竟然意外和谐。 “现在几点了?”佟霖嗓音依旧沙哑。 “下午三点。” 林景舟低头看了眼手表,随后靠在岛台上,“我昨晚和阿姨打过电话了,现在是疫情特殊阶段,无法确定你是普通感冒还是阳性,怕你传染给阿姨,医院的发热门诊又爆满,我就自作主张接你回苏北了。” “林景舟……谢谢你。”佟霖仍不适应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忸怩了下。 林景舟走上前浅浅触碰了下佟霖的额头,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还好,昨天半夜就已经退烧了,应该只是普通感冒。” 猝不及防的亲密接触使佟霖呆愣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时,林景舟已经回到燃气灶前。 “我……我先走了,今天是周一,我还得上班。” “先吃饭吧,我按照阿姨的食谱熬了你爱喝的鱼片粥。”林景舟不紧不慢地盛粥,只留下一个后脑勺,“你别担心,已经和孟鹤恩打过招呼了,他说会让秘书帮你请假。” 佟霖下意识地搓弄着手指,她闷声道:“那我回趟家,和妈妈报个平安。” 林景舟站定,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不像是笑意,更像是在嘲弄自己。 “佟霖,这里也是你的家。” 他又补充道:“你没必要躲我的。” 第11章 女主人 佟霖从来没想过林景舟会把话说的那么直接。 虽然她确实是有意识地躲开林景舟,但有些人也明明对她的离婚协议书视而不见。 恶人先告状。 佟霖不服气,闷声道:“我没有。” 她理所当然地把语气中撒娇尾音归因于大病初愈。 林景舟闻声挑眉,双手抱肩靠在岛台边上。 人前装作不认识他,人后不回微信消息,遇见他就愣神卖乖,没理就会像现在这样——眨巴眨巴她那双无辜可怜的大眼睛。 他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像是铁下心来,软硬不吃。 佟霖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失去语言能力,耷拉着脑袋垂头盯着地板。 这才发现她脚上的拖鞋是奶黄色棉拖,鞋面装饰了带着笑脸的毛绒云朵玩偶。 很明显的女款棉拖,是佟霖没有见过的款式。 她咽了咽口水,用刚高烧过的脑子简单地思考了一下。像林景舟这样高知高颜高收的人有女伴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没有限制伴侣的合约婚姻。 思绪飘至此处,佟霖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些,心头涌起没由来的烦躁。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直到铸铁珐琅锅中的气泡溢出锅盖,咕噜咕噜的烧水声打破沉默,鲈鱼片的清香一时间充满整个半开放式厨房。 佟霖的肚子也很应景地叫了一声,无处安放的双手正不太自然地捂着肚子。 林景舟再次缴械投降,琢磨不透这颗小脑袋在想些什么,他决定暂且不和病号一般计较。 第20章 他无奈:“先吃饭吧。” 佟霖扯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慢吞吞地走向餐岛一体的餐桌旁。她是真的饿狠了,说起来上一次进食还是昨日晨会结束。 “放凉会再吃,小心烫口。” 林景舟慢条斯理地盛了粥,置于佟霖跟前,随即又转身走向厨房料理台。 佟霖试图用勺子搅拌以加快滚粥降温,手边动作忙个不停,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正低头专心切菜的林景舟。 林景舟手长腿长,仪态绝佳,站在料理台边上时身段特别好看,厨房烟火气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冷气质,看上去宜室宜家。 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碟小碗,倒入三勺生抽,再挤了三颗小青柠,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很大,单只手握住了三颗青柠,用力的时候,凸起的青筋沿着手背,蜿蜒至袖口深处。 之后就是小米椒切丁,安静的厨房里先是传来切开辣椒内部的撕拉声,紧接着刀尖落在砧板上的木质钝声,混杂着瓷器汤勺与小碗的清脆碰撞。 此时切菜的手突然停顿了下,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吃葱姜蒜吗?” 佟霖先是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偷瞄却被抓了个正形,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很会做饭吗?” 毕竟这熟练的刀工不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留学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一点。”林景舟又在小碟里加入蒜泥与姜片,捏着碗沿,搁置在佟霖的左手边。 “我太挑嘴了,吃不惯西餐也吃不惯唐人街的中餐,后来就干脆自己动手做。”林景舟重新走到水池边洗手,然后脱下围裙挂在冰箱侧面,“人总不能饿死。” “我还以为……” 佟霖转了转眼睛,才惊觉林景舟围裙下身着黑色条纹真丝睡衣,睡衣面料轻盈合身,动作起伏时若有若无的贴在胸口肌肉上,敞开的领口还露出了一半的锁骨。 佟霖愣神,嘴巴微张成一个弧度,突然忘记要说些什么。 林景舟不知何时走到了佟霖身边,凑上前问:“以为什么?” “以为你是个科研机器。”佟霖加快语速,迅速低头吹冷手边的粥,装作无事发生。 林景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伸手轻轻触碰了下碗沿,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别吹了,再吹就冷了。” 毫无防备地被他调侃了一番,佟霖呼吸一窒,嘴边吹气的动作也骤然停下,活像一只鼓气的河豚。 “那你呢?”林景舟今日有意与她多些交谈。 “嗯?” 佟霖没听明白。 “你会做饭吗?” 佟霖摸摸鼻子,不禁有些心虚,她在波士顿交换学习的一年时间里,厨艺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但人胖了足足五斤,多是拜同实验室的同乡师姐与师姐夫所赐。 “只会些简单的快食。”佟霖实话实说,随后又摇了摇头,“早餐也能搞定。” 家中大部分的早餐都是只需要用到蒸笼,最大的技术含量也就是煎鸡蛋,就是佟霖此时的模样像是个在邀功的小孩。 “嗯。” 林景舟试图握拳捂住嘴角的笑意,见佟霖的头都快埋进巴掌大的小碗里,也不再逗弄她。 俩人各坐在长桌的两侧,一人打开笔记本电脑专心处理文件,一人专心埋头喝粥。 一时间六十平米的空间里只有键盘打字与汤勺碰撞声。 白粥最大限度保留了新鲜鱼片的清香滑嫩,再配上特制的酱料,小米辣与青柠酸辣结合,无辣不欢的佟霖瞬间开胃,额头逐渐渗出滴滴汗珠。 超出平常的饭量,三碗鱼片粥下肚,她感觉终于找回了全身力气,林景舟负责了做饭,佟霖理所当然地站起身子准备洗碗。 “有洗碗机。”林景舟抬头挑眉,用眼神示意橱柜下方的机器,像是在质疑这里不是你家吗? 她本就不善于厨艺,在婚房居住的短暂日子里进厨房的次数寥寥无几,更别提发现洗碗机的存在。 佟霖无奈再次坐下,右手撑着下巴,目光涣散,最终停留在林景舟的身上。 架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镜面反射出电脑屏幕上的英文邮件,具有骨感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握着鼠标,有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不迫。 这样心无旁骛地专注一件事,佟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她眼底夹杂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像是羡慕,又有几分难过。 直到林景舟起身倒水,佟霖怔怔地望向林景舟的背影。 她脱口而出:“科研对你来说,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 林景舟迟疑了一下,像是在消化佟霖这个思维跳跃的问题。 “算是吧。” 佟霖不解:“什么叫算是?” 林景舟耸肩,同时也给佟霖倒了杯水,“你知道的,我从出生就注定要走上科研路。” 林景舟的曾祖父,早期德国公派留学生,学成归国后沉心科研,自此改变林家几代人的命运。林老爷子成年后就此接过曾祖父的衣钵,一直到林景舟这代,包括一些旁系亲戚,从事的职业基本都与科研相关。 林家是称得上学术世家这个名号的。 林景舟一出生也背负着与同龄人不同的重负。 “那你后悔过吗?如果你没出生在林家的话……” 第21章 佟霖骤然停顿,她好似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佟霖,其实做任何决定都会后悔的。” 林景舟直视佟霖的眼睛,正色道:“任何结果都会留有遗憾的话,那不如活在当下,随心而行。” 佟霖点头默认,他的一番话轻描淡写地点破了她这些天的所有摇摆与犹豫。 开放式厨房再一次安静下来,林景舟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佟霖不再打扰他,窝在客厅沙发里玩起了手机。 她点开微信,找到陆恒然的头像。 【lin:陆师兄,如果我现在申请a大的博士,申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佟霖干脆放下手机放空大脑,内心已经做好决定的她,此时已经不再焦虑。 饭后,饱腹的胃肠道调动更多的血液消化食物,大脑血流量一时间减少,她不出所料地开始发饭困。 林景舟处理完邮件,时间已至傍晚,他摘下眼镜,低头揉了揉眼角,舒缓些倦意。 再次抬头时,才注意到沙发上的人没了声音,而佟霖的上下眼皮正做着激烈斗争。 “你要不要再去睡会?这样容易着凉。”林景舟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你工作完啦。”佟霖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摇头拒绝。 佟霖试探着,“我已经退烧了,要不我还是先回家了。” 身边的人静了几秒,迟迟才开口,“抗原核酸检测需要退烧后才能检测出,你确定你要现在回家吗?” “我主要是怕打扰你和你女朋友。” “佟霖……”林景舟反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夫妻。” “你也知道。” 他又凑近了些,摘下眼镜的林景舟,眼神中涌起冰冷的寒意更显眼了些,如同深海的浪花,像是要将她一整个全部淹没。 佟霖低头晃悠脚上的棉拖,闷声道:“我以为这个拖鞋是你女朋友的。” “这是奶奶为你准备的。”林景舟不怒反笑,“这套房子闲置太久了,我刚回来的时候请了保洁公司清理,这些日用品是奶奶添置的。” 说罢,林景舟伸出左腿,露出了脚上情侣款绿色卡通青蛙棉拖。 棉拖确实可爱,就是与林景舟平日里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万分违和。 佟霖垂头刻意掩盖自己嘴角的弧度,自知理亏,“对不起。” 林景舟在她身边站定,低头俯视这个毛茸茸的脑袋。 “佟霖,这里是你的家,你想来或离开的决定权都在你。”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只有你。” 第12章 龟兔赛跑 婚房位于苏北的南湖湾,算得上是a市数一数二高房价的楼盘,属于余菲父母勉强能为小儿子购置的房产,也是佟霖从来没考虑过的楼盘。 不过高房价代表了高品质,超大落地窗坐拥南湖美景,下楼步行四百米即达a市市民心中的江南代表园林——南湖公园。 此时夕阳西下,弧形阳台堪比相机取景器,落日余晖跌落在南湖湖面上,反射的粼粼波光透过巨大玻璃窗洒在横厅的白色真皮沙发上。 林景舟直勾勾地低头俯视佟霖,眼神里流动的是夕阳落下的橘色海。 落日如烟花般照亮佟霖的披肩长发,发尾被染成了黄昏的颜色,时间渐渐沉淀下来。 佟霖明显愣了一下,心脏没由来的跳得厉害,她抬起头,沉默了许久。 她总觉得林景舟的这番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但从林景舟那张表情淡然,又慵懒随意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破绽。 像是随口一说。 又像是糖衣炮弹里包裹了一颗炙热的心。 怔愣间,置于沙发上的手机震动响起,两个人的视线都转至屏幕上。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一目了然,佟霖在林景舟的注视下接通电话,佟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现在在婚房,对的吧?” “是的。” 佟母的话眼终于落在主角上,“那林景舟呢?” 佟霖有点尴尬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她转过身去,背对林景舟。 直到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佟霖才轻声回答:“他也在呢。” 佟母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想起佟霖的病情,“那你还难受吗?” “已经退烧了,打算等核酸检测结果出来再回家。” 佟霖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佟母打断,“还回来干什么?趁着这次机会就住在苏北。你看看新婚夫妻哪有你们这样的,一结婚就分居,三年都不见面,不知道的以为你丧偶呢。” 佟母不愧是经验老道的英语辅导教师,说话不仅犀利,声音也越来越大,大有穿透手机的架势。 佟霖赶忙用手捂住手机,转过头用余光看了眼林景舟,他正抱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好像刻意在给她留私人空间。 终归是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一室,佟霖还是压抑着声音,轻声道:“妈,你别这样说,我放心不下你的身体,更何况我和他本来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了?你们是没成年还是没合法?我的事不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这套房子当初可是加了你的名字的,你有居住权。”佟母的嘴像炮仗,接着询问,“这周末是不是林家家宴?” 第22章 佟霖无奈,“是的。” 她心里明白佟母一定是向林老爷子身边的阿姨打听到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就知道林景舟已经回国。 “我给你买了一件新大衣,等你病好了哪天来拿,配上你那条呢子短裙去吃饭,别让他妈妈瞧不起。” 佟霖没有接话,她想纠正佟母的看法,林母看她不顺眼从来不是因为穿衣打扮,又怕刺痛佟母的心。 电话里静了几秒,佟母又补充:“顺带收拾打包一下行李。” 佟霖哑然:“知道了。” 随后电话被挂断,徒留手机音筒传来佟母一意孤行,根本没有听进去佟霖说的话。 她被气得有点想笑,又是一通无疾而终的通话,或者说更像是命令。 电话挂断后,佟霖坐在沙发上放空了许久。 此时,暮色渐浓,几颗星星分散在似火光的天空里,隐约闪烁着。 客厅异常安静,只有客卫里传来哗啦淋浴声。 说来她与林景舟在婚前接触并不多,林景舟大多数时候都是佟母嘴里的“别人家的小孩”。 佟母听闻林景舟在小学时就拿了无数奥数金牌,于是百般周折与校领导周旋,才让刚进小学的佟霖破格加入三年级奥数班。 那个时候的佟霖不善表达,因个子矮而坐在第一排的她被迫听了一年的天书。 林景舟初升高那年,考入了a市最好的高中——外国语中学,佟母就牵着还是小学四年级的佟霖,站在外国语中学正门的马路对面,指着学校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对佟霖说:“你以后就考这个高中。” 那个时候的佟霖最大的烦恼是周末奥数竞赛班的卷子还有三张没有完成,对青春期一无所知的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佟母才放下心来。 佟霖在小升初那年,超常发挥考入外国语中学初中部,超额完成佟母任务,人人都夸佟母教导有方。 初二那年,佟父佟母婚姻彻底破裂,佟霖沉迷于小说世界,以逃避压抑的家庭环境,她过上了在教室桌洞里偷摸看霸道总裁,放学躲在被窝读仙侠玄幻的生活。 佟母撕碎了佟霖所有小说,指着从同事那借来的高考志愿参考书,语气不容置疑: “林景舟考上了a大,你也考这个。” 而佟霖默不作声,省下大半个学期的早餐钱,才还清同桌的小说。 那个时候她觉得a大离她很遥远,林景舟这个名字更是遥不可及。 就像他们的家,一个在苏北新区,一个在苏南老区,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只有在每年的大年初二,佟母才会提着佟父学校发的年货,领着佟霖,走进林老爷子家的小区。他家是苏北著名高档小区,是与老巷子里发臭的垃圾桶截然不同的干净整洁。 当然即使是拜年,佟霖见到林景舟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寒假时他会随林母前往加州外祖父母家。 但林景舟永远都是饭桌上的主题,即使林老爷子为人低调,也会有人有意恭维。 渐渐的,逐渐明白阶级差距的佟霖不再愿意随佟母拜年,她内心甚至觉得佟母庸俗、巴结。 她将青春期的所有自卑与不堪都归咎于这个的名字,她如同林景舟的影子,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跟随在其身后。 更可笑的是,林景舟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高考填报志愿时,控制欲极强的佟母牢牢握住佟霖的志愿填报账号与密码,她的志愿只有一行——a大材料学。 填报系统关闭的前一晚,佟霖趁着佟母深夜熟睡,打开客厅的台式电脑,手指止不住发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打键盘。 账号登录成功后,她却盯着空白志愿填报表一阵错愣。原来习惯了成为别人的影子,就算拥有逃脱机会却也无处容身。 十七岁的佟霖异常挫败,她将志愿改成服从调剂,命运交给上天,却意外调剂到父亲的专业。 她想命运是眷顾她的,大学时期她与林景舟的专业在不同校区,没有见过面,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偶尔,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她在张贴学校表彰墙时,能看到林景舟这个名字在国家奖学金这一栏,异常显眼。 但也只是匆匆一瞥,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直到结婚前,她都觉得他们就像小学三年级奥数卷子上那道有误的龟兔赛跑题,兔子的速度大于乌龟的速度,乌龟将永远也追不上兔子。 除非,兔子选择折返跑。 答应合约婚姻的林景舟是无故折返的兔子,他们的婚姻就像是被红笔标注的奥数题。 超纲且有误。 至少佟霖是这么认为的。 -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师兄的回复。 【陆恒然:师妹,刚刚在细胞房里,没有看到消息,不好意思。】 【陆恒然:博士的申请考核制度主要是一个双向选择的结果,现在已经十二月份,距离套瓷信和研究计划书填写已经不到一周了。】 【陆恒然:师妹,你做好决定了?】 博士申请的最佳时间是年中,联系导师、撰写博士研究计划书、材料审核,时间线长过程多且繁琐。如今已经是各大院校的报名与材料确认阶段。 佟霖现下才做决定是有点迟了。 她抿抿嘴,还是决定遵从内心。 【lin:是的。】 第23章 【陆恒然:其实李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放弃科研,也不一定就要赶上明年入学。】 【陆恒然:我觉得师妹可以尝试一下科研助理,一是你离开实验室已经快三年,正好一年科研助理可以弥补科研经验空缺;二是现在博士名额少,科研助理可以先进入课题组,确定是否适合读博。】 佟霖心下一动,她在留学交换的时候就经常与ra(科研助理)交流来往,大部分科助在工作结束后都留在了本课题组深造。 但有的人运气好,进入课题组后接触的是科研项目,一年下来倒也积累了不少实验经验。 有的课题组直接将所有财物管理、办公室杂物管理都一股脑丢给ra,钱少事多,最后读博名额也不预留。 美名其曰,考核不通过,实际上就是廉价劳动力。 所以,课题组的选择也是重中之重。 佟霖切出聊天界面,打开a大药学院官网的科研助理招聘页面。 她匆匆扫了一眼,大部分招聘通知发布都在每年春招,只有几条近期消息,抱着期待点进去一看。 要么是药物化学专业,要么肿瘤药理专业。 专业不对口,即使投递了简历,大概率也会是石沉大海。 佟霖叹了口气,天空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紫景山。 微信消息栏再次跳动,陆师兄发来一条链接,紧跟着一条消息。 【陆恒然:转化医学院最近有个药剂与材料交叉课题组最近在招科研助理,你当初在波士顿不是的课题不就是相关吗?虽然那个课题没结题,但也算方向对口了。】 佟霖点开链接,划至招聘要求——“已经或即将获得药学、药剂学、材料学、生物材料等相关研究生专业学位,优先考虑具有国外留学或工作经历的硕士。” 研究方向对口、招聘要求符合,佟霖按下当下的激动,点开课题组负责人一栏。 人名与科研经历介绍,再配上证件照。 她手指不停滑动,有她曾经旁听学术会议时的药剂学教授,有在文献上见过名字的材料学博导…… 手指划动得比眼睛快,划至第四个,佟霖还未曾反应过来,一张蓝底证件照就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黑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露眉露耳,五官棱角分明,身着黑色西装与纯白衬衫。 嘴唇轻抿,笑意未达眼底,却完美中和了他清冷淡漠的气质。 佟霖笃定这不是林景舟的近期照片,因为这副黑框眼镜,她非常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此时陆师兄再次发来消息。 【陆恒然:这个课题挂名了好几个大佬,其实实际负责人就是我们校庆那天遇见的林师兄。】 【陆恒然:师妹,你可以尝试联系一下林师兄。】 第13章 色.诱 林景舟这个澡洗了有半小时,隔着浴室门听得不太真切,确定客厅里彻底没了通话声响,才走出浴室。 他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姑妈,也就是现下的岳母,一直都没什么感觉。 自他出生后,林家与姑妈就仅存了春节拜年的交情,加上他在婚后就去了波士顿,两人也没什么正面打交道的机会。 并且从佟霖研究生毕业就迫切脱离原生家庭,懵懵懂懂答应合约婚姻来看,他猜测佟霖母女关系一般。 没有人愿意把家庭龌龊展示给旁人,于是他主动走开,给佟霖留下足够的空间。 从浴室出来,他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却找不到换洗的睡衣。 本来定下这周日正式搬进南湖湾,却因佟霖高烧提前住了进来。 虽说在波士顿打包的行李上周就已经送到,但因实属仓促,很多东西一时也不清楚归置在何处。 客卫的浴室是普通淋浴二分离,提前拿好的睡衣已经被花洒淋湿,林景舟只好凑合着身上这件黑色浴袍。 这件浴袍是林景舟出国前留在衣柜里的,系带没有弹性,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即使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令人担心系带随时松开来。 此时的佟霖在客卧门口徘徊了有五分钟,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背面支架。 她觉得自己此时像个初次作案的小偷。 她咬咬牙,握紧拳头,从门外探出头来。 “你……” 林景舟在第一个词蹦出嘴里的时候转过身,两个人的眼神对上。 林景舟身上的浴袍领口开得不大,就是腰间系带稍过松垮,转身时系带处隐约可见黑暗缝隙里的白皙皮肤。 发梢的水珠一路向下,滴落在颈脖上,连带着浴袍领口也是一片水渍。 紧贴在皮肤上。 佟霖眼神飘忽不定,一时不知视线该放在何处,下半句话被吞进了肚子里。 “有事?” 林景舟恍然未觉地双手抱臂,浴巾领口在胳膊的大幅度动作下敞得更大了些。 客卧的灯光昏暗暖黄,是佟霖曾特意购置的睡眠灯,平白给这个房间增填了点旖旎缠绵气氛。 属实是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佟霖下意识闭上眼睛,又惊觉不礼貌,本就是求人办事,哪有不直视对方眼睛的道理。 她只能若无其事地睁开眼,悄摸摸地朝后挪了两步,试图拉远两个人的距离,舌头打结:“我……” 第24章 眼神再次对上。 “你怎么了?” 林景舟看出佟霖浑身不自在,略侧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腰间打了个蝴蝶结。 “我有个朋友……” 虽说林景的手在佟霖的视线盲区,但她也能依稀猜到是什么动作。 她的大脑在这样尴尬的氛围里突然宕机,话卡在嗓子眼,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静了几秒,她小心斟酌了语言,“我有个朋友想应聘我们学校的科研助理,我帮她咨询一下学校科助招聘要求和待遇。” 林景舟说:“你朋友?她什么专业?” “和……和我一样,药剂学。” 林景舟点头了然,转化医学院包括他负责的的那个课题组最近确实在招聘一批ra。 他抬眉示意佟霖继续说下去,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编:“她最近打算辞职读博,但错过了申博时间,就想打听一下目前转化研究院招收科研助理的事。” 佟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提到林景舟的课题组,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辞职读博?你同门吗?” 置于床头柜的屏幕亮起,林景舟瞥过视线,转身走向床边,“哦,就是校庆那天你旁边的那位?” “啊!对对对!”佟霖的嘴张成o字型,忙不迭地点头。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绷直的后背才放松下来,就听见正在回消息的林景舟说,“我们当天交换过联系方式了,你就告诉她直接微信和我聊就行。” “啊?” 佟霖怔愣,嘴巴甚至还没来得及闭上,她要是知道事情走向是这样,刚才就应该实话实说。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林景舟又补充道:“我对学院招聘这事不太了解,这事儿一直是马老师的学生在负责,我直接把负责人微信名片发给她?” “或者她可以把简历发到我的邮箱,我可以帮忙简单修改一下简历,我这两天在外开会,只要看到就会回复。” 林景舟对这种事一直不太热衷,但对方既然是佟霖朋友,他也乐得帮忙。 他的视线从手机里转至错愣的佟霖,像是在等一个回复。 “哦……” 如今木已成舟,如果能从林景舟那打听到其他课题组的招聘消息也不失是条路。 “谢谢。” 佟霖真诚道谢。 “举手之劳,”他站起身来,姿势慵懒随意,“我大概周五下午回a市,到时候我接你去爷爷那吃饭。” 她脑子里仍在思考要怎么和余菲解释这件事,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佟霖这才注意到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歪头疑惑道,“你要走?” “后天在m市有一场生物材料的学术会议,”林景舟点头默认,他收起手机,“这两天你好好养病,我请了家里的阿姨会来给你做饭,在核酸结果出来前,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阿姨的电话号码给你发过去了,到时候记得给阿姨开门。” “厨房的水龙头出水有点问题,我下单了个直饮机,你等我回来再安装,这段时间先烧水喝。” 林景舟这一箩筐的话说得极为自然,就好像是结婚多年的丈夫在出差前向妻子交代家中各项事宜。 佟霖也意外地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是与针锋相对截然不同的细水长流。 - 夜深极静,当下只有寒风的声音。 佟霖睡了一整天,此时倒是没了任何睡意。 她穿着林景舟放在床头的睡衣,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给余菲发去骚扰消息。 【lin:sos!】 【lin:江湖救急!!】 药房值班无聊到昏昏欲睡的余菲秒回。 【余菲:你咋了?】 【余菲:被劫.色了?】 余菲一贯是语出惊人,她习惯了和她插科打诨,佟霖有意开玩笑。 【lin:不,是被色.诱了。】 佟霖的脑中不经意回想起方才林景舟身上松散的浴袍,以及浴袍下隐约可见的完美线条。 她摸了摸心跳加速的左心房,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回手机屏幕上。 她将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包括重逢、高烧、科研助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余菲。 却也刻意隐去了细节,比如说林景舟傍晚说的那番话,比如佟母的咄咄逼人。 【余菲:所以……你和他同居了?】 余菲太会抓重点,佟霖纠正。 【lin:是借住!借住!等病好了就回家了。】 【余菲:切,你发烧可以送你去医院,大不了就是隔离七天,我就不信他目的单纯。】 佟霖语塞,想了想林景舟那张做任何事都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脸,不像是会对世俗有留念的模样。 可他这个人有时又用温柔的声线,带着柔软的气音,说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lin:别这么说,他人挺好。】 至少鱼片粥做得一绝。 佟霖把话头转至主题。 【lin:你记得别忘了微信问他科助的事。】 【余菲:知道啦!我现在问他?】 隔壁客卧早没了动静,林景舟明早要赶早班机,应该是睡下了。 【lin:别了吧,他应该已经睡了,明天再问比较好。】 【余菲:呦,小媳妇还会心疼郎了。】 第25章 第14章 机场 昨日好友二人闲聊至深夜,直到感冒药药效起作用,佟霖实在是睁不开眼睛,聊天才就此结束。 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已是早上九点,常年被失眠折磨的佟霖难得睡得不错,冬日骄阳自然是比不过带有余温的被窝,她好兴致地赖了个床。 摸了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一打开就是两条消息。 【lin:电蒸锅内有早餐。】 简明扼要的一句交代,如同林景舟给人的感觉,一种温和的疏离。 佟霖顺手表示感谢便退出了界面,她打开余菲发来的消息,是一张聊天截图。 聊天对象是熟悉的黑色头像,时间来自三分钟前。 佟霖干脆给对面播去了电话,开了免提,起床走进主卫洗漱。 “所以你现在就是骑驴找马?占着长明药业的坑找科研助理的活?”电话那头的余菲刚下夜班,此时正开着车等红灯,工作日早高峰的高架上堵得水泄不通。 佟霖挤了黄豆大小的洗面奶在手上揉搓成泡,“长明的正常离职程序得提前一个月提交辞职报告,我刚好手上的几个项目都在收尾,一个月之后离职也不耽误进度。” “我的天,你都要跑路了还为资本家着想?” 佟霖满脸泡沫,声音逐渐消失在哗啦水声中,待洗净后她关上水龙头,回到卧室,手机调回话筒模式。 她轻叹了一声:“其实长明对我不错,还是希望能有始有终吧。” 佟霖心知职场女性固有的歧视主要是由男女社会地位悬殊造成,她也很感激在长明药业这三年的职场经历。 她现下只想给这段经历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前夫哥回复我了,他问我的科研经历和研究方向。” “我该说什么啊,我的科研经历基本为零啊!”余菲一贯的夸张式哀嚎。 “你知道的,师姐那篇sci能带我二作毕业,纯属是李老头不想因为我晚节不保。” 虽然余菲这话中带了点个人色彩的夸大,但硕士毕业要求确实远没有博士要求高。 就算是a大这种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一篇影响因子为五分的sci,就算是第二作者也足够一个硕士毕业。 至于“前夫哥”这个称谓,是余菲给取的。 余菲的微信列表里只有两类人没有备注,一类是最亲近的家人朋友,一类是通过好友申请后不会再联系的陌生人,显然佟霖是前者,林景舟属于后者。 昨晚余菲表示林景舟与佟霖的微信名称太,一个叫lin,一个叫lin,她干脆给林景舟加了个备注。 单一个“前夫”称谓显得他们三人关系混乱,“前夫哥”有身份有辈分,恰到好处。 佟霖自知与余菲纠缠更正这个称呼是白费力气,于是朝厨房走去。 “要不就告诉他我的研究方向?” 她现下已不太寄希望于能够进入林景舟课题组,一是谎言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二是与前夫一起工作实在是尴尬。 但倘若能从林景舟那边了解到其他课题组的消息也算不错。 佟霖又补充:“我的方向是纳米药物靶向系统。” 余菲瞥了眼前头仍旧一动不动的车队,干脆拿起手机根据依稀的记忆编造加模糊了佟霖的具体方向内容,一并发了过去。 电话这头的佟霖走出卧室,一眼便看见放在电蒸锅内的菌菇汤面和虾仁蒸饺。 昨晚的鱼片粥终归是带着汤水的餐食,只能顶得住一时的饱,她现下肚子早就空空。 佟霖在餐桌边坐下,拿起林景舟事先放置在桌上的碗筷,夹了一个虾饺。 蔬菜虾饺从外观上看是带有手工制作的粗糙感,入口后外皮软糯嫩滑,一口咬下去虾油先一步在嘴中绽放开来,虾仁q弹有较劲。 佟霖胃口大开,一边吃着还带有电蒸锅余温的早餐,一边与余菲闲聊。 佟霖歪头,“你说我要不要送林景舟答谢礼物?”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佟霖终归有点良心不安,总觉得把林景舟当成了工具人。 可她对林景舟这人实在不了解,关于要送什么礼物,大脑一时一片空白。 佟霖回想起那日校庆见到的林景舟画面,精致得一丝不苟,“衬衫?领带?” “好了,前夫哥说他知道大致情况了,待会儿会发来参考资料。” 前方道路终于疏通,余菲的车子平稳起步,佟霖仍在礼物问题上纠结。 余菲忍不住吐槽,“我真服了你们夫妻俩了,难道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 a市机场登机口。 早晨机场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座位上坐着人。登机口的充电站桌子旁边,男人正在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电脑,像是在专心办公。 男人身姿颀长,合身的黑色polo羊毛衫下隐约可见后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微微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却带有健身痕迹的手臂。 九点钟的阳光正好透过机场玻璃窗照在他的侧脸,衬得皮肤带有暖阳的光,卷翘的长睫毛轻轻地颤动,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种似成熟男人,又仍保有少年感的气质。 田甜握紧隔壁座的胳膊,“救命,这个侧脸已经赢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现存男性好吗?” “去不去要联系方式?” 第26章 尤妍面无表情地抽回田甜手里的胳膊,她瞥了眼正前方安静地盯着电脑屏幕的男人,很快收回眼神。 “首先什么样的人会对着微信聊天框微笑?百分九十是聊天对面是心仪的对象,剩下百分之十是海王。” “再然后,你看他的穿搭,全身没有名牌大logo,衣服剪裁经典,说明穿衣品味不错并且很有钱。” 尤妍在大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近几年的奢牌冬装系列,她心下了然,“最后他身上这件是loro piana刚推出的主要针对女性的cocooning系列,如果没猜错这将是他的异性伴侣为其购置,并且是长期异性伴侣。” 尤妍拍了拍田甜的肩膀,语重心长,“去吧,去做不被定义的第三者吧。” 田甜耷拉个脑袋,瘪了瘪嘴,瞬间没了冲上前的冲动。 而此刻正专注于电脑屏幕的林景舟并未注意到周围的炙热目光,他习惯了靠着阅读英文文献打发时间,这样既能锻炼专注力,也能保持科研思维。 电脑屏幕上pubmed(文献网站)标志性的蓝色网页被微信聊天界面盖住,黑色头像发出的绿色聊天框占据了整页的聊天界面。 此时粉色小猪头像第一次回复了对面的消息。 【lin:好的,谢谢。】 明明是客套的场面话,林景舟却也对着屏幕反应了许久,嘴角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在异国求学期间,他每天都路过一条中古街,时常也淘到些适合佟霖的礼物。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直接赠予,佟霖一定会拒绝。 于是林景舟有时是假借林老爷子之手转赠,有时是夹带在寄给佟母的保健品包裹里。 如此处心积虑就为了等来对面的消息,希望总是一次次落空,现下也算是有了标志性的进展。 广播响起登机通知声,林景舟正要起身,便收到了余菲发来的简易版简历。 余菲对他而言不过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他愿意花费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里,只是因为她是佟霖的朋友。 林景舟匆匆瞥了一眼,眼睛一眯,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波士顿某实验中心交换学习”处停留。 随后他收起电脑,大步朝排队的人群中走去。 而身后是拖着随身行李的田甜。 第15章 漩涡 m市某五星级酒店的报告厅内,由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各大高校与研究院联合主办的国际性生物材料学术论坛正如火如荼的举行。 为期三天的论坛,近千名参会者,随处可见各教科书上的大人物,副教授起步的青年学者平行论坛在不同展厅进行,参会者可以随心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题。 此时主报告厅里,某学术圈内知名长江学者正在台上做着学术报告,台下参会者认真做笔记聆听。 而后排的田甜眼皮似有千斤重,双眼迷离,哈欠连天。 对于大部分参会者来说,参加学术会议表面上都说是为了开阔视野,把握学术最前沿的研究动态,实际是来混眼熟、拉人脉。 毕竟下篇sci审稿人或是基金申请审核人可能就是开会时坐在你身旁不起眼的大佬。 但对于田甜这样一个还未正式开展课题的研一新生而言,五星级酒店的茶歇比能获得一个和学术大佬交流的机会更具有吸引力。 当然一个硕士之所以能获得此次国际会议的入场券,纯属是沾她导师的光,而他们师门一共三人,三张入场券,谁也不偏颇谁。 说来田甜研一入学时,导师宋宁正好出国访学,这次学术论坛应该是他们课题组的首次线下见面。 “师姐,我们等会去吃酥皮鸭吧,我高中后街有家味道绝顶的鸭店。”田甜凑到尤妍的耳边,小声讨论。 会议进行到第三天,再小众高级的山珍海味都会腻味。 而身为本地人的田甜现下只期待着会议结束后能回家放个小周末。 “你们要去吃什么?”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田甜吓得一哆嗦,猛地抬头。 一张每周五线上组会都会看见的大脸出现在头顶上方。 “宋老师好……” 田甜与尤妍二人齐齐叫人,身材略微肥胖的男人摸着肚皮欣慰地点点头。 摸鱼被抓了个正着的田甜内心有点崩溃,正打算装出个认真听报告的模样,视线朝左移动,落在一个与宋宁并肩站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打了蓝色暗纹领带,是异于昨日的正式,神态专注于台前的学术报告,时不时低头与宋宁交流讨论,因站在发福的宋宁身旁而显得身姿更为挺拔。 完全没想到会在学术会议上再次遇见。 田甜偷偷偏过脑袋,眼神偷瞄向男人胸前的论坛胸牌—— “参会人:林景舟”。 随后在宋宁锐利的注视下,田甜转身认真听报告,努力地强装不在乎,眼神却仍是时不时状似无意地瞥向左边。 台上的报告在十分钟后结束,台下掌声轰动,为期三天的学术论坛到此拉下帷幕,宋宁丢下一句,“会议结束了别乱跑”后就跟在林景舟身后离席。 这边鼓掌的手还未放下,就见林景舟转身朝她的位置大步走来。 “同学,你是本地人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喜怒。 第27章 田甜点头。 他又问:“那家鸭店的名字叫什么?” 田甜反应了几秒,“陈记鸭店。” “谢谢。” 林景舟轻轻一点头以示道谢,转身掏出手机搜索着什么。 待林景舟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田甜挥动双臂,语调上扬。 “这不是在机场遇见的那个帅哥吗?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林景舟,宋老师的师弟,材料学院今年刚回国的副教授。” 尤妍黑线,没好气地说,“半个小时前,他正在这个展厅做报告。今年大部分青年学者都在分展厅,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在主会议厅报告的。” 田甜回想起半小时前她正在座位上睡得天昏地暗,捶胸顿足后悔道:“为什么不我喊我起来?” “因为有人说天塌下来都别叫醒她。” - 下午四点,陈记鸭店门口。 宋宁的头探出车窗,瞅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鸭店门口的长队,又缩回车内。 车内外温度冰火两重天,他摇摇头,长叹一声:“你真要去排队啊?” 宋宁无法理解为什么排队一小时就为了只酥皮鸭,更无法理解林景舟这样的人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在他印象里,他这个师弟常选择在深夜做实验,昼夜颠倒只为了节约实验室仪器排队时间。 时间至上的同时保持高效率科研工作,这才是林景舟的工作作风。 “是你的学生说这家好吃。” 林景舟置若罔闻,丢下这句话,推开车门,往寒风中走去。 宋宁无奈追上前,正式加入排队大军,“要我说酥皮鸭还得是你师姐做的一绝。” 宋宁提到妻子语气中不免带有炫耀的意味,但此话确实不假,他们夫妻二人脾气好、厨艺好,逢年过节在外的留学生都会带着食材来他家开party。 于是他家也被戏称为“a大驻波士顿办事处”。 宋宁妻子是m市人,这道酥皮鸭不仅是她的拿手好菜,也是很多留学生魂牵梦萦的家乡味道。 “师姐什么时候回国?” “波士顿那边还有一部分实验需要收尾,大概春节前吧。” 宋宁妻子今年秋季博士毕业,但因实验问题迟迟没有回国。 话题自然转至波士顿,林景舟神色一顿,突然想起什么。 “师兄,你记得学校每年实验中心交换的名额有多少吗?” “不同学院名额不一样吧,不过这种机会不多,每年最多也就三四个。” 林景舟点点头,长久低头不语。 宋宁见状,垫脚搭上林景舟的肩膀,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打趣道:“林师弟,你怎么回事?还忘不了那个lab girl?” 林景舟面色不改,既没否定也没承认,只挑眉反问:“我已婚,你不知道吗?” “谁信啊,天天说自己已婚,一已婚人士出门不带婚戒,在波士顿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弟媳给你打电话。我说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吧,啥时候带出来吃个饭啊。” 林景舟顿了几秒,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带了点无奈,“等师姐回来再说吧。” 他随即转移话题,“你和师姐的婚戒是你自己去买的吗?” “当然是我自己去买的,你师姐是个追求仪式感的女人,带她去买多没惊喜。” 宋宁被林景舟几个问题问下来,有点摸不着头脑,嘀咕了一句,“女人都是追求仪式感的。” “那你怎么知道尺寸的?” “这还不简单,趁她晚上睡着,用软尺量耷拉在我肚子上的手。”宋宁比划着动作,手指突然在空中顿了顿,他反应过来直呼大名,“林景舟,你怎么这么抠门?结婚连个婚戒都没有? “人家姑娘跟着你图啥啊,就图你这张脸?” 林景舟耸耸肩,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低头发送消息。 【lin:今晚吃不吃酥皮鸭?】 - 说实在的,佟霖觉得她这三天真是过得挺滋润,住在南湖湾有阿姨专门送饭上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佟母的絮叨,也不需要和同事周旋。 她摸了摸本自豪傲人的身材上新长出来腰间肥肉,一上称,竟然胖了五斤,一阵哀嚎后,干脆在床上做起了瑜伽。 等到三天时间一过,两次核酸检测与一次抗原检测,全是阴性,佟霖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 她可以回家了。 为感谢林景舟这几天的招待,佟霖大手一挥,打扫卧室,洗晒床单,清理厨房,没有留下一丁点生活痕迹,这套一百五十平的三居室又恢复了初见的模样。 待收拾完几乎为零的随身行李,已是晚上六点。 要不明天再走? 大病初愈,佟霖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弱,她精疲力竭地在沙发上躺尸,不愿起身。 想想还是算了,本就叨扰林景舟多日。 更何况林景舟明天就回a市,两个人不免又要拉扯一番。 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临出门时,佟霖站在玄关处稍作停留,环顾四周,视线投向岩板岛台。 前几天这岛台上还摆满了阿姨精心搭配的营养餐,而此时桌面上只剩下一把孤苦伶仃的钥匙。 在这几天里,佟霖曾无数次见过这把不起眼的钥匙。 第28章 在她在餐桌用餐时,在她倚在岛台烧热水时,在她打扫卫生时。 她假意无视,却依旧无处不在。 这大概率是林景舟临走前特意留下的,他将离开的决定权交给佟霖。 等明天聚餐一结束,他们大概就彻底没了关系。 思绪至此,佟霖眼神一黯,她狠下心来,关上门离去。 光线骤暗,客厅再度陷入死寂,无名情绪匿于暗夜漩涡中。 第16章 初雪 时隔四天,佟霖刚走出单元楼栋,南湖边的大风就扑面而来,险些又把她推进门内。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布隆冬的天空包裹凛冽的寒风,如同海浪一样翻滚。 天气预报说今夜会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一想到这佟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光逆着风走到小区门口,就已经耗光了她刚恢复不久的精气神。 她呼着气,裹紧身上的大衣,湿冷的寒风仍倔强地钻进衣领。 南湖湾到地铁站还需要步行八百米,而苏北到苏南打车需要近一百元,佟霖咬咬牙决定奢侈一把,打车回家。 她坐在出租车后座,冷眼旁观一路上不断变化的街景,车子驶入梧桐大道,冬日里的梧桐树枝桠疯长,落叶满地,街边行人渐少,她与南湖湾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出租车在街边停下,佟霖在临街的一家大排档打包了两份粉丝汤。 佟母一贯节约,如若佟霖不在家,晚上家中定不会开火,吃点昨日的剩菜剩饭也就将就着过去了。 她需要和佟母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关于婚姻,关于事业。 在餐桌的对面,以食物为润滑剂的交流。 她又一次走进熟悉的苏南弄子,青石板路滑腻难走,就着好心人家门口的路灯走得小心翼翼,阴冷的气息从潮湿的砖缝里滋生。 说是路灯,不过是一根电线吊着个最普通的白织灯泡,光影随风而动。 穿过恶臭难闻的公共厕所,再往左走就是二层木质结构瓦房,算是这条巷子里为数不多还亮着灯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佟霖爷爷奶奶花费毕生积蓄建造,这在那个荒乱年代也算是家境殷实。 后来佟霖伯父重病无奈卖掉一楼,再后来二楼右边两间屋子也转手才堪堪够了佟父出国留学的费用,几十年下来也就二层走廊尽头的那家屋子还属于佟家。 佟霖望着二楼漆黑一片的房间叹了口气,佟母又因为节约用电而不开灯,她提过很多次无需在无用的地方节俭,却次次都被佟母呛回。 她们沟通的方式好像只剩下舌枪唇剑。 佟霖在二楼尽头的房屋门口站定,拿出钥匙插入锁孔,随后向左转动。 第一回 ,钥匙好似卡在锁芯,左右动弹不得。 大约是潮湿季节滋生斑锈,锁芯不回弹,年年都存在的老毛病,一般重新再试一遍或加入机油凑合着继续用。 第二回 ,钥匙重新插入锁孔,佟霖手上使了劲,用力转动。 仍是一动不动。 她试图敲门却无人应答,于是给佟母打去电话,而电话里机械的女声不停重复着“对方正在通话中”。 佟霖被吓出一身冷汗,慌乱的思绪理不断剪还乱,她害怕佟母在她没有归家的四天里出了意外。 拨打第四通电话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绿色拨号键按了三回都没按准。 直到隔壁屋传来开门的声响,一个老人家从屋内探出头来。 “是佟霖回家了吗?” 是隔壁屋的刘奶奶,晚年丧偶的独居老人,在外地工作的儿女只有逢年过节会来看望她,与佟母关系不错。 佟霖一脸愕然地转身,她努力控制不自己的语调,“刘奶奶,我妈妈今天回来了吗?” “你妈妈没和你说吗?她去乡下找亲戚过冬去了。” 佟霖一愣,她从来没听闻佟母有什么在乡下的亲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白天。” “早上你妈钥匙丢了,请了开锁师傅来开锁,还花了两百多换了这个新锁。” 刘奶奶提到两百块的时候不禁啧啧嘴。 老人家一向节约,见不得人乱花钱,菜市场一把锁才不过二十块,也不理解隔壁这家平时蛮会过日子的小林怎么就突然如此浪费。 得知佟母的行踪,佟霖如释重负,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万幸万幸,最坏的猜想没有发生。 老木瓦房隔音较差,换锁这种事动静不小,邻居知晓也情有可原。 佟霖点点头,刚想向刘奶奶道谢,就听见她说:“你妈妈说这两天你会过来取东西,她走得匆忙,就把东西放我这暂时保管了。” “你今天来了,正好取走。” 佟霖按下心中的讶异,跟着刘奶奶走进屋内,客厅餐桌边摆放着一个二十八寸硕大的行李箱和一个精品包装袋,里面是佟母电话里所提及的新大衣。 她大概猜到了什么,如出一辙的招数,屡试不爽。 刘奶奶送佟霖到门口,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妈妈说你要搬去苏北的大房子嘞。” “真好真好,别回来了,年轻人就是要往外走。” 刘奶奶的祝福真挚得不掺任何虚情,佟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在道谢后便转身离去。 楼道里声控感应灯年久失修,在佟霖跨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还没亮起。 第29章 她费尽全身力气抬起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庞大的体积正正好挡住了脚下的视线。 已经无法分清是行李箱先倒下,还是右脚先踩空,整个人就已经连带着行李箱一同朝楼下栽去。 右脚正好磕在台阶上,近四十斤的行李箱完全砸在右腿上,随身用品散落一地,给佟母带的粉丝汤滚落至一楼。 声控灯终于亮了,昏暗灯光照亮楼梯间的一片狼藉。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从天而降,如同海上骤降的暴风雨,淋透全身,无处可逃。 没有歇斯里底的争吵,耳边是呼啸的寒风,楼道里是晃动的声控灯。 声控灯一亮一灭,佟霖没有挣扎着起来,她就坐在台阶上出神。 高三那年的暑假也是如此。 在录取通知书发下来后,佟母仔细核对佟霖的分数与a大材料学录取线,还较真跑去教育局核对。 佟母得知佟霖更改报考志愿的真相时,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转身继续切菜,并嘱咐佟霖去弄子口的小卖部买瓶酱油。 十七岁的佟霖暗自窃喜躲过了一劫,直到八月军训前夕,她与高中同学约了去郊区漂流。 等佟霖回来时,钥匙开不了门,不论佟霖如何呼天喊地地敲门,无论邻居如何劝说,这扇门终归没有为她打开。 她被关在门外一整晚,倔强地拒绝了邻居收留的好意,也是这样坐在楼梯间,正对楼梯拐角处的墙壁,墙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天花板右角处的霉点斑驳。 十七岁往后的日子里,她常常伴随着一种强烈的被抛弃感,不安如影随形。 此时大衣外套里的手机震动,这回是佟母的电话。 佟母似乎毫不意外佟霖会拨打她的电话,她开门见山:“你拿到行李了?” “嗯。” “怎么这么晚来拿,林景舟呢?他没送你过来?” 佟母也不在意佟霖是否回答,只自顾自地交代。 “我去我表姐那了,乡下这边空气好,我最近嗓子常常不舒服,等年前调理好了再回来。” 佟霖懒得揭破佟母的拙劣演技,她正盯着摇摇欲坠的墙皮。 一阵寒风吹过,不堪一击的墙皮正正砸在散落在地上的粉底霜上。 她挑了挑眉,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佟母本以为会等来佟霖的声嘶力竭,却没曾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平静,仿佛这通话只是在交流“今晚不回家吃饭”那么简单。 佟母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她不允许小辈看穿她的内心,只留下一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便匆匆挂断电话。 佟霖注视着通话被挂断的界面,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声控灯暗了又亮,如此往复。 佟霖打开手机通讯录,没有犹豫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手机里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手机彩铃,在拨通的第一道“嘟”声时,对面就接通了电话。 没有人说话,沉默,又是沉默。 佟霖的心再次被揪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低头捡起手边散落的眉笔,假装毫不在意。 佟霖闭上眼睛,握紧手里的眉笔,深吸一口气,逐步扶平自己的呼吸节奏。 “林景舟,”她踌躇着开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你说的那句“这里是你的家”还算不算数。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时间仿佛静止。 呼吸困难,窒息感撕裂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佟霖。” 对话那头的声音像经过手机电流声处理,然后传至佟霖的耳膜里,仿佛微电流触碰耳朵,传至心头,酥麻麻的。 那么远,那么近。 “嗯?” 他说:“你往楼下看。” - 佟霖独自一人坐在车后座,这也是她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 后备箱里是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手边是捡起来的单肩包,右脚整个横在后座上。 她仍未理解林景舟为何会出现在苏南。 一阵冷风,一阵不属于空调开至二十八度的逼仄空间的寒意。 带有初冬特有的雪松香味,然后又被冷冽的寒风卷裹。 佟霖手指一顿,她抬头。 风后面仍然是风,天空上面仍然是天空,黑色西装外套着白色大衣的男人打开车门,手里拿着冰盒。 林景舟一只脚跨在车内,一只脚站在车外,他弯腰脱下佟霖的小羊皮靴,磕在台阶上的皮肤已经红肿。 负二十度的冰盒贴在右脚的瞬间,佟霖下意识地缩回脚。 林景舟的手先一步用力,恰到好处的力度,佟霖的右脚被框得无法动弹。 负二十度的冰块逐渐融化,水滴顺着林景舟骨节分明的手指滴下,指尖微微发红,男人手掌的温热直达皮肤。 炙热的灼烧感与冷冽的刺痛感碰撞,车内暖风与车外寒意对峙。 佟霖浑身发软,她瞬间没了力气。 唯有另一只仍穿着羊皮靴的左脚在车内阴影处绷直了脚背。 佟霖无法将视线从林景舟身上离开,偏偏林景舟专注着脚下。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狭小的车内空间与空调风吹出的呼呼声不断放大这种沉默。 但佟霖可以确定的是—— 这一瞬间,她是心安的。 直到天空飘下第一片的雪花,落在了林景舟的肩膀上,佟霖忍不住伸手触碰。 第30章 林景舟视线转移到佟霖脸上,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只一瞬间,佟霖还没来得及收回伸出的手,他先一步错开眼。 街边的大排档的顾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冰块彻底抑制住了肿胀感。 林景舟送开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帮佟霖穿上鞋。 关上后座车门前,他再次直视佟霖的眼睛,依旧是淡淡的。 他说:“我们回家。” “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雪莱《雪莱诗选》 - 本文将于7月6号入v,5号休息一日会修改前面的章节,整体故事不变可看可不看,6号零点会掉落肥章与红包抽奖,大家一起期待一下小夫妻的同居生活吧~ 最后还是想说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阅读、评论、投喂,每条评论我都认真看过,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感谢在2023-07-02 23:44:29~2023-07-04 01: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道叫什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带带预收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吧《春日迟迟归》 讲讲波士顿春天的故事,长明药业总裁&外科医生。 - 文案一: 波士顿的春天,柳树发芽,玉兰花开。 祁霁在trinity教堂门前救了一个心肌梗死的老人,身旁人群攒动,救护车警声大作。 她倚靠在教堂门外,缓缓平息过速的心率,就瞥见了游离在人群外男人。 男人眉目深邃,笔直黑色大衣衬得人身型英挺,直叫人挪不开眼睛。 方才二十分钟不间断的心肺复苏令她精疲力竭,他对她说:“换我来。” 不知是这低沉有力的声音,还是男人那张和她已故前男友一模一样的混血皮囊。 救护车声音渐行渐远,她丢了口袋里的打火机,纤长指尖熟练地夹着一根细烟,柔声问:“先生,可否借个火。” 查尔斯河畔的春夜。 hub/50全景落地窗边的拥吻。 祁霁轻轻勾起眼前男人的领带,“不抽烟的孟先生,为什么随身携带打火机?” 孟毅喘着气抬头,淡淡地笑了下,“因为在等一个借火的女人。” “babe,接吻最忌讳走神。”他的声音低沉,视线懒懒散散掠过她肿胀的红唇,眼神所到之处烈火灼烧。 - 文案二: 2017年春,自诩自制力强的孟毅失控地爱上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曾见过。 就在他亡兄陈泽宗的葬礼上,她一身黑裙,携了一枝玉兰花前来悼念,却被他的亲生母亲赶了出去。 时间更早一点,盛夏,在港城紫檀树下。 有个女孩,嘟起小嘴向他索吻:“阿宗啊,接吻最忌讳走神。” 不会说粤语的孟毅唯恐露了馅,闭了闭眼,低头缠住她的唇。 淡淡薄荷烟草香味在唇齿间炸裂开来,清醒着沉沦是那个夏天的记忆。 - 十八岁的祁霁有个秘密。 她好像迷恋上了和男友哥哥接吻的感觉。 二十三岁的孟毅也有个秘密。 轮渡离港之际,他偷偷带走了女孩的打火机。 “春日迟,爱意慢。” 熟男熟女/错位爱情/破镜重圆 *会是个温馨慢热的狗血故事。 第17章 试婚 返程路上的雪淅淅沥沥的下, 小雪籽落下地上化成了水,梧桐大道的十字路口路况复杂,还有汽车翻过了中央绿化带, 横穿在马路中间,司机站在路边打电话,一时间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冰镇作用及时有效, 右脚没了那种钻心的疼, 在车载空调暖风的双重作用下,佟霖也算是缓过来了点。 她坐在车后座,借着前车车灯光线, 意外发现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林景舟隐在阴影里的侧脸, 他的眼神直视前方, 目光淡淡的, 脸部半明半暗, 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发现无论何时何地,林景舟都会挺直背坐着,一套标准的坐姿,一看就是学生时代的乖小孩。 前方车终于动起来, 林景舟偏头瞥了眼后视镜, 两个人的眼神隔着后视镜对望。 一种微妙的过电感刺激心头。 佟霖讪讪收回眼神, 咳了咳已经恢复了的嗓子,她问:“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明明临走前说的是周五当天回来。 “会议提前结束, 就改签了。” 乖小孩面无表情的撒谎, 仿佛得心应手。 他本就做好了翘掉论坛晚宴的打算,提前订了今明两天的机票, 只等核酸结果出来就登机。 下飞机时手机开机,邮箱和微信都有诸多消息跳出, 独独没有收到佟霖的回复,他已经猜到佟霖大概回了苏南。 坐在南湖湾地下车库的suv里闭眼小憩,电台里传出“今日雨夹雪路上意外频出,各位司机……”,林景舟还是把车开上了高架桥。 他想,只确定她安全到家了就好。 林景舟依稀记得佟霖家楼下有颗不高的柚子树,他跟随记忆走到楼下,站在柚子树旁抬头望,房间内没有灯光,可能已经睡下,可能还未到家。 他纠结是否要给佟霖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开口。 第31章 手指正要按下拨通键时,手机界面突变,“佟霖”的名字在深夜异常晃眼,她喊他的名字时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瞬间林景舟确定他是不甘心的,不甘心以这样的身份结束他们的故事。 四十八小时内缓解崴脚最好的办法就是冰敷,林景舟走了两家街边小店,它们在入秋时就关了冰柜。 幸好小卖部老板还记得林景舟,领证时发给邻居的喜糖是在他家买的,热情的老板从冰柜底部翻出了冰盒。 老板一边给冰盒装袋,一边偷瞄,他对这个不常露面的佟家女婿很是好奇,“你们是去乡下过冬?咋没和你丈母娘一起走?” 传闻很多,听说佟家小姑娘傍上了大款,听说年轻人玩闪婚,听说小夫妻感情不好,刚结婚就搬回了弄子。 林景舟对探究的眼神习以为常,他拿出扫码付款,手指一顿。 “一起走?” “对哦,小佟她妈今早就拖了个行李箱走了,说是去乡下了,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嘞。” 他笑笑,没把话说死,“是我下班晚。” 他大概知道佟母对他的态度,当初林老爷子提出婚约时,佟母根本没有在意佟霖的意见一口应下。 佟霖母女之间的关系好像从来没有平等可言。 后视镜下,佟霖的眼神空茫茫,大抵也是因为佟母。 林景舟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唯恐冒犯,两个内向的人各怀心思,车子在无声中驶入南湖湾的地下车库。 “谢谢。”佟霖解开安全带,声音里了透着疲态。 “佟霖。” 林景舟伸手止住佟霖打开车门的手,她定在原处,像是有点意外林景舟突如其来的举动。 林景舟斟酌了一路的语言,他低头思考了下,缓缓开口。 “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 “我说家庭顽固的□□,不是你的错。” “□□父母的爱,本来就没有多到让人在不被伤害中长大,却也没有少到能让人心安理得地反孝。” 佟霖愣一下,小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怀疑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她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当她发现无论怎样提升自己都无法改变现状时,她的脑袋里总会冒出想要断绝关系的念头。 她将自己视为怪物,疯狂掐掉这些想法,继续被佟母以爱之名绑架,陷入无限循环中。 林景舟不动声色地直视佟霖错愣的眼睛,神色严肃:“至少你要相信,深陷这样怪圈的你不是另类。” 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异常低沉,像冬日火炉燃烧声。 在这个寂静雪夜令人无比心安。 恍然间,佟霖有种想哭的冲动,不在被关在门外时,不在被行李箱绊倒时,而是在此刻。 时间暂且停留在此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佟霖抬眼望向林景舟,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 - 主卧浴室浴缸在到家前就放好了水,佟霖泡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整张脸都被蒸汽熏得通红,疲惫随之减退。 佟霖随意用毛巾擦了两下头发后便嫌麻烦,干脆披着长发自然晾干。 南湖湾通铺了地暖,即使光脚走在地板上也不用担心感冒。 她边推开房门想倒杯水,边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明天记得买浴帽。 林景舟正站在岛台边煮茶,她好奇凑上前,“好香,这是什么?” 林景舟专注火候,背对着佟霖,闻言回答:“姜茶,加了玫瑰露。” 茶壶沸腾冒烟,林景舟关火,他倒了两杯在杯子里,随后递给佟霖一杯。 “你尝尝,阿姨自己做的玫瑰露。” 杯子是纯白陶瓷款,暗花刻纹,只有在对光条件下才能看清花纹,很符合林景舟的审美。 佟霖正好口渴接过茶杯,刚烧开的水温过烫,她低头吹气,升起的水雾朦胧了对面肆无忌惮的直视。 低头抿了一嘴,姜茶味冲霸道了整个口腔,回甘却是玫瑰花瓣的清甜,她由衷称赞:“好喝。” 林景舟靠在岛台上,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拿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佟霖意犹未尽的样子。 佟霖注意到没有收敛的目光,她正要道谢逃走。 林景舟开口:“佟霖,我们谈谈。” 见他一脸肃然,佟霖不禁疑惑,“我们刚刚不是谈过了吗?” 林景舟摇摇头,“不是,就只谈我们。” 说到“我们俩”时,林景舟语气停顿,手指在佟霖身上指了指,仿佛在圈重点。 佟霖带了满脑子的困惑,跟着林景舟走进书房,这个房间她从来没有进来过。 装修风格采用粗旷大胆的现代工业风,整墙的白色书柜,中间摆放了两张超大办公桌。 说直白一些,更像是办公室,还是装修公司样板间那种。 佟霖在心里嘀咕在这里工作与学习一定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林景舟侧着身子替她打开门,“先等等我,我去拿个东西。” 佟霖被独自留在房间里,她环顾四周,整个房间最吸睛的就是书柜两边的两层透明开放柜,一边里面整齐摆放了各类昂贵相机,另一边则是照片墙。 她对相机没有研究,只知道这整整一柜子相机绝对价值不菲,但她明显更对照片墙感兴趣。 第32章 一整面墙上人物照片很少,只有林景舟身着学士服与林老爷子的合照,本科硕士博士一共三张,记录了林景舟由青涩走向成熟的全过程。 剩下大部分都是风景照,有的在国内,有的在国外,大部分都是佟霖只曾经在网络上的见过的地方。 林景舟不知何时端了杯姜茶站在佟霖身后,姜茶辛辣遮住了林景舟身上的雪松味,比人声先一步达到。 “这里照片大部分都是我假期义工旅行时拍的。” “边打工边旅行吗?”佟霖来了兴致,转身歪头,像是在说疑问林家的小孩也需要勤工俭学吗? 林景舟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他轻笑道:“义工旅行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可以更深入地融入当地,了解当地文化。” 佟霖浅浅一笑:“真好。” 她活得太压抑,由衷地羡慕能肆意潇洒的人,大海、高山、草地、夕阳,这些绚丽的大自然馈赠就应该赠予他们。 “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这次寒假出发,去哪里你来定。” “真的?” 佟霖最想去西藏,她的小红书收藏夹里有一个专门的西藏分类,她幻想能够有一天能穿过旷野的风,体验雪山的纯洁与真挚。 无奈步入社会后的时间、金钱都是她匮乏的资源。 她的眼眸一亮一亮,脸颊还带有浴室的余晕,湿润的长发原本披在肩后,却随着动作幅度落在胸前,水珠浸湿白色棉质睡衣布料,隐约可见一抹春光。 林景舟神色一沉,喉结滚动,他伸出手遮住佟霖的眼睛。 视线骤暗,手指缝里透出来的光不足以窥探林景舟的表情。 在黑暗中人让她浑身感官都变得高度灵敏,佟霖甚至能猜到林景舟煮姜茶时不小心打翻了玫瑰清露,不然手上残留的玫瑰清香为何会如此馥郁。 像是闯入冷冽冬日里的不速之客,引来无限遐想。 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佟霖结巴:“怎……怎么了。” 林景舟答非所问:“外面下雪了。” 他的嗓音略显沙哑,似乎在克制些什么。 佟霖一动不动地站定在原处,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可以……走开了吗?” 她的话惊醒他,他意识到此刻的动作有多逾矩,无厘头的动作,如他乱成一团的思绪。 他骤然收回手,重获光明的眼睛暂时不适应强光,佟霖模糊的视线下依稀可见林景舟撇开的目光。 佟霖的心往下一沉,她僵硬地转身,装作不在意地继续阅览照片墙。 她不理解林景舟突然间的失态,但她心知肚明他们只是用一纸婚约联系的陌生人,林景舟能答应婚约,好心收留她,不过是平等的利益交换,他需要应付家中长辈的催婚,她需要向外的自由。 她不应该得寸进尺,应时刻谨记贪心不足蛇吞象。 话题就此在这戛然而止。 -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打破沉默。 林景舟抬头看她的背影,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你先说。” 佟霖在整片墙里找到张熟悉的照片,她指了指:“这是波士顿的跨年烟花晚会吗?” 熟悉的灯光布景,与佟霖在波士顿时见到的如出一辙。 “是的。” 佟霖有意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接下来这段日子里还得朝夕相处,长期生活在太过拘束的环境下人也会压抑。 她吐吐舌,“这和我交换那年的晚会一模一样,真是有种认真的敷衍。” “应该是我博二那年,跨年夜在朋友家楼顶开party,他家视角正好将烟花广场尽收眼底。” 佟霖侧身望向林景舟,眨眨眼,“博二?” 佟霖诧异,林景舟博士二年级应该正是她正好去波士顿交换那年,两人竟然在同一时间差不多的地点观赏了同一场烟花表演。 时间好奇妙。 “你博士不是在加州读的吗?” 林景舟挑眉,一副你怎么这么清楚的调侃表情。 佟霖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干笑两声。 她总不能说她前几天研究科研助理招聘时在学校官网上仔细分析了所有转化研究院导师的介绍,顺带瞥了眼他的履历。 光那条整页都放不下的博士期间学术成果,已是她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校庆那天,李老师是这样介绍的。” 佟霖心虚扯谎时眼神不自觉向上瞟,林景舟一眼看穿也不戳破。 “博二的时候实验一直没有突破,导师就推荐我去波士顿学习了半年。”他耐心解释,低头扯开桌上的包装袋,“粉丝汤洒了,你是不是没吃晚餐,尝尝这个酥皮鸭。” 佟霖这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个没见过的食品袋,油脂渗出标有老字号的纸袋包装,林景舟打开包装时,酥皮鸭的咸香味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在m市买的,据说是当地老字号。” 林景舟面不改色,丝毫没提及排队一小时的事,他只担心时间已经过了七个小时,回到南湖湾时酥皮鸭早就凉透,虽然用了空气炸锅复炸,但不知是否会影响口感。 佟霖抽开椅子在林景舟对面坐下,笔记本电脑刚好横在俩人中间,只露出了个脑袋。 “要不我们先开始谈吧。” “但我饿了。” 第33章 会议一结束就马不停蹄地排队,又是赶飞机,又是一落地后便赶去苏南,林景舟饿得前胸贴后背。 佟霖没再拒绝,一晚上苏南苏北来回折腾得够呛,更别提酥皮鸭的香味扑鼻,她早就食欲大开,偷偷咽口水。 只是她总觉得气氛从林景舟进书房时变得诡异,所以内心还是希望能尽快结束谈话。 佟霖接过林景舟递来的一次性透明手套,刚从空气炸锅出炉的酥皮鸭鸭块上还嘶啦嘶啦的冒着油,拿在手上还有些烫手,入口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酥皮油香脆嫩,特制卤汁微辣偏鲜,鸭肉肥瘦相间香嫩多汁,是佟霖喜欢的口感。 “这个口感很像我的一个师姐做的,她也很喜欢挑选前脯肉做酥皮鸭。” 佟霖不禁回想起交换时被邻居师姐一家微胖的日子,不善厨艺的她在一次弄响厨房警报后被隔壁夫妻邀请共进晚餐,在那一段时光里她沉心实验,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事没事就去隔壁蹭饭,也算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四分之一的酥皮鸭,堪堪够两个人分,佟霖吃了一半,像个餍足的小猫咪,大方地将最后一块让给林景舟。 她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桌子,顺手拿起摆在桌面上的a4纸,应该是林景舟和酥皮鸭一同拿进来的。 佟霖的近视有近300度,平时没有戴眼镜的习惯,她眼神微眯,凑上前看。 “协议婚姻”的四个大字突然闯入视线。 佟霖惊得立马丢掉手上的纸,纸张没有重量,又轻飘飘地落回桌上。 她顺手拿起手边的姜茶,一时忘记姜茶还有些烫口,猛得喝了一口,舌头最先感知温度,一时间吞吐两难。 时隔二年多再次见到这张被她尘封在梳妆台桌子里的协议书,佟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在唯物主义者见到了鬼神。 她咽下姜茶,缓了一会,才用不解的眼神望向对面,“你……你拿着个出来干什么?” 林景舟笑笑,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块鸭块,脱下一次性手套,慢悠悠地擦了擦嘴。 “当然是和你重新谈谈这个协议合约和……” 林景舟身体朝后靠,姿势舒适,与佟霖紧绷的状态截然相反。 他将电脑显示屏转到佟霖面前,“离婚协议书”的字样放大在眼前。 是佟霖发到林景舟邮箱的那版。 原来他早就知晓过这篇邮件,又偏偏在她面前装作一无所知。 佟霖双臂抱胸,以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仰头瘪嘴道:“那行吧,林先生,我们谈谈。” 佟霖开口先喊林先生,拉远两方距离,确实符合谈判环境。 林景舟注视着佟霖的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也不着急开口,任凭时间在对视中流逝。 林景舟不愧是做老师的料,佟霖终是败下阵来,率先撇开视线,就听见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有质问的语气。 “我们当初的合约婚姻签了多少年?” “三年。” “现在过了多久?” 佟霖对答如流,“两年半。” 林景舟不紧不慢地说:“那佟小姐现在提出离婚是不是违约了?“ 佟霖理不直气也壮,摆烂道:“你这合约又没有违约金。” “再说了,明明是林先生多年不在国内,我提离婚是再正常不过。” 林景舟笑着问:“那佟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我在国内,你就不会?” 佟霖脸上一热,抬头瞥了他一眼。 一股热流从头窜至脚底,林景舟收回眼神,咳了咳嗓子,语气放缓:“那对于余下六个月零二十天的协议婚姻,你怎么看?” 她摇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现下他俩每日共处一室,这婚到底离还是不离,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认为针对目前的状态有必要重新草拟一份试婚合约。” “一、甲方不能一味逃避乙方的接近,比如共进晚饭、周末约会等。” “二、甲乙双方都需要配合对方家庭关系,履行正常夫妻家庭职责,比如出席必要的家庭宴请。” “三……” 林景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像是流畅得像在打太极拳,佟霖撑着脑袋,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地被林景舟牵着走,而林景舟绝对是有备而来,对合约内容了如指掌。 她自知已在下风,于是出声打断,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三。 “三、甲方如若对乙方的接近感到不适时,乙方必须立刻停止举动。” 她喝了口姜茶,顿了几秒,手指比划成四。 “四、甲乙双方都无需忍受双方家庭长辈的无理要求,比如何时养育后代等一系列问题时,二人需统一战线。” 林景舟点点头,这些都是他站在佟霖角度没有想到的事,他将佟霖所说的一一补充,随后眼神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还有要补充的吗?” 佟霖摇头:“目前就这些了。” 打字的手指终于停下,林景舟说:“佟霖,给我们彼此六个月的时间和机会,如果六个月后你还是没有……” 他顿了顿,将暧昧的话吞下,又更换了措辞:“如果你还是觉得这段婚姻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仍不是一个合格的结婚对象,那我们再去领证。” “领离婚证。” 第34章 佟霖有点被林景舟的严肃表情震慑到,她放下戒备,正色道:“好。” 俩人的目光都盯着打印机工作,咔嚓声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声音。 一式两份,佟霖的名字签在林景舟的签名旁边,字体潇洒随意清秀、瘦劲,舟这个字的连笔简直如鱼得水。 佟霖偷瞄了一眼正在低头垂眸签字的林景舟,淡如水行如舟,她想到一个词——字如其人。 - “你要是遇上人贩子绝对是被人卖了,还在一旁乐呵呵地帮他数钱。” 佟霖躺在床上和余菲打电话,余小药师难得不需要值夜班,俩人终于有了通电话的机会。 “啊。” 佟霖随手拿起枕头,就往脸上盖,面对好友的调侃,她竟然无力反驳。 “怎么样,同床异梦的感觉如何。” 她将电话调回听筒模式,小声地据理力争:“没有同床,他睡客卧,我睡主卧。” 此时林景舟敲了敲房门,佟霖立刻翻了个身,绷直了背,将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 她清了清嗓子:“请进。” 林景舟一手抱着电脑,一手领着浴袍,“电脑密码是20181231。” 方才签署完试婚协议,佟霖提出借用电脑的请求,林景舟则以借用主卧浴缸为交换。 佟霖在心里吐槽小气鬼喝凉水,表面还是副乖乖的表情:“谢谢,林……” 她突然卡顿,在称呼上犯了难,试婚合约里好像并没有涉及到关于称呼的条约,而直呼大名又太不尊重。 林景舟递出笔记本电脑的手缩回,大长腿随意在床边站定,好似在等佟霖把话说完。 “……谢谢你。” 她如释重负地伸手接过电脑,林景舟眼神却一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向浴室走去。 佟霖瞥见林景舟的背影,心里有块石头坠入深渊,这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佟霖从羽绒被里掏出手机,正打算说话,余菲哼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 浴室内传出放水声,余菲转发来林景舟关于科研助理的资料,佟霖打开电脑后点开文档。 长达五页word文档,帮她仔细周全地分析了科研助理的利弊,列举了包括a大在内的前十top院校所有专业对口课题组的招聘条件,结尾还附上了近五年文章发表与基金申请情况。 不像是在申请科助,更像是一份博士申请调研报告。 内容翔实,逻辑清晰,简明扼要,直击重点。而这一切是林景舟在出差期间利用空闲时间撰写。 佟霖啧叹,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是鸿沟。 “我看了前夫哥发的资料,我觉得你还是得想想真的要放弃前夫哥的课题组吗?” 佟霖大致阅读了一遍文档,目前她符合条件的课题组有三个,一个在山高路远的北京,一个导师临近退休手上并无博士名额,还有一个林景舟的课题组。 “况且你还能通过工作了解这个人,要是前夫哥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早发现早跑路,也算是及时止损。” 佟霖犹豫,抿了一下嘴唇,“我再想想。” 林景舟的课题组,背靠大佬,开出的薪资最高,专业最对口,就算不留在这读博,也是段能受益匪浅的经历。 “我也觉得a大这个选择不错。” 林景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佟霖惊得合上了电脑,身体不自觉朝后仰,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语无伦次:“你……你不是泡澡吗?” 林景舟侧了个身子,露出敞开门的浴室:“在放水,我忘拿浴巾了。” 林景舟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佟霖,随后开腔 :“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朋友放水,科研助理招聘这点小事。” “还轮不到我参与。” 第18章 标签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佟霖第一次睁眼时才早晨七点半, 昨夜只睡了四个小时,再次闭眼却瞌睡全无。 她干脆挣扎着起了床,走出房门便瞥见隔壁房间房门大敞, 客厅也空无一人。 林景舟并不在家。 佟霖走向厨房打算热杯牛奶安神,没有多余的头绪思考林景舟的行踪,或者说她还没有适应所谓的试婚生活。 虽是这么想, 还是往小奶锅里倒了两个成年人的量。 她站在燃气灶旁边, 盯着小奶锅里冒泡又消泡,如此往复,只觉得头疼欲裂。 昨夜她辗转反侧至深夜, 倒也不是第一次在南湖湾过夜, 可偏偏就认了床。 脑子里很乱, 一闭上眼睛就是林景舟说的那句“如果六个月后你还是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结婚伴侣……”。 她忍不住发散思维, 那如果林景舟是合格的伴侣呢, 或者说他本身就符合合格伴侣的所有标签。 高学历与高颜值能保证下一代的基因优越、待人接物挑不出错误、无任何不良嗜好,无论是在同龄人还是长辈眼里都是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 如果把他俩的条件列成表格发布在小红书上,带上“情侣条件对比”的标签,评论里一定会倒戈向男方。 可是维持婚姻的第一要素单单只是合适吗?只要这个人合适就能和他绑定往后余生的近六十年吗? 思绪越理越乱, 林景舟的话被她掰碎了分析也没有理出个头绪, 眼看人越来越精神, 干脆起床看了会文献,一看就到了凌晨三点。 第35章 虽然还没有决定具体的课题组, 但只要决意继续科研, 文献仍是基础中的基础。 她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精读过文献,阅读速度自然是比不上研究生时期, 但她惊讶发现一部分高难度的专业词汇仍深深刻在脑中。 她的性子一直都是慢悠悠的,也清醒明白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于是很早就讨巧地学会了笨鸟先飞。 小学毕业那会儿英语没有纳入考核,等升上了初中,英语便落下同龄人一大截,她就用最笨拙的方法一遍遍抄写单词,初三时就已经熟背了高考词汇。 研究生期间,英文文献里专业词汇体大繁难,课题组的同门们难免会懈怠偷懒使用阅读翻译软件,但她还是用老方法记下所有单词,精读文献和灵活讨论应用的能力也是超越了同龄人,如此才拿到了波士顿交换的机会。 她本就是这样一个笨拙的人,那为何不能尝试用敞开心扉这种笨拙的方法走近她的婚姻呢? 或者说是他们的婚姻。 又平白无故地想到了林景舟,他这样高智商随意碾压普通人的人,却在这里耐心地陪她玩过家家游戏,真的只是因为林老爷子看中了她吗? 心绪又乱了起来,一没留神奶泡溢出锅外,佟霖这才赶紧关火。 这时玄关处传来开门声,佟霖瞬间警铃大作,她绷直了背站着,手上的动作变得慌乱。 林景舟穿着一件轻便的纯白色卫衣走了进来,银色头戴式耳机挂在颈脖处,手里拎了一袋早餐,像是刚刚晨练结束的男大学生。 青春且活力,与佟霖眼下的乌青形成鲜明对比。 “早上好。” 林景舟率先开口打招呼,声音温柔干净,还带有运动过后的清亮,看上去昨晚休息得不错。 “……” 佟霖对着这个导致她失眠的罪魁祸首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面带倦意,“早。” 林景舟笑了笑,走进厨房拿了个餐盘装早餐。 他状似无意地闲聊:“外面雪停了。” “嗯。” 佟霖正低头专注倒出小奶锅里的牛奶,林景舟突然以一种圈住佟霖的的姿势从后靠近。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佟霖瞳孔一缩,浑身一激灵,食指不小心触碰到了奶锅边缘。 铁质锅具导热性强,高温刺痛皮肤,但还好只是一秒钟,佟霖咬住嘴唇没有出声。 她只觉得此刻背后的热度更为灼心。 林景舟伸手拿过佟霖右手边的筷子,又迅速收回身子,笼罩在身后的温度骤然消失,空落落的心头就像是缺口了的苹果。 一切恢复如常。 林景舟好像没有发现佟霖的异样,他侧头询问:“你的脚好点了吗?” 佟霖回神:“……还好。” 她没想到林景舟还记得昨天崴脚的插曲,得亏是冰敷及时,现下右脚只是在用力时隐隐作痛。 细心体贴,好像又可以给她这个试婚对象加上个标签。 岛台上摆好了早餐,粉丝汤、包子、牛奶一应俱全,林景舟甚至还切了个简易果盘。 佟霖垂下眼帘,从橱柜里拿出碗碟,林景舟顺手接过放在桌上。 俩人动作太过自然,像是相敬如宾多年的老夫妻,足够了解对方,甚至能预判下一步的动作。 “你昨晚没睡好?”林景舟坐在岛台餐桌边坐下,顺手喝了口牛奶。 “嗯对……” 她昨晚就是阅读了林景舟博士期间发表的两篇sci,发觉笨鸟先飞只能从枝头飞上一百五十米的天空,而有些人天然就是高山兀鹫,飞越珠峰是他们生来的使命。 但她目前不能明目张胆地表明自己的嫉妒,只闷声找借口:“有些公事要处理。” 林景舟笑了笑,像是故意调侃:“没想到长明药业这么剥削人。” 佟霖脸上一热,只低头闷闷地小口咬着包子,小区门口早餐铺的包子皮厚肉少,咬了两口也不见肉馅。 林景舟的眼神太过直白戏谑,她拙劣地转移话题,询问道:“你今天在家吗?” “等会去学校。”林景舟摇头否认,“我下午来接你去爷爷那吃饭?” 佟霖歪头,“我可能要出去买一些生活用品。” “那到时候你发定位给我,我直接去接你。” “好。” 佟霖咽下了嘴里的包子,她踌躇着还是开了口,“今晚……你有想好如果他们长辈催生,我们要怎么应对吗?” “佟霖,”林景舟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直视佟霖的眼睛,正色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顿了几秒,佟霖不知道林景舟这个问题的范围是在六个月内还是更远。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如果林景舟无法接受她的想法,那么大家都可以及时止损。 “我不想生,无论这是不是试婚期,”佟霖深吸一口气,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快埋进碗里。 “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那我们合约可以现在结束的。” “那我们就不生。”林景舟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佟霖,你抬头看我。” 佟霖抬眸的瞬间,和林景舟的目光相撞,听见他用极为正式的声音说道:“生育的决定权本来就在你手里,你应该有底气的说你做了这个决定。” “你要记住你比那些生了小孩却不负责的父母更有勇气。” 第36章 林景舟的嗓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性,像一抹冬日的骄阳,佟霖仿佛听见了雪融化的声音。 - 吃完了早饭,林景舟收拾了桌面便钻进了客卫淋浴,而佟霖则主动晾晒了衣物后坐在岛台边办公。 辞职信、新简历的撰写,都是她目前当务之急的待办事项。 等林景舟再次出来时,他漫不经心地经过佟霖身边,往岛台上放了张卡片模样的东西。 佟霖的视线被吸引,她好奇问:“这是什么?” “我的工资卡。” “……” 她默默收回正准备伸出去的手,仿佛桌上的是烫手山芋,干笑了下,“没必要吧?” 不是试婚吗?没必要入戏太深吧? 林景舟倒是不甚在意,一边套上大衣,一边一本正经地说:“可我们不是夫妻吗?” 眼神还带有迷茫的困惑,显得是佟霖扭捏了。 她坚定无功不受禄的原则:“这我不能要。” “你去买生活用品,刚好客卧的香薰要用完了。” 林景舟走到玄关处停了下来,随便扯了个理由,唇角微扬,“以后这张卡就当作家庭开销。” 佟霖歪头心想,如果她明年申博成功,这几年攒下的小金库都需要用做博士的学费与生活费、佟母高昂保险以及意外存储金。 总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更何况林景舟这人俨然一副小资做派,睡眠香薰三千一个,是佟霖那堪堪过五位数的工资没办法负担的。 于是她也不再矫情,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行卡,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两张卡,而且两张卡面都带有a大校徽图案。 她正想喊住开门的林景舟,询问是否哪里有了乌龙,林景舟却先一步转身,轻描淡写地说道:“另一张卡里是我的安家费,里面目前到账了六十万,后续还会有六十万到账。” “就当作家庭意外支出。” “下午见。”林景舟嘴角上扬,朝佟霖挥了挥手,随后关门离开。 佟霖显然被林景舟的话震慑住了,高校对于博士安家费向来出手大方,却没想到a大给了林景舟顶格的待遇,而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在说今晚吃清滋排骨那么简单。 佟霖花费了一些时间消化手上的烫手山芋,她将工资卡放入随身的卡包里,而另一张安家卡和她的小金库则一同藏在主卧衣柜,在没想好如何处理它们之前就当作是代为保管了。 随后做了套简单的瑜伽动作,待静下心来后,一上午都埋头在电脑里,效率极高。 十分钟敷衍完辞职信,登录上近一星期没进入的公司内网,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辞职信发送至经理的公司邮箱。 面对公司内网熟悉的界面,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内心却是不同的畅快,就连昨日失眠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佟霖干脆趁热打铁完善了自己的科研简历,根据林景舟文档中的推荐,给三个课题组都发去了邮件。 广撒网,多养鱼。 等再次从电脑里抬头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终于完这段时间所有操心焦虑的事情,佟霖内心此时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第19章 挠人小猫咪 佟霖的物欲不高, 在商场的家居日用区与超市里买了些日用必需品,逛了一个小时后就有些许无聊。 还好此时接到了林景舟的电话,他还有二十分钟到达地下车库, 这才解救了佟霖。 她懒得去直梯排队,干脆绕路去坐扶梯,四楼家居用品区下扶梯的位置正对男装区, 抬眼时只觉得店名眼熟, 好似是今早晾晒衣物时瞥见的商标。 佟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走进loro piana店铺内,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佟霖一眼便认出广告模特身上那套职业装是林景舟回国首次见面时所穿, 他个高腿长身材好, 穿出来的气质与顶级异国模特相比也不分伯仲。 sa看出佟霖是在为成年男性挑选, 倾情推荐了andre系列经典白衬衫, 纯棉材质, 珍珠母圆角纽扣,既商务又休闲,完美均衡了优雅裁剪与日常随性。 价格也很完美,折后4500元, 在品牌中虽属于中等, 却也是佟霖三分之一的月工资。 她在sa热切的目光下一时进退两难, 这本是为答谢林景舟生病时悉心照顾的礼物,却没曾想短短几日还欠上了无偿好意收留与副教授亲自职业分析指导等一系列人情。 佟霖一想到这, 还是咬咬牙刷卡买单。 她觉得就算是在婚姻当中, 也应该是男女双方付出平等,更何况她不想以试婚为借口欠林景舟太多。 走进地下车库, 佟霖远远就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一顿。 目前还有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感谢林景舟, 于是佟霖换了右手来提带有品牌标志性logo的包装袋,隐在家居包装中间掩人耳目。 她慢慢靠近,才发觉林景舟的姿势略微诡异。 这倒不是三百度近视的佟霖眼尖,而是身着深咖色大衣的林景舟正单膝跪在车边,脑袋冲着车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安静又空旷的车库里非常显眼。 佟霖正好奇张嘴询问,就见他偏过头,用只有来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嘘,你来看。” 林景舟招呼她一同低下身子,佟霖有点难为情,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凑上前去。 黑黢黢的车底下,就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弱灯光,竟然发现有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崽凑在车底盘护板里取暖,看着也就三个月出头的模样。 第37章 幼小微弱的顽强生命使佟霖也是心下一软,不自觉降低音量:“现在要怎么办?” “得让它们自己出来,有一只左腿好像受伤了。” 佟霖见状将包装袋放在车边,拿出在负一楼超市购买的鲜牛奶倒在瓶盖里,递给手长的林景舟。 她说:“先用牛奶引出来,最好别喂太多。” 屈身侧头,大衣衣尾容易落在地上蹭灰,林景舟干脆脱下外套交给佟霖,半个身子钻入车底,伸出右手的牛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哄劝猫崽子。 佟霖接过大衣半蹲在一旁,偏头瞥见车边的包装袋侧放滑下隐隐有露出loro piana商标的趋势,她趁林景舟不注意慢慢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用自己身子挡住后方的袋子。 她这头才刚站定,一只小猫就主动跳出车底盘,试探地围着林景舟绕了一圈才低头舔瓶盖。 许是同伴的举动给了勇气,另一只受伤小猫也放下警惕,凑上前去。 奶瓶盖很快见底,林景舟抽出身子想要再倒一瓶盖。 佟霖小声提醒:“幼猫容易乳糖不耐受,不能喝太多牛奶。” 倒牛奶的手一顿,林景舟正犹豫着,两只意外亲人的小猫竟然慢吞吞地跟着走出了车底。 林景舟嘴唇紧抿,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抱起两只小猫,却遭到受伤小猫出手反抗,还好冬天衣物厚重,也只是将高领打底衫挠抽了丝。 佟霖赶忙拍手,吸引小猫注意,两只小猫接连跳到挂在佟霖手臂的大衣上,在她怀里“喵呜喵呜”地撒娇。 好像与佟霖更亲近。 佟霖虽然喜爱在网络上看网红猫咪,却也是第一次接触小猫,她眨巴眼睛低头注视着怀中的微弱生命,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先送它们去宠物医院。”林景舟没有和小猫计较,抬脚朝驾驶室走出,突然脚步停顿,“车钥匙好像在外套右边口袋。” 此时揣着小猫崽的大衣已被揉成一团,佟霖只好小心谨慎地摸寻车钥匙,手指绕过小猫咪不停往下试探。 然后手指一顿,一个方形盒子的丝绒触感,体积明显大于车钥匙。 佟霖心下一咯噔,好似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往下细想。 她瞬间站定在原处,林景舟装作没看见她的僵硬,走上前侧手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记错了,钥匙在左边口袋。” - 从宠物医院到暮雨亭的路上,林景舟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与佟霖摊牌。 昨晚他就一直等待佟霖熟睡后进入主卧量无名指尺寸的机会,无奈佟霖竟然阅读文献到深夜。 他也几乎一夜未睡,等到早起晨练时,主卧瞧着没了动静,他轻手轻脚速战速决,宛若做贼。下午佟霖在商场四楼逛街,他则在二楼珠宝区订购戒指。 他觉得他这个妻子就好像那只挠人的小猫咪。 明明受伤的右脚还渗着血,却还趁不注意倔强地挠你一下。 明明昨晚刚签署了试婚协议,却还强装着镇定拒人于千里之外。 佟霖也坐在副驾驶出神,方才手指触摸到的丝绒质感,好像是戒指盒,又不能太确定,毕竟她只是轻轻一碰就吓得放了手。 那如果是呢? 也像银行卡一样稀里糊涂地收下吗?这份人情太重,她还不起。 可她明明早晨才决定要尝试对林景舟敞开心扉,如果拒绝未免有些伸手打了自己的脸。 一路无话。 直到林景舟置于俩人座位中间的电话震动,手机界面显示的来电人“爷爷”,林景舟不敢怠慢,立马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年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接上小佟了吗?” “爷爷,接上了,佟霖就在旁边。” 佟霖听出来是林老爷子的声音,坐在副驾驶的她加入对话:“爷爷,我们就快到门口了。” “快到了就好,快到了就好。” 林奶奶也出声,声音里带着对小辈的慈爱:“佟佟,我们点了你爱吃松鼠桂鱼,你还想吃什么菜,你和奶奶说。” 佟霖勾了勾唇,林家二老对她从小就极好,更别提结婚后二老对她的关心与照顾。 真不真心的,她能感觉得出来。 “爷爷奶奶,我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你们点自己爱吃的。”佟霖顿了顿,抬眼瞥了眼正在开车的林景舟,又补充道,“林……” “景舟他不能吃辣……” 昨晚酥皮鸭的辣酱,林景舟就没动过。 但佟霖所知道的也就仅限于此,她好像并没有林景舟了解她那般了解他。 电话那头的老人家听到佟霖提到林景舟,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好好好。” “我们这边点好就等你们来,路上慢点。” 电话挂断后,车内气氛不仅又恢复了安静,还变得有几分微妙。 佟霖经不起老人家笑意里带着的调侃,她面色绯红,直视前方,挺直脊背,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前方红绿灯,车子缓缓停下,林景舟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垂手放在裤腿上,一搭一搭地敲着大腿。 他问:“你看见了对不对?” “嗯?”佟霖还没回过神。 “我说戒指。” 方才在宠物医院,医生让他俩一人抱着一只小猫做体检,林景舟从她怀中接过受伤小猫时,动作非常轻柔,在她面前宛如加了慢动作,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也随着慢动作一闪一闪。 第38章 卡地亚love系列经典款,是大学室友曾说过结婚时唯一会选择的品牌,寓意“为爱而生”。 佟霖点点头,直直盯着他,她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又不从何说起。 “那你……”林景舟的手顿住,他转头,“愿意带上它吗?” 方形戒指盒还放在大衣右边口袋,佟霖不需要伸手就能感受到硌在胸口的感觉。 那种触感硌在心尖,让人无法忽视。 林景舟对上佟霖的目光,把她的无措尽收眼底。 “你就当作道具好了,今晚在爷爷奶奶面前入戏的道具。” 林景舟移开眼神,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别忘了在爷爷面前我们是新婚夫妻,你演了快三年的独角戏,今晚轮到我出场了,不会临时掉链子吧?” 林景舟的话明明自嘲意味浓厚,传到佟霖的耳朵里却带了几分怪罪与审问。 仿佛在怪罪她的不守约与无情。 “不是的。”佟霖连忙开口解释。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你的人情。这个戒指太贵重。” 包括情谊,包括价格,都不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林景舟紧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车内无声了近十分钟,车子驶入暮雨亭的停车场。 一直沉默的林景舟停下车了来,侧过来直视佟霖的眼睛。 “佟霖……” 他的声音沙哑,还有些无可奈何:“不需要偿还的,婚姻里没有你欠我多少,我就要还你几分。” “你会这么想就是还没有把我当作你的丈夫。” 林景舟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在封闭窄小的空间里异常震耳欲聋。 真的是这样吗? 林景舟好像说得没错。 她在面对至亲或是余菲时都不会有偿还的想法,只会控制不住内心加倍对她们好。 而不是在面对林景舟的主动时,脑子里不停地换算与计较。 说着要敞开心扉的是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也是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老爷子打开第二个催促电话,手机就在中控台上独自震动。 佟霖开口:“好。” “你说什么?” 她坚定地抬眼,对上对方的目光,语气带着真挚,“我会努力尝试,真正地将全身心投入在这段时间里。” 佟霖深吸一口气,放开眉头,浅浅一笑。 “戒指。” “我很喜欢。” 中控台手机震动停止,空间安静如常。 第20章 刮擦 暮雨亭是a市近年爆火的新式江南酒楼, 位置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城中区,却仍划出一大片江南园林区域观景,环境清幽雅致, 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 三楼走廊尽头,穿过山水画屏风,便是包间。 佟霖本走在林景舟前头, 靠近包间时里面传来阵阵说笑声, 似是林母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渐渐落在林景舟身后。 正打算待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力量, 半推着她走上前。 林景舟的手就搭在佟霖腰后方, 以一种极为自然的方式。 左手无名指上的异物触感尚未适应, 背后手臂若有若无的存在感更高。 明明没有早晨在厨房时距离近, 却因为那枚戒指, 氛围变得更加微妙。 好似感觉到环住她后背的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刻印正随着步伐起伏动作地刮蹭着大衣上的毛绒。 与此同时佟霖无名指上的logo刻印也正在一点一点地磨着手指神经末梢,神经连着神经,她的左手莫名发软。 亦步亦趋地朝走廊尽头走去,直到包间门被打开, 二人在包间门口的山水画屏风前站定。 林景舟收回了手, 左手知觉渐渐恢复, 佟霖长舒一口气。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传来:“是不是景舟来啦?” 包间内的玩笑声暂停,所有人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对身高与颜值极配的年轻男女, 男人身着黑色西装, 手臂上挂着灰棕色大衣,女人穿着黑色羊毛大衣, 内搭棕色菱格马甲、搭配黑色百褶裙。 明明都是当下年轻人时尚穿搭,偏偏往山水屏风前一站, 像是从江南烟雨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年轻夫妇。 “爷爷,奶奶。” 佟霖和林景舟同时叫人,叫的是坐在圆桌正中间的二位长辈,林老爷子和林老太太。 林老爷子,国内材料学先锋人物,身穿中山装派头十足,身材挺拔精神矫健,尤其声音洪亮,完全看不出年龄已过八旬。 老爷子身边坐的是结发妻子林老太太,老太太两鬓斑白,玉石发簪整齐利落地挽成髻,暗蓝色旗袍很衬肤色,虽面带病容,却也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 视线朝左望去,林老太太左手边妆容精致,看不太出年龄的女人是林景舟的母亲卢文竹。 佟霖拘着笑,乖巧地喊了声,:“妈。” 林母今日没故意为难,只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便偏了头和旁边的陌生女人聊天。 佟霖知晓林母对她的态度,她也曾换位思考过,如果是她的儿子突然娶了位不甚满意的儿媳妇,她也不一定会有好脸色。 林母旁边那位面容姣好的陌生女人,衣着时下最时髦的小香风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眼角的细纹仍暴露了年龄。 第39章 她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微笑:“这位就是佟霖吧,总是听文竹聊起,说来还是第一次见,哎呀,小夫妻真般配。” 林景舟率先打招呼:“师母。” 佟霖心下了然,这位就是马真真的母亲,她扯出一个微笑,跟着林景舟叫人:“师母好。” “今天下午和你师母一起逛街,刚好你爸爸去外地开会,桌上也少个人,就让你师母陪我一块过来了。” “平日里要是没你在,我也是一个人在国内。” 林母这话虽是解释,话里话外却带了点怪罪的意味。她这儿子什么都好,长相好学习好,万事都用不着操心,偏偏是个主意大的,当初谁都没商量就结了婚,她本来早做打算相上的姑娘也没了结果。 “他们年轻人忙,这你还不知道吗?”卢梅浅笑着接话,“景舟不会舍不得多个碗筷吧?” 林景舟也就静静地看着两个女人一台戏,淡淡笑着应付:“怎么会,上周我不也去马老师家蹭饭了吗?” 林二老是真心喜欢佟霖,也不在意旁边的插曲,老爷子招呼着佟霖坐在身旁,一看就是特意留的位置。 “来来来,小佟和景舟坐我边上,我们好好聊天。” “这次生病是不是折腾瘦了,今晚好好补补。”林老太太隔着个位置也要紧握着佟霖的手,仔细打量佟霖的脸颊,随后招呼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佟霖感受着林老太太手心传来的力量,放下心头的紧张,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轻声道:“已经好多了。” “你俩小猢狲现在才来,还好给你们留口菜。” 林景舟坐在佟霖旁边,用茶水过了两遍面前的碗筷,递到佟霖面前,与她交换了碗碟,笑着回话:“是我路上有事耽误了。” 林景舟这一系列动作在本就落坐不满的桌上异常明显,佟霖的手仍在老太太手里,她脱不了身,也不好意思出声制止林景舟,只用眼神瞥了他一眼。 林景舟收到佟霖的眼神,也明明知她的不自在,偏偏又侧过身子,对佟霖说道:“要不要吃点果盘垫垫肚子。” 笑得一脸肆意,像是在故意惩罚口是心非的她。 林二老见俩小夫妻感情不错,一时爬在眼角的笑意更甚。 此时服务员鱼贯而入,一时间桌上只有碗碟碰撞声。虽然是普通家宴,林家一贯餐桌礼仪要求严苛,大家都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直到最后一道莲子汤上桌,桌上才渐渐松动开来。 先挑起话头的是林景舟师母:“景舟,听你老师说,你马上就要开始课题工作了对吧?” 本埋头喝汤的佟霖闻声抬头,林景舟的课题具体进度是不会在学校官网展示的,她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没必要和不相关的人透露太多,林景舟本只是点了点头,余光里瞥到佟霖握着勺子的手已是一动不动。 他又补充了句:“最近都在做课题前期准备工作,马上开始预实验。” 卢梅也就笑了笑,她一直从事的都是行政工作,对这些科研问题只是为了挑起话头顺口问问。 “那这么说来以后和真真也算是同事了,以后你得照顾点真真。”林母放下筷子,加入话题,“听说真真调去校长秘书室了?年纪轻轻真是不得了了。” “哪有景舟厉害,一进校就是副教授,真真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卢梅一副无可奈何又带着炫耀的语气。 二老甚是了解儿媳妇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压根不加入她们的交流,只和佟霖低头聊天,一会询问佟霖最近上班是不是辛苦了,一会问今天的菜还符不符合口味,佟霖低眉顺眼一一作答,偶尔林景舟也会插话回答。 桌上一时间以林景舟为界分成了两个世界。 “如今景舟这个事业上也是年轻有为,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啊?” 卢梅眼神飘忽,她知道这话是有些逾矩了。只是不止一次听闻林母提到过林景舟婚姻感情一般,一结婚就飞去了国外,像是躲着什么似的。 只想再试探一次,这段就如此泡汤的姻缘,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一时间桌上安静了下来,佟霖捏紧了手里的汤勺,绷直了后背,竖起耳朵。 她也想知道林景舟的回答,他在长辈面前是否也会知行合一。 林景舟倒是没怎么在意餐桌上的异样,只自顾自拿起佟霖面前的小碗,不紧不慢地舀着莲子汤,左手的婚戒就在眼前肆无忌惮地晃悠。 佟霖特意偏过头不去看他那修长的手指,目光却又瞥到自己手上的戒指。 啧,好像还是不习惯。 林景舟笑着回应:“今早开会还遇上要给师妹说媒的人,马老师当时还说呢。” 他慢条斯理地把添了莲子汤的小碗放回了佟霖手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这才继续说道:“他说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节奏。” 卢梅的笑意当场在脸上挂住,没想到林景舟会当场驳了她的面儿,她装作不在乎地将刘海牵至耳后,说:“景舟说得对。” 尴尬的氛围外包间里传开,林母看不下去,还是开口圆了场:“他们年轻人的想法多啊,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已经跟不上咯。” “是啊是啊,我现在也猜不透真真在想些什么。”卢梅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虽然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第40章 第21章 简历 佟霖坐在开往南湖湾的车上, 靠在背椅上,摸着被林老二喂撑的肚子,像是在cos魇足的小猫咪。 她一想到方才饭桌上发生的种种, 还是忍不住发笑:“你们开会还给人介绍对象的吗?” 一群高知人士坐在一块讨论家长里短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林景舟瞥了眼坐在副驾驶的佟霖,明显心情不错,有意逗弄她:“有机会你可以来旁听。” 回复师母的话目的是轻描淡写地点醒师母别再多管闲事, 点名他已婚以及师妹未婚的事实, 彻底划清他与马真真的界限。 至于这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根本不重要。 师母也心知肚明这一点。 佟霖被他呛住,她有点忍不住怀疑林景舟已经猜到那个要应聘科研助理的人就是她。 主要按照他的性格,本不会对这事有多上心, 又突然发来长篇职业分析。偏偏他只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也不点破, 好像淡定地在一旁看戏。 佟霖不想让他得意, 嘟囔了句:“我明天要回长明销假了。” 林景舟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随后又偏头问:“小猫你打算怎么办?” 佟霖心下一动,她一直很喜欢小动物,小时候佟母总是以洁癖为由拒绝一切小动物进入家门,她无奈只好在网络上看一些网红小动物解解馋。 她握紧手里的安全带, 朝驾驶位凑近了些, 试探性地问:“我们可以收养它们吗?” 前方道路右转, 林景舟专注前方路况,嘴唇紧抿。 见他没有回话, 佟霖又找补道:“或者给它们找个好人家?总之我们已经救了它们, 直接弃之不顾太残忍了。” 林景舟今后不仅有教学任务还有科研高压,工作必定繁忙, 加上也是个喜欢清净的人,不愿意收养也是人之常情。 他瞥了眼佟霖那期待又不敢妄想的眼神, 思忖片刻后笑了笑:“如果要收养,我们得负起责任,做好功课。” 佟霖眨了下眼睛:“你这是答应了?” 林景舟点点头:“就我这没说话的间隙里,你脑袋都快耷拉到眉毛底下了。” 佟霖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她才不在意他的调侃。 立马拿出手机,翻阅各种幼猫饲养教程与注意事项,之前收藏的各种小红书帖子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我们要取个什么名字?”佟霖的眼睛仍埋在手机里,她突然想到,“你说叫cell和nature好不好?” cns(cell、nature、science属于sci中的顶级期刊),每个科研人心中的耶路撒冷。 “愿我们都早日发cns!” 佟霖的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些什么,吐了吐舌头,心虚地朝林景舟方向瞥了一眼。 林景舟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抿着笑,打趣道:“science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 第二天一早,佟霖顶着个巨大的黑眼圈,啃着林景舟准备好的三明治,站在长明药业一楼电梯口老老实实排队。 昨夜她和宠物医院定好了接小猫回家的时间,然后又在网上订购了猫咪用品,刷各种饲养小视频到深夜。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林景舟已经出了门。还好她速战速决洗漱化妆打车出门,不然销假后的上班第一天差点迟到。 anna一身精致的职场服饰,手里端了杯咖啡,从身后拍了拍佟霖,“佟霖姐,好久不见,这是度假回来了?” 佟霖低头小声纠正道:“是生病了。” “啊,那你现在好点了吗?”anna捏紧了口罩,“经理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大家都以为你和姐夫去度假了。” “好多了,就是着凉后高烧。” 此时电梯门开,电梯里人满为患,虽能再上几个人,但还是有些挤,佟霖正打算等下一班电梯,就看见kate斜挎着牛皮公文包站在人满为患的电梯内,朝佟霖招手,大声叫道:“这。” 早高峰阶段一楼大厅人很多,kate的声量不小,一时间不少人朝这边看过去。 佟霖觉得难为情,只好抓着anna的手,一边道歉一边加入拥挤的电梯。 还好kate还知道在众人前抑制住八卦的心,一路憋着没说话。 等电梯到了二十四层,才与anna一同将佟霖架去茶水间。 大早上的办公室大家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也没人在意这边的插曲,anna鬼鬼祟祟地关上茶水间的门,转身凑到佟霖旁。 “如实招来,你和孟总什么关系?” 佟霖疑惑,后退几步:“怎么了?” “这次可是那孟总身边的南秘书来二十四层亲自帮你请的假,你何时见过楼上的人下来过?” anna一把拿下佟霖手里的三明治,攀上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八卦,“大家都在传你和孟总关系匪浅,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佟霖眼睁睁看着林景舟准备的三明治落入他手,无奈说道:“真没什么关系。” kate喝了口咖啡,凑上前插话:“不对,好像是刚回国的小孟总,听说南秘书最近被派给小孟总了。” “管他什么孟总、小孟总,只要都姓孟就行。”anna瞪大双眼,精准抓住谈话重点。 “真不认识。”佟霖无奈,她即将离开长明药业,没必要告知同事她与孟鹤恩的关系,毕竟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解释起来又是没完没了。 第41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歪了歪脑袋,随便扯了个理由,“可能因为公司很重视我疫情时间高烧这事吧,最近不都是疫情封锁的特别严吗?隔壁研发中心还因为有密接直接封了两层楼呢。” kate与anna二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真的?” “真的。”佟霖被逗笑,推着二人走到门前,“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九分,还不快去打卡。” 佟霖打完卡刚坐回工位,就发现桌上有隔壁桌同事泡的爱心咖啡,说来他们俩位置虽然靠近,却不在一个组里,平日也没有过多的来往。 她按下心里的困惑,简单道谢后打开电脑正准备办公。 “九点五十分,二组小会议室开会。” 陈经理从办公室出来通知了开会时间后,走到她的工位前,敲了敲桌面,小声道:“等会有时间来趟我办公室。” 佟霖猜到了今天会和经理有谈话,就算他不来找她,她也会主动敲办公室的门。 昨天上午发去的辞职信,按道理无论是拒绝或是答应,也该有回应了。 更何况经理没有拒绝的理由。 佟霖放下手里的咖啡,逆着前去会议室的人流,回应一路上同事对她若有若无的眼神试探,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见佟霖走了进来,从电脑前移开目光,正准备站起身来倒水。 “来,坐,你刚病好,喝白开水可以吧?” “经理,我自己来。”佟霖连忙走到饮水机前给她和经理各倒了杯温水。 经理见状又坐回位置上,对她说:“小佟,辞职信我收到了,怎么会想到辞职呢?” 佟霖浅笑着应道:“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休息。” “最近半年新药审计工作确实繁琐,你要是累了,我可以给你批年假,好好休息。”经理拿起桌上的水杯,“你看现在刘姐也走了,你要是再离职,我们注册事业部总不能少两名大将吧。” 刘家婷到底是如何被逼走的,他应该心知肚明才对,偏偏在她面前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佟霖觉得可笑。 她笑了笑:“陈经理,人各有志罢了。” 陈经理见她油盐不进,只好搬出杀手锏:“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上报给小孟总,听听小孟总的建议。” 佟霖这下才了然,今日同事微妙的视线与关心,经理莫名其妙地扣下她的辞职信,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大家都认定她与高层关系匪浅。 佟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好的。” 她走出办公室时二十四层空了一大半,站在办公室门口也能一眼看见窗外的景色,工业园区建筑群一览无余,路上偶尔出现行色匆匆的人。 佟霖回到工位,目光直视电脑,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她敲了敲隔壁桌子,“小佳,新药审计的收尾工作怎么样了?” “佟姐,你请假之后,吴组长就接手这个案子了。” 佟霖抬头看了眼斜后方的工位,吴组长不在,再打算回头就瞥见小佳电脑上的审计文件。 吴组长果然把任务丢给了组员后就不管不顾了。 佟霖说:“这个文件一直是我负责,要不我来吧?” 小佳拒绝:“佟姐,听kate说你病刚好,要不好好休息,这个文件翻译我来就行。” 佟霖无奈,整个办公室都把她当作吉祥物供着,一上午过去也没有任何工作任务。 她有点无聊,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屏幕,正打算破罐子破摔,干脆利用工作时间阅读文献,屏幕上就跳出“新邮件”的消息提醒。 发件人:【sumu】。 邮件标题:【reply:佟霖科研助理简历】。 - 临近学期末,学系有开不完的会议,虽然林景舟在这个学期没有教学任务,但作为青年教师也不能缺席任何一场学系会议。 他刚从材料学院开完会回到转化研究院的实验室,就接到了孟鹤恩的电话。 电话那头孟鹤恩的声音有些焦急,开门见山:“佟霖要辞职,你知道吗?” 林景舟打开电脑,慢悠悠地开口:“现在知道了。” “你不着急的吗?你辛苦筹备那横向课题岂不是白搭。” 孟鹤恩虽从来没要求过特意照顾佟霖,耐不住下面的人太会见风使舵,一大早刚到办公室就收到了事业注册部门经理转发的佟霖辞职邮件。 “还好吧。” 林景舟点开苏牧转发的科研助理招聘简历的邮件,鼠标向下滚动,视线停留在最后一份简历上。 “我也不亏,得亏长明药业的横向课题经费,我才能招聘更多的科研助理。” 电话那头的孟鹤恩有些无语,“现在是什么科研助理的事吗?是佟霖要辞职的事。” 林景舟不紧不慢地点开最后那份简历,女生那张白底证件照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屏幕,电脑屏幕上的女生化着简简单单的淡妆,穿着白t,扎了带有学生气的马尾,抿着嘴,眼神里带有自己特有的倔强。 他笑笑,大致浏览了下简历:“辞职就辞职呗,你们长明难道还能不放人?” 此时微信消息跳动,是苏牧发来的消息。 【sumu:林老师,科研助理面试因疫情原因打算分批进行,今天下午的场次您要来参加吗?】 第42章 第22章 面试 佟霖坐在a大新建的转化研究楼的自习椅上, 周围是来往步履匆匆的身着实验服的人,她看着在斜对面半掩着门的实验室里时隐时现的人影,心中有些许的恍惚。 两个小时前, 她接到了a大科研助理招聘负责人的电话,对面的人说科研助理面试原定于今日下午,由于她是最后一位提交简历的面试者, 若因疫情原因无法到达现场, 也可以再约其他时间线上面试,但线上面试将无法进行实验考核部分,成绩也将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参加今日下午两点的线下面试才是最优解。 可今天是佟霖提交辞呈后上班的第一天。 她原是带着在长明药业的最后一个月里善始善终的美好愿景走进办公楼, 却未曾想到大家都误会了她与孟鹤恩的关系, 宁愿把她当作办公室的吉祥物, 也不愿意再给她安排工作。 电话刚挂断, 会议室的门就被打开, 鱼贯而出的人影倒映在茶水间的玻璃门上,在茶水间内的佟霖静静地听着门外讨论会议内容的窃窃声,以及kate用他的大嗓门招呼大家去食堂。 一切如故,好像只有她是被迫游走于办公室之外的局外人。 去, 还是不去。 内心挣扎至下午一点半, 周围是趴在工位上午休的同事, 熟悉又陌生。 电脑屏幕上的文献中英文字母如同乱码一般在眼前排序,佟霖咬了一下下唇, 下定决心关上电脑转身离去。 她不想就此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请问你是来应聘科研助理的吗?”一个身着实验服的男子靠近佟霖的位置。 佟霖点点头:“是的。” “佟师姐吗?我是材料学院研二学生苏牧, 我们上午的时候还通过电话,”男生笑得一脸腼腆, 摸了摸后脑勺,“还好我昨晚查阅了邮箱, 不然就错过了师姐的邮件。” 佟霖微抿嘴唇,笑了一下,“是我简历发的晚了。” 佟霖长相算是淡颜,眼角常常向下,平日里总有种古典柔美的气质,浅笑时微微露出有特点的兔牙,清冷中带了些可爱,知性中添了乖纯。 苏北校区大多都是理工科学院,又被戏称为和尚校区,整个操场一眼望去女生基本在人群里淹没,女生少,漂亮且气质独特的女生更是少了。 苏牧的脸上一红,微偏过头后说道:“佟师姐,我们今天面试的第一场就是实验部分,我们先去七楼的实验室。” 佟霖闻声收拾自习桌上的电脑,亦步亦趋地跟在苏牧身后,走进电梯。 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佟霖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脑子里突然联想到什么。 她问:“这次面试的考官会有老师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林景舟会不会参加面试,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向不熟的人开口。 “这我也不太清楚,”苏牧摇摇头,“一般招聘的考官会是课题组里的博后。” 苏牧察觉到佟霖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露出的几分紧张情绪,他接着补充:“这个课题的主要负责人林老师最近都挺忙的,不过他前两天过问了一下招聘的事,我们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电梯很快就到七楼,佟霖点点头,跟随苏牧一同下电梯。 走廊尽头已经坐着五位身穿实验服等待的应聘人员,人人都低头翻阅手里的文件资料,抱着最后的佛脚,无人在意佟霖的到来。 “师姐别紧张,”苏牧感觉到佟霖逐步放缓的步伐,转身安慰,“科研助理招聘大部分都会偏向本校学生。” 此时佟霖内心不停打鼓,她不知道自己的紧张更多的来源于多年未接触实验的不安,还是可能会遇上林景舟。 她握紧下滑的背包肩带,朝苏牧笑笑,“谢谢,师弟。” 等到苏牧走进实验室,佟霖才在走廊边上的座椅上坐下,她没有像周围人一样拿出资料温习,而是选择了闭眼小憩。 方才在电梯里苏牧简单介绍了实验仪器使用考核流程——以抽签的方式选定每个面试者的具体考核仪器,主要考察面试者的基础科研能力。 这事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如若抽中了未曾上手学习过的仪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 生物医药领域的一台实验仪器动辄几十万,百万级别的也不在少数,作为面试者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不自负地乱使用仪器、不给实验室添乱就是及格。 大约过了十分钟,苏牧怀中抱着蓝色文件夹从实验室中走出,走廊上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抽签。 佟霖低头看着手中抽签纸条,勾了勾唇,她运气不错,抽中了二号,仪器是她曾经常以为伴的sem(扫描电子显微镜)。 她久违地穿上了白色实验服,透过实验室玻璃窗上的倒影可见,简单线条的纯白实验服,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有胸前的字符是a大的校徽,更衬得女生身上书卷白净清冷气质浓郁。 六位面试者抽中的实验仪器各不相同,所有人走进实验室同时进行考核。 一走进房间内,入眼是一百多平的大型实验平台,各类高精尖实验仪器错落摆放整齐,整个房间内仪器估价少说也要八位数。 早就听闻a大是按照国家重点实验室规格组建的转化研究院,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佟霖在sem旁站定等候,直到陆续有人进入实验室,她就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唤她名字,“佟师妹。” 第43章 佟霖惊讶转头,是师兄陆恒然。 “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监考你,”陆恒然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扬起唇角笑笑,“刚刚看面试名单就猜到一定是你。” 佟霖轻笑,原来苏师弟所说的博后是陆恒然,她在内心窃喜只要不是林景舟就好。 佟霖眼神朝四周瞥了一圈,没有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放下心里的大石头,递上自己的简历与抽签表,“好巧。” 陆恒然接过,待时间到达两点整,考核正式开始,“师妹,加油。” 佟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熟练地戴上实验用蓝色□□手套。 开机、检查电镜舱室压力值、点击vent放气、拉开舱室门、对准卡槽放入预先准备好的样品、点击pump抽真空、设置样品高度…… 一股熟悉的实验室特属味道透过一次性口罩,原本模糊的操作步骤跨越了三年时间重新在脑海里浮现,身后的人一动不动,室内一时间只有旁边移液枪枪头打落的声音。 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逐渐恢复正常。 佟霖伸出左手,缓慢上升样品台,目光注视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屏幕与镜筒逐渐靠近的距离。 -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林景舟老师办公室怎么走吗?” “c区六楼。” “好的,谢谢。”田甜此时背个书包,站在现代化装修风格的转化研究院一楼大厅,带着春游的心情一路左顾右盼,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 在c区六楼门口,抬眼瞥见标牌上“林景舟办公室”,田甜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男人请他进来的声音,她才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围着办公桌坐着三个男人。 “这是我的学生田甜。”宋宁率先转身,指着田甜向对面的人介绍,“这是你的师祖马老师,这是我的师弟林老师。” 田甜站在门口乖巧叫人:“马老师好,林老师好。” 正对门的办公桌内的坐着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待他们都点头后,田甜的脚才迈入办公室内。 林景舟率先开口,低笑了下,“上次的酥皮鸭不错。” 田甜这是继机场偶遇、学术论坛后,第三次遇见林景舟。 这次的林景舟的气质介于机场温柔与论坛正式之间,仍是白衬衫与西装的职业装,脸上却带着不多见的隐隐笑意。 年长的马老师接着说:“让林老师带你去参观一下研究院,以后你的研究生课题就由林老师负责了。” 这也是田甜此行的目的,林景舟与她的导师宋宁同为“青椒”,可林景舟背景深、项目多、基金多,现下林景舟实验室缺人,她就被导师借给了转化研究院。 也就是说今后她名义上的导师仍是宋宁,但实际上毕业课题负责人是林景舟。 这种事在研究生中不少见,但一般都是换去实力更差一点的小导,她能换导师换到林景舟可以说是中了头彩。 林景舟闻声起身,走出办公室,“可以去楼上的公共仪器平台看看。” 田甜点点头,她跟在林景舟身后,距离比之前都近,可以清楚可见他走路时白衬衫随之而动的褶皱。 以及林景舟按下电梯按钮时,左手清晰晃眼的戒指。 田甜觉得尤妍绝对是拿了预言家的牌,不然怎么当初在机场时就一语猜中林景舟已婚身份。 林景舟的语速不快,神色淡淡的,走走路边慢条斯理地介绍:“公共实验仪器平台在七楼,学生休息室也是。” 宋宁吐槽:“你们转化研究院是真够有钱的,一个实验室就给一层楼,我们材料学院一整个学院才窝在一层。” “冬天空调还会不制热。”田甜默默加了句吐槽,和整栋楼统装中央空调的研究院完全不能比。 一行人在公共仪器平台门口站定,田甜从门口的玻璃窗看见大约有十人在各类熟悉却崭新的仪器前低头工作。 大部分人背对着他们,也有些人眼神好奇地朝窗外瞥去,目光在触及林景舟后又骤然收回。 “现在正在科研助理招聘,他们所使用的实验仪器基本就是你之后实验所要用到的。” 在室内最里端的仪器前站着一个腰身细条的女性,也是室内唯一的女性。 宋宁见状小声调侃,“还以为你去研究院能混个院花当当呢,看来也有竞争对手了。” 田甜此时内心只想让导师闭嘴,她抬头偷瞄林景舟。 他很高,皮肤很白,侧脸轮廓棱角分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没有注意到宋宁的玩笑话,目光往室内扫视一圈,在最里端的仪器前停留了几秒,随即收回了眼神。 - 走廊外的交谈声越来越小,脚步声渐行渐远,佟霖过速的心跳逐渐降了下来,她速战速决完成剩下的实验操作,关闭仪器,最后登记完成仪器使用表。 细心谨慎,堪称实验示范的一次操作。 陆恒然在文件夹上记录了什么,然后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佟霖笑了笑正打算往外走,还没来得及脱下实验服,手机震动响起来。 她先走到换衣区,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了眼还未解锁的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发送人:林景舟。 佟霖浑身一哆嗦,迅速从门内探出头来,走廊尽头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实验室内结束实验考核的只有她一人,她小心地关上手机,等走到走廊外再解锁手机,两条消息映入眼帘。 第44章 【lin:下班了吗?】 【lin:等会我去长明接你,然后接小猫回家?】 第23章 贿赂 从公共仪器平台实验室出来, 佟霖站在研究院实验楼走廊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才重新调回林景舟的聊天界面。 修长白净的手指几次触碰到手机二十六格键盘, 又踌躇着收回,对话框内的文字多次删删减减。 她仍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至今仍琢磨不透林景舟的内心,他到底发现了没有? 如果没有发现, 为何在这样特殊的时间来到实验室, 这难道只是她在自作多情吗? 如果已经发现,看破却不戳破,还发送这样的消息只是为了打趣她吗?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起林景舟的脸, 在白色suv的驾驶位上, 在南湖湾书房签订试婚协议时…… 不笑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地半垂着眼, 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笑的时候眼角朝上直视她的眼睛, 总带着些揶揄的意味。 佟霖用力摇了摇脑袋,是她撒谎在先,无论林景舟是否发现真相,她都应该主动道歉坦白。 况且倘如她成功通过面试, 就算在半年试婚协议结束后, 他们也要在实验室继续朝夕相处。 早一点主动解释, 早一点消除面对他时的尴尬。 佟霖长舒一口气,面色凝重, 开始重新编辑消息。 许是全身心的沉浸在组织语言当中,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师姐, 今天的面试就到这结束了……” 佟霖立马后退两步,将手机藏至身后, 瞪着大眼睛转身,像个受惊炸毛的小猫。 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苏牧。 师弟不太好意思,“师姐,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没事没事。” “具体考核结果会在三天之内发送至师姐的邮箱,记得注意查收。” 藏在后背的手机骤然震动,连带着手臂触电般的震动起来,这样的动静在寂静的走廊里尤为明显。 佟霖强装镇定,扯了扯不太自然的嘴角,“谢谢……师弟。” 苏牧有些奇怪佟师姐这突如其来的不自在,疑惑的目光在佟霖身上转了转,又惊觉自己作为成年男人这样行为的唐突。 他尴尬地收回眼神后,“那就不打扰师姐了。” 此时的林景舟刚送走了马老师,正坐在办公室与宋宁和他的新学生田甜闲聊。 或者说他只是留了只耳朵在办公室,时不时敷衍应付下宋宁的问话,眼神则黏在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嘴角微不可察觉地上扬。 聊天界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出现在界面,随后又恢复成一如往常的微信昵称。 林景舟都可以想象佟霖对着手机屏幕时的内心纠结。 明明已经心里一团乱麻,那张小巧的鹅蛋脸上仍旧装作镇定,下意识咬下嘴唇的小动作暴露她的惊慌失措。 像个做错事小心翼翼试探的小猫。 一想到这,嘴角笑意更深。 他干脆起身,丢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就走出办公室,手机调到通讯录,找到佟霖的电话号码播了出去。 林景舟好性子地站在走廊窗户处等待对方接听,眼神眺望不远处的学则湖,湖边有学生穿着单衣逆着风绕湖跑步,跑到三分之二路程时,响到第三遍彩铃时电话被接通。 气氛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微妙,一时间电话里没有人开口说话。 视线里坐在学则湖边野餐的学妹摊开了黄色小花的野餐垫,佟霖柔声道:“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去哪吃?” “……” 请客当然要遵从客人的口味,但她对林景舟的了解实在不深,只好硬着头皮说:“你来选吧。” 林景舟笑笑:“我没有长期在外饮食的习惯,况且我快三年没有回a市了。” “可我不善厨艺。”佟霖鼻音闷闷道,他明明知道的。 “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啊。” 林景舟温柔低沉的声音有种魔力,这种魔力穿透了冰冷的电流声,明明是她要做东请客,却又不自觉地被他带着走了。 楼下正在野餐的学妹打开野餐盒里的寿司,起身小心翼翼地递给正在小跑的男生,百褶裙摆随风晃动,男生的步伐停下来,抬起来摸了摸学妹的头发,两人相视一笑。 啊,年轻真好。 寒风吹动为面试而扎起的马尾,佟霖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她默不作声地收回眼神。 “今天好冷,我们吃火锅吧。” 电话那头的林景舟顿了顿,传来窗户关上的咔嚓声,“好,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去超市,你去宠物医院。”佟霖用脚在地上画圈,不敢抬头。 她可以确定林景舟就在距离她的不远处,关窗声并非从手机里传来,而是经过现实中建筑材料的减弱后传到耳中。 甚至能察觉到在关窗的那一刹那,走廊里流通的冷风也停滞了下来。 她又解释:“这样快些。” “好。”林景舟声音隐约带了笑意,忍笑时胸腔震动传至手机里,听筒的震动带着些许电流,紧贴听筒的耳朵酥酥麻麻,佟霖的耳廓瞬间被染成血红色。 说话间实验室内陆陆续续有人结束考核走了出来,她想要快些结束对话,“那我们回家见。” 第45章 “回家见。” 林景舟双手插在西服裤子口袋里,站在窗前驻足了会,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纤瘦背影,娇小的人裹紧大衣,逆着风向前。 他想,还是太瘦了些。 直到背影渐渐消失在学则湖旁的林荫小道里,林景舟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回到办公室。 本打算直接下楼取车,推开办公室的门才想起来宋宁和田甜还没有离开。 “景舟,今晚我去我家吃饭?趁你师姐还没回国,我们好好喝一杯。” 宋宁闻声抬头,孩子留在了m市丈母娘家,他一个人呆在a市,平日里无聊得很。 “不了。”林景舟轻轻挑眉一笑,“我夫人今晚难得下厨,我要早点回家。” 宋宁满脑袋黑线,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恩爱,他还没来得及回怼,就见林景舟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关了电脑。 仿佛在下逐客令。 不过他与林景舟关系匪浅,他在波士顿时也经常因约会放林景舟的鸽子,“上次说好的啊,等你师姐回来,就把你家那位带出来看看。” “知道了。” 林景舟正慢条斯理地收拾桌面,因袖口微折而露出一截腕骨的手臂,白皙却有明显的肌肉线条。 窄版素圈戒指低调又张扬的在眼前晃动。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田甜终于想到了林景舟与前两次见面时的不同之处。 那是一种,沉稳清冷中包裹了柔和细腻的感觉。 - 林景舟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岛台上已经摆上了铜锅,是他读研那会师门常拿他家当作根据地聚会买来的,也不知道佟霖从哪个犄角旮瘩里翻了出来。 电视里重复放着视频网站的寿司教学,声音开得不低,应该是供厨房里的某位临时抱佛脚。 客厅里整洁中透露着混乱,快递盒拆开的包装袋被丢在一旁,旁边是堆成小山的小猫玩具与日常用品。 紧闭的落地窗阻挡住屋外的妖风,清冷的月光透进屋内,满屋的烟火气。 林景舟在玄关处放下猫包,换好拖鞋,走进屋内。 佟霖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小时,屋内的电视声盖住了他进屋的动静,她低头专注地捣鼓寿司卷,只可惜米是米,紫菜是紫菜,火腿是火腿,各类食材像是各不相熟。 步骤一致,寿司卷却还是失败了,佟霖正打算再次确认电视上的教学,才发现有个高大的男人靠在岛台边上,姿态慵懒闲适。 “你……你回来了,”佟霖一愣,“你快去洗澡吧。” 林景舟仍是一动不动,眼睛里全是动作有些许笨拙但足够认真的佟霖。 多年在外求学的他其实有些贪恋当下的温馨,他想就这样看着她。 许是注意到身旁的人没有动身,佟霖再次抬头,眼眸发亮,“这里交给我就可以的,洗完澡来喝我炖的羊排汤。” “好。”林景舟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嗓音微微低沉。 等林景舟换上家居服从浴室走出来时,厨房里已经没了人影,岛台上铜锅里的汤已经冒泡,四周摆放着各位火锅食材。 视线再往左偏,佟霖蹲在客厅地毯上,用刚拆开的逗猫棒逗小猫玩,怀里还抱着一个受伤小猫。 “它们一点也不怕生耶,好像真的很喜欢我。”佟霖一边转头和林景舟对话,一边拿起另一个逗猫棒,兴奋得像个小孩。 林景舟哑然失笑:“大概同性相吸吧。” 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佟霖短暂的愣了两秒,随后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我给你盛些羊排汤吧,我跟着网上的教学学的,驱驱寒。” 佟霖放下怀里的小猫,打开砂锅,羊排的香气溢出整个厨房,许是陶瓷传热,她小心翼翼地捏着碗沿,一勺一勺地盛汤。 为防止雾气,林景舟摘下眼镜,接过小碗,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两人坐在同一侧,手都摆在岛台上,无名指的戒指同时映在林景舟眼镜镜片上。 不知是佟霖期许的眼神,还是这个画面,抑或是滚烫的浓汤通过食管,温暖直达胃底。 “好喝吗?” 他心头一热,轻声回:“好喝。” “这么说来,做饭也没有那么难吧。”佟霖给点阳光就灿烂,语气带了点嘚瑟。 林景舟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的不成样的寿司,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是意外。”佟霖闷声道。 林景舟笑笑:“已经比我刚学做饭时厉害很多了。” 铜锅已经烧开。 他们就直接以这样的位置,肩并肩,碗挨着碗,开始涮南湖湾的第一顿火锅。 食不言寝不语,饭过半饱,浑身犯懒,佟霖开始纠结,她是个爱逃避的人,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会被她无限期拖延。 “我有个事要和你说,”佟霖咬了咬唇,放下碗筷,还是决定直面现实,“我今天下午去a大了。” “嗯。”林景舟不紧不慢地用公筷给佟霖的蘸料碗里夹了块豆腐,像是在听她说话又像是没有。 佟霖凑上前问:“你……不问问我去a大干什么吗?” 林景舟放下汤勺,分不清佟霖脸上浮现的红晕,是因为着急还是火锅燃起的锅气,忍不住笑了:“那你去a大干什么了?” 明明在他没有到家前就组织好了语言,此时在他温温柔柔的目光下竟一时失了语。 第46章 佟霖立刻收回心绪,一鼓作气地说:“我去面试了,就是面试科研助理,就是你们实验室的那个招聘。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那个要应聘的人不是余菲而是我。” “对不起。”她干脆闭上眼睛,静待身边人的判决。 时间停顿了几秒,铜锅里煮沸的声音明显,林景舟慢条斯理地往锅里下了些鸭血,才开口:“我也有个事要告诉你。” “什么?” 没有害怕中的暴风雨,佟霖愣愣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隔着烟雾里朦胧的林景舟。 他柔声道:“恭喜你通过了实验考核。” “真的吗?”佟霖瞪大双眼,没来得及探究林景舟究竟何时看穿她拙劣的演技,好消息如烟花般绽放。 “实验考核你和一位同学是并列第一,但是实验考核之后还有一轮……” 佟霖现下显然听不进去林景舟的话,激动得突然站了起来,甚至吓了躺在桌角的小猫一跳。 她急急忙忙跑进主卧,又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背后好像还拿了什么东西。 “我能通过考核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感谢林老师的长篇职业分析。” 佟霖从身后拿出上次在loro piana购买的答谢礼物,在她衣柜里藏了一个周末,终于找到了机会交给他。 林景舟一眼看出是他经常穿的品牌,接过精致包装袋,淡淡地朝里面瞥了一眼,懒散地靠在座椅上。 他笑着说:“你是在贿赂主考官吗?” “不可以吗?这可是考验你公私分明的时候。” 一块搁置在心中已久的石头落地,佟霖这下心情也好了不少,浅笑着和他开玩笑。 林景舟想了想:“所以你也认为你是私?” 这话就像是扔进平静湖水的石子,尤其是在“私”这个词上特意的停顿。 她的心里一波激起三层浪。 吹弹可破的脸瞬间通红,娇滴滴的血色瞒不住她此刻翻涌的内心。 林景舟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股好闻的海盐沐浴露味道在头顶绽放,丝质家居服袖口不小心蹭了蹭眉眼。 有点发痒,佟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闭上再睁开,林景舟仍旧垂眼直视她。 四目相对。 她想逃,可偏偏定在原处。 第24章 前夫哥 佟霖的发质细软偏黄但甚在发量多, 额头常常有碎发。 额头小碎发轻轻磨蹭着手臂肌肤,湿热的鼻间气息吹动睡衣衣袖,手掌里的触感是毛茸茸的。 手感和nature那只倔强的长毛猫一样。 摘下银框眼睛的林景舟眼前即使是模糊一片,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亲眼见证血红逐渐侵占白皙皮肤。 红得耀眼,仿佛在叫嚣着胜利。 直到手臂发酸, 铜锅里的汤烧得半干, 渐渐少了沸腾的声响。 明明不是什么暧昧的动作,佟霖发现她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越来越局促。 脑袋上方皮肤接触处温度比想象中还要高, 一点一点灼烧每一寸肌肤, 吞咽她的理智。 口干舌燥。 “该加水了。”佟霖的嗓音干涩沙哑, 声线里是不自然的颤抖, 比她坦白的时候还要紧张几分。 林景舟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 他挑眉问:“你还吃吗?” 手掌空落落的。 头顶的温度骤然消失,恍惚间有了种错觉,原本被填满的心被抽干的空虚,佟霖垂眼, 轻轻地摇头。 没有了阻力, 乱了思绪, 佟霖站起身,右脚被桌凳绊了一下, 在林景舟伸出右手扶住她之前, 她先下意识用手肘撑住半个身子,只丢下句“我去洗澡”就逃走了。 近乎是落荒而逃。 林景舟伸手的动作顿了顿, 盯着逃跑的背影,嘴角弧度缓缓上扬。 - 佟霖收到苏牧邮件的时候正在主卧浴室, 她本想如往常简单淋浴,用花洒喷出的热水刺激肌肤清醒头脑,将自己从方才的梦境中拉回。 结果她走进浴室时浴缸里的水就是满的,水温刚刚好,应该是林景舟淋浴完后放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佟霖干脆拿出浴缸三件套——浴球、浴垫、ipad。 浴球丢进浴缸里,瞬间散发出玫瑰香味,她脱下外衣,解开束缚了一天的马尾,跨坐进浴缸内,整个人全身心被温烫的热水治愈。 “小菲菲,我现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佟霖的嘴角仍噙着笑意,虽然今天抽中sem时就大概猜到了面试结果,但是当这个消息从林景舟的口中说出,还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尤其当他说祝贺你时,眼神交触的瞬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心头溢出。 有种被认可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很好。 “坏消息吧。” “林……”佟霖故意拖长音,“他知道了你就是我。” 余菲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吗?你那科研背景和研究方向基本等于明牌,前夫哥稍微动个脑子,找个熟悉的人一问就知道了,也就他愿意陪着你演。” 余菲的话就像是机关枪劈里啪啦的往佟霖脸上飞,佟霖本就心虚更没了底气,强撑着说,“明明……是我自己主动坦白的。” 余菲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凑近摄像头,盯着佟霖红润的脸,“所以好消息是什么?让我猜猜,最近气色这么好,不会是你和林景舟假戏真做,前夫哥终于有了名分?” 第47章 “你别瞎说……”佟霖的脑袋水位线下缩了缩,“好消息就是我面试通过啦。” “林景舟那个?” “嗯。” “呦!” “恭喜啊,陆恒然博后入站就在他的实验室,以后新欢旧爱就要共处一室咯。” “你别瞎说……”佟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是陆恒然极力推荐林景舟的实验室,又想到今天的监考官也是陆恒然。 她也没什么底气,幽幽道:“我和陆师兄没什么的。” “你是没什么想法,架不住人家陆恒然对你还贼心未死啊,他从你研一入学就明恋你,这事当初整个药学院谁不知道?在他眼里男未婚女未嫁,更何况他也想不到情敌是自己未来的导师吧,你们就是一档刺激狗血晚八电视剧。” “管他什么陆恒然,只是……”余菲卖关子似的顿了两秒,“佟霖,你有没有意识到……” “在前夫哥回国后,你和我每次聊天都离不开他。” ipad里传出的戏谑声音在水雾缭绕的浴室里回荡。 每次都离不开他。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字字砸在佟霖心头。 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回忆核对这话的正确性,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手指骨节敲击长虹玻璃,三下,不轻不重,恰时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门外传来声音:“我下楼倒垃圾,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佟霖屏息凝神,干咽了下,有种被人看穿裸.体的感觉。 浴室里静得吓人,玻璃门外隐隐有高大黑色身影,漫不经心地垂着手,侧着身。 又是三下敲门声,力度比方才更大了些,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浴室里回荡。 “佟……” “没……” 她又想起傍晚时因快递体积太大而遗漏了一个在快递站,话锋一转,“有个给小猫买的猫爬架,我把取件码发给你。” 外面的人顿了顿,“好。” 门外的对话在此中止,透明玻璃外的人影消失,ipad里的视频通话还未被挂断。 “天啊!前夫哥不会全听到了吧?”余菲慌了神的同时还不忘林景舟的称号。 佟霖将整个身体往下沉,浸泡在温水中,仍然掩盖不住心中不详的预感。 她不知道这段谈话里林景舟听到了多少。 她与陆恒然的关系真就像一张白纸一般,除去研一上学期的那个圣诞节,陆恒然在宿舍楼下摆了超大爱心蜡烛深情表白,而佟霖作为当事人在宿舍做了一晚上的缩头乌龟,那时她才意识到陆恒然对她的照顾已经超越了师兄与师妹的安全范围,至此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陆恒然。 这次是有些急病乱求医了。 没了悠闲泡澡的雅兴,佟霖干脆挂断电话,迅速淋浴洗净身上的泡沫,捞了件白色浴袍,走出浴室。 手上还有水珠,滑腻的手指滑动屏幕,操作并不灵敏,还未来得及打开聊天界面,邮件消息声就传来。 佟霖轻触消息栏。 发件人:【sumu】。 邮件标题:【统一回复:科研助理面试结果】。 再点进邮件一看。 邮件内容:【恭喜徐一鸣、佟霖通过实验考核,一周之内提交一篇关于dcb的文献综述,字数不少于3000字,并准备好汇报ppt。】 - 离职手续以一种超乎佟霖想象的速度迅速推进,她第一次体会到那句话“上面有人好办事”的真谛。 在孟鹤恩点头后的一星期之内,她就只差离职体检这一项就顺利完成所有离职手续。 这就意味着她无需等待一个月,月中总结一结束,便可以正式离职。 也无需刻意宣传,她前脚走出经理办公室,要离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二十四楼,周围同事终于放下了对她的防备的眼神,还商量着要办个什么欢送会。 佟霖笑笑,没直接拒绝也没接受,只说等一个大家都有空闲的时间。 不过这段时间她也没有精力在乎别人的看法,也没力气纠结林景舟在浴室门外究竟听到了多少私密,光是一篇三千字的英文文献综述就已经耗光她所有的精力,更别提还要有条理整理出ppt与汇报文稿。 什么二轮笔试,明明就是换了个称呼的组会。 说来组会这事,她就没怎么参加过。李老头本就是主打放养政策,一个月也就排一次组会汇报,从早晨九点开到晚上九点,是而她并不是很擅长汇报。 于是她毫不在意同事目光,正大光明带薪摸鱼,上班整理文献写综述,下班修改汇报文稿,抓紧时间整理出ppt,一门心思扑在电脑面前。 至于林景舟。 他好像比她还忙,终日早出晚归。除了每天起床时岛台上准备好的早餐提示着这个人仍与她共处一室,其他时候很难得碰面。 俩人的关系好像在那晚后就到此为止了,比起夫妻,更像是一个屋檐下的同租室友。 这天晚上佟霖一如往常泡在书房,她已经习惯了晚上简单洗漱后便待在书房学习至深夜。 两只猫咪的小窝也暂时安置在了书房,给冰冷的书房带来一点温馨的感觉。 写一篇文献综述最重要的就是前期文献整理部分,要想写出一篇有价值精彩的review,阅读整理该领域近年来的所有文献是基本。 光是这些文献的整理就已经花费快五天的时间,一周期限所剩无几。 第48章 “这篇综述已经是六年前的了,参考价值不是很大。” 佟霖惊得一转头,就见林景舟斜靠着书桌,眼睑懒散耷拉着,微微翘起的下巴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胡渣。 此时已经是夜间十二点半,但已经算是林景舟这段时间里回家较早的日子了。 这一周里,林景舟都在赶预实验进度,经常性的白天进实验室,再披星戴月地走出来。 对他而言,阅读文献已经是最低级的放松项目。 他看起来随手抱起cell逗弄,看起来慵懒又困倦,随口一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佟霖指了指自己眼皮下的黑眼圈,瘪了瘪嘴,像是在兴师问罪,到底是谁选定的笔试内容。 她闷声道:“就差没献身科研了。” 林景舟笑笑,耸了耸肩,“这是你师兄定的选题,与我无关。” “就是那个……陆恒然。” 佟霖心头一颤,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把她拉回面试的那天晚上,她与余菲的对话,林景舟到底听去了几分。 她抬头望去,林景舟仍含着笑望向她,像是在揶揄。 她只好干笑着,随手在word文档打字掩盖自己的尴尬:“好巧。” “影响因子五分以下的文章可以不用看了,是在浪费时间。”林景舟切换了严肃的表情,手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节奏与敲击浴室门一致。 佟霖知道这是难得请教的机会,她偏头克制自己停留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的目光,集中注意力解释道:“其实最开始按照影响因子分类了文献,写到后面总害怕自己写的不全面,又把一些低分文章单拿出,想着快速过一遍。” “没必要。”林景舟斩钉截铁,“现在你时间紧迫,你得想清楚出这道题的人是想从这份review得到什么,自然不会是直接投稿杂志社。” 林景舟简单一句话让佟霖醍醐灌顶,她确实在不必要的地方耗费太久时间,拖沓了进度。 佟霖眼眸陡然亮了亮,“谢谢。” 林景舟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揉揉眼睛,朝主卧浴室走去。 这样的生活是有些累,林景舟在浴室里待了快一小时,才堪堪洗去疲惫。 但他还有一篇在投文章昨日收到了拒信,还需要根据意见再次修改,重新投稿。 洗完澡后,他就坐在佟霖对面办公室,书桌一分为二,一人一只猫,cell黏他,nature喜欢佟霖,互不干扰。 佟霖时不时发出与nature玩耍的声音与键盘敲击声,等投稿邮件发出,再次抬头时,对面已经没了声音。 林景舟一动不动注视着对面,佟霖的长发随意散在背后,静静地趴在书桌上,只露出后颈部这一处白皙的肌肤。 她睡着了。 林景舟的喉结滚动,起身关了书房的灯,就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走到佟霖身边,伸出手后左手放在肩胛骨处,右手放在关节后侧,弯腰轻轻一用力,双臂向上勾。 佟霖以一种横抱的姿势躺在林景舟怀里。 脚步在主卧门口停下。 “佟霖。”他难得直呼大名。 佟霖迷迷糊糊半眯着眼睛,就这浴室透过玻璃门的灯光隐约勉强抬头看清了林景舟的下颚线,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了他身上的海盐沐浴露味道。 他体温温度滚烫如暖炉,高温加速了气味分子流动,这样的味道比方在在桌边时更浓,温柔的海盐味道至此消失不见。 与他表面的冷冽不符,也不似私下里温柔的一面,是一种成熟男人不加掩饰的霸道真实海浪味道。 仍是困意盖住了理智,佟霖显然没有发觉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暧昧姿势。 她下意识应道:“嗯?” 林景舟没有回应,低头望去,贪婪地注视着在他怀里显得十分娇小的佟霖,闭着眼睛,微微卷起的睫毛轻轻颤动,冷白肤色上绯红异常,平稳的呼吸吹动睡衣第三个扣子间的面料。 像是小猫尾巴上的毛,一点点挠在人心尖。 他的眸底微动,眉心蹙了蹙。 抚在细腰上的左手骤然一收,佟霖整个人向下坠,林景舟腰腹一用力,左手手掌心重新触碰到单薄的睡衣布料,她的脑袋再次靠在他的胸膛上。 距离比刚刚更近。 林景舟再一缓缓低头,整个人笼罩过来,嘴唇似有似无地贴在她的耳边,勾勾唇角,“前夫哥是谁的称呼?” 第25章 carson beach 一夜未眠。 在街道外仍是黑黝黝的时候, 从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出发,穿过昨日跨年狂欢过后的coplay广场,驱车四十分钟后就抵达了波士顿南部的carson beach。 临近海边, 无需下车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世界被一分为三,三分之一是雪, 三分之一是沙滩, 剩下三分之一是天空与海融为一体的深蓝。 下车后打着手电筒支好帐篷,就躺在帐篷里闭眼小憩,喝光后备箱里的啤酒, 静静地听着潮起潮落拍打沙滩的白噪音。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消耗雪后的清晨, 直到太阳从海岸线升起的那一刻。 走出帐篷。 坐在沙滩上, 海鸥划过天空, 看着世界由深蓝、到浅蓝, 再到金黄。 当太阳彻底升起,海浪、雪岸、礁石,目光所及之处,脚步触及之地全是金黄色。 波士顿的冬天寒冷风大, 大风卷裹着一股薄薄的海盐雪松香味, 四周迅速弥漫。 第49章 阳光太刺眼, 眼睛不自然地半眯着,看不清男人的脸, 模糊的下颚线, 却有一种触手可及的炙热触感。 不确定他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 这样的好闻的味道是来自这个模糊的男人。 佟霖睡得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分不太清梦境还是现实。 她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没曾想却落了空,凑近一看,这才发现床头柜上取而代之的是烛光微弱的香薰蜡烛。 意识渐渐回流,昨晚的记忆是在书房中断的,再醒来时她就躺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佟霖对她怎么回房间这事一无所知。 香薰蜡烛散发出的味道仍在蔓延,佟霖凑近闻了闻,是梦中那个好闻心安的味道。 可那种真实的触感到底来自哪里? 昨夜在林景舟的点拨之下,她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文献阅读,开始全身心投入综述的撰写中,时间到了深夜一点半,她瞥了眼仍在认真办公的林景舟,原是想着小眯一会,没曾想睡沉了过去。 只能是林景舟。 模糊的下颚线,熟悉的冷冽声线,只能是他。 身上仿佛还笼罩着真实的成年男人体温,她惊得一偏头,旁边只有新换上的粉白碎花枕头,床上空无一人。 再往右看去,就是深灰色调的遮光窗帘,光线无法通过面料缝隙穿过,也分不清现下的大致时间。 佟霖干脆起身打开主卧顶灯,灯光如初升的阳光般刺眼,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发懵。 走出主卧,客厅、客卧都是一片漆黑,万物仍在睡梦中,只有书房门缝里露出了一点灯光光线。 许是林景舟昨夜忘了关灯。 两只小猫的家暂时安在了书房,佟霖打算走进观察小猫的状态,她悄声推门而入,没曾想林景舟正好也侧目看过来,电脑屏幕上仍是专业数据处理软件界面,桌面上是她的手机。 他一夜未眠吗?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睛,顺带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清晨五点半。 佟霖呆愣:“你怎么了?没睡吗?” 林景舟的视线停留在这个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身上,长发凌乱,面色潮红,脸颊上还有发丝的印迹,看上去已经睡了一觉醒来。 昨夜小心翼翼地抱着佟霖回主卧时,睡懵的她许是怕掉下来,把他的睡衣领口拽得紧紧的,他想把她放回床上,没曾想手里却拽得更紧了些。 无奈之下只能维持着一个奇怪的男/上/女/下的姿势,浑身僵硬却不敢乱动。等她睡熟了,放松了警惕,才获得机会慌乱地逃离主卧,一头钻进客卫淋浴。 等从客卫出来,冷水刺激皮肤,是彻底没了瞌睡,干脆重新回到书房整理近期实验数据。 “你再去睡会?”林景舟答非所问,其实佟霖也不过睡了几个小时。 此时窗外天空已经有些吐白,佟霖不自觉想到方才的梦境,摇了摇头,坐回他对面的位置,“从这个落地窗是不是能看到紫景山的日出?” “而且综述不写完,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压着。” 睡也睡不安生,还做着一些比现实还清晰的梦境。 林景舟也不勉强,站起身子,只问:“要喝咖啡吗?” 佟霖仍是呆呆地点点头。 书房本来是一间卧室改造而成的,面积比客卧还大了不少,装修依照着林景舟的生活习惯,他不仅把办公室搬来书房,还专门预留了一个水吧角落,水吧柜子上咖啡机、手冲咖啡等工具一应俱全。 林景舟背对着书桌位置,他换了件与昨晚不一样的浅色睡衣,头顶的白炽灯光射在亮面的丝质面料上,反射的光线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佟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至桌前,“你一夜不睡,白天实验出错怎么办?” “今天不去学校,小区被封控。”林景舟低头倒出袋子里的咖啡豆,装入磨豆机中,“热美式可以吗?” “啊……好的,”深烘咖啡豆的香味飘逸,佟霖渐渐清醒,“什么时候的事?” 下班后她就一头栽进了书房,也没怎么在意手机里的消息,对这事儿并不知情。 “昨晚。” 昨天在做实验时听到隔壁两位博后聊天,地铁三号线疫情传播广泛,凡是有健康码红码居民的小区都要被封控。 为了不耽搁实验进度,他们正商量着要不在学校青年公寓凑合几晚。 林景舟自认为他与这些单身男士不同,他把手头上刻不容缓的实验迅速收尾,再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接下来几天的实验后才回了南湖湾。 佟霖眼睛一亮:“那综述汇报会不会延期?” 林景舟笑笑,咖啡机工作的噪音有些盖过他的声音,“如期线上进行。” “好吧。”佟霖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电脑屏幕上的英文字母在眼前跳动,知识是一点也不进脑子。 两杯咖啡摆在桌上,佟霖低头浅浅尝了一口,咖啡馥郁浓烈,拉花入口绵柔细腻。 在□□的作用下,人总算清醒了不少。 “天亮了。”林景舟端了那杯自己的咖啡,走向窗边,窗外晨曦脱胎于黑暗,划破天际线,一点点升起,不到二十分钟后,阳光穿过笼罩在紫景山上的薄雾,再过了不知道多久,太阳登上紫金山山顶。 第50章 黎明破晓,书房内两猫两人,一片寂静。 佟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日出,她的脑袋里又浮现起昨晚那个离奇又真实的梦境,明明是未曾见过的场景,却如此似曾相识,海边的英文指示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林景舟想到什么,缓缓开口:“我的公寓在carson beach附近,实验做到下半夜的时候就会在海边慢跑一圈,就像现在这样看完日出再回家。” “carson beach?怎么会住在那边?”佟霖诧异得张了张嘴,波士顿的位置虽然靠近海边,但并没有面向大海,只是被巨大港口包围,算不上什么沿海城市,海岸少,多偏离市中心,住在海岸附近的人更少。 “人少安静,海边的日出才是最好看。” “说来之前还和朋友约定了一起自驾去carson看日出,不过可惜……”佟霖的声音闷闷的,到后面音调渐渐减弱。 “怎么了?” “后来爸爸突然重病,还没来得及赴约,我就回国了。” 佟霖眼神黯淡几分,手指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咖啡杯。 2018年12月31日,是她在波士顿过的第一个跨年夜,因为实验预约在了深夜,错过了师姐家的跨年party,便提前约定好了元旦那天清晨一同前往海边看新年日出。 实验结束后,从实验中心步行回家的路上,正巧遇上coplay广场的跨年烟花。 于是佟霖独自站在广场角落旁观这场如同美国青春电影般的狂欢,然后一通噩梦般的跨国电话将她拉回现实。 大部分人的人生分岔口都在毕业夏季,而她的人生早在2019年的那个元旦就悄然发生偏移。 她有点出神,又被男人沉稳的声音拉回现实。 “会有机会的,”林景舟的声音带有一夜未眠的沙哑,“我们……还有很多个日出可以看。” 太阳升起,天光已经大亮,光线肆意射进书房内,阳光洒在林景舟身上,他回头看她,身后是泛着金黄色的紫景山,一切都刚刚好。 佟霖点点头,“好。” 二十三岁的佟霖错过了波士顿的海边日出,三十一岁的林景舟会陪她看无数次的日升日落。 - 不知道是意外邂逅的日出让人平静,还是那杯美式起了作用。佟霖这一天的效率极其高效,在书房待了近十个小时,直到太阳下山,书房的灯光再次亮起。 困意来袭,书桌对面已经没有人,林景舟用冰箱里所剩的食材做了顿简易午餐后就回房间补眠了。 佟霖给两只小猫加了猫粮,换了猫砂后,便也回了主卧,沾枕便睡着,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佟霖起床后走进书房时,就见林景舟早就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两杯美式,一杯无糖一杯少糖,这次还附赠了片吐司。 “早。” “早。” 林景舟笑着和她打招呼,佟霖也笑着回应,两只猫咪闻声跳到她的脚边,撒娇似地蹭着她的脚踝,痒痒的。 佟霖在桌前坐下后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她已经开始习惯办公桌对面有林景舟的存在。 但今日没有什么观赏日出的时间,距离综述线上汇报时间不到十二个小时,她还需要熟背汇报稿。 林景舟倒是不如往日那般忙碌,早晨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中午在小区群里买菜接龙,甚至在佟霖对面拉仇恨似的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时至傍晚,林景舟下厨做了粉蒸肉、西红柿炒鸡蛋、以及辣椒炒肉等家常菜,而无肉不欢的佟霖竟难得没动几回筷子,嘴里还在默念稿子。 林景舟给对面的人夹了快蒸肉,笑笑:“有这么紧张?组内汇报而已。” 佟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你这种人不懂我们菜鸟的苦,反而给自己一些压力,紧张一点才会有好发挥。” 林景舟挑眉,表示不相信。 佟霖举例,顺带扒拉了两口饭:“你看,我最紧张的一场考试就是高考,结果发挥超常,被我捡漏到了a大。” “那我待会旁听会议,给你点压力。” 佟霖瞪大眼睛,林景舟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她脑袋上炸开,她一直以为这场线上汇报的监考官与上回实验考核时一样。 “……” “你不趁着居家隔离的时间好好休息吗?”佟霖不死心,在做最后的挣扎。 林景舟笑意更甚,以一种懒散休闲的姿势靠在背椅上:“听你们汇报不就在是休息吗?” 第26章 关系 一句“听你们汇报不就是在休息吗?”, 好像在降维打击佟霖这一类的普通人。 还记得考研时,佟霖自知自己天资一般,大三期末考刚结束就早早开始备考, 后来余菲在其父母逼迫下也临时加入考研大军,她为了省事就照搬佟霖的学习计划表。 余菲困惑佟霖的计划表里英语学习都安排在午饭和晚饭前后间隙,她也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因为专业课太繁重, 英语穿插其中, 正好可以休息。” 余菲痛骂她凡尔赛不自知,她当时不以为意,觉得这样的学习安排省时高效, 只是余菲没有领会要义。 就如同林景舟觉得影响因子五分以下的文章不值得一提, 然而在国内学术大环境里, 一篇五分sci文章甚至可以满足一个博士的毕业要求。 对于他这类人来说, 如果一篇五分sci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那么她苦苦熬了一星期准备的综述,也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就可以定生死的俎上鱼肉。 第51章 这就是差距,血淋淋但足够真实。 而这样一个科研天才的手没有在实验室调整倒置显微镜,而是气定神闲地给她夹菜, 还一边劝她多吃点, “你太瘦了, 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 林景舟的厨艺是没得说,但此时紧张导致交感神经过度兴奋, 胃气上逆, 佟霖味如嚼蜡似地扒了几口米饭,小声说:“吃不下。” “这是运动的太少, 等面试结束,你每天早上跟着我一起去跑步, 只有运动量跟上,食欲才能跟上,你是半个学医的,这种事比我懂。”林景舟这话说的有理有据。 “不。”眉头挤在一处,佟霖据理力争,运动时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虽让人欲罢不能,但她对早起和汗液黏在皮肤上粘腻的触感更深恶痛绝。 林景舟掀起眼睑瞥了她一眼,对佟霖的微表情变化一览无余,弯弯唇,“不是要每天看日出吗?” “林教授,”佟霖一听,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严肃,“你是魔鬼吗?” 明显的玩笑话,佟霖一说出口,心里就感到不对劲。 时间要是倒转至一个月前,甚至是一周前,她都无法想象她能和林景舟同在一张餐桌上开着玩笑聊天。 有些微妙的东西好像在日复一日中悄然变化。 林景舟看着她,语气里笑意更浓,只说:“尝尝西红柿炒鸡蛋。” 在他的监视下,佟霖勉强尝了口西红柿炒蛋,番茄酸甜开胃,鸡蛋火候掌握得很好,色泽金黄,入口滑嫩多汁。 有些许开胃,她又忍不住夹了一块粉蒸肉的芋头,炖烂的芋头口感软糯,没有肉的肥腻却保留了肉质的清香。 不知道是不是边吃饭边闲聊转移了不少注意力,紧张的情绪减弱不少,佟霖在不知不觉间竟吃下了小半碗米饭,肚子也微微鼓起。 饭后,佟霖就在书房来回踱步消食,对着窗外南湖美景默背了三遍汇报稿,时钟指到七点半,距离会议开始就剩半个小时。 佟霖走回书桌前,开始整理乱糟糟的桌面,a4纸打印好的四版汇报稿、电脑、鼠标、硬盘、水杯都随意地摊在桌上。而以台灯为界的林景舟那边,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杯水,就是桌面上的所有东西,两边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佟霖心虚地瞥了眼对面的人,心中腹诽道果然“天才”与她这种普通人从生活习惯上就有巨大的鸿沟。 当然如果林景舟此时电脑屏幕上不是那部又臭又长的无厘头电影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你去哪里?”听到动静的他视线终于从电脑前移开,瞥见佟霖抱起电脑和鼠标就要离开书房的动作,面露疑惑。 “我去客厅,”佟霖开口解释,“开会的时候在一间房间,要是被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不太好……” 况且这书房的装修着实独特,即使两人坐在书桌的不同边,单从背景里的相同装修风格也能一眼看穿。 林景舟静静地听她说完,端详佟霖的那张略带局促的脸,也没有立刻开口。 佟霖咬了咬下唇,在心中不禁捏了把汗,她自认为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在面试这种微妙的场合公开与林景舟的关系,对他们俩都没有好处。 高校导师与科研助理,虽然是职场中的上下级关系,但终归是在校园这个大环境下,当男女双方处于阶级不平等的关系时本就容易滋生很多莫须有的绯闻。 “我就是来旁听的,你放心,我不会对最后结果做任何决定。”林景舟理解,虽然他本人不介意公开关系,但还是需要尊重佟霖的想法,随后又补充道,“我去客厅吧。”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电脑和水杯,书桌瞬间空出一片,更显得佟霖那边凌乱不堪。 “我去吧。”佟霖心虚地干咽了下,这里毕竟是他的房子,她最多算是个不速之客。 “是你面试,没个正式的环境怎么行。况且我就算是坐在娱乐场所开会,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完这话,没给佟霖拒绝的机会,便转身开门。 佟霖眼睫微颤,望着林景舟的背影有些出神,她好像又在不经意间推开了他,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就算面试成功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科研助理,而林景舟才刚刚在高校中崭露头角,她不值得他为一纸协议冒险。 电脑传来消息声,是陆恒然催促她抽签的消息,佟霖没有多余的思绪权衡二人关系与未来的重要性,毕竟她甚至都没有拿到科研入场券。 她只能将这些都抛之于脑后,专注于眼下的面试。 点开面试群,发现群里竟比昨天多了一个人,也就是说今晚汇报人数从两位增为三位,竞争又大了些。 佟霖强按下心中的诧异,通过随机抽签抽到了第一位上场,运气还算不错。 她现下只想快点汇报自己的ppt,脑子里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等待的时间越久,情绪越是堆积,就怕会如终年平静的死火山般突然爆发。 时间距离八点越来越近,进入线上会议里的人也多了起来,算上三个面试者,已经有六位在等待会议的开始。 林景舟还没进入房间。 时至八点,电脑屏幕上准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静静地待在一众个性特色头像里。 佟霖无意识摩梭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就听见陆恒然的声音响起。 第52章 “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我们组科研助理招聘第二轮考核,因为疫情原因这次考核采取线上面试方式…… “也非常感谢林景舟老师抽出宝贵的时间参加今晚的考核。” 陆恒然话音一落,林景舟便打开了摄像头,画面中的林景舟姿态懒散地靠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从这个角度不难分析出电脑就搭在他的大腿上,下颚线条干净流畅,颈脖处凸起的喉结显眼,身后是佟霖斥巨资购买的猫爬架。 本人的距离感与背景里的生活感交织。 他缓缓开口:“我就是来学习的,大家就当我是张白纸就好。” 书房门微敞,客厅里声音荡至耳畔,与耳机里一模一样的声线汇聚,音量一大一小,耳机里还带有互联网的零点几秒的延迟,更像是虚假的回声。 “林老师太谦虚了,我上次卡了三个礼拜的动物实验还得多亏了林老师点拨,不然现在还在浪费时间。” “是吴博本身实验设计的基础好。” 林景舟游刃有余地回应着对方的恭维与奉承,虽然是带着笑意,语气确实淡淡的,保持了一定距离。 这样状态的林景舟,她未曾见过。 此时手机震动是陆恒然发来的消息,不是群消息,而是私信。 【陆恒然:师妹加油。】 “各位面试者今晚加油。” 林景舟的声音再次从耳机里传来,尾音音调上扬,耳机里带有特有电流声,佟霖感到耳廓微麻,随后又迅速发红发热。 按住鼠标左键的手指一颤,她不小心叉掉了陆恒然的对话框。 没时间回复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开麦克风按键,拍着胸口深呼吸,强装镇定地开口:“各位老师、师兄、师姐晚上好,我是今天第一位面试者佟霖,我的文献综述题目是dcb(药物涂层球囊)的临床应用,我主要从以下五个方面……” 三千字的文献综述,近四十张ppt,长达半小时的汇报,一气呵成。 ppt播放到最后一张,“我的汇报到此结束,敬请老师批评指正”音调至最后一个字,这场独自兵荒马乱近一周的面试终于结束。 唇干舌燥,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浅尝了口杯中的茉莉冰豆浆,茉莉花香清甜,冰豆浆降燥,佟霖的心跳逐渐变缓。 她望着手里的马克杯,香薰蜡烛的赠品,林景舟那也有一个,算得上他们第一个情侣用品。 思绪又回到了他身上,佟霖的视线忍不住看了右上角的画面一眼,电脑此时被搁置在了茶几上,林景舟探身在键盘上不停敲打着什么。 佟霖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不只是对面试结果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在林景舟面前汇报专业内容,心里还是很想得到他的认可。 三秒后,林景舟干净修长的手指停顿,他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本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朝摄像头瞥了一眼。 于是两人隔着屏幕视线交汇。 明明知道可能只是巧合,佟霖心头仍是一颤,装作在寻找关闭屏幕共享按钮的模样,迅速偏离视线。 第27章 贴头吻 朔风萧瑟凛冽, 夜更深露重。 凉飔顺着半开的窗缝恣意冲进屋内,寒意吹动发丝,吹得书桌上的a4纸沙沙作响。 大有与二十六摄氏度的室内恒温势均力敌的架势。 窗户是佟霖故意敞开的。 脚后跟紧贴的热地板, 过度的紧张,飙升的肾上腺素。 此时的她需要一些物理攻击对抗内心的焦躁不安,凉风吹走一部分表面躁动。 第三位面试者的ppt仍在投屏, 在一些专业名词催眠下她渐渐出神, 直到聊天软件图标再次抖动。 【该用户通过面试小组群向你发起临时对话。】 【徐一鸣:在?】 陌生人发起临时对话,是一同进入二轮考核的面试者。 佟霖对徐一鸣印象深刻,板寸头黑框眼镜, 标准的理工男。 a大材料学硕士在读, 自视清高, 线下面试当天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 没曾想今天竟然主动搭话。 【lin:嗯。】 【徐一鸣:你认识现在这个面试的陈闻哲吗?】 【lin:不认识。】 消息滴滴声, 尖锐刺耳。 【徐一鸣:不知道a大怎么想的, 本来就我们俩竞争,现在二轮考核的时候还多了一个人,而且你看他ppt白得和张纸一样,他会不会做ppt啊?】 【徐一鸣:别是有什么猫腻吧?】 又是一条。 【徐一鸣:刚刚还一直在拍林老师的马屁, 无语。】 首次看到陈闻哲进群时, 佟霖也曾有过困惑。但转念一想当初苏牧也提及过可以选择线上或线下面试。 更何况线上面试成绩会以百分之八十的百分比来折算, 陈闻哲能进入二轮考核说明自身条件相当优越。 事实也确实如此。 t大本硕,硕士在读期间三篇一作sci, 两篇中科院一区, 一篇二区。 没有直博而是选择来a大国重实验室做科研助理,只是因为对林景舟的方向感兴趣。 方才林景舟就开玩笑说是a大高攀了。 而徐一鸣的面试, ppt采用了炫酷高级的模板,定睛一看具体内容全是泛泛而谈的内容, 综述格式错误一堆,说是味如嚼蜡的花架子也不为过。 陈闻哲的汇报虽简单却字字直达重点,条理清晰简明,一看就下足了功夫。 第53章 高下立判。 按道理他们同为竞争者,最好别说太多免得图生是非。 可是这人说话似是而非,好像没面试成功,就是因为林景舟是个喜好阿谀奉承的等闲之辈。 她干脆回怼。 【lin:一轮面试不是还有线上面试吗?】 【lin:这样直接说人家不太好吧?】 对面的消息顿了两分钟。 【徐一鸣:别那么激动嘛。】 【徐一鸣:这不是位我们俩着想,多个竞争对手,成功几率就越小。】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佟霖懒得和他多说,遇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味怀疑,这样的人不值得深交。 她随便敷衍了个表情包,对话到此结束。 电脑屏幕又重回线上面试界面,陈闻哲的汇报已经进入尾声,代表着科研助理面试结果也即将出炉。 麦克风图标一闪一闪的,佟霖也跟着相同的频率眨眼,呼吸仍有点错频。 “今天的考核到此结束,结果将于今明两天之内通知。” 随着陆恒然的最后一句话结束,账号自动被弹出界面,耳机与客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虽说若输给陈闻哲这样的人,她心服口服。 只是从冒出辞职的念头到这最后一步,实在是不容易。 佟霖的下唇咬了又咬,今晚特意换上了职场正式装,笔挺有型却没有兼具舒适性,束缚闷热令人浑身不自在。 于是伸手解了淡蓝色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寒风钻进衣领,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这是一种又期待,又害怕的滋味,像是无数只蚂蚁撕咬心头,血肉模糊。 - 一小时后。 靠在沙发上刷电影的林景舟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人儿。 她换了身白色碎花睡裙,面色红润还额角带了几滴水珠,应该是刚洗漱结束。 穿着奶黄色棉拖的左脚迈进了客厅,右脚却迟迟未动,一脸游移不定的样子。 林景舟装作无事发生,等佟霖正打算转身离开时,他才慢悠悠地喊住她,语调轻松懒散,“喝酒吗?” “啊。” 见他主动搭话,佟霖有点吃惊,又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一闪一闪的,深怕他反悔似的。 她原是想着探探林景舟口风,这样吊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心,着实煎熬。 可当人站在房门口,嗓子却被水泥封住般,不知从何说起。 茶几上摆着的是clos apalta,宝蓝堂旗舰红酒。 林景舟在面试开始前特意拿出来醒酒,两小时过去,酒液呈深红色,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 佟霖抱起脚下的nature,选择在沙发一角坐下,二人距离不远不近。 她接过林景舟递来的红酒杯,浅浅尝了一口,红酒味瞬间肆意霸占口腔。 佟霖其实不爱喝酒,对红酒更不太了解,只觉得入口酸涩辛辣。 果然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但此时此刻,她愿意用酒精麻痹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又是一口。 这回好像品到了淡淡的植物香气,黑浆果和巧克力味道随之其后。 “好喝吗?”明明见到她眉头紧皱,林景舟却故意笑着问道。 佟霖放下酒杯,口腔中果香味消散,酸涩涌入,冲他轻轻点点头,“还可以。” 闻言,林景舟嘴角的笑意更浓,眼睛还在佟霖身上游离。 目光所及之处,皮肤像在被灼烧,笑意在安静的环境被无限放大,佟霖闷闷地说:“你别笑了。” “好。” 灼烧感不减,佟霖只觉得此时屋内闷热,喘不上气。 她起身开了点窗,再转身时林景舟的视线已经回到了电脑屏幕。 有点慌了神,佟霖又坐近了些,云朵沙发将二人同时包裹住,有些许往下塌陷。 佟霖没话找话,“你在看电影吗?” 废话。 说出这话的瞬间,佟霖就想要咬舌自尽,而林景舟已经面带不解地看向她。 手指轻轻一颤,她硬着头皮继续问:“这电影好看吗?” 林景舟没有说话,只取下左耳耳机,朝她的方向点了点,示意她一起看。 佟霖的手指一顿,明明是来打听面试结果的,怎么就开始看电影了。 林景舟的左手在空中停滞了五秒,二人就对视了五秒。 最终,佟霖败下阵来,先偏开视线,接过了耳机。 因着耳机线长度的限制,二人的距离更近了些,长达三米的沙发一时竟有点拥挤。 两个成年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更燥热了些。 nature好像无法忍受这样的温度,它从佟霖怀中挣脱,跳下沙发。 佟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电脑屏幕上,这才发现电脑上放映的是《爱在》四部曲。 这部系列电影目前上映了三部,每一部她都观看十遍以上,也贡献了她最长的一篇豆瓣影评。 目前进度在她最喜欢的第二部 ,在九年分别后,男女主在午后的巴黎街头重逢。 有蛮多人评价《爱在》系列电影对话冗长乏味,但佟霖却独独爱这不带有目的性的交流,谈话中的眼神对视滋生出无尽暧昧。 此时的她却无心屏幕里的对话拉扯,主人公的声音就像是助眠直播,却起不到任何静心作用。 第54章 脑子里全是在盘算着如何试探林景舟。 旁边的人却看得很是专注,时不时还偏过头和她讨论剧情,佟霖则反应慢两拍地敷衍应付。 直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适时震动,两条微信消息跳动。 林景舟的注意力还扒拉在电脑上,只抬手轻瞥了眼手机。 动作太快,佟霖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林景舟又重新按下电脑空格键。 耳机里的男女主对话声音一停一顿,佟霖感到自己的呼吸一紧,眼神迟迟不从茶几上移开。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林景舟转过头,低声道:“不是面试的消息。” 佟霖回神:“哦。” 他又补充:“出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哦……好。” 轻易又被人看穿。 佟霖有点羞赧,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别担心。” 林景舟的语气不疾不徐,意外起到了静心作用。 注意力重新回到电影本身,此时剧情来到高潮点。 女主抱着吉他坐在男主对面,唱到“my little jesse”时略略的停顿,男女主目光交织缠绵。 然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这回有足够的时间让佟霖看清来电人。 是陆恒然。 心跳一滞,耳机里的吉他声戛然而止,林景舟缓缓接过电话。 既是他们俩距离如此近,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模糊不清。 只能听见林景舟几次“嗯”声回复,发出声音的时候声带震动,紧挨着的佟霖身子也微微颤动。 心也跟着怦怦跳起来。 佟霖忍不住再次举起茶几上的红酒杯,脑袋晕乎乎的,才不觉得度秒如年。 直到林景舟嘴唇微启,他说你们决定就好后,电话被挂断,客厅恢复安静。 佟霖咬了咬唇,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问:“是面试结果吗?” 声线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抖动。 林景舟侧身直视佟霖眼睛,他还没来得及张口,手机再次震动。 这回不是茶几上的,而是佟霖睡裙口袋里的手机。 大概率也是陆恒然。 佟霖没有动身,攥成了拳头的手指渐渐松开。 她大致猜到了面试结果,只是更想从林景舟的嘴里得知。 电脑屏幕里的暗调光线照在林景舟的半张脸上,他笑了下,“恭喜你。” 林景舟后面说了什么,她全部没听进去,脑袋里正在放一场独属于她的盛大烟花。 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她感觉到一种迷迷糊糊的晕眩感。 耳机里celine的歌声又重新响起,音调慵懒飘渺,像是沉醉于九年前在火车上的惊鸿一瞥。 从紧绷的状态松懈下来,佟霖仍处在激动当中,一会逗弄nature,一会给屏幕调亮,坐在林景舟身边像个多动症的小孩。 “录取了我和陈闻哲两个人吗?”佟霖滑动手机的手指停顿,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 “嗯,你们俩一个负责材料学实验,一个负责药学实验。”林景舟注意力仍在电影里,故事讲到最后,他不想错过。 “……” “那我哪天去报道?” “下周吧。具体时间还没定。” “……”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比如说实验服、电脑之类的。” “不需要,课题组会准备好。” “那我……” 林景舟拉下耳机,转过身,笑问:“还看不看电影了?” “对不起,是我今天太开心了。” 林景舟看向佟霖,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双手抱着酒杯,还望着他傻笑。 看上去不仅是有些激动,还有点喝醉了。不然平常那个和他对视超过三秒就要低头的佟霖去哪里了。 林景舟哑然失笑,“你喝的是我的酒杯。” 一模一样的高脚杯,都摆在了电脑左侧,在通电话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过度紧张的佟霖没有注意到她的杯子是空的。 林景舟笑,佟霖就也跟着笑,眼底的笑意迅速在脸上荡漾起来,他不禁多看两眼。 红酒浸透唇色,湿润泛红。 nature爬在他脚边,长毛尾巴一点点蹭着他的裤脚,很痒很痒。 林景舟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分不清酒精还是本能欲望叫嚣,他忍不住靠了上去,嗓音低哑:“我也很开心。” 额头贴着额头,四目相对。 只是短暂的几秒,呼吸气息经过简短交换。 面不改色的林景舟又重新靠在沙发上,电影开始播放最后的制作字幕,好似这只是个意外插曲。 林景舟那双红得能滴血的耳廓完美隐匿在客厅昏暗灯光下。 佟霖还没有回过神,右脸颊还有银框眼镜的触感,与炙热的额头不同。 冰冰凉的,却没有任何降温功能。 只觉得额头连带着心头都是热的。 燥热难耐,佟霖后悔方才窗户没开得大些。 “林景舟。”她轻声唤他。 “嗯?” 林景舟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佟霖有些不确定他是否听清了,又凑上前去。 两个人挨得极近,体温隔着单薄睡衣面料交换,可以清晰可见林景舟颤动的眼睫毛。 一颤一颤,像挠在心头。 第55章 她说:“不公开我们的关系,没有给自己留后路的意思。” “真的。”佟霖又强调。 她只是总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他的好。 时间停了半分钟,他们的目光就在寂静中交融纠缠。 片尾曲结束,电脑屏幕一暗,林景舟笑:“好。” 又是一次,额头贴着额头。 轻轻碰了一下,又轻轻放开。 速度太快,来不及回味贴头吻的触感,佟霖低头抿了一口酒,香草甜美在唇中迅速绽放。 很甜,很甜。 “还看电影吗?”林景舟轻声问。 “看!看第三部 怎么样?”喝醉的佟霖很好哄,轻轻勾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好。” 电脑自动连播,熟悉的片头曲出现。 佟霖拍了拍脸颊觉得自己浑身滚烫,她滑坐在地砖上,试图降温温。 长发落在林景舟修长白皙的手背上,而他的背紧贴着沙发,眼神不知是停在屏幕上,还是佟霖的后脑勺上。 长发滑动,心头被一种莫名的东西充盈。 林景舟的嘴角微扬,笑意泛至眉梢。 他曾在大雪纷飞的carson beach从日出等到日落,雪花片片落在抖动的睫毛上,结成冰霜刺痛眼睛,海风和着海浪,一点点吹灭他的希望。 四年后,波士顿的寒风终于吹来了漫天飞雪,他终于等到了她。 所以这一次,他不介意再等久一点。 第28章 被窝 线上面试结束的第一天。 佟霖在床上悠悠转醒, 她虽不善酒力但也不至于四杯红酒后就完全断片,于是昨夜记忆也随之而来。 她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林景舟涨得通红的耳根,可是他当时神色如常, 表情里甚至带了点庄重。 转念一想,也可能是电影场景变化的昏暗灯光造成的视觉误差。 抑或是酒精麻痹大脑产生的幻觉,不然额头怎么还存有温热触感, 佟霖心安理得地把昨夜所有逾矩都归咎于酒精发作。 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 试图用冰凉的小手降温,哪知热流窜至全身,身子发软。 都怪林景舟。 线上面试结束的第三天。 小区楼栋解封, 佟霖的生活范围从一百五十平的小三居被迫扩大到小区楼下的花园。 说是被迫, 是因为林景舟早上六点半就站在她的床头, 唐僧念咒语般, “起床跑步了。” 没有拒绝的余地, 林景舟带着她绕着小区外围跑了三圈,第四圈时她喘着气,耍赖蹲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于是佟霖坐在小区绿化亭里啃着蛋堡, 注视着林景舟的双腿修长、肌肉紧实的背影, 她第一次明白“秀色可餐”这个词没有夸张。 当晚, 浑身酸痛的佟霖便在房门上贴上“闲人勿进”的标识。 转日清早,林景舟依旧身着一身轻爽运动装准时站在床头, 面对佟霖的质问,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是nature开的房门。” 佟霖抬头看着睡在床角的nature, 嘴里还发出着呼噜呼噜的声音,怎么看都很无辜。 但自己执意收养的小猫, 这栽她只能认。 都怪林景舟。 线上面试结束的第六天。 小区全面解封,佟霖提前预约了离职体检,因需要空腹检查,她勉强逃过锻炼一劫。 正式离职当天,佟霖谢绝了同事提出的欢送会,林景舟接她下班去林老爷子家吃饭。 老爷子听闻佟霖要进入林景舟的课题组,眼睛笑得眯成了条缝,特意叮嘱:“你可不能欺负佟佟。” 林景舟低头默认。 在长辈面前无比温顺的林景舟实在难得一见,佟霖趁老两口不注意戳戳林景舟的胳膊,忍不住得寸进尺地试探。 “那明天可以不晨练吗?” 林景舟眼皮都没抬,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以。” 闻言,佟霖瘪了瘪嘴,手里清香味浓的鲤鱼肉饼汤顿时没有滋味,也就堪堪吃了两碗大米饭。 入职a大当晚,脑区多巴胺分泌异常活跃,佟霖把家里里里外外大扫除,早早洗漱完毕后,在衣柜里翻找明日穿搭,这才发现所有s码的裙子都无法拉上拉链。 做了半小时的心理建设,她站在体重秤上缓缓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数字果然飙升至三位数,曾经自以为傲的体重就此不复往日。 所有冬季裙装都要重买,于是佟霖翻出藏在衣柜里的那张百万安家费,约了余菲明天下班后逛街。 然后又把明天的小裙子换成了可调节腰围的奶茶色羊毛直筒裤。 都怪林景舟。 与此同时,“罪魁祸首”兼“金主爸爸”林景舟正在书房办公。 猝不及防的封控导致实验进度放缓,所有实验计划全部被打乱,而他需要在月底向pi汇报所有预实验结果。 时间紧任务重。 佟霖仍咽不下这口恶气,第三次以拿文件为借口打开书房门,林景舟大手一捞把她按在书桌前。 书桌前的两个人明明隔着五厘米的距离,林景舟身上的炙热还是在一点点蔓延上心头,炽烈的暧昧让距离在悄无声息中缩进。 “精力这么旺盛的话,可以做点别的?” 湿热的气息在耳颈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颤栗。 语毕,握住细腰的手掌就开始不老实地向上流离。 第56章 隔着一层布料,缓缓摩挲的指腹带着灼热温度,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这一次没有酒精的催化,好像真的玩脱了。 佟霖整个人一抖,趁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不注意,钻出炙热的怀抱。 “晚安……你……早点睡……” 她有点结巴,有点怂了。 林景舟挑眉,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回:“晚安。” 佟霖临走前还不忘关上书房门,唯恐林景舟也会跟了出来,那样的话今晚的局面将超出她的控制。 本想跟着出去的cell和nature吃了个闭门羹,发出不满的喵喵叫。 林景舟盯着慌不择路的背影哑然失笑,他本就只打算逗逗她,这个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就是手里软乎乎的触感一空,连带着心头也空落落的。 “cell、nature,来,吃这个。” 林景舟低头拆了包猫条,两只猫咪闻着肉香的味道,转头凑在他的怀里。 他一手喂猫,一手咕噜小猫的下巴,餍足的两只猫咪在他手心晃了晃脑袋。 猫毛一点一点蹭着手心,手里空荡荡的感觉也被弥补。 而佟霖躺在床上,摸着过速的心跳,默念大二的生理课本——“窦性心动过速指成年人窦性心律频率超过100次/分。” “常见于某些生理状况,如运动、体力活动、情绪激动或吸烟,饮酒、茶……” 眼皮渐渐撑不住,一夜倒也睡得踏实,就是平常都需要林景舟掀开被子才肯起床的她,睁眼时才早上五点五十分。 林景舟一般在这个点已经起床准备晨练了。 佟霖假寐了会,耳朵却放大神经,时刻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客厅里还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本想心安理得地继续睡个回笼觉,再闭眼时却辗转反侧。 明明最厌恶晨跑的人是她,此时不习惯的人也是她。 林景舟一向自律,既是在封控在家无法下楼锻炼的日子里,他也会早起工作两小时,等佟霖睡醒后再做早餐。 今天实在是不同寻常。 也许是偷懒了?毕竟机器也会有需要修理调整的时候。 佟霖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要是生病了呢?林景舟在她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能准时不管吗? 佟霖咻得又睁开眼睛,注视着房顶天花板。 内心几经挣扎,佟霖还是掀开温暖的被子,不舍地下了床。 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没有穿拖鞋,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小心翼翼凑到林景舟房间。 一开门,微弱的晨曦偷照进房内,看不清漆黑一团的房内状况。 佟霖半眯着眼睛,左脚刚踏入房间,就差点被熟睡的cell绊倒,得亏她反应及时,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地跳进了房内。 心有余悸的她回头看了眼发出咕噜声的cell。 仰卧的睡姿和nature一模一样,毫无心事的样子,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不错。一人一只。 离婚了也不需要去前夫家偷猫。 佟霖站在床头前,有点不知所措。 林景舟的睡颜没想象中规整,身体侧卧,双臂枕着鹅毛枕头,被子只堪堪盖住了身子一侧,还好全屋通铺地暖这样也不会太冷。 此时晨光照进房间,依稀可见林景舟的眉头舒展,双眼微闭,额头前的碎发凌乱,胸膛起伏,呼吸好像有些急促。 佟霖见状也管不了那么多,简单地做了下心理建设,伸出手触摸他的额头。 冰冰凉,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就这么喜欢客卧?” 林景舟的声音低哑,带着刚睡醒的倦意,还有几分揶揄的笑意。 佟霖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臂,侧了点身子,才发现在视觉盲区的地方林景舟早就睁开了眼。 那双下垂眼没有刚睡醒的失焦感,正毫不避讳地盯着她。 “没有!” 佟霖意识到被自己被抓包,顿时警铃大作,正打算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逃走。 “那就来一起睡。” 林景舟无视佟霖的拒绝,伸出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拉。 她感到世界在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才发现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床上。 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倒在林景舟的怀里。 客卧的床垫是蓬松柔软的鹅绒软款,佟霖栽下去的时候,林景舟以及两米的床也跟着抖了抖。 佟霖抬眼,映入眼帘的是精壮的胸肌。 也就是说,刚刚倒下的时候鼻尖那个坚硬又柔和的奇妙触感,不是失衡带来的错觉。 不得不说,触感蛮好的。 线条也不错。 “今天……不跑步吗?” 她又结巴了。 男人笑了声,胸腔也跟着震动,仿佛在嘲笑怀里的人。 “外面下雨了。” “哦……” 屋外的雨配合地大了些,雨声哗啦,仿佛也跟着戏弄她。 佟霖脸颊微透着淡淡的粉红,滴溜着大眼睛,如临大敌地回应着。 气氛有点尴尬。 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揉揉鼻子,才发现手臂被林景舟隔着羽绒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没有直接接触。 她在被子里,他在被子外。 林景舟垂眼,望向怀里不老实的人,问:“不睡?” 第57章 有了昨夜书桌前的经验,佟霖闻声立刻闭上双眼,生怕林景舟继续说下去。 她闭着眼睛,问:“你这样睡……会不会冷?” “那我睡进来?” 说罢,林景舟作势要掀开被子的一角。 佟霖干笑:“不了不了。” 说话间热热暖暖的气息喷洒在胸前,林景舟的喉结克制性的上下滚动。 最后所有情绪化作一声叹息,抬手揉了下佟霖的脑袋:“睡吧。” 林景舟为怀里的人捻好被子,闭上双眼,呼吸渐为平缓。 - “在学校前面的巷子口把我放下就好。” 佟霖低头在化妆包里翻找睫毛夹,许是没听见身边人的回应,她又补充:“就是晨晓早餐店门口。” 今早她本打算坐地铁去学校,没曾想他们俩都睡过了头。从小区门口走到地铁站还有一段路,只好坐上了林景舟的车。 一路上,林景舟都默不作声,佟霖则全神贯注于面前的镜子。 她的化妆技术一般般,在车上化妆还是头一次,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眼线化出了界。 车子缓缓停在了路口,佟霖撑开伞下了车,正打算转身告别,就听见林景舟终于开口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 “滴滴司机下车前都会给好评。” 语气里好像带了点幽怨。 佟霖的嘴角忍不住弯起,突然想起封控时两人窝在书房看的一部电影台词。 她晃了晃脑袋,“那就祝林教授早安,午安,晚安。” 下车后,佟霖走到巷子口,谨慎地目睹suv驶出了视线,这才重新走回街道。 佟霖虽然不常来a大的苏北校区,但对这区域还是蛮熟悉的。这条路是她出地铁站后去往长明药业的必经之路。 相同的路线,不同的心境。 这一天,她真的等了很久。 一种步入新生活的期待。 “师妹,好巧。” 佟霖闻声转头,就见陆恒然一手提着晨晓早餐店的袋子,一手拍了拍佟霖的肩膀。 “好巧。”佟霖想起余菲的话,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子,避免两个人的接触。 陆恒然仿佛未发觉到她的抵触,收回了手:“师妹,你看到我今早给你发的动物中心表格没。” “啊……看到了,”佟霖讪讪笑道,早上太匆忙没来得及回复。” “没事,只要带了之前动物中心的准入证就行。” “那个带了。” 得亏佟母整理她行李的时候,把所有文件都归置好,顺带也抽走了结婚证。 俩人本就顺路,佟霖不可能甩开陆恒然。 一路上大多是陆恒然在介绍林景舟的课题组,他说林景舟在学识楼和转化实验楼各有一个办公室,他说学院对林景舟期望大,他负责的课题不止一个,项目多经费多,挺多刚来的青教也想来分一杯羹。 林景舟这人,好像比她想象中的忙碌,也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得多。 这样的人好像离她很遥远,虚无缥缈的,没有实感。 在一刻钟的对话中,佟霖大概了解了课题组的情况,林景舟回国的时间尴尬,错过了秋季招生,现下课题组缺人手,他也只能自己亲手做实验,赶进度。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a大校园门口,不需要像前几次入校时提交访客申请,佟霖的个人信息已经提前录取,直接通过刷脸闸机。 这才有了一些实感。 通过刷脸闸机时,陆恒然收了自己的伞。进学校后,他走到佟霖的伞下,不等佟霖拒绝,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伞。 佟霖正打算出声提醒雨下得有点大,共用雨伞的话可能两个人都会淋湿。 一辆白色suv通过闸机,语音播报“校内牌照苏a73795,剩余时间……”的机械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牌。 前几天林景舟坐着同事的车去苏南开会,她就开着这辆车去做离职体检,还顺带开去4s店做了个保养。 佟霖的脚步一顿,没想到林景舟开车还慢了一步。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见陆恒然笑着打招呼,“早上好,林老师。” 佟霖不自觉地浑身变得僵硬,快速瞄了眼身后的车子,正好与林景舟的视线交汇。 林景舟的视线也就在她身上驻留了大概一秒。 他轻轻一点头,神色寡淡,面无表情地升了车窗。 车窗缓缓上升,雨丝淋在窗上。 佟霖竟然在他漫不经心的眼神中读到一丝质询。 这人,怎么一起床就换了副面孔。 情绪波动得越来越大,难道是deadline在即,压力太大了? 陆恒然在一旁打断她的思绪,解释道:“林老师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冷冰冰的,但人很好的,你别怕他。” “啊……”佟霖错愣。 “是嘛?” 人好不好还需要继续考察。 但是被窝是挺暖和的。 第29章 有约 转化研究院大楼外观主打玻璃结构风格, 大楼前方是学则湖,湖中心有一处做旧的中式凉亭。 从西南门处看去,两种建筑风格隐在淅淅沥沥的雨帘中, 古今碰撞的韵味馥郁。 穿过湖上的石桥,走进大楼内,身着纯白色实验服的学生来往于大厅与镂空走廊, 长排自习桌前专注电脑屏幕的同学, 都给这栋建筑增添了科幻电影的梦幻感。 第58章 佟霖正站在一楼闸机处等待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开通研究院门禁。 研究院集省内众多科研资源之和,随便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也可能摆放着动辄上百万的高精仪器。 故而门禁管理森严,本校学生若是没有课题组的准许也无法入内。 “再确认一下信息, 佟霖, 大门和ab区门禁, 对吧?” 工作人员再次核对起拿起桌上的通行表。 陆恒然率先开口:“对对对, 谢谢老师。” “谢谢。” 佟霖微微一笑, 接过后勤部老师递过来的工作卡与身份证。 视线停留在工作卡上,卡面上的照片来自于三年前。研三那年,学习商业街的文印店举办毕业季证件照满三免一活动,座右铭是“占便宜等不了明天”的余菲连拖带拽把全寝室都拉去排长队。 小小二寸照片里的她嘴角含蓄地弯起, 右边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眼神微微呆滞, 透露着对未来懵懂的迷茫。 那个时候,老天没有给她选择工作赚钱或潜心科研的机会, 她被现实推着步入社会, 被长明药业录取、被调职去ra部门…… 永远是被选择的那个。 佟霖收回视线,将工作卡挂在脖子上, 打量起电梯门上映着的自己。 利落马尾、减龄黑色牛角扣大衣,干净清爽的校园穿搭。 说不出来与三年前的区别,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变化中。 佟霖长舒一口气,克制住内心微微的紧张,轻轻扯出一个微笑,对过去说再见。 时隔三年,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回到原点,开始新的开始。 这一次,她终于是做出选择的那个人。 …… 八点五十五分。 今早的雨下得突然,高架桥上大堵车,不少拎着湿漉漉雨伞的人小跑着进入大厅,电梯口的人也拥挤吵闹了起来。 “陆师兄早。” 一道俏皮女声在身后响起,声音清丽有力,在嘈杂的电梯口也异常明显,几道视线随之停留在陆恒然身上。 陆恒然不自然地咳了咳:“早。” 佟霖正低头整理围巾,本没太注意这个小插曲,因为在等待权限开通的短短十分钟里,就有四个不认识的人来和陆恒然打招呼。 延毕四回的陆恒然显然已经在研究院里如鱼得水。 简单寒暄过后,打量的视线还未收回,女生又凑到佟霖跟前,好奇地问:“师兄,这你女朋友吗?” 抬头看是一个短发女孩,脸上带着草莓熊印花口罩,扑闪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佟霖上下打量。 这话说的直白,目光也挺直白。 佟霖连忙澄清,“不是的,只是在门口遇上了。” “哦!不是就好!” 田甜长舒一口气,一副放下心来的欣慰表情,逗乐了旁边一位等电梯的同学。 “……” 噗嗤一笑,声音仅在周围一米内的范围传播,佟霖叠围巾的手有些许的抖动。 她试探性地瞥了眼陆恒然的脸色,平静得没有变化。 严师出高徒,不愧是林景舟的学生,在冷脸这方面学得青出于蓝。 陆恒然已经和田甜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她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加上她年纪小,懒得和她计较。 他虚指一下佟霖,介绍道,“这是实验室新来的科研助理,我的直系师妹佟霖。” “这是研一的师妹田甜。” 田甜摘下口罩,咧嘴笑道:“师姐好。” 眼睛眯成月牙,大大咧咧的样子,很像初识余菲的模样。 佟霖心头一暖,轻轻颔首:“你好。” “吓晕我了,刚出宿舍楼就遇到了老板的车,我就是一个转身绕路的大动作。” 老板,是硕博们对硕导、博导的尊称。 研究生培养计划与本科生大相径庭,理工科的学生大多在研一、博一时就已经结束所有授课,接下来的二年半里都是在实验室里为毕业课题做研究。 导师则是给予课题和经费,手握毕业生杀大权的人,学生出研究成果,导师获名获利。 除对老师的尊敬外,硕博与导师的相处模式更像是老板与员工。 田甜口中的老板应该就是林景舟了。 陆恒然:“我们刚刚正面遇上了林老师。” 陆恒然和林景舟年龄相仿,身份差距却明显,他不习惯跟着师弟师妹们称呼带有阶级差距的老板。 佟霖心中腹诽,岂止是正面遇上,某人冰冷的眼神比冰雨打在脸上还刺骨。 “真的?” 田甜侧头寻求佟霖的回应,待得到她点点头的回答后,田甜思考了两秒,“等会我们从a区绕过去,这样不经过老板办公室。” 田甜秉承着只要不被导师发现就不算迟到的原则,转导师的第一天就把研究院的构造摸索得一清二楚。 三人走进电梯,佟霖笑笑,“你很怕他……老板吗?师兄刚才还说他人很好呢。” 田甜拍了拍佟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师姐,你还是太年轻。” “别听她瞎说。”陆恒然适时加入话题。 田甜不服,“你们博后一个月拿着近两万的工资,和我们领一千两百块钱补助的怎么能比?如果给我两万块,我只会在老板发飙的时候,在一旁鼓掌递水。” 第59章 “虽然还没见过老板发飙,但更可怕的是他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你,比恐怖片还吓人。” 田甜得出结论:“所以,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林景舟大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晃晃的视线落在你身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你,等你心理防线崩溃,他才会不紧不慢地开口或者走过来。 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凌迟。 就比如他早就看穿真正的面试者是她,却能在朝夕相处中装作毫不知情,等你主动解释,等你愿者上钩。 可她偏偏忍不住,控制不住地靠近,贪恋他身上的那点温暖。 脑子里又闪过今早林景舟轻轻拍着她的脸,又连唤两声名字的画面。 海盐沐浴露的味道弥漫在她的鼻尖,炙热的呼吸频率逐渐与起伏的胸肌同频率。 身旁的人似乎睡沉了,他的每一次吸气,胸腔就会扩大,鼻尖隐隐触碰到厚重的被子,堵住呼吸,渐渐又乱了气息。 怎么可能睡得着,只能闭眼假寐。在被子掀起的时候,冷空气吹散床上的温存,望着林景舟一如往常走向厨房的背影,她竟然有片刻不舍。 好没出息。 此时电梯门打开,思绪被迫收回。 “田师妹,”佟霖紧抿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 佟霖一上午都在研究院与实验动物基地之间来回折腾,研究生时期的动物中心准入证虽然还在五年期限内,但苏北校区的系统里没有录取她的名字。 佟霖只好重新盖章、培训、考试,等拿到准入证后还顺便帮陆师兄取了两箱小鼠。 脱下实验服与□□手套、洗手液洗净手后,这才回到休息室。 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空旷的休息室里人头熙攘,大部分人还在忙着自己的实验。 佟霖终于有时间整理她的工位,位置不错,靠近窗户,抬眼即眺望雨中的学则湖,以及干枯的梧桐树。 等春夏到了,学则湖两旁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每天光看上两眼,都会觉得心情舒畅愉悦。 她将从南湖湾带来的水杯、电脑支架、鼠标一一整齐摆在工位上,带着神圣的心态打开新电脑,新系统最高配置,看得出来实验室的经费真的是蛮充足的。 坐在她身边的田甜在纠结午餐是吃一食堂的冷面还是三食堂的黄焖鸡。 佟霖正打开电脑下载各类软件,她对这个一向是无所谓。毕竟好吃的东西各有各的滋味,难吃的食堂千篇一律。 而a大食堂都有种不管人死活的难吃。 不知道田甜在哪里掏出来的骰子,当骰子第三次指向三时,她放弃抵抗,开始在群里摇人。 #林景舟课题组(无导版)# 【田甜:开饭了各位。】 【田甜:三食堂见。】 刚下载好的微信窗口抖动,除去课题组群的消息,还有一条来自一上午都没有音讯的林景舟。 【lin:会议结束了,中午一起吃饭?】 佟霖的视线停留在聊天记录半晌,有点不知道做何回复。 进入课题组的兴奋劲一过,一种后知后觉的羞赧感注满全身,就光注视着聊天框的黑色头像都觉得四周带了粉色色调。 更何况学校食堂是公共场合,她作为半个学生和导师独自共进午餐,名不正言不顺的。 佟霖回复。 【lin:这样不太好。我约了课题组的师妹一起吃饭,下次我请你在外面吃吧。】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佟霖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涣散。 “师姐,你在和谁聊天啊?”田甜好奇地偏头问。 “啊!” 在田甜视线转过来的前0.1秒,佟霖瞪大双眼,如同惊弓之鸟般唰得一下合上电脑。 田甜的圆脸在她眼前放大,头脑一时短路。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没……找代购买包呢。” 田甜被巨大反应震慑住,顿了几秒,干咽了下,“哦……陆师兄让我们帮忙带饭,然后苏师兄说他直接从材料楼出发去食堂……” “我就是想问你,我们现在出发?” 佟霖尴尬起身,仍心有余悸,回头再次确认电脑已经合上。 “哦……好。” 她许是自知反应太大,有意赔罪:“师妹,等会喝奶茶吗?我请客。” 田甜眼睛一亮:“我要红茶玛奇朵加珍波椰!” - 聊天界面的另一头。 学校期末动员大会刚结束,会议厅里人头攒动,人流在门口聚集。 林景舟和马真真正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末尾,马真真侧头正和他说着什么,林景舟则在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马真真咬咬唇,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景舟,下午有事吗?” “中午我做东,苏中有家淮扬菜做得不错的,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此时对面的消息姗姗来迟,林景舟的手指一顿。 【lin:这样不太好。我约了课题组的师妹一起吃饭,下次我请你在外面吃吧。】 这是在拒绝他吗? 林景舟笑笑,手机切到另一个群聊界面。 #林景舟课题组# 【lin:大家在哪?】 【lin:中午我请客。】 随后他收起手机,声音不咸不淡,“中午有约了,不好意思。” 第60章 第30章 cp粉 三食堂距离研究院大楼有一定距离, 一路上自来熟的田甜挽着佟霖的手臂,和她聊着各个实验室的八卦。 大多数时间都是田甜在说,佟霖认真倾听。 田甜年纪比佟霖小了近五岁, 至今没有出过校园的象牙塔,思维单纯跳脱,说话紧跟潮流, 但不让人心生厌烦。 比那些阿谀奉承、说话拐着弯的成年人好多了。 “隔壁实验室是夫妻店, 男老板在休息室装三个摄像头和打卡机,一天六次打卡,早八晚十一个月休两天, 女老板没事就爱在办公室看监控, 查到谁坐在休息室没在处理数据或做实验就扣补贴, 一个月六百的国家补贴还要收回去一半。” “我这两天看着老板和他们实验室导师走得近就心里犯怵。” 田甜突然停了一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 又凑近了些,悄声说:“师姐,我和你说。” 田甜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下,佟霖非常配合回应, “什么?” 声音轻飘飘的。 “老板他已婚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 佟霖不动声色地从田甜怀里抽出手臂, 呵呵一笑:“已婚……很正常吧。” 硕博培养学制长, 很多学生在在读期间已婚已育是件常事,更何况是导师。 “不是……”田甜一副恨铁不成钢, 摇了摇佟霖胳膊, 神经兮兮地反问,“你知道师母是谁吗?” 这话…… 佟霖脚步顿住, 内心有点难以置信。 难道她和林景舟的关系才瞒了一上午就被发现了吗?难不成被人看见从林景舟车上下来了? “……” 佟霖指节紧扣,努力克制住表情, 声音有些许颤抖,“谁?” 佟霖那张等待凌迟处死的表情在八卦人的心中自动分类为疑惑、好奇、不敢置信,这让田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也不知道,陆师兄说他也没见过,这都不重要。” 田甜瘪了瘪嘴,这回干脆凑到她的耳边,“可是有个女老师总来办公室找老板,上次我在门口偷听到老板当着这个女老师的面说他要回家给师母做饭。” “好甜。” 田甜笑得合不拢嘴,又补充:“我说老板和师母。” 谁允许你说话大喘气的? 佟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昨夜特意抹了三遍护发素的柔顺发丝在寒风中凌乱。 什么女老师,她不在意。 现在的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老板办公室有个丑丑的粉色马克杯,摆在他的办公室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师母买的。”田甜挑眉,自顾自地说,“甜不甜?” 粉色马克杯。 香薰蜡烛的清库存赠品,一个粉色,一个蓝色。 佟霖嫌弃这粉色调色太土气,又觉得以林景舟的审美看不上这杯子,偷偷昧下的蓝色款正摆在工位电脑旁。 田甜投来真挚单纯的目光,佟霖干咽了咽,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往外蹦词,“甜。” “这样被林老师发现不太好吧?”佟霖试探性地按住田甜成为这个cp粉头子的苗头。 “害!” “其实磕cp呢,就是和搞科研一样,靠一些无中生有、生拉硬套、自我幻想,磕cp的第一要素就是脸好看,搞科研的第一要素就是靠导师push。cp废料不舞到正主面前,学术垃圾不在组会上汇报,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 她无意义的扯了扯嘴角,心想你已经舞到正主面前了。 冷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佟霖缩起脖子,长叹一声,拙劣地转移话题,“陆师兄说了要带什么饭吗?” “哦我问问他,”田甜天真地跟着佟霖的话题走,低头打开消息界面,“佟师姐,我待会回宿舍睡午觉了,你帮忙把饭带回休息室呗。” 举手之劳。 她轻轻点了下头,随后也点开微信,还是没有林景舟的回复。 有点烦躁。 佟霖正自讨无趣地打算关闭屏幕,微信跳出一条消息。 林景舟在课题组大群询问大家在哪里吃饭,他请客。 她有点不知所措,手指在屏幕上正踌躇着,就被田甜伸手拦下,示意别搭理林景舟的消息。 她错愣,“你不是cp粉吗?” 田甜无奈地摇了摇头,“在cp粉眼里脱离cp滤镜的正主是没有任何趣味,更何况你难道会对你的导师感兴趣吗?” 导师…… 南湖湾的书房已经成为他们俩共同的办公场所,饭后淋浴结束,一人占据半张桌子,两杯茶,两只猫,一晚上也就这样消磨过去了。 佟霖算是第一次正式接触材料领域,遇到文献里不明白的地方直接询问对面的人。 随着对课题的深入了解,她也意识到自己有时候提出的问题有多初阶。 但林景舟次次耐心解释,光是替她整理出来的有参考价值的文献就有十多个压缩包。 林景舟也算得是她的导师吧。 有时候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怀里的cell闹腾地打闹,睡衣就这样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而他好像对此浑然不觉,仍然专注解释佟霖的问题。 她总是忍不是多瞥两眼,听不进去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又在要被抓包前狼狈地收回视线。 难道你会对你的导师感兴趣吗? 第61章 那这样算不算。 佟霖咽了咽口水,趁着田甜狐疑的眼神转过来之前,矢口否认,“不会。” - 第三食堂曾获得a大校园论坛中最难吃食堂排名末尾的殊荣,故而三食堂窗口菜区域也是a大最拥挤的地方。 正值用餐时间,食堂里人挤人。 还好田甜手疾眼快抢到一个四人空位,熟练地用各种校园卡、钥匙等小物件占座后,便加入浩浩荡荡的打菜队伍。 佟霖的读书生涯有十几载,被食堂的各类预制菜欺骗过无数次。 即使面前是她最爱的湘菜,菜式码放整齐,在肉色灯光加持下有种好吃的错觉,也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 在打饭阿姨的催促下,她以完成任务的心态随便选择了一荤一素,辣椒炒肉和小白菜。 不会出错的菜式。 但当第一块炒肉放进嘴里的时候,肉质缩水口感柴腻,油腻腻的口感浸满整个口腔。 更没什么胃口了。 她随口扒拉两口白米饭就想放下筷子,就听见田甜一声惊呼,“那个是不是老板?” 佟霖有几秒右眼皮连续跳动,她阖了阖眼等眼睛恢复正常后,才抬眼望去。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鹤立于杂乱的食堂中。 一米八五的个子本就在这个南方学校里不太多见,更别说清冷气质甩了大学生稚嫩青涩一大截。 目光像是被牵引一般,视线里只能注意到他。 除了林景舟还能是谁? 林景舟的视线偏过来,然后在他们那桌停留,目光一动不动,与佟霖的眼神在空中相汇。 佟霖握住筷子的手指一点点抓紧。 随后林景舟不疾不徐地走近,一步步穿过格格不入的人群,距离越来越近。 中指指尖掐入手心,右眼皮跳得厉害,一种又期待又害怕的感觉萦绕全身。 桌上四个人同时乖巧地开口:“林老师好。” 佟霖的声音完美地匿于异口同声中。 林景舟颔首:“你们好。” 僵硬的微笑一直等到林景舟放下餐盘,在隔壁桌坐定时才疲惫卸下。 所有人收回眼神,低着头互相眼神交换,放在桌上的四个手机同时震动。 #林景舟课题组(无导版)# 【田甜:是谁?谁告诉他的?】 田甜用冒火的眼神审判着剩下三人,佟霖与陈闻哲摇头否认。 最终苏牧败下阵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挂着假笑。 他低声道:“老板私聊我,我总不能不回复。” “借口!” “你可以过了饭点再回他。” 田甜气得咬牙切齿,怒将苏牧的备注从“苏师兄”改成“叛徒”。 许是这边动静有些不正常,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吃饭的林景舟淡淡地瞥了眼这桌。 所有人都瞬间绷直了背,埋头苦吃,恨不得脑袋塞进餐盘里。 佟霖欲哭无泪,实在吃不下干瘪无味的炒肉,强迫自己塞了两口大米饭。 除了有点噎,其他都挺好的。 微信又震了一瞬,在沉默无声的桌上异常明显。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佟霖的手机上。 她在三双锐利眼睛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点开了屏幕,是林景舟的消息。 侧了点身,以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角度举着手机。 【lin:不好吃?】 手机又是一震。 【lin:那就今晚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湘菜?】 佟霖此刻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开口请林景舟吃饭是真心实意,但已经约好余菲下班后逛街也是真。 万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她硬着头皮回复,小心翼翼措辞。 【lin:昨天就已经和余菲约好了……】 【lin:要不周末吧?】 视线停留在聊天界面,对面又没有回应。 又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只好没出息地摒住呼吸等待回复。 田甜对这个新来的科研助理非常好奇,清冷气质型美女,说话温温柔柔的,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即使是无聊的八卦琐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略带焦虑地对着手机屏幕纠结。 田甜试探性的眼神不由得在手机与佟霖的脸上来回切换,直到视线里出现第二个人。 马真真踩着八厘米的小细高跟,端着a大独特的橙色餐盘,在林景舟的对面坐下。 还笑着和佟霖打了声招呼,“师妹好。” “师姐好。” 马真真的视线在他们这桌滞留了一瞬间,面露一丝微妙的惊讶,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主动和林景舟攀谈。 两个人的声音都是轻轻柔柔的,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听得不真切。 佟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切出聊天界面,就收到了田甜的私聊信息。 【田甜:对面的就是!!那个女老师!】 【田甜:你们认识???】 原来如此。 佟霖抿直了唇线,心里涌起了一股酸酸麻麻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 她只简简单单解释了下表层关系。 【佟霖:是同系师姐。】 第31章 沦陷 收到田甜微信消息的时候, 佟霖刚结束了细胞实验,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食堂窗口打饭。 第62章 时至晚上八点,食堂空空荡荡的, 排队的人少,就连窗口菜也没了一大半,远处看着像是一堆残羹剩饭。 她在食堂一楼晃了一圈, 都没什么食欲, 最后点了份鲜肉小馄饨,就此随便应付一下。 这周很忙很忙,预实验结果不算理想, 课题组的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赶进度。 她与林景舟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 但佟霖主要负责的实验是细胞实验与动物实验。 她要么待在四楼细胞房, 要么泡在远在学校东南角的实验动物平台。 林景舟白天要处理学系期末事宜, 晚上则带着苏牧和陈闻哲在七楼实验平台做材料相关实验。 毕竟是新老师, 有些事上总得亲力亲为。 两个人实验进度不同,实验结束时间更不同,林景舟一般在佟霖入睡时才到家。 pi汇报在即,他压力大, 这她知道的。 周一那场不期而至的冷雨下了有快一星期, 没完没了的, 坚持了半个月的晨练也被迫暂停。 每天唯一的交集就是早上二十分钟的路程,一脸倦意的林景舟把车停到晨晓早餐店, 再简单告别后扬长而去。 他好像在有意无意地躲她。 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吗?她以为他们俩在隐瞒婚姻关系这件事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佟霖赌气似的开始了“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冷战。 他们家的冷战最先从饭桌上开始的, 然后逐渐延伸到车上、实验室。 一日三餐有两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食堂饭菜油腻甜腥, 吃多了总想吐。 在早餐店到a大的那条路上,冰雨总是溅湿裤腿, 湿冷刺骨黏腻,感冒咳嗽也接踵而来。 田甜有一次想到什么,问:“师姐,你来实验室的这一星期是不是还没和老板说上话?” 感冒加重的佟霖有气无力地笑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周,好不容易捱到周末休息。 佟霖本想借着吃饭的机会和林景舟谈谈,不料一早醒来家里空无一人。 岛台上是两人份中式早餐,一切如往常一样。 佟霖原以为是他独自出门晨练,等到时针指向九点半人还没见踪影。 于是在微信上询问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林景舟只回了句有事,不必等他,并告知车钥匙在茶几上,有需要出门就开车。 没有过多的交流,这下确定,他真的在躲她。 一上午都是心神不宁的。 思绪在漂浮,感冒好像更严重了,头沉沉的,就连听到平日里只觉得心软软的小猫撒娇叫声也只觉得平添了几分烦躁。 佟霖干脆开车回了a大,实验室没什么人,陈闻哲独自一人在休息室处理数据,田甜外出和室友约饭,陆师兄回家休息。 林景舟也不在办公室。 她把自己关在了封闭的细胞房,强迫注意力专注于当下的细胞实验。 细胞换液、传代、计数、铺板,每一步都需要高度注意力。 等佟霖走出细胞房时,右手因长时间紧握移液枪而麻木疼痛,肩颈酸胀僵硬。 她站在百叶窗前扭动脖子,眺望远方放松眼睛,这才发现这场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 - 鲜肉小馄饨刚从锅里捞出来,隔着塑料碗还烫着手,佟霖就近坐下。 吹冷尝了一个,肉质柴腻,泡沫似的口感;味精味重,盖过索然无味的汤底。 味精的化学调料味道太过浓郁,加了三四勺辣椒油才勉强吃下两口。 如果是在南湖湾,林景舟会将林老爷子家阿姨手工包制的泡泡馄饨丢在锅内,汤底用煲了一晚上的鸡汤,碗底放下紫菜虾米。 馄饨煮熟后盛在青花瓷碗里,一个个飘在碗里,再撒上葱花即可出锅。 泡泡馄饨皮入口即化,肉质味鲜,汤底醇厚。 林景舟会做的饭菜太多了,a市特色的淮扬菜是基础,粤菜和东北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还有最近依着她的口味尝试学习湘菜,湘菜味重,他特意换了顶吸式抽油烟机,还是被呛得咳嗽。 失败过几次后,做出来的辣子鸡丁和擂辣椒皮蛋也是色香味俱全。 不像食堂的饭菜,味如嚼蜡。 佟霖想,她有点被林景舟养叼了嘴。 在与佟母冷战的大学四年里,她的一日三餐也基本都是食堂,饭菜虽然普普通通,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汤勺在塑料碗中来回舀动,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半小时前,田甜在课题组群里发来一桌丰盛淮扬菜的照片,苏牧询问这是哪家饭店,记仇的田甜发来吐舌的表情,戏弄地说不告诉叛徒。 两个人用表情包斗法刷满了消息99+条,她会心一笑,正要吞下一口馄饨,田甜发来两张照片,她顺手点开一张。 原以为又是田甜在网络搜刮的搞笑帖子,在放大照片的一瞬间,视线猝不及防地被照片里的人夺去。 照片看着像是偷拍的。 应该是在饭店包间。 林景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侧着身子在和右手边的人低头亲密私语,露出硬朗流畅的下颚线。 在这个奇怪的拍摄视角里,林景舟的身体正好挡住了视线,分辨不出旁边的人是谁,只隐隐露出了浅咖色长裙的裙摆。 第63章 一股酸涩感溢出,佟霖内心是想关上手机的,手指却不自觉向下滑动。 差不多角度拍摄的另一张照片,林景舟的头更偏了些,可以看清身边是笑得一脸自信明媚的马真真。 饱和度极高的正红色口红在她的脸上也不突兀。 佟霖也曾跟风买过一支蓝调正红口红,这种浓烈的张扬与她并不相符,整个衣柜里竟找不到一件相配的衣服。 她只对镜试过一次便压入箱底。 佟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景舟翘着嘴角,笑意温和疏离,在一桌人里只能看得见他。 她一直觉得林景舟虽然为人内敛低调,但也属于张扬肆意的人。 曾见过一次球场上的林景舟,那是本科时期药学院与材料学院对抗的篮球赛。 林景舟不会像有些男生为了出头霸占着篮球不放手,甚至在丢球后挤眉弄眼地对着空气投篮。 很自然,一切都很自然。在恰当的时机传球给队友,队友投中篮后他会笑着拍背以示祝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轻盈。 轻轻一笑,很是张扬。 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羡慕这样的人的。 林景舟、马真真都包括在内。 有点不知所措。 用慌乱的动作填满内心的空洞,又往嘴里塞了个小馄饨,这次忘记了吹凉。 好烫好烫。 舌头像是被针尖刺过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田甜的愤恨紧跟其后。 【田甜:渣男!!!手上还带着戒指呢!】 【田甜:我要脱粉回踩!!!】 佟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婚戒。 周一下班后,佟霖也没了什么心情逛街,在商场匆匆扫了眼,买了条与婚戒同品牌的k金项链,在柜姐的帮助下用项链把婚戒戴在脖子上。 项链配婚戒,很好看,简约不缺设计。 价格也很好看,三万块,佟霖刷了自己的卡。 那天余菲面露难色望着她,欲言又止,“完了。” “你沦陷了。” 真的吗? 佟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男女关系从来不能以爱与不爱为界,跨过这条界就是爱,没跨过就是不爱。 这样太过绝对。 她只能渐渐察觉到一种模糊隐晦的界限在日复一日的简单平淡中漫延来开。 佟霖从小就没有带首饰的习惯,她总觉得这样身上会被东西束缚,不太自在。 但她会在洗漱前小心翼翼地在干区处摘下项链,又因为担心忘记再戴上,有事没事就摸摸胸前的戒指,确定它在不在。 七天,养成了爱摸戒指的习惯。 尤其是在失眠夜,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她用手握住戒指,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听见林景舟回家的声音,才睡沉了过去。 一觉醒来,婚戒在手心刻印出凹凸不平的印记。 此时,婚戒在手中找到了自己的印记,手心的温度渐渐捂热合金材料。 馄饨冒出热气白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泪腺比想象中更发达。 人在感冒的时候就是容易伤感。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界限。 那就是吧。 - 林景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口味偏好也是淮扬菜之类的,相比爆炒咸辣的湖南菜,他的取向更偏鲜偏甜。 当下大部分淮扬菜馆都经过了新式创意改造,有些创新缺了点记忆里的味道。而这家饭店确实算得上为数不多的正宗淮扬菜。 饭桌上都是些你请我请的虚伪陈词,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作为成年人也能应付。 长明药业和a大横向课题合作的成功里少不了他曾在其中的催化剂作用。 今天这饭局,他必须得来。 长达一周的高负荷工作让他疲惫不堪,看着桌上的红烧狮子头、古法盐水鸭、蟹粉汤包、鱼头佛跳墙,掀不起什么胃口。 没胃口的时候,就想吃些辣味开胃,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佟霖。 她的厨艺不佳,但做辣椒酱的手艺一流。 在熏得满客厅都是辣椒呛味时,她瘪了瘪嘴吐槽,“下个房子不要再装开放式厨房了,中看不中用。” 那时他端了杯咖啡,站在岛台边,只笑着应声,“好,下个房子你说什么装修就怎么装修。” 林景舟夹了块香辣的拌黄瓜,隔壁的马真真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伸出手挡住筷子,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对胃不好。” 有好事者见状,笑得一脸龌龊猥琐:“马秘书管这么严,那我敬林教授的酒你准不准啊?” “来,景舟,叔叔敬你一杯。” “哪有,我只是关心景舟的身体。” 说这话的时候,马真真的眼神似有似无的朝林景舟瞥去,表面否定实际上却是在暗示他们关系不一般。。 这话一出,桌上要敬林景舟的人更多了些,他一一回敬。 这桌上的人精们哪里会不知道他已婚,觥筹交错的社会场合总会和美女挂上钩,即使你没有这个意愿,也会在言语间让你逃不了干系。 以为自己的低俗低底线找到同类。 “都是成年人,”林景舟放下酒杯,侧头和马真真说话,她一脸笑意得迎了上去。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点声音,“没必要这样。” 第64章 这种在饭桌上做一些模棱两可的动作,说一些是似而非的话,引导人在酒精催化的情况下对成年男女关系进行暧昧的修饰,然后再故作羞涩地否认。 这一切已经给人足够浮想联翩的空间,马真真有些逾矩了。 没必要。 挺没意思的,没必要把人当傻子。 林景舟声音又轻又低,落在马真真的耳朵里虚无缥缈的,听起像带了点嘲弄。 虽然他本人没有这个意思。 马真真脸上的笑容停滞,眉梢仍朝上,渐渐敛了笑意。 酒阑宾散,林景舟站在路口等车,滴滴司机仍在在两千米处。 “景……林景舟。”马真真喊他,语气里有点焦急。 林景舟转头静静看着她,眼神里很锐利冷漠。 马真真知道他本人就是这样的,什么待人接物温和,都是假象。 他本人就是一个捂不热的冰块。 她用了六年时间也没有融化一点点,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存在——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林景舟就会主动打碎自己,只为了在寒冬给她一点温暖。 即使马真真知道林景舟没有在饭桌上当场反驳是给她留了面子,即使在马真真妈妈劝她放弃之后。 她仍不甘心。 “林景舟,我到底比她差在哪里?” 他沉默,寒风吹乱他的额前发丝,街边便利店照亮他的半边脸,另一半隐入夜色中。 “马真真。” “没必要比来比去的,你很好。” 他说她很好,但她知道这是他惯会用的伪装。 林景舟的声音很轻,柔和得吹散了风,他说:“她也很好。” “但她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好。” 在波士顿与加州往返的一年里,无法重复的数据,夜以继日的实验,这样一贯被称为天之骄子的他陷入无限自我怀疑与折磨中。 在长期失眠的生活下,为了不浪费实验进度,他选择在深夜做实验,颠倒的作息带来的是恶性循环,与人交流接触更少,他更加封闭,把自己关在门内。 直到有一天,有人给了他昏暗密不通风的心开了一道小小的门缝,光透了进来,给了他打开门的勇气。 那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阴暗潮湿“屋子”里的人是谁,就转身离开。 但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开门人。 “林景舟,喜欢你很累。” 马真真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泪水。她曾一以贯之的在林景舟面前丢弃少女自尊心,但她马真真,本就是一朵骄傲玫瑰。 她不允许在他面前留下眼泪。 她说:“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车来了,林景舟打开车门,临坐进车内,他低眸一笑,“好。” 那么恭喜你走出了关住自己的房门。 - 林景舟坐在开往南湖湾的车上,他开了点窗,凛冽寒风顺着窗缝吹散满身酒意。 事情大概是从周一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他把佟霖的退让当作了一种对亲密关系不适的拒绝信号。 林景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 隔着一层厚重的被子抱住她,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即使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控制呼吸频率上,仍然不可控地起了生理反应。 怎么办?他只能落荒而逃。 周一晚上,佟霖与好友聚会,他独自坐在南湖湾,心里很乱,干脆回学校用实验麻痹自己。 加上这周真的很忙,事情多且繁杂,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周三下午。 他们在研究院走廊上狭路相逢,林景舟正要和佟霖打招呼,她已经运势要逃走。 她低头小声:“细胞要收了。” 只留下一个小跑的背影,小幅度跑动的时候实验服背后开叉的衣摆一动一动,像是nature受惊跑走后跳动的猫尾巴。 再后来,他从佟霖脸上读出了些患得患失的表情,他心中忍不住翘起尾巴,原来她也是在意他的。 他强装着镇定,假装无事发生,但是总忍不住,忍不住在看见她的背影时想摸摸柔软的后脑勺,控制不住想抱抱她。 于是偷偷看她,在细胞房的透明窗外,在她熟睡时,在食堂的另一角…… 林景舟觉得好像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他又要败下阵来。 酒醒了一大半,他把车窗摇了上去,车子飞速地驶过南湖。 如果他的视线多偏移一点,就能看见车窗外映出在南湖边散步的纤细背影。 …… 佟霖本来已经走到了南湖湾楼下,却又缩回了脚步。 她内心期待回到家就能看到林景舟,又害怕期待落空。 于是她转身在天寒地冻的冬夜,绕着南湖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思绪在空中飞散。 月色朦胧如水,清冷月光洒在冰冷的南湖湖面,佟霖的背影倒映在湖面,随后与月光相融,更显得冷清孤寂。 大概过了一小时,手机震动收回了注意力,她伸出手点开。 【田甜:师姐,学校论坛有一个有点奇怪帖子。】 【田甜:{a大“学术妲己”利用美色抢占他人科研助理职位}】 第32章 学术妲己 晚上九点。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夜间会出现雨夹雪, 室外温度已经降至零度以下,佟霖坐在南湖公园边的石凳上,路灯与月色倾洒在她纤弱的背影上。 第65章 此时公园内的人烟稀少, 如黑洞般的湖水与黑夜融为一体,漫天黑暗里淡淡出现了这个小身影,更显得落寞孤独。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传至佟霖冻得发僵的耳朵, 而寒夜里呼啸风声无限放大这种空洞寂静。 雨虽然停了,地面上的雨渍仍湿漉漉的。 a市的冬天就是如此,除却低温, 还有更加难捱的、入骨的湿冷。 她的眼神空洞无神, 静静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由通话终止到变暗再到屏幕亮起。 脑海里回忆起方才田甜发来的帖子, 帖子本身内容故意做了模糊处理, 像是发帖人特意为了保护自己的个人信息给事件打的码。 主楼内容很简单, 一段话讲述了自己应聘学校某重点实验室科研助理落选经历。 拥有本校和专业方向优势的楼主却因为学术妲己与男友考核作弊而落选。 帖子最后还附上了一张照片,一男一女身穿白大褂的背影,女生低头在做实验,男生拿着记分册站在一旁。 照片是偷拍的, 角度却很刁钻, 甚至还拍出了男生眼中的几分柔情。 实话实说, 起初佟霖在看到帖子标题上一些“学术妲己”、“科研助理”等字眼时,内心是燃起了几分紧张和害怕的。 害怕这件事会和林景舟扯上关系。 害怕她会成为林景舟原本光明坦荡的科研路上一道扎眼的污点。 待确定照片里的女生是她后, 一颗悬吊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帖子内容与林景舟无关, 照片是在实验考核时拍摄的,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是陆恒然。 也可以基本确定是发帖人因考核落选而颠三倒四。 子虚乌有的事情, 她不想搭理,但帖子底下一些指桑骂槐的评论依旧扎眼—— 【中国学术圈已死, 这种女的就是靠着□□交易爬上去的咯,建议查查她的毕业论文。】 【惊呆。哪个实验室啊??胆子这么大??学校还不出面开除这对狗男女。】 【就一个科研助理的职位不至于吧?保持中立,持续关注。】 …… “有事?”电话那头响起佟母那不异于通讯公司机械女声的冰冷语调。 佟霖嘴唇微微翕动,大脑指令和行动因湿冷放缓,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只好说:“没什么事。” “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我都打算睡了,你也早点睡。”佟母好像都懒得应付,语气里只有不耐。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听说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就是容易怀念家的温暖,但她选择给佟母打电话好像并不是一个正确的举动。 从苏南搬至南湖湾后,佟霖仍和佟母保持着一定联系,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佟母不咸不淡地回复,交谈中佟母总要把话题点拐到林景舟身上。 渐渐地,两人交流联系越来越少。 直到佟霖成功录取科研助理,她满心欢喜地主动和佟母坦白她已经从长明药业辞职、以及畅想的职业规划。 百字长文,握住手机的手掌渐渐发汗,等来的却是佟母冷冰冰的回复——随便你。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猝不及防地给佟霖泼了桶透心凉的冷水。 佟母再次不耐烦道:“不说我挂了啊,你下次用微信打电话,你真当这电话费不要钱啊。” 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经僵硬到麻木,佟霖感觉不到冷,取而代之的是刺痛。 佟母的漠不关心比零下五度的低温和网络恶意评论都要更加刺痛心脏。 她想到帖子里那些大放厥词要开除她的人,有点幸灾乐祸地报复性回复:“如果我被开除了怎么办?” 在“随便你”的诅咒里成为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是我对你最大的“诅咒”。 佟母语调放缓:“被开除什么?就你之前说的助理?” “嗯。” “开除就开除呗,我和你说林景舟是人才引进进的a大,学校是应该给配偶提供工作的。你不好意思我来和他说,把你调去行政岗啊,助理终归永远是助理,行政岗又是坐办公室又有地位,人家都是求着你办事……” 佟母顿了一秒,又继续补充:“还有人才引进的那笔钱你得找个机会抓住,男人手上不能有闲钱的。” “我说的你有没有听?” 佟霖有点烦躁,“可是我这辈子也要像你一样指望着别人活吗?” “佟霖,我指望什么了?是。你是可以不管不顾读博,然后和你爸爸一样五六年毕不了业,再重蹈佟春生的覆辙。” “佟春生在美国快活那几年,我是怎么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你拉扯到大吗?他可以故作清高对家里不管不顾,我可以吗?” 佟母的歇斯底里永远是这些陈词滥调,但佟母又一次赢了。 佟霖的脑袋像是装了个炸弹,感觉随时要炸开。 每次都是这样,用父亲的不作为来压制她,时刻提醒她姓佟,佟家这辈子都欠着佟母的,包括她。 “话我说到这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电话被挂断,又一次不欢而散。 佟霖把脑袋全部埋进手里,冰冷的肌肤相互触碰渐渐滋生出点暖意。 寒风随意吹动发丝,她的知觉终于恢复。 啊,好冷。 第66章 佟霖自然地缩了缩脖子以寻求一点温暖,头埋得更深了点,但是这样的效果好像微乎其微。 一种从头至脚的寒冷带来的是锥心般的疼痛。 雪来,雪落。 从天而降的小雪籽落在佟霖散乱的发丝上、肩上、还有亮起又暗下的手机屏幕上。 佟霖低头静听雪落下的声音,那是一种清脆又极其微弱的声音,像是心脏裂缝的声音。 渐渐,漫天飞雪融进这夜色中,淹没黑夜的所有孤独和悲伤。 好冷,好想林景舟。 如果佟霖此时抬头,就能看见被放在石凳另一角的手机亮起,屏幕上的雪籽化为雨水。 雨水汇聚成雨滴,折射出屏幕上的内容。 【lin:佟霖,你在哪?】 - 岛台上的车钥匙不在说明佟霖还未到家,站在玄关处的林景舟此时内心竟然有点庆幸。 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佟霖。 晚上九点整,语音智能音箱移动播报——今夜雨夹雪转小雪,路上行人…… 手机震动,靠在沙发上假寐的林景舟立刻抬手查阅消息。 【马真真:我要删了你。】 林景舟笑容在脸上僵住,把手机随意丢在了沙发上,他站起身在客厅来回踱步,嘴角紧绷。 时至九点二十。 不知是今日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心神不宁的,他给佟霖好友余菲打去电话,仍是不知所踪。 她去哪里了? 回苏南了吗?还会回南湖湾吗? 思绪纷乱,一想到佟霖可能再也不回来,林景舟再也坐不住了,捞起外套正打算往外走。 门锁转动,门外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佟霖。 “你……” “你……” 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佟霖怔怔地抬眸看他,像是个破败的洋娃娃。 所有想要质问的话都被吞进肚子里,林景舟于心不忍:“冷不冷,我给你放好了洗澡水,先去洗澡,别病了。” 室内暖气很足,佟霖渐渐恢复知觉,她钝钝地点了点头,如同行尸走肉般从林景舟身旁走过。 “谢谢。” 佟霖有点想哭,眼圈在超过林景舟半个身位后开始泛红。 他总是这样,温温柔柔地站在那里等你,真的真的好想抱住他,一定很暖和吧。 两人擦肩而过时,佟霖嘴唇翕动,想问的东西有很多,但又问不出口。 比如你和马真真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话没必要问出来,林景舟曾在饭桌上主动回怼师母,本是大不敬的事,他还是这样做了,为的就是给佟霖不顾一切走向他的安全感。 但是她好像要失约了。 像他和马真真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活得耀眼的人,她用尽全力努力追着,但永远够不上。 比如你也觉得女生这辈子就应该守着家庭过一生吗?安分守己地做一朵不会独立的菟丝花。 林景舟不是这样的人,田甜和她提及过她是他们组最后一个转导师的学生。 原因无他,仅仅因为田甜是个女生。 但林景舟没有,宋宁问是女生也没有关系吗?他反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好像是的。 实验结果不会因为性别差异而有差异,sci审稿人不会因为性别就拒稿。 可大部分课题组在招生的时候仍优先招生男生,美其名曰男生力气大不怕吃苦。这不过是男人替男人抢占社会资源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林景舟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佟霖单薄的背影缓慢地朝卧室移动,冬天衣服笨重,更显得她形单影只。 她好像瘦了,他想伸手抱抱她。 林景舟声音低哑,语气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不用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的。 林景舟还是收回了手,欲言又止地目送佟霖走进了主卧浴室。 - 学术妲己事件发酵的第二天,pi汇报倒计时最后两天。 正值期末考试,a大校园内网首页飘着已毕业学长学姐整理的各类专业课重点,学术妲己讨伐贴起初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关注,只有零星不太友好的评论。 直到昨夜,经过无名小号锲而不舍地顶帖后,帖子成功霸占了内网首页。 甚至有眼尖的人扒出照片窗户里的位置正对学则湖和西南门。 坐观整个苏北校区,能拥有这个绝佳地理位置的也只有集全校资源的转化院了。 更有好事者要求楼主曝光学术妲己事件的主人公真实姓名,一时间帖子热度居高不下。 此时一食堂内。 田甜正低头奋战,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面前的冷面是一口没动。 佟霖敲了敲饭桌,提醒对面的人,“你还吃不吃,等会要给六十只小鼠给药呢。” “啊!靠!我的内网号被封了!” a大内网虽然没有强实名制,但一个学号只能注册一个账号,这意味着田甜唯一一个维护佟霖的方式也不见了。 伴随着田甜的一声怒嚎,她终于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佟霖。 佟霖挑眉,“你干嘛了?” “和这个傻逼battle啊,这人绝对是楼主请的水军,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第67章 “说……造谣师姐你,”田甜干咽了咽,瞥了眼一如往常的佟霖,她把那个人,“还在复试的时候还私聊他,但他没有搭理。” 田甜吞下原话中“勾搭”的字眼,这词用在女性身上太脏了。 “私聊?” 佟霖笑笑,心里有了数。 一开始她也疑惑这个帖子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需要造谣抹黑她。 放出放出来的照片是初试阶段,初试人多且不熟悉。既然他主动提到私聊,那么范围就少了很多,或者说基本能锁定。 就是徐一明。 真的很会颠倒黑白呢,明明徐一明才是那个主动私信她的人,主动私信嚼陈闻哲的舌根。 就因为她没有搭理他? “师姐,你就打算这样放过造谣的吗?我们知道真相,但那些被带节奏的人不知道,就这样被骂也太包子了吧。” “我有说我要放过他们吗?” 田甜怔愣:“啊?” 佟霖反问:“现在帖子评论有多少条了?” “127条。” 佟霖放下手机里的汤勺,一本正经地注视田甜的眼睛,“谣言浏览次数达到五千次以上,转发达到五百次,评论二百次以上……”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可被定为侮辱罪、诽谤罪,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 到底是没出过校园的人,田甜的嘴巴张成o字型,竖起大拇指:“师姐,你牛。” “我和苏师兄本来还想下午拐着你去找学校网信办删帖呢?” “网信办的老师会搭理我们吗?” 田甜撒娇:“可能性很小,但也要试试嘛。” “我不需要他删帖,我需要他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佟霖的性子从来不是包子,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徐一明利用网络谣言抹黑目的无非她被解雇,科研助理名额顺延落至他的头上。 但佟霖不会轻易放弃科研助理这个工作,她要的是这个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更何况,她不希望这件事对接下来的pi汇报产生任何影响,不希望林景舟这段时间日夜黑白颠倒的付出化为泡沫。 - 学术妲己事件发酵的第三天,pi汇报倒计时最后一天。 林景舟课题组简单进行了次小组讨论,每个人都提交了自己的实验数据。 面对如临大敌的同学,林景舟笑着安慰,“没事的,就是一个大型组会。” 讨论结束,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地继续埋头各自的实验,陆恒然站在办公室门口欲言又止。 林景舟一眼看穿:“陆恒然留下。” “有事吗?”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不清楚贴主是谁的情况下就贸然回怼,然后被人发现?” 林景舟说这话的时候,一改往日的清风霁月,面色微凝,眉头一皱,有导师与生俱来的威严。 陆恒然紧张地点点头,这事是他不好,不顾佟霖的劝阻贸然评论反而引起一身流言蜚语。 “佟霖知道这个帖子吗?” “她知道的。” 陆恒然害怕林景舟就此解雇佟霖,毕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科研助理的去留。 他着急走上前一步,解释道:“林老师,我和佟霖之间真的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她一直把我当师兄的。”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林景舟的手仍然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帖子评论内容不堪入目,有些直接被大数据抓取屏蔽。 【妲己配纣王,真是恶心死了。】 【这种人能不能自觉滚出a大啊?】 【这女的背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啦。我敢打赌这事绝对会不了了之。】 一想到佟霖看过这个帖子,这些刺痛他的话已经刺向 林景舟再也坐不住,他走出办公室,问:“佟霖呢?” 田甜整个人紧绷,她害怕林景舟就此解雇佟霖,“林老师!那个帖子的事情都是假的。” “我知道。” 啊,你知道。 林景舟的语气有点着急,他又重复了一遍:“她在哪?” 田甜第一次看到如此慌乱的导师,她有点不敢相信,哆嗦道:“师姐……在动物中心做实验。” 动物中心距离研究院大楼大概有十分钟的距离,林景舟只觉得这十分钟过得无比漫长,度秒如年。 脑子里不断闪现方才帖子回复,每个字眼就如同刀剑刺向他的心脏,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佟霖在面对这样的网络攻击时的状态。 而他这几天却在挣扎着在这场爱情战争里投降,输或赢真的重要吗? 如果他多关心一点她,如果他早一点知晓这件事。 那么对她的伤害会不会更低点。 可是伤害已经发生,哪里又有那么多后悔药吃呢? 林景舟的脚步迈得更大了些,她只想快点、再快点见到佟霖。 动物中心三楼,电梯门开,林景舟换上实验服,在h区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 身着白色防护医用服的那个身影正在操作台前专心致志地进行动物实验给药。 固定小鼠、酒精擦拭尾巴、拉直绷紧尾巴、缓慢进针、药物推进血管。 尾静脉注射给药动作一气呵成,佟霖紧接着给下一只老鼠给药。 林景舟就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窗处看着佟霖近乎完美的操作,他那慌乱躁动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第68章 他低头调出手机通讯录——网信办,刘老师。 然后又玻璃窗内又望了一眼,等对面接听,才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面色仍是一脸凝重。 “刘老师,我是材料学院的林景舟……” 第33章 阳光 学术妲己事件发酵第四天, pi汇报当天。 早晨六点四十分。 佟霖是被nature踩在身上的力度压醒的。 她费了比想象中更大的劲才堪堪捞起nature这只肥猫,才一个月的时间,在佟霖的不懈努力下两只猫咪越来越有朝猪向发展的趋势。 想到这里, 摸nature下巴的动作不由得缓了下来。 已经一个月了吗?时间过的真快,这意味着他们的试婚协议还剩下五个月的时间。这五个月里,她还能以妻子的名义站在林景舟身边。 之后是什么呢?是默默无名的科研助理、是离婚证上熟悉的陌生人, 还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没什么睡意, 浑身没劲,佟霖叹了口气,干脆起床洗漱。 她蹑手蹑脚地给小猫加了水和粮食、更换了猫砂后, 换上了一身轻便运动装, 决定独自出门跑步。 关上屋门的瞬间, 视线忍不住又落在了客卧的房门口。 林景舟好像又是后半夜才到家的, 此时客厅里昏昏沉沉, 仅仅借着一丝熹微的晨光看不清房门内的情况。 屋内的昏暗就好像他们五个月后的未来,佟霖眸光黯淡,睫毛轻轻颤动,垂头收回了眼神。 根据模糊的记忆, 佟霖按照林景舟晨跑路线, 从小区正门出发, 走小路进入南湖公园西南角。 冬日清晨,万籁俱寂, 天空刚刚露出鱼露白, 新鲜空气跟随冰冷和湿漉漉的风拂面而来。 佟霖深吸一口气,简单做了些热身运动, 放下近半个月的糟心事,随后按照往常的路线心无旁骛地慢跑一小时。 运动成功唤醒了沉重的身体, 血液循环加快,器官被打开,她感到细胞都在自由“呼吸”。 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慢跑结束后,佟霖仍旧按照熟悉的路线从公园东北角出来,步行至小区后门。 小区后门是一条繁荣的夜市街,清晨就会摇身一变为各类丰盛的早餐流动铺子。 严谨的科研人员,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林景舟就是如此。 实验结束后他会用洗最少两遍手,也没有随意在外吃食的习惯,却因为佟霖肚子里的馋猫作祟,晨练过后经常陪着她坐在露天餐椅上,卷裹着来往车辆飞扬的尘土,慢条斯理地吃着无名小店的汤汤水水。 再次经过这条街时,鸭血粉丝店老板喊住了佟霖。 “诶,小佟,好久没见你出来晨练啊。”他对这对颜值超高且相配的年轻夫妻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了她。 “哦对,最近天太冷了。”佟霖缓缓停下脚步,肚子里馋虫被鸭血香味勾起,浅笑着应道。 老板略显疑惑道:“怎么不和你老公一起?” 听到这个有点陌生又暧昧的称呼,佟霖原本掏出手机扫码的右手一顿。 这个人。 怎么去哪都躲不掉。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随口扯谎道:“他……最近有点忙。” 不过这也不算谎言,他们最近碰面的机会也不太多。 “啊……” 老板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老板娘的眼神制止。 佟霖收起了手机,理智最终战胜了馋虫,今天就是pi汇报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去正门的星巴克买林景舟常点的早餐。 待步伐略微仓皇失措的背景走远后,老板重新点燃半截香烟,皱眉道:“你刚才干嘛打断我讲话。” 低头玩消消乐的老板娘眼睛都没抬一下,“人家一看就是小夫妻吵架了,我跟你说夫妻之间的事,少问。” …… 早上八点整,阳光正好。 太阳光肆无忌惮地透过落地窗,直射至岛台的大理石板上,光线反射在佟霖那张略微错愣的脸上。 她逆着光站在岛台外侧,林景舟站在岛台内。 四目相对,两个人默契又尴尬地沉默片刻。 略微滑稽的画面,桌上摆放着两碗鸭血粉丝汤,加辣的那碗放在佟霖常坐的位置,不加辣的那碗摆在林景舟的位置。 而林景舟手里拿着还未收拾好的食品包装袋,他穿了件清清爽爽的白t,额头湿发还滴着水,看着像运动完后简单冲了个凉。 怎么说呢?有种难得的又居家又少年气的感觉。 佟霖瞳孔微微张大,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老板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老板娘试图阻止的眼神是何意味。 林景舟应该比她更早一步到达鸭血粉丝铺。 林景舟也是一顿,目光在佟霖手上拎着的纸质打包袋流离。 她不爱吃西餐,手里的星巴克应该是特意买给他的。 他笑了声,率先打破沉默,“早。” “早。” 林景舟转身丢下垃圾,轻声问:“怎么不多睡会?” “好久没运动了,想放松放松。”佟霖讪讪笑道,“我以为你在家,就去星巴克买了咖啡和可颂煲。” 她顿了顿,低头说:“现在看来……好像不太需要了。” 原是觉得林景舟不吃惯这些街边小吃才特意绕路小区正门买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第69章 两份粉丝汤、两份培根蛋可颂、两杯美式,这对于早餐来说有点过于丰盛了。 “没有。” “我很喜欢,”林景舟敛了笑意,他直视佟霖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再慢腾腾地开口,“谢谢你。” 林景舟的声音很轻。 轻到厨房的开水声吞没了他的尾音,却轻而易举地在佟霖一潭死水的心湖里荡起层层涟漪。 我很喜欢。 是吗?阳光落在佟霖的后背,温温暖暖地填满了内心的患得患失。 她突然也没有那么害怕五个月后的生活了。阳光正好,那就享受当下吧。 第34章 魔力 早上九点。 车子一如既往地停在了晨晓早餐店门口, 佟霖没有着急拉开车门,而是转身望向身旁的林景舟。 有很多话想说。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校园内网的帖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和陆恒然的关系心存芥蒂;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修补这条莫名其妙出现的裂痕。 但在距离汇报还有一小时的时间里,这都不是一个正确的时机。 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 不上不下。 佟霖硬生生将这些话生吞,干咽了咽。 林景舟把她的面部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净白的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幅度不紧不慢。 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佟霖仍直视着他, 林景舟今日的穿搭看着与往日无异,深色双排扣西装配简约白衬衫,就是深棕色领带有点歪。 不知道是方才出门时替她捡起掉落在地的围巾, 还是临走前cell缠着他不肯放手而导致的。 带有褶皱的领带有种凌乱又自在的感觉, 给他这张淡漠偏冷感的脸上添了几分随和。 半晌, 佟霖鬼使神差地往驾驶位侧了身子, 她先是伸出手拍了拍西服上黏着的猫毛。 纤细的手掌再往上游离, 在颈部的敏感位置停下。 佟霖所有系领结的经验都来源于大学期间沉迷于jk圈的室友的言传身教。 时隔多年,动作有点生疏,越是生疏越是慌乱,不知所措的手指时不时会触碰到上下滚动的喉结。 很微妙的触觉, 不仅是痒痒的, 麻麻的, 凸起的喉结还带有成熟男人的攻击性。 她的手渐渐地有点抖了,连带着声音也些许地颤,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 “领带……有些歪了。” 也就是那时,林景舟抬眸, 两个人身子靠得实在是太近,近到呼吸交缠, 近到她能感觉到林景舟胸腔内发出的一声颤动。 “嗯。” 带着笑。 看着面前歪七扭八的领带,佟霖的脸浸出了些不自然的粉红,好像有点好心办坏事了。 “不着急,慢慢来。” 林景舟的声音有种扰乱人心弦的魔力。 佟霖将头埋得更低些,压根不敢看他,闷声说:“你别看我。” 这句话带有本人都未察觉到的撒娇意味,林景舟这回笑意更深,但真的就这么听她的话,乖乖地把脑袋偏向窗外。 佟霖的手轻轻地抖动,待他转过头后渐渐平了呼吸。须臾后,笨拙地系好了领带,身子与手迅速缩回原位,原本呼吸的潮热也消失不见。 “系好了。” 没等林景舟转过头,她就拉开了车门,仓皇而逃。 这回两个人隔着的距离有点远,车外寒风肆意吹乱她的长发,车内阳光从车窗洒进车内,空气因还未恢复的错乱呼吸而变得焦灼和稀薄。 “汇报加油。”佟霖加快语速,赶忙关上了车门。 林景舟轻应了一声,没有着急启动,而是降下车窗,透过车框看她,轻声问道:“你会来看汇报的吧?” pi汇报虽然重要,这也不过是前期漫长预实验过程的最后检验,预实验结果成功的那瞬间就能预示着今天这场汇报的结果。 说白了,对于参加过数不清国际交流会议的林景舟而言,就真如他所说的这不过是一场大型组会而已。 但他主动提及想要在会场看到她。 佟霖有些错愣,微张了张口,几根发丝随风进入嘴中。 好一会才缓缓点头说好。 车窗缓缓升了上去,佟霖像是生根般站定在原处,她一直注视着车子的背影,见它在红绿灯处停下,见它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直到下个红灯亮起。 佟霖收回视线,拍了拍还有点泛红的脸颊,示意自己清醒过来,随后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内,她挺直了背,呵了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声音带了些破釜沉舟的坚定,“师傅,去苏北区派出所。” -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 转化研究院b001报告厅里已经陆陆续续坐进了来听汇报的人,这本是一场简单的学术汇报,却因主角是学校新来的副教授而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林景舟虽说是副教授,但是a大开出的待遇极好,表面所属转化研究院院长陈东华院士实验室,却在寸土寸金的研究院拥有独立的半层实验室。 大部分与林景舟同等级的副教授甚至还未拥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更别提仪器齐全的实验室了。 年纪轻轻,有文章傍身,又有中科院院士保驾护航,又有独立空间自主权利。更别提这些还只是表面的待遇,那些看不见的呢?职称评选、项目申报,往后还有各类科研上的、职位上的竞争…… 第70章 何况林景舟背靠林家,陈东华院长就曾是林老爷子的学生,围绕在林景舟身上的谣言一直不少。 什么林景舟就是个没什么真材实料的公子哥,就是靠着林家的资源堆砌上来的啦,什么他的妻子是材料学院马宁副院长的女儿…… 是而,今天这场报告里来认真学习的人不少,来一探究竟林景舟的真实水平、围观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林景舟早就提前到达会场,与前排领导、同事们一一打过招呼后,才在第一排的空位坐下。 他其实没什么紧张情绪,此时无所事事地上下滚动ppt界面,右手下意识地理了理领带,领带系得有点紧,看得出来系领带的那位也有些紧张。 又想到了那日在得知内网帖子时他心神不宁地前往动物中心,看到服低头沉浸实验的佟霖,带着口罩,全身被防护服包裹。 这样的防护服闷热不透气,光穿上十分钟就会喘不上气,佟霖做实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 一举一动更显得娇小可怜。 林景舟只觉得她有种魔力,能瞬间抚平他所有的不安与慌乱。明明被网暴被恶意造谣的人是她,最后被治愈的人却是他。 他希望在第一次汇报实验室共同努力下的成果时,她也能在现场。 只因为这份成果里也有她付出的一份。 林景舟回头往报告厅后排扫视一眼,人头攒动,有的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微笑点头示意,眼神仍在人群中寻找。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随手拦下正巧偷摸走进报告厅的田甜,“你师姐呢?” “啊……”田甜原以为自己迟到被抓了个正着,一惊,“师姐……可能在细胞房吧,马上就过来了。” 林景舟颔首,嘴唇抿成一条缝,轻轻嗯了一声。 身为学生的田甜还是有点惧怕林景舟的,胆战心惊地在后排找个了座,赶紧低头催促佟霖。 【田甜:师姐你去哪里了?林老师找你。】 【田甜:快快快,我说你去细胞房了,别说漏嘴。】 佟霖回了哭泣的表情,表示自己正在路上。 手机屏幕的这头,佟霖正在前往a大的出租车上。 她的声音带了点焦急,不安地搓了搓手里的安全带,“师傅,您可以再开快点吗?我有急事。” “好嘞,闺女,你坐稳。”师傅对出身名校的人有些天然的好感,虽然对佟霖打车去派出所又折回的请求有点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 昨夜临下班前,佟霖特意来报告厅检查了一遍,投影仪显示正常,话筒收音正常,电脑连接正常…… 原是想着这样能够确保汇报万无一失,即使她不在现场,内心也不会有太多的不安。 可是现在,因着那句“你会来看汇报的吧”,又后知后觉地改变了主意。 她想看着他的ppt里有她的实验结果,拍下在ppt的结尾里他们的名字摆在一起的照片。 这是除了结婚证上,为数不多的机会。 十点三十分,佟霖姗姗来迟。 她躬着身子从半掩着的会议厅后门偷偷溜进,前排大部分人都专注于主席台上的身影,没什么人发觉这边动静。 田甜朝她招手,佟霖坐下后抬眼看向前排,林景舟距离她很远,看得不够真切。 会场内的空调开得很足,他现下就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手里拿着话筒,另一只手浅浅插兜,身子半倚在主席台边上,时不时付一下标志性的银框眼镜,很松弛但不失正式的状态。 佟霖错过了课题相关background介绍,但还好赶上最重要的实验设计部分。 林景舟很巧妙地先抛出问题,通过问题讲解实验设计,再引出预实验结果,最后再通过待解决问题引出下个部分地实验设计。 一环紧扣一环,汇报条理清晰、通俗易懂,即使是不同方向的研究人员也能理解和接受。 佟霖因从校门口小跑至研究院大楼而躁动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 投影仪上的激光笔在结果上停留,林景舟低沉的声音从后排左右两个音响里传来:“part3是动物实验部分……” 这样的声线与日常相处的温柔不同,是一种更为正式的低醇,且因着电流传播的失真而放大这样的磁性。 ppt页面里是佟霖这段时间埋头苦干的实验结果。 心跳又一次加快。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许是拍照的动作在专注的听众里太过打眼,林景舟在那一瞬间抬眸瞥了眼后排。 他们俩就这样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了一眼。 无声但强烈的一眼,眼神停留的一秒里,佟霖按下了拍摄键,林景舟才切了下一页ppt。 随后林景舟的嘴角隐隐噙着笑继续讲解,佟霖低头查看照片。 照片里的站在台上的是发着光的林景舟,他的身后是发光的光源——投影仪上的动物实验结果。 拇指和无名指不断放大又缩小照片,时而放大查看照片中央的人,他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好像是自己买的那件,但又不太能确定,时而检查确认自己的数据没有出错。 对着屏幕看了有些时间,心跳仍未恢复,佟霖嘴角微微上扬,正巧手机微信消息跳出。 【田甜:师姐,帖子被删了?!】 第71章 【田甜: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老天有眼!!!!】 佟霖起初有点懵,仍处在方才的兴奋中,傻眼地看向一旁的田甜。 田甜好像也读懂了佟霖脸上对此不知情的表情,哑声做口型道:“你不知道吗?” 佟霖愣愣地摇了摇头,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 【田甜:他还发了道歉帖子,现在被版主置顶了,我还以为师姐你刚刚就是去处理这事儿了。】 【田甜:{关于近日在学校内网发布不实信息的道歉信}】 【田甜:看评论说他好像要被学校处分了!!大快人心啊!!】 手机震动不停,有陆恒然的消息,有课题组小群的消息。 【陆恒然:师妹,你要到派出所了吗?要不就别报警了吧?听说徐子明要被处分了,可能又要延毕一年,反正也没曝出我们俩更多的信息。】 【陆恒然:而且我问过林老师了,他说不会因为这件事开除你的。】 正巧此时ppt放映至结尾,课题组的每个人的名字都显示在上面,佟霖的名字也在其中,既不起眼,又显眼得紧靠在林景舟的名字旁。 “在此汇报结束,感谢课题组各位伙伴的付出。”林景舟笑笑,放下话筒,至此汇报部分到此结束。 台下掌声雷动。 接下来是答疑环节,每个人都课题有疑问之处都可以提出来,对于汇报人和听众来说都是一个深入了解课题的机会。 佟霖微微张口,抬头望望主席台上面对刁钻尖锐问题依旧游刃有余的人。 是他出面删的帖子吗? 好像也只有他了。 脑子很乱,不知道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佟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去管那些突如其来涌出的消息,不管是好意还是看笑话。 她将手机切到那个熟悉的界面,打下一长串消息发了过去,随后关上屏幕。 【lin:如果我选择继续追究下去,你会觉得我咄咄逼人吗?】 最后一个提问结束,林景舟深深鞠了一躬,整个会场掌声雷雷,至此所有关于林景舟身上的谣言都不攻自破。 他还没下台就如众星拱月般被人团团围住,有真心要与他交流学术问题的,有上前套近乎的,如上次校庆那般。 佟霖静静地坐在台下,手机迟迟没收到消息,心里在一点点读秒。 五分钟后,佟霖简单和田甜交代有事离校后,大踏步地往会议室后门走去。 第35章 温存 投影仪放映至最后一页ppt时, 林景舟微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唇。 他和她的名字终于再次被写到了同一个页面,这样的机会不算多,而上一次还是在结婚证上。 其实在制作这页ppt时, 确实会被自己无意流露出的隐晦小心思羞耻到,暖气的干燥温热触感爬至耳垂,有蔓延至整张脸的趋势。 于是他端着水杯去厨房倒凉水, 然后装作不经意间地路过主卧, 往里面瞥了一眼,一想到主卧酣然入梦的人儿已经快一周没有和他搭话,回到书房后又故意把佟霖的名字排到页面末尾。 然而在上台前的最后一分钟, 他扯了扯过紧的领带, 心下一动又将页面调回第一版。 她……应该看到了吧? 林景舟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明明已经过了玩幼稚浪漫游戏的年龄, 甚至曾经以为自己就这样孤独一身也挺好的。 可是现在在面对佟霖时, 他的粉红色“少男心思”还是扑通扑通地往外冒泡。 答疑环节结束, 待林景舟终于从会议厅抽出身来,会议厅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他不动声色地大步走向课题组休息室,脑海里已经练习了无数遍,待会要以什么借口请全课题组吃饭, 然后午饭结束再以什么蹩脚理由支开课题组其他人给他们俩放一个单独的小假。 休息室里苏牧与田甜正在闲聊, 大家都处于精神紧绷后的松懈状态, 见林景舟走进休息室,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坐回原位。 视线在近百平米休息室内张望, 课题组的人都在场, 就是不见佟霖的身影。 林景舟眼皮轻敛,骤然开口, “你师姐呢?” 这是导师今日第二次问及佟霖的行踪,田甜也觉得背后慎得慌, “师姐……说她有事离开了。” “有事?”林景舟也是一愣,又想到今早她也是这般行踪莫测,“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田甜缩了缩脖子,实话实说。 陆恒然恰巧靠近,有意真诚道谢,“林老师,关于帖子的事情,非常谢谢……” 林景舟摆了摆手,示意他待会再说,单手叉腰,拨打了佟霖的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中止了耳边无意义机械的重复,又朝田甜确定了一遍,眉头紧蹙,“你确定她出去了?” 待得到田甜愣愣的点头回应后,林景舟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休息室里的各位大眼瞪小眼。 苏牧:“老板今天心情不好?” “难不成师姐得罪了老板?!”田甜也是满脑子疑问。 “行了大家,午休过后,预实验结束才是大家科研生活真正的开始。” 大师兄陆恒然发话,休息室里又是一阵哀嚎。 - 林景舟对于佟霖会去哪儿这件事一筹莫展。 第72章 他还简单以为这场冷战在这个冷冬暖阳的早晨终于休战。 电话不通,不知道佟霖是不是在忙,害怕自己小题大做,直觉又告诉自己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边走向停车场,一边打开手机,打算给佟霖发去消息,正巧手机铃声响起。 划动屏幕的手指一顿,思索几秒后还是接通了电话,林景舟对着电话那头恭敬道:“姑姑。” “哎呀,景舟都结婚了还叫什么姑姑,”对面话锋一转,“不过也随便你们年轻人了。” “有件事我前几天就想和你说了,”佟母噙着笑,保持刻意的亲切,“就是佟霖工作的事啊,我觉得还是得和你商量一下。” “怎么了?” 听见提到佟霖的名字,林景舟拉开车门的手一顿,佟母应该是有要事商量才会给他这个难得联系的女婿打电话。 “你们学校不是会安排配偶工作的吗?佟霖现在终归是个助理,也不是什么正式工作,不如把她安排去做行政,这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佟母面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婿、曾经的侄子还是有点畏惧,但一想到这事关乎佟霖的未来,还是豁下脸面主动开口。 林景舟背靠车门,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随意开口说话。 死寂一般的沉默,毕竟是求人办事,佟母也有些心虚。 林景舟简单衡量了下,才缓缓开口:“这是佟霖的想法吗?” 一针见血地刺破问题的关键。 佟母噎了下,她仍不死心,“这不是大家在商量吗?你们现在是夫妻,都这么忙的话有小孩了怎么办?佟霖转岗后也有时间照顾家里。” 搬出后代培育问题,说明佟母和佟霖对转岗这事已经有过交流,但这个交流结果应该是不太理想。黔驴技穷的佟母这才找上了他,希望以他为突破口说服佟霖转岗。 林景舟心下了然,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姑姑,恕我不能做主。” 佟母说了一大通已经有些唇干口燥,没曾想林景舟轻而易举地就回绝了她,有些恼怒道:“你的意思是你连这点忙都不帮了?” 林景舟耐心解释:“如果是佟霖主动向我提出转岗,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忙。既然她没有提出这件事,我也不会干涉她的想法。” “我说……”佟母有点被林景舟的执着气得哑口无言,“你们年轻人就是太天真……” “姑姑,我觉得您可以尝试理解和尊重您认为的天真。据我所知,佟霖对现在工作以及未来职业规划已经相当清晰明确,这并不是天真,而是她作为成年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任何亲密关系都是以互相尊重为前提,包括夫妻、包括母女。” 林景舟自知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语气又软了下来,“我托朋友在波士顿买到了您常吃的维生素,仍寄到苏南可以吗?或者给我一个您现在的住址。” 佟母见林景舟一副怎样也不肯松口的模样,觉得这对夫妻脾气都大得很,只好顺着他给的台阶就下了。 一通电话最终以老生常谈的健康话题收尾。 通话结束,手机界面重新回到微信消息栏,林景舟的眼睛紧盯着佟霖的那条消息。 【lin:如果我选择继续追究下去,你会觉得我咄咄逼人吗?】 追究? 林景舟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彻底扯下了领带,松了两颗衬衫扣子,长舒一口气。 好像终于知道她的想法。 停留了半晌,他转身朝行政楼走去。 - 苏北区派出所调解室内。 身穿干练警服的年轻警官给佟霖倒了杯水,递到佟霖跟前,“对方的意思是他已经在网上公开道歉,学校也会对他后续做出处分处理,他表示会根据你的需求做出精神损失赔偿,关于赔偿金额这件事你们可以通过调解的办法进行协商。” 佟霖接过纸杯,热水的温度透过纸杯直达手心,灼烧的痛感让人警醒。 道歉、处分、赔偿、调解。 好像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却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道歉和赔偿是她作为受害人最基本的权益,处分是学校对徐一鸣的惩罚。 如果这件事的起因是误会,佟霖可能会选择调解。可是徐一鸣在帖子里故意颠倒是非,多个账号故意顶帖造谣,在陆恒然回帖后仍旧死不悔改。 这不是误会,而本就是因为嫉妒而蓄意造谣污蔑。 她不想就这样选择调解,可是陆恒然说得也没错,徐一鸣已经延毕半年,因背负处分又要再延毕一年,不说这将是他科研生涯的污点,很多要求严格的大厂也不会再录用他。 警察见佟霖面色松动,又补充道:“并且他说想要当面给您道歉,恳求佟小姐不要再继续追究下去……” 佟霖握住水杯,静静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唇微抿。 她的内心仍在纠结,很想很想大声告诉对方,被污蔑,被恶意造谣,遭受网暴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这段时间她特意把自己忙得像个晕头转向的陀螺,刻意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可评论里的一些肮脏下作的话依旧如同刺剑一般刺向心脏。 “我……” 佟霖咬咬牙,正下定决心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就听见一道声音替她做了回答。 “为什么不能继续追究?”林景舟的声音从半掩着的门外传来。 第73章 握住纸杯的手一紧,年轻警官也是一颤,屋内的人全部朝门外看去,门外除了是风尘仆仆的林景舟,还能是谁? 年轻警官的目光在佟霖与林景舟之间来回扫了一眼,厉声问道:“这位是?” 林景舟率先伸出手,“你好,我是佟霖的丈夫,也是a大的老师。” “你好,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陈警官,” 听闻林景舟是a大老师,陈警官放缓语气,解释道:“不要误会,我们现在只是传达当事人的话,最终决定权仍在你们这边。” 林景舟颔首,“麻烦,陈警官了。” 他说完,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佟霖旁边,拿出打包的午饭,“饿了吧?先休息休息,垫下肚子。” 随后又继续对小陈警官说,“陈警官,如果我们继续追究,还能得到对方的道歉吗?” “这当然可以,你看要不就现在?” 林景舟低头寻求佟霖的意见,而佟霖还处在林景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呆愣中,她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佟霖确认后,他才说道,“好的,谢谢陈警官。” 徐一鸣进门时没想到林景舟也在现场,他如同遇见救星一般,“林老师!” “林老师,你和佟师姐说我已经知道错了,学校也对我做出处罚了,如果师姐需要精神损失费,我也可以支付。” 徐一鸣又失了疯似的转向佟霖,深深鞠了一躬,“师姐,真的真的对不起。” 佟霖吓得下意识往后仰,林景舟侧上前半个身子挡在她的面前。 “没有什么过多需要说的,我们当事人不接受调解,报警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自证清白,接下来我们就走司法程序。”林景舟的声线低冷,眼神锐利,整个调解室也跟着氛围冷了下来。 徐一鸣没来得及思考“我们”的含义,怔愣地抬头,“林老师,昨天学校处分的时候您也在现场……” “昨天是站在学校的立场……” 林景舟停顿了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语气却是无法掩饰冷厉,“现在我是站在当事人家属立场……” 当事人家属。 轻飘飘的五个字,徐一鸣的表情逐渐僵硬,吞咽了下,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多大的祸。 “你们……” “既然徐一鸣同学就在现场,那就直接告知你,之后可以和我们律师谈。” 说完这话,林景舟又转头询问陈警官,“陈警官,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事本身就不算复杂,当事人同不同意调解都是解决,走司法程序就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没什么关系,陈警官如释重负:“可以。” 随后林景舟伸出手,佟霖愣愣地看着雷厉风行的林景舟,她的手心被他牢牢握住,牵人的力度有点重,男人手臂的青筋暴起,像是害怕她走丢般。 他们离得很近,步伐不同步的时候肩会碰到肩,细微的摩擦也能让人心头颤颤。 佟霖这下可以百分百确定林景舟今天身上这件就是她买的那件白衬衫。 二人大跨步走出派出所,门外的狂风依旧,他的手掌却有种令人依恋的温热,佟霖温吞地回握住他的手,这样的温存一点点笼罩全身。 “林景舟,”她微踮起脚尖,发出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微弱声音,“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你理解我。 第36章 喜欢(二更合一) “林景舟, 谢谢你。” 佟霖的语气微弱,许是最近一段时间杂事烦冗,如今都已陆陆续续尘埃落地, 浑身上下有种解脱的虚脱。 她无法从林景舟的平静反应中确认他是否听见了她的真挚感谢。 他们俩的身高差有近十五厘米,是她曾在少女情怀懵懂滋生的年龄幻想过的理想身高差。 但现在来看,男人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略大于想象中的暧昧旖旎。 她尽力仰着头只能瞥见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以及紧抿的唇线, 此时注意力全在林景舟那张清冷无温的脸, 未曾想他的步伐又加快了些,情侣间亲昵牵手的温馨画面破灭。 佟霖只好加快脚下小碎步的频率,手心同时感觉到他加重的力道, 炙热的触感再次加深。 有点吃痛, 她闷哼了一声。 林景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 又或是在故意惩罚她似的, 自顾自地按下电梯按钮、自顾自地打开副驾驶车门。 一系列行如流水的动作完成, 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佟霖只觉得他情绪转化得莫名其妙,明明方才在调解室还完全维护着她,这才过去十分钟就完全换了副面孔。 略带困惑地上了车,紧箍在手部的力道一松, 灼心似的触感消失, 连带着心里也有一瞬空落落的。 仿佛他就要如此离开。 无力感萦绕全身, 佟霖垂下头,正要拉过安全带, 却被突然俯下身子探头进副驾驶的林景舟截了下来, 他的双手虚虚环住了她。 逼仄狭小的副驾驶里,他们的距离好近。 在林景舟的灼灼视线下, 她被迫抬眼。 眼神交汇。 他的神色寡淡,藏在镜片下得眼神平静得过分, 但又好像杂糅了些复杂情绪。 像是悲伤、更多的是气愤。 佟霖的身子一僵,不自觉地睁大眼睛。她看不明白,懵懵懂懂之间好像意识到这样乱成一团麻的情绪与她有关。 第74章 “谢我?”他笑笑,更似轻哼一声。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明显压抑着某些情绪,令她头皮发麻,手指一颤,心头竟然爬上了没由头的心虚。 她偏过头去,紧咬下唇,尽量控制自己不堕落于他那双如深渊般毫无温度的双眸。 随后,林景舟好像真的只是想要帮她系上安全带,快速抽离身子,迅速关闭车门。 不带任何留念。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这样的环境闷得人喘不过气,佟霖打开了音响,试图用轻音乐缓解窄小空间里突兀的压抑。 可是音响像是在和她作对,连放的几首歌都是不合时宜的迷幻摇滚乐,手指顿挫慌乱,不停地切换下一首歌。 红灯停。 林景舟替她切了首钢琴曲,身子靠过来的瞬间男性身上特有的温暖扑面而来。 但只是一瞬。 这样抓不住的温暖,让她确信她有点贪恋他的温存,并且想要祈求更多的东西。 坂本龙一的《solitude》在车内倾泻而出,林景舟的声音匿于极致孤独的钢琴曲中。 他的目光仍倔强地注视着倒数秒数的红灯,“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景舟想问的话有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帖子的事情,为什么我作为你的丈夫却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佟霖无力地扯出一个苦笑,她还以为他能做那个理解她的人,“你知道的,我想用法律解决这件事,就需要评论超过两百条。” “我得等,等一个时机。”她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像是疲于再做出任何解释。 此时钢琴曲过半,间奏是不断重复的音调,红灯秒数还剩下三十秒。 气氛停滞,林景舟终于转头看向她。 他凑近了些,声音盖过钢琴曲,“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个时机迟迟等不到怎么办?要是错过这个时机,帖子被有心人曝光在网络呢?这样对产生你的伤害会比在校园网上加倍。” “佟霖,”他喊住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会有人很担心你。” 你知不知道,会有人很担心你。 你知不知道,当我去行政楼备份后台网页数据时,触目惊心的评论一页页的拷贝下来,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不动,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压着、禁锢着。 佟霖也是一怔,她不知要怎样回答,时间在一点点停顿中流逝,钢琴曲到了尾声,前方的车子开始启动。 她把自己也列为算计规划之列,没有计较伤害,只在计算如何让徐一鸣付出最大化的利益,她忘记了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在意她的人。 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解决所有事情。 在这个本就应该孤单走完一生的世界上,有人用行动告诉他理解她,有人说他会很担心她。 她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些东西在一点点被分解、杂糅、重塑、新生。 音响开了单曲循环模式,钢琴曲重新进入开端,坂本龙一曲中宏大的孤独正在被两个人分摊。 佟霖抬头,紧紧地抿了抿唇,眼前视线模糊,努力控制眼泪不往下流,声线微微抖动,“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又怕他像方才似的,没有听见或者装作听不见,她伸出手用拇指和无名指轻轻扯了扯白衬衫的衣袖,只能重复道。 她担心自己的道歉惨败无力,又继续解释。“我想你很忙,我怕这件事会耽误大家的预实验进度。” 林景舟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目光里算是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万句话堵在心头。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脑袋,无奈地说:“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没有对你生气。” 我只是在气我自己,如果没有和你冷战,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对你伤害会不会降低到最小。 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对我还有所顾虑。 头顶温暖的触感像是一颗定心丸,眼泪最终没有流下。 佟霖顿了顿,又用力地点点头。 又注意到她眼下的一团乌青,林景舟的声音恢复往常的温柔:“睡会吧,睡一觉就到家了。” 没关系我们回家,家里还有两只小猫在等着我们,一只叫cell、一只叫nature。 在他的目光下,佟霖干咽了咽,声音有点低哑,“那个……” “嗯?” 她试探地问:“学校还有实验,要不先回学校?” 气氛又冷了几分。 “真的有实验。”她着急解释,语速加快,极力证明没有要和他唱反调的意思,“你知道的,动物造模是一个连续的阶段,少了一天也不行。” 林景舟好像有点被气笑了,此时绿灯行,车子启动,闷闷地说:“知道了。” 也许是车子暖气充足,也许是钢琴曲太过舒缓,也许是身边人给予的安全感,佟霖的眼皮渐渐地合上了。 车子缓缓停在a大的停车场,林景舟正要解开安全带,余光中却瞥到身旁睡着的佟霖。 她的面容浮了一层淡淡的倦意,肩头的发丝滑到手臂,手指紧紧拽住安全带,睡得不是很踏实。 林景舟盯了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声。 调小音响音量,替她放下太阳挡板,随后也闭眼小憩。 - (此处有小鼠实验部分,介意者直接下滑。) 晚上八点五十分的动物实验中心已经空无一人,也只剩下c区实验室的操作台边上还有人影在埋头实验。 第75章 按照以往的实验进度,此时所有造模小鼠实验应该都已经完成,而佟霖今晚一只小鼠原位移植瘤模型需要造模。 这种造模方式一般采用将肿瘤组织直接种植到器官内,需要经过开放手术打开相应的小鼠器官,暴露性强、术后小鼠易死亡、操作难度高。 进度慢了些,因为思绪纷杂混乱,最后都会落在一个人身上。 佟霖身穿防护服,密不透风的丁/腈手套材质让粘腻的汗液浸透双手,她的动作略显局促。 小心翼翼地将麻醉后的小鼠麻醉固定在解剖板上,经过75%酒精消毒后,用眼科剪在腋窝、腹股沟处剪开五毫米小口。 在这种高度专注的情况下,佟霖却想到林景舟紧握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到青筋暴起,看起来生疼,最后所有的话又化作揉脑袋的无奈。 手部动作稍缓,五毫米小口渗出新鲜的血液,她赶紧用镊子夹住止血球止血,摇了摇头,控制自己思绪不要再度飘走。 止血及时,继续用小镊子将皮下筋膜与皮肤分开,再将剪碎的肿瘤组织放入贴近腹股沟、腋窝深部,随后开始缝合。 机械重复的动作使紧绷的神经又一次松懈下来。 他到底什么意思?没有生气为何反应如此反常。 明明就是在生气。 她整个人被这些问题填满,试图揣度他的心思,却又不得而终。 手指一颤,隐约听见啪嗒一声,整个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 关电了。 动物实验中心每晚八点关门,九点会关闭操作区的所有灯光。有时候实验进度慢就会赶上关电的时候。 佟霖倒也不着急,就这月光和隔壁栋的灯光,继续缝合打结。 整个实验中肿瘤移植是重中之重,但缝合的结果关系着术后伤口感染的风险高低。在研究生阶段,她的手拙,小鼠体积小,实验经常在缝合阶段出现岔子,后来就用棉柔巾练习腹部缝合。 本就是一个熟能生巧、勤能补拙的过程,微弱灯光对于她而言不算什么难题。 她摸着黑完成剩下实验,并对手术仪器以及其他实验材料进行清理,最后对动物台面进行清洁、消毒。 将小鼠放回饲养区后,佟霖摘除了防护服、洗净消毒后,静静地站在c区电闸箱处。 二十分钟过去,没有人打开电闸箱,说明c区在这个时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只要她伸出手,往上抬,整个走廊就将会恢复如常。 但是她没有。 佟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景舟的电话。 他的电话没有设置彩铃,持续不断的“嘟嘟嘟”声像是一道催命符,心跳也不断加快。 走廊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心跳在嗓子眼跳动的声音。 “喂?” 电话接通,对面的人声线懒懒的,好像还抿着笑。 佟霖咬了咬下唇,嗓音沙哑,“你在学校吗?” “不在。” 言简意赅的回答,让人接不上话。 她也不着急,只问:“哦,动物中心c区的电闸在哪里吗?” 对面停顿了下,“关电了?” 林景舟在a大读研期间经常半夜泡在动物中心,他对中心的规章比她熟悉,她只需要简单问问,他就能知道她的意思。 “嗯。” “你等下。” 林景舟率先挂断了电话,手机里又是“嘟嘟嘟”声,但这次没有极速的心跳,佟霖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了看窗边的月亮,时间就快到农历的月中,月偏圆,落在学则湖的月盘,一直延伸到窗内,倾洒在佟霖的发丝上。 对面很快回拨了电话,林景舟的语速有点快,好像有点着急,“我刚刚给动物中心的值班室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到。” “害怕的话就和我说说话,等会我去学校接你。”他又补充,同时还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 这人,完全不按预想的套路出牌。 佟霖轻声唤他,“林景舟。” “我在。”他赶忙回应。 佟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手上一股浓郁的消毒液味道,倒是让人心安,“我不害怕,我只是想给你打电话。” 我只是想给你打电话。 林景舟先是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巨大的喜悦如海浪般冲昏头脑。 他咳了咳嗓子,笑着应她,“然后呢?” “但你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好像听见值班老师上楼的声音了。” 其实没有,佟霖所在的位置在五楼,没有电梯,值班室的老大爷爬楼梯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她故意的。 她继续说:“不告诉你这件事,是我害怕会打扰到你准备pi汇报,但我想了想这是我给自己找的理由,如果我把你当成我的……” 佟霖停顿了下,好像有点羞于启齿这个称呼,“如果我把你当成我的丈夫,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所以林景舟,对不起。” 这句话像是道歉也像是感谢。 对不起让你担心,也谢谢你愿意理解我。 林景舟的手有点抖,他好像意识到佟霖内心深处的有些东西正在松动,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被佟霖阻止。 时间不多了,这回她真的听见了楼道时起时落的脚步声。 她加快了语速,想借着无边的黑暗把平日里难以宣之于口的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第76章 “前段时间躲着你,是因为我看见马师姐和你站在一起,很羡慕……羡慕你们都活得肆意,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你。” 林景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她的说法,“你很好。” 接着又重复道:“佟霖你很好。” 此时林景舟的耳朵紧贴手机,佟霖的声音轻飘飘地飘进耳畔,“我知道。” “我知道人和人之间没有可比性,所以我做我自己就好了,我以后也会成为佟博,我会是博后,会留校、会继续做科研。我是佟霖,你是林景舟,你依旧是我羡慕的人,但我不会再躲避。” 佟霖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说出内心隐藏深处的话,“林景舟,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所以无论试婚协议结束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佟霖站在窗边,发丝随风扬起,清冷的月光斜照进走廊,在脸颊处流动。 她忍不住伸手去捧了一束月光,然后嘴角翘了起来。这些大道理谁都知道,但当真的放下的那天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卸下,此时无论林景舟回应什么她都不太在意,甚至有闲心思逗弄已经呆滞的林景舟。 “而且明明是你先躲着我的。” 电话对面的人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慢。 沉默。 沉默了半分钟。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隐约看见楼梯口处闪烁的手电筒灯光。 林景舟听着她软软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解释、道歉。 还有……这是在表白吗? 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抱着她,想把她整个嵌入怀里。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躲着你,是我吃醋了。” “啊?”佟霖错愣,伸手用另一只捂住双眼,有点不敢相信,“因为陆师兄吗?” 林景舟直言道:“是的。”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这回轮到佟霖无话可说,脑袋当场宕机。 同时还有一种后知后觉的羞赧热意从脸颊蔓延至耳根脖颈,佟霖感觉到自己的浑身红得发烫,心口是酸酸甜甜的。 所以你也喜欢我吗? 不喜欢怎么会吃醋呢? “所以……”有些话就在嘴边,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羞涩少女心思难以表达。 林景舟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我以为你不喜欢亲密接触。” 亲密接触。 指当时的同床共枕吗? 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温温热热的气息在这个寒冬令人燥热难耐。 林景舟问:“所以……你喜欢吗?” 喜欢和我牵手、拥抱以及等等吗? 佟霖很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这样不用回答这种让人羞愧的问题,但对面的林景舟好像真的一本正经地在等待她的回应。 手指拧在一起又放开,嘴角却不受控地上扬,拧巴得要命,“不知道。” 至少现在的她很想很想扑进他的怀抱,他的怀里一定比想象中还要暖还要舒服。 被电话声和心跳声刻意忽略掉的脚步声此时近在咫尺,通话被迫暂停,但他们谁都没有挂断电话。 值班室大爷的嗓音洪亮,手电筒照在佟霖的方向,“电闸不就是在你的头上,晚上操作室一般没有人,这是九点钟的自动断电,姑娘你以后就自己打上去,第二格。” “记得哈,下次别麻烦你们导师了。”大爷对一些昼夜颠倒做实验的学生见怪不怪,只按例叮嘱道,“等会做完实验,记得把c区的灯都关了啊。” 一瞬间热流冲上脑袋,电话那头仍旧默不作声。她呆呆地看着大爷打开电闸,整个走廊又重新恢复光明,甚至有一瞬的刺眼。 “哦好的,谢谢老师。”佟霖愣在原地,眯着眼睛见大爷关上手电筒、见大爷的背影在楼梯口处消失不见。 脚步声渐渐走远,对面的人饶有兴致地调侃道:“电闸就在你头顶啊……” “对啊。”她破罐子破摔,瘪瘪嘴,“没办法,有些人生气了,得找个借口哄他。” “那你哄好了……”林景舟顿顿,“有些人吗?” “应该吧。” 嘴硬,但还是尴尬。 佟霖迅速转移话题,“挂电话吧,我要下班了。” “我来接你。”知道她脸皮薄容易害羞,林景舟也不接着调侃她。 佟霖摇头拒绝:“太远了,你在家就好了。” 一想到家里有人在等她回家,佟霖的步伐开始加快,一个个关掉走廊的顶灯,再走进单间检查。 “没有,”林景舟回,“我在青年公寓。” “啊,”佟霖顿了顿,“陆恒然家?” 当初材料学院在苏北校区仍在建设时就仓促搬校区,宿舍装修不完善,是而学校买下距离校区不远的公寓做学生公寓,后来学校设施完善,学生搬进校内,这栋楼也就做了博后、青年教师的人才公寓。 在等到林景舟的回答后,佟霖禁不住问:“这么晚,你为什么没有回家?” “等有些人下班啊。”他哂笑道,并且在有些人三个字上加重读音。 有些人。 这人好记仇。 她也跟着笑,故意地问:“有些人是谁啊?” “好像是我老婆吧。” 林景舟也笑,笑意从胸腔传来,透过滋滋电流,耳朵酥酥麻麻的。 第77章 “我去接你。” 佟霖应道:“那我等你。” - 电话聊完了,却没有人挂断电话。 林景舟听着佟霖慢悠悠地打开每一间操作间,检查关灯关门,脚步轻轻的。转头望向客厅里的陆恒然,控制住上扬的嘴角。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打开阳台的落地窗,长腿跨进客厅内。 陆恒然连忙起身,“林老师,你要走?” 他的嘴角微微向下压,恢复了以往淡然冷漠,“嗯,去接你们师母下班。” 陆恒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林景舟为何突然提及师母,只硬着头皮,“啊,林老师和师母很恩爱啊。” 林景舟客套地笑了笑,“谢谢你的衣服,等回家你师母洗好后就还给你。” 林景舟之所以在陆恒然家中,就是因为腐蚀性溶剂不小心泼在了实验服上,虽然只是小剂量,但最好还是尽快洗净换上衣服。 “小事小事。”陆恒然乐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勺。 电话那头的佟霖把他们的对话照单全收,嘴角在提及“师母”这个词的时候不可控的弯了又弯。 第37章 再抱五分钟 青年公寓距离学校很近, 开车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林景舟到达的时候佟霖刚检查完六楼所有用电情况,正准备下楼梯。 恰值本科生的考试月, 动物实验中心又位于a大较为偏僻空旷的西南角,是而林景舟直接将车停在了中心对面的梧桐树下。 清冷萧瑟的干枯梧桐树下,林景舟的身子半倚在车门边, 单手插兜, 另一只手仍旧举着手机。 手机里传来低跟鞋踩在瓷砖的哒哒声、以及哒哒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形成回声。 一哒一哒。 这种寥寂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吞没分秒流逝的时间,时间被无限拉长。 林景舟只觉得太过漫长、太过煎熬,想要见到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俩人只剩下几步路的距离, 但他连这点耐心也没了。 左脚踏上第一节 台阶, 视线之内, 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他注视着佟霖笑着和值班室大爷告别, 迎面小跑着下台阶, 凛冽寒风吹起大衣衣摆,然后她在倒数第三个台阶上站定,晃动的衣摆也随之停下。 佟霖无需抬头,林景舟微垂着眸, 他们俩的目光恰逢其时地相撞。 谁也不说话, 就笑。 佟霖抿着嘴笑, 露出脸颊上浅浅的单个酒窝,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 像是只餍足的小猫。 林景舟也勾了勾唇, 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像两个傻子。 林景舟直视着佟霖那双亮而有神的眼睛,在这个寒冬黑夜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随后再次举起手机, 他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你笑什么?” 手机里隐约传来电流声,低沉人声伴随着电流从手臂到心脏, 酥酥麻麻的。 “那你笑什么?”佟霖的手一抖,嘴角的笑意却更深,她不回反问。 光知道有个人在等她回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被充盈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从心里慢慢蔓延至周身,气氛变得刚刚好。 然后佟霖率先挂断了电话。 林景舟先一步预判了她的动作,他伸出双臂,大衣外套顺势敞开。 佟霖的后脚跟离地,直直地倒在林景舟的怀里,和男人身上刚洗过澡的清新气息撞了个满怀。 她感到双脚轻轻离地,林景舟的双手渐渐环住自己的后背,整个人被温热气息包裹。 笑意仍挂在颊上,林景舟闭上眼睛,下巴蹭蹭头顶的发丝,感受着怀里人的柔软和温暖,这种温暖像是在温水煮青蛙,让人后知后觉又心甘情愿地沉沦。 昏暗路灯明晃晃地照在享受拥抱的两个人身上,光也变得柔和,重叠的光影映在台阶上。 听觉、嗅觉、触觉感知能力在此时都达到顶峰,先是听见不属于他们俩的脚步声,然后是怀中的触感一空。 林景舟难得的反应迟钝,缓缓睁眼,才发现路过的是一个绕着学则湖边走边背期末资料的学生,学生沉浸在大脑的高速运转中,嘴里还在默背考点。 而佟霖已经走下台阶,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在路灯灯光隐隐照射下可见红得滴血的耳廓。 佟霖侧头看他一眼,“回家吧……” 副驾驶的门一开,车内音响传出的坂本龙一的《koko》,一首关于羞于表达的内敛爱意的钢琴曲。 此时音乐声在寂静的黑夜异常明显,路过的学生疑惑地往车边回头瞥了眼。 两个黏黏糊糊的成年人,玩着无聊的幼稚浪漫游戏。 就是一眼,学生失了兴趣,偏回头,继续绕着湖边散步。 林景舟的怀中一空,湖边的风见缝插针地从他敞开的凌乱大衣渗透下去,寒风贯穿全身,让人从方才的沉沦中清醒。 连带着心头的某个东西也随风而逝。 不够。 仅仅一次拥抱不够。 他的眸色一暗,渐渐敛了嘴角的笑意。忍不住伸出手,微用力地拽着佟霖的手臂,轻轻一带,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温热的手如藤蔓般抚上后背,这一回的力道更重了些,带有异于第一次的温柔,像是要把佟霖整个嵌入怀中。 “你……”佟霖一惊,瞪大了眼睛。林景舟在她面前一直表现的都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这样不加掩饰的展现男性与身俱来的霸道还是第一次。 第78章 “再抱五分钟。” 林景舟的声音闷闷的,有点轻,是个与箍住她的力度截然相反的乞求意味。 佟霖没有挣脱,或者说也舍不得这样的温情,就这样静静地被他抱着,感受着被包裹的温温热热的气息。 紧贴的二人,没有多余的空间,他们像是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佟霖的手被迫穿过厚重的大衣,环住林景舟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比她还快、还有力的心跳。 在黑暗中那两颗渐渐同频率热烈跳动的心脏,是一种名为爱的灵魂在跳舞。 曲名《koko》。 - 深夜。 佟霖一整晚都是晕晕的状态,记不清那个漫长又一瞬而逝的拥抱是何时结束的,又是如何上的车,何时回的南湖湾。 只记得回家路上林景舟陪她吃了碗水果捞,酸奶加得有点多,不太好吃、有点糊嗓子眼。 但在林景舟不肯移开的灼热注视下,绯红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根,她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 到家后脑袋仍然是一团浆糊,她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林景舟从主卧浴室出来,把换洗衣物丢进洗衣机,然后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她抬眼望他,眼神里全是迷茫。 林景舟哂笑一声,“浴缸水放好了,去洗漱啦。” 佟霖愣愣地点点头。 她脱下衣物,没有走进浴缸,而是打开了淋浴花洒。 高于体温温度的洗澡水刺激肌肤,那种因羞赧而晕眩的感觉消失不见,整个人被拉回现实,清醒了不少,不知不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洗完澡后,躺在穿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周围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床铺、熟悉的香薰味道,这些是这个短暂搬来南湖湾的一个月里养成的感觉。 习惯。 脑海里又开始回味起第二个拥抱,是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以及头顶熟悉的温温热热的气息。 他的怀抱,第二次就给了她熟悉的感觉,好想就养成这样的习惯。 佟霖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又弯,然后又被自己的小心思羞到。 她不自然地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躲进被窝里,好像这样就无人能发现她的扭捏情绪。 躲在被窝里,佟霖开始一张张翻阅今天的照片,她的拍照技术一般,旧版手机像素也不太高,是而有些照片不是糊了就是不聚焦。 当然。 即使她坐在会议厅的后排,林景舟现在主席台上,他们的距离有五六十米远,照片里的林景舟是距离无法改变的意气风发。 很好看。很喜欢。 一张张细看,一会放大他脖子前的领带,一会放大查看确认白衬衫到底是哪件,一会又缩小看他和她的实验数据的合影。 佟霖挑出了一张最为清晰的照片给林景舟发了过去,也不太在意他的回复,又继续欣赏自己的摄影大作。 总觉得哪里说不上的异常。 戒指?滑动照片的手指微微停滞。 看不清林景舟是否带了婚戒,佟霖重新翻阅相册,又在今晚更新的学院公众号里找到了几张,都只有林景舟上半个身子和满屏的ppt。 真是会挑角度,佟霖有点挫败,厚重的被子闷得人喘不上去,脑袋伸出被窝外深吸一口气,发现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线。 林景舟好像睡了。 偷偷在客卧门口看一眼,就看一眼确定他到底戴没戴婚戒。 不然把戒指珍藏在胸前的她会有些自作多情。 一不做二不休,佟霖立刻起身,拖沓着云朵棉拖走出房门,正与在厨房倒水的林景舟撞了个正着。 林景舟抬眼瞥了一眼客厅的时钟,凌晨一点半。 他又上下打量穿着毛绒绒睡裙的佟霖,以及在睡裙下若隐若现的大腿根部,意有所指地问:“不睡?这么有精力,不如?” 省略了一半的话,让人浮想联翩。 那种晕乎乎的状态又重新回来了,就像是瞌睡虫钻进了脑袋里,佟霖又有一瞬的晕眩。 “你……”她有点结巴,“你晚上说……” 林景舟像是在诱导她,“我说什么?” 佟霖闭了闭眼睛,干脆一股脑地说出口:“你说担心我不喜欢和你接触。明明晚上还在道歉的人,现在又在说些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说这些话、做那些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 林景舟将佟霖的羞涩和赧赧尽收眼底,现在若是装作不知情地询问她这些话是哪些、那些事又是哪些,只怕那张瓜子脸上能红得掐出血。 “我说的不如……”林景舟极为自然地转移话题,仿佛佟霖才是始作俑者,“你没有看邮箱吗?” “什么?” “你应聘时写的文献综述,我修改了好了。” “啊??” 佟霖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像个小跟班跟在林景舟身后,几乎是时隔半个月再次走进了书房。 林景舟打开电脑给她展示她的综述文档,语气严肃,“你按照我的标注来修改,修完之后投出去,尽量赶在你申博之前见刊。” “能有一篇独立一作或者共一sci ,对你申博是一个很大的帮助。”林景舟滚动下滑着word文档,自顾自地说。 林景舟的用词很谦虚,说是标注,实际上整篇文档基本都被标红,鼠标下滑,目光所到之处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第79章 佟霖迟疑了一下,声音颤抖:“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你的文献综述,我只不过是给你提出了意见,”林景舟挑眉,耐心解释,“我从来不做无意义的工作,你和陈闻哲一样,同一个大方向的小方向,你们两个人修改完之后再发给我看,要想sci被接收之后肯定还要继续打磨。” 佟霖仍处在巨大震惊当中,就听见林景舟话锋一转,语调里又恢复了方才的揶揄,“那我现在能做那些事吗?” 那些事。 正经不过三秒。 “你!” 佟霖的脸颊烫得惊人,左手关上电脑,右手无名指还有点抖,就这样堵在林景舟的嘴唇边,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来不及感知这种湿湿软软的触感,留下一句话,“我要睡觉了。” 抱着电脑,再次落荒而逃。 - 半夜,佟霖又像往常一样手里拽紧婚戒,人睡得迷迷糊糊,突然一惊醒,好像忘了确定林景舟到底戴没戴婚戒。 第38章 十指相扣 佟霖一晚上没有睡好, 林景舟也是。 夜不能寐这个毛病伴随了林景舟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独自熬过幽深寂寥的夜,但这一回与之前无数个失眠夜又不太相同。 书房灯光一夜未关, 林景舟慢悠悠地滑动鼠标,银框眼镜镜片里折射出一张张照片,照片里有加州橘色日落、波士顿深夜海边无边无际的黑。 他爱好摄影, 钟爱风景大过人像。他常一以贯之地以一种高度洁癖的生活状态苟延残喘着, 厌恶社交厌恶人类厌恶自己,比起人像的烟火气,他更偏好自然风景带来的最直观身心震撼。 最终鼠标在一张大合照上停下, 照片是在波士顿实验中心的大楼前拍摄的, 近百人站在典型的欧式贵族建筑前, 白种人居多, 其中不乏东方面孔。 林景舟的身高在白人种族优势前也算较为突出的, 他站在台阶上、人群的最末尾。在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微微低头,眼底是前排扎着低马尾、浅笑着的东方女生。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在遇见佟霖之后,林景舟一直在重塑自己的性格, 比如他自以为自己自控力强、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 在此刻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怀中的触感早就消失不见, 心头却是暖暖的。 此时主卧手机闹钟响了又响,这闹铃是佟霖为了激励自己早起锻炼设置的。 她一般在第一个闹钟响起的半小时后, 才会慢吞吞地起床洗漱, 试图耍赖抵掉今天的锻炼。 林景舟脱了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走进主卧时连呼吸都变得谨慎小心,深怕会惊扰到佟霖。 在死亡铃声第四遍响起之前, 林景舟顺利关掉了闹钟,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静静地站在床头,镜片成了深邃目光的遮蔽物,垂着眼睛看她。 佟霖以婴儿蜷缩状的姿势躺着,及腰长发披泻在真丝枕头上,呼吸轻微起伏,紧紧拽着胸前的项链,仿佛能从那儿得到一份心安。 她的身上总会激起他想要与她更亲近的冲动,手掌轻轻触碰到头顶时,眼神里深不可测的距离感消失不见,心头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具像化为白桃白茶洗发水的味道。 他不喜欢这种用化学物质调配出来的香精味,却第一次迷恋上这种黏糊糊、甜腻腻的化学味道。 睡熟的人翻了个身,手心与柔顺的头发摩擦,几根发丝缠绕上手指,林景舟试图抽出手来,竟然意外的带出两根脱落的细发。 无名指转了两圈紧紧纠缠上发丝,稍一用力,痛觉刺激传达至大脑皮层,患得患失的感觉渐渐变得真实。 - 佟霖下半夜睡得不错,悠悠转醒时整个人犹如焕发新生,升了个懒腰,撸了撸nature软乎乎的下巴,等起床气消散得大差不差了,才不紧不慢地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一眼时间。 八点半,她的眼睛大如铜铃,最后一点起床气烟消云散,迅速起床拉开房门,正遇上晨练回来的林景舟,两人目光对视一眼。 他一挑眉,佟霖讪讪一笑,有种偷懒被领导抓了个正着的既视感。 没办法,谁让和顶头上司同住一个屋檐下,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没有多余的思绪思考闹钟没响的原因,佟霖立刻进入主卫洗漱,随手抓了抓散乱的长发,盥洗台就掉落了数量上不容忽视的发丝,长叹一声科研果然费脑,无奈地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眼不见心为净。 客厅里传来咖啡机运转的声音,落在有心人耳里就变成了催促的信号。 没时间精心打扮,佟霖在衣柜里随手抓了件打底衫和连衣裙,对着镜子就涂了层隔离和口红,还好她的眉毛生来就浓密,从远处来看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淡妆。 走出主卧时,时至八点四十五分,林景舟已经吃完早饭,坐在沙发上悠闲地阅读文献,听到动静时嘴角噙着笑,抬头和她打招呼:“早。” 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微一抬头,指了指岛台方向,“先吃早餐。” “不了,我们先走吧?”佟霖看向餐桌上丰盛且诱人虾籽饺面和翡翠烧卖,违背肚子里馋虫的意愿忍痛摇头回绝,“一起迟到太明显了。” 从南湖湾开车到a大差不多就是一刻钟的时间,现在出发没准真的能准时到达学校。虽然她仍需要步行一段路程,但只要二人没有同时迟到,问题就不大。 第80章 “哦。”林景舟起了身,有点意味深长地应了声。 他拿起玄关处的车钥匙,又转头叮嘱:“把烧卖带在车上吃,阿姨自己包的,别浪费。” 周六,没有早高峰堵车的风险,一路顺畅,到达晨晓早餐店附近的红绿灯时,佟霖才刚咬下第二口烧卖,她见状收起了大腿上的保温盒,正打算拿起后座的背包,车子只路过了早餐店,丝毫没有减速,朝前方的红绿灯驶去。 “诶。”佟霖表示疑问。 “边走边吃对消化系统不好。”林景舟只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 三分钟后,车子在研究院的地下停车场熄了火。 佟霖咽下第三个烧卖,肚子已经有了七分饱。 她谨慎地确认周围无人,才偷摸摸地从车上下来,像是怕背着丈夫偷情的主妇,一路东张西望、躲躲藏藏地走进安全通道。 八点五十七分。 佟霖站在研究院一楼大厅的电梯口整理稍乱的发丝,她有一瞬间的懊恼,没来得及和林景舟告别,吐露心声后的第一天早上就被她弄得狼狈不堪。 手机拿起又放下,不知道说些什么。 道歉?事情倒也没到这种地步。 感谢?又拉开了两个人距离。 “师姐早,”田甜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她从身后探出头来,嘴里还叼着袋装酸奶,无所谓地打招呼,“迟到总能遇见你。” 佟霖的思绪被拉回来,面上仍是愣愣的,在田甜看来就是一种打工人踩点上班后惊魂未破的表情。 田甜拍了拍佟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迟到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老板不发现就万事大吉。” 佟霖笑了下,有时候真心羡慕田甜的不谙世事,知道的事情少也是一种幸运。 她正要启齿,面前的电梯“叮”了一声,银色金属门里不急不缓地打开,然后就听见田甜的一声吐槽,“卧槽,今天抽到了ssr。” 吐槽的声音小,但足够有力。 林景舟的身高在不太拥挤的电梯里轻轻松松地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单手插兜,懒散地靠在电梯墙上,就是左手还拎着的粉色饭盒,与周身凛冽气质实在违和。 他微一抬眼,视线聚焦,不动声色的施压感令迈入电梯门内的步伐稍作停顿。 “林老师早。”二人齐声。 他面不改色,点点头:“早上好。” 研究生导师与学生之间的阶级鸿沟,与高中不同、与本科也不太相同。电梯里遇见导师并不是什么幸事,即使是其他学系的学生在听见他们的对话后,也默默地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整个电梯里,以林景舟为原点,二十厘米为半径形成了自然结界。 直到电梯升上二楼,穿着实验服的学生推了装满要高压灭菌的实验仪器的推车进入电梯。 电梯里格局变化,佟霖与田甜因推车暂时分开,她侧了个身子为进电梯的人挪了个位置。 结界消失,佟霖与林景舟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冬季厚重外套面料摩擦,在拥挤人群形成的视觉盲区里,林景舟的无名指轻轻一勾,就缠住了她毫无防备的小拇指。 像是姜太公钓鱼的鱼钩。 佟霖的睫毛细微地抖动了下,极为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勉强保持镇定。 眼睛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细微动静。 尾指微微抖动,似是回应。 心头仍轻轻颤着,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她承认,她是愿者上钩的那条鱼。 置于大衣外套里手机震动的同时,电梯门开,有人下电梯,有人松了鱼钩,有人心头一空。 电梯门再度合上,狭小空间里的人又多了起来,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些,佟霖紧贴着他的身体,后背在发烫,灼热气息洒在她的头顶。 急促的深呼吸还未平息,五根手指便毫无章法且强势地直/插进来。 十指相扣。 指腹与指腹完全交叠,手背上婚戒的冰冷触感与两只手纠缠的炙热灼烧对冲。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使心口上因晚起而造成的懊恼褶皱被彻底抚平又重新揉皱。 身体里一股暖流阵阵乱窜。 手机又是震动,可能是视频网站的垃圾广告,可能是仪器中心的回执单,但此刻她的心如乱麻,根本没心思查阅消息。 五十秒后,“叮”得一声六楼到了,这声音就像是微波炉加热完成的提示声。 她的心跳如同跳动的爆米花,一嘭一嘭,如果现在尝一口,一定是甜腻腻的。 两个人相贴的身体分开,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渐渐落在林景舟身后,她的心率仍未平复,耳垂绯红。 佟霖试图低着头玩弄手机来掩盖慌乱,手机打开两条消息跳出屏幕。 【田甜:粉色饭盒,我又磕到了。】 【lin:你忘记拿走你的保温盒了。】 - 实验仪器约在了下午,佟霖一上午都在休息室整理数据、修改综述。 一篇能见刊的文献综述需要超大规模的归纳整理与分析提炼。佟霖的文献综述作为面试考核还能勉强应付,但要想发表高分sci,基本可以说是需要一切从头来过。 光是林景舟从文章整体框架提出的建议就有十多条,佟霖对着密密麻麻的标注一个头比两个大。 第81章 和陈闻哲简单开了个小会,对文章方向定了个大概轮廓和分工后,佟霖回到电脑前,有气无力地趴在电脑桌上。 方才身体里的阵阵乱流并非幻觉,三个月一次的月经就这样意外提前来访。 腹部、腰部隐隐作痛,新办公室里也没有备好布洛芬,佟霖只能喝点热水生扛着。 林景舟中途曾来过一次休息室,学系官网更换照片,课题组需要提交一张合照。 拍照的时候,佟霖的额角浸出汗渍,豆沙色号的口红遮不住脸上的煞白和虚弱,她半蹲在林景舟身前,人稍不注意晃了一下。 林景舟的眉头一皱,伸出手轻轻扶了一下,这样的正常接触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待拍照结束,佟霖刚坐回工位上,就收到了林景舟的消息。 【lin:怎么了?】 佟霖心里冷哼两声,手指在屏幕上重重叩击。 【lin:都怪你!!】 然后她将手机丢在一边,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红色标注上。 半个小时后,陆恒然两手提着外卖袋,笑着进门,“老板说这段时间辛苦了,请大家喝咖啡。” 因陆恒然提及的那个人,佟霖抬了抬头,听到咖啡又讪讪地缩回脑袋。 月经不能喝咖啡,看来林景舟的女性健康知识匮乏。 佟霖瘪了瘪嘴,继续与电脑上的扭曲乱码奋斗。 陆恒然在她身边站定,给她递了一杯,“师妹,就剩了杯燕麦奶。” “啊,谢谢师兄。”佟霖微怔。 这是燕麦奶? 她有点不确定,这会是林景舟特意为她买的吗? 她忍不住想问:“师兄,这个燕麦奶是只有一杯吗?” “对的,可能是咖啡店弄错了,”陆恒然对两袋咖啡里偏偏混了杯奶饮也是略带困惑,“要不我把我的咖啡和你换。” 语罢,陆恒然作势要去拿自己的那份,佟霖赶忙拒绝,“啊……不用了,我挺喜欢喝这个的。” 她接过仍烫手的燕麦奶,手心的炙热触感再次爆发,嘴角的弧度扬了又扬。 此时置于工位上的手机震动不断,全是课题组群里感谢林景舟的客套话。 佟霖赶忙在末尾接龙:【谢谢!林老师。】 随后又特意给燕麦奶的标签拍了个特写,发给林景舟。 手机下单、机器打单,标签是不会出错的,这说明了唯一一杯燕麦奶是林景舟特意为她点的。 【lin:谢谢。】 手机的震动在手心里微微麻麻的,就见林景舟秒回了她。 【lin:少了称呼,你该叫我什么?】 该称呼他什么? 他们的关系是上下级、半个师生以及夫妻…… 意识到这点,轰得一声,暖流从脊柱出发窜至脚跟,她在无人发现的地方耳垂红如血滴。 - 午餐时分,田甜带着佟霖去学校后街的鸡公煲开小灶。 “师姐你恋爱了吗?” 在等餐的十分钟里,这是佟霖第三次拿起手机,嘴角还噙着暧昧的笑意,田甜终于忍无可忍。 佟霖闻声,放下手机,抿住嘴角,想起方才和林景舟的聊天。 她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却仍装作若无其事,只干巴巴地回:【不知道。】 他们现在像在刚开始一段恋情的情侣,却又有比情侣更深一层的关系。 什么关系? 说不清道不明的。 佟霖抿了口白开水,“算是吧。” “哦……那就是你和你前夫要复婚了?” “?” 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水溅了一点落在餐桌上,田甜见怪不怪地抽了两张纸。 她对佟霖的震惊置若罔闻,“就是你之前那段时间状态不好,我瞄到你和人聊天提到……” “前夫……”田甜顿了顿,她真的是意外偷瞄到的,有点不太确定,“哥?” 佟霖的嘴角微张,仍处在惊吓中,手机又一次震动。 她干咽了咽,瞥了眼对面的人,正纠结要不要看消息,那知田甜大手一挥,“你谈你的恋爱,别在意我。” 佟霖在田甜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打开手机,果然是林景舟的消息。 【lin:{情侣必做的100件事},来源:小红书。】 【lin:?】 【lin: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 第39章 lin “情侣必做100件事”。 还没有点进去查看帖子的具体内容, 光是如此暧昧标题与沉闷的黑色头像摆在一起,佟霖嘴角的笑意就已经蔓延至绯红的苹果肌。 她只觉得自己化身为童年记忆里的粉色透明泡泡,顺风飞上数十米的高空, 最后被田甜幽怨的眼神无情戳破。 鸡公煲店内信号一般,网页加载慢,一动不动的绿色进度条就像是游戏通关的最后一关。 她硬着头皮无视田甜的目光, 急不可耐地在手机屏幕上戳了两下, 空白页面终于通关成功,跳转至帖子正文,花里胡哨的卡通手账图片映入眼帘。 “cp必做100件事——1.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同时屏幕上方的信息栏跳动, 【lin:晚上去看电影?】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景舟坐在宽敞商务的办公室里, 笨拙且真诚地研究以女性为主的社交平台, 试图深入了解她的生活。 第82章 此时粉色泡泡水被戳破后形成细密水珠滴滴落在她的身上, 黏黏糊糊的、痒痒的。 又有点欲罢不能。 大份鸡公煲上桌, 田甜好脾气地替她拆了双一次性筷子,一口土豆下肚,油腻的调味口感充斥口腔。 如果是林景舟下厨,他会依着她的口味, 减少酱油、糖等调料的添加。 佟霖的扭捏少女心态作祟, 不拒绝不答应, 放下筷子,只回:【可是我更想吃你做的饭。】 - 佟霖一整个中午都心神不宁的。 趴在休息室的书桌上午休时, 她还将习惯性震动的手机调回了响铃模式, 以免睡沉过去错过林景舟的消息。 每一次手机叮咚声响,佟霖立刻睁眼查阅消息, 其中有移动通讯日流量提醒、有余菲发来的垃圾玩笑话、有校内网推送的活跃帖子。 就是没有他的消息。 自我安慰林景舟兴许在忙着实验抽不开身,也可能在午休小憩。 可自我安慰的作用并不大, 脑子里的思绪像小时候偷玩妈妈的毛线球,越理越乱,最后用比手还大的剪刀咔嚓一刀,快刀斩乱麻。 睡不着。 在第n次收到余菲和田甜发来的搞笑短视频时,佟霖索性将手机调到了勿扰模式。 黑屏的手机摆在桌面,一动不动却好像在宣告:“你看,我也没那么在乎你。” 五十分钟午休结束,约定的仪器实验时间在即,她在田甜的催促下磨磨蹭蹭地抱着实验记录本去七楼的公共仪器平台。 实验室和林景舟办公室正处电梯的左右两端,她站在电梯口忍不住左右探望,鬼使神差地往办公室挪了几步。 电梯门开。 田甜喊住她:“师姐,电梯来了!” “丢个垃圾。”佟霖加快脚步小跑。 到达办公室门边时,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步伐,挺直腰板,面不改色地朝室内瞥了一眼。 办公室门窗紧闭,匆匆一瞥透过下拉的百叶窗窗帘缝隙,看不出什么端倪,甚至看不清人影。 她那紧张得握成拳头的手像是打了蔫的没精神小狗脑袋,无力地垂在一侧。 五秒后,伴随咚的一声,燕麦奶包装盒被轻飘飘地投进走廊尽头的金属垃圾桶里。 - 下午预约的实验主要是提取细胞rna、逆转录和qrt-pcr。实验步骤难度中等,就是过程繁琐,需要耗费大量时间静置溶剂,运转离心机,等待pcr仪工作。 中午没有获得足够的休息,加上因林景舟而起的患得患失,佟霖的脑袋一下午都昏昏沉沉的。 她只好单曲循环躁动的摇滚乐提神,避免自己又深陷于滑稽的幼稚情绪中。 在逆转录等待时间里,佟霖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百无聊赖地跟着耳机里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马克笔。 摇滚乐节奏变快,“咻”得一声,笔帽不堪佟霖动作飞速的节奏,飞到不远处的实验仪器登记本上。 她微微侧身去够桌边的本子,目光骤然顿住,一张白色便利贴正贴在登记本上。 便利贴上面写着——“晚上想吃什么?” 落款:lin。 转笔的动作停顿,耳机里的摇滚乐正好停在一段电吉他独奏,音乐空白三秒,鼓点正式切入,音乐进入高潮。 佟霖在试婚协议上、私人讲解文献时都曾见过林景舟的字迹。 他平常的字迹秀逸清隽,更偏书生气,这张便利贴上的字迹棱角分明、带了些肆意洒脱。 是她未曾见过的。 佟霖目光微怔,翻到实验登记册最新一页,在她的预约名字上方赫然写着林景舟三个字。 是他。 思绪忍不住飘荡,林景舟应该是穿着白色实验服,在实验结束登记时发现了她的名字,身子靠在门框处,姿势带了点并不经意间的慵懒,字迹也懒散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撕下上面便利贴,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给对面发了过去。 随后不到一分钟之内,手机屏幕未暗,无声的来电显示叫嚣着,连带着原本堵塞在胸口的莫名情绪也在叫嚣。 她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悄咪咪地瞥了身旁埋头使用移液枪加样的田甜,确认田甜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才起身走到走廊接电话。 佟霖先未张口,明明整个人开心得像是冬日里冒泡煮沸的寿喜锅,却还是要等待锅底汤汁浓缩,才慢吞吞地回:“喂?” “看到了纸条了?”林景舟笑。 “嗯。” 佟霖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指正□□着便利贴,纸张捏动的声音像是在诉说隐晦心思。 她捂住手机,像是害怕林景舟的声音漏音,低声问:“怎么突然打电话,师妹还在附近。” “因为想听你的声音了啊,”林景舟把情话说得极为自然,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哦。”佟霖耳廓浮热,又笑,“你是在发消息的时候看到的登记本吗?” 她想听林景舟再确认一遍。 “是的,正要回复你的消息就看到了名单。” 林景舟知晓她的意思,勾了勾唇,乐意配合她。 他率先进入偏离的主题,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嗯……”佟霖状似在思考,实则下半张脸躲在蓝色医用口罩下笑了好久,“你做的我都想吃。” 第83章 “都想吃?” 重点明明是你做的。 “对啊……”佟霖眨了眨眼睛,嘟囔了下,“水煮肉片、糖醋小排、荷叶粉蒸肉,淮扬菜川菜,中餐西餐,我都想吃。” “饭也想吃,电影也想看。” 我像个贪心不知足的小孩,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想要。 林景舟眯眼,对佟霖类似撒娇的语气非常受用,弯了弯唇,“好。” 无意义的聊天在“你先挂”、“你先挂嘛”的你推我就退让下终于停止。 “嘟”声响起,林景舟收了手机,敛了嘴角的笑,他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林景舟点头示意:“陈律师,可以继续了。” “好的,关于您妻子被恶意诽谤……” 会议室内进入休眠模式的投影被唤醒,会议重新开始。 …… 两小时后,长明药业会议室门打开,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 林景舟率先伸出手,“真的非常感谢陈律师。” “小事小事,之后关于案件的进展,我会和林教授保持沟通。” 林景舟颔首:“好的。” 待陈律师走远,孟鹤恩的手臂搭在林景舟肩上,语气吊儿郎当,“一个民事案件,你竟然动用长明的御用律师,这不得请我吃饭?” 林景舟打量他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绝道:“我要回家吃饭。” 孟鹤恩不以为意,“让佟霖一块来啊,又不是不认识。” “不行,”林景舟收回眼神,低头打开购菜软件,“我老婆说想吃我做的糖醋小排。” 孟鹤恩愣在原地,望向林景舟朝地下车库走去的背影,愤恨大喊,“秀nm秀!” 随后转头对一旁的秘书南星说:“走,我请你吃饭。” - 佟霖到家的时候,林景舟已经身穿围裙在岛台边备菜。 因为她今天的实验结束太晚,为了赶上预约八点钟的私人影院,林景舟先回家做饭等她。 进门时看到在厨房忙碌的修长高大的背影,心里像是有一群小鹿在乱撞,撞得人晕头转向。 佟霖又拍了一张照片,夕阳余晖洒下的背影。小心思爆棚,把照片里正在切菜的骨节分明的手单□□剪,并设为朋友圈背景。 慢慢的,佟霖收了手机,脚步放慢,正准备绕过岛台,给林景舟一个惊喜,男人及时转过身来,识破她的小伎俩,勾勾唇:“还有一个菜,等我一会,你先去休息。” “哦……” 恶作剧被揭穿,佟霖讪讪地笑了笑,随后一头扎进主卧。 这算得上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她希望能留下个完美的回忆。 佟霖先是动作麻利地简单冲了个澡,然后在学院风的鹅黄色大衣和知性赫本风咖色套装中纠结了许久,最后选了和林景舟今日浅咖色大衣更为相配的套装。 等她换好衣服、重新认真化妆,从卧室走出来时,已经是七点二十分。 林景舟也不催促,好脾气地坐在桌边等她。 佟霖走上前,原地转了一圈,裙子的裙摆在空中轻舞,轻声问:“好看吗?” 林景舟不假思索地点头:“好看。” “我说的不是裙子。”佟霖再次确认。 “我说的也不是裙子。” 第40章 奥沙西泮 疫情这场战役刚结束不久, 整座城市的秩序仍在重塑当中,很多影院正陆续重新开业,手机屏幕下滑到最末端也挑不出感兴趣的院线影片。 故而佟霖提议不如去私人影院, 私影可以算得上近几年在年轻人里流行的娱乐项目。 佟霖从来踏足过这样的场所,一是没有合适的伴侣,余菲只对好莱坞大片感兴趣, 私影自然是做不到电影院的视觉体验。 二是她也没有这个闲情和闲钱, 一般都是下班后独自躲在小房间里用电脑找出老片,戴上耳机消磨时光。 佟霖站在开心雀跃得像只没有烦恼的喜鹊,不仅因为自己要跨出舒适圈体验新事物, 更是因为同行的人是林景舟。 出门前, 她为了更好的搭配今日穿搭, 选了双不常穿的细高跟鞋, 这鞋是典型的尖头细跟八厘米的设计, 对于不常穿高跟鞋的人来说是有些美丽废物了。 她强忍着不适,颤颤巍巍地站直,“我可以了。” “给我吧。”站在门外的林景舟垂着眼,示意要接过佟霖右手里某轻奢老花手提包。 佟霖的脚趾仍处在尖头设计的剧烈不适中, 一时未解其意, 原以为林景舟是要牵过她的手, 一脸娇羞地伸出左手。 林景舟低笑一声,明白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轻轻的一声低笑, 震动从与耳廓平行的胸腔中发出, 佟霖的脸颊微热,左手停顿在尴尬稀薄的空气中。 刚要收回, 林景舟的大手立马将她的手包裹住,且以一种不允许拒绝的力度。 与此同时, 提着包的手上也是一空,佟霖一副错愣的表情。 林景舟见状也只是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走吧。” 选定的影院就在南湖湾附近,速战速决地解决晚饭后还有时间步行前往。 一路上,他们经过喧嚣的夜市摊,经过人群熙攘的南湖公园,并肩穿过人潮汹涌的广场舞聚集地。 广场舞大爷大妈们几乎都同步缓了会手中的舞蹈动作,多看几眼这对颜值、身材都极为相配的年轻夫妻。 第84章 佟霖只觉得头皮发麻,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监视的错觉,想要抽出手来的意图越来越重。 但林景舟对此置若罔闻,甚至趁佟霖抽出手的空隙换了个姿势,十指相扣,手心紧贴着手心。 林景舟微挑眉,问道:“冷吗?” 佟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心头都已经是如烈火般燃烧,十指相扣的手心浸出薄汗,怎么还会冷。 林景舟像是不信,先是为她整理颈脖上的围巾,又将她的手往大衣口袋里带。 大庭广众之下,两只手在口袋里摩擦,暖意涌动出无尽缠绵。 原属于两个人的暧昧就这样公之于众,又完美地匿于人群中,像是公开又像是偷情。 佟霖心里暗自窃喜却又不安,嘴角偷偷翘着,四处东张西望,害怕被人撞见又希望被人祝福她的幸福。 清醒地沉沦,像是自甘堕落的小偷。 - 走进私人影院包厢的第一分钟,佟霖就羞得想要遁地离开。 能看得出来这家影院老板在装修方面下了大功夫,不仅走廊灯光幽暗暧昧,室内更是别有洞天。 黑色暗纹墙纸,可以忽略不计的昏暗灯光,房间正中间是比普通沙发更大更舒展、却又比双人床更精致小巧的正红色皮质沙发。 真的是好大一张“床”啊。 佟霖不好意思整个人躺在沙发上,只呆愣地坐在沙发一角,脑袋像一团浆糊,完全听不进去工作人员对投影放映方式的介绍。 她自己选的私人影院,自己挑的星空房。 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进是退。 “基本使用方式就在这里了,有问题直接呼叫前台就好。” “好的,谢谢。” 直到林景舟送走工作人员,反手关了门,转过身来,注意到她惊魂未定的眼神,以及面部不可忽略的红潮。 他勾了勾唇,故意伸手摸摸佟霖的脑袋,“怎么了?” 明知故问。 真够恼人的。 生活在一起短短一个月时间,佟霖发现林景舟并没有想象中的清冷孤傲,一本正经地逗弄她的时候,真的很有斯文腹黑的感觉。 钱已经付了,既来之则安之。 佟霖咬咬唇,对心里的羞赧闭口不言,只问:“今晚我们看什么电影?” 林景舟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微微侧过身子去够她另一侧的遥控器,“有想看的吗?” 手臂在她身后虚抱了一下,男人身上炙热的触感没了方才牵手时的温情,像火球,稍微靠近就会全身一级烧伤。 “不……不知道。”佟霖身子稍往旁边挪了一点,声音虚得听不太清。 正头顶的灯光将她的小动作暴露无余,林景舟扬唇一笑,“故事片?商业片?” “故事片吧。” 林景舟在片单里挑了又挑,最后偏头问她,“《before midnight》可以吗?” 佟霖点点头,“好。” 《before midnight》是“爱在三部曲”的第三部 ,主要讲述男女主在日落前重逢后的第九年,二人步入婚姻殿堂生儿育女,整部片子直面婚姻的琐碎,孩子、生活、性都在讨论范围内。 明明没有了前两部邂逅重逢的浪漫,这一部却是三部曲中豆瓣评分最高的一部。 佟霖曾经重复观影前两部数十次,却一直没有兴趣点开第三部 。 原因无它。 因着童年记忆里只有父母无休止争议谩骂的缘故,佟霖对婚姻的寄望基本为零,更别提对其他人的婚姻了。 不过现在的她好像也愿意被林景舟搀着走进婚姻,观察学习他人的相处模式。 影片开篇是男女主从机场前往希腊南部小岛度假,车子一路从市区来往海边,车边景色变化像是无法阻止向前的婚姻。 男女主之间无话不谈,话题从工作、金钱、再变更到孩子,渐渐从交流转为争执。 随着女主不愿意搬去芝加哥生活,俩人的争议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吵醒后座上的双胞胎女儿的迹象。 最终女主无奈地说:“争吵就是一方不开心、积怨更深、意见不合再到分手。” 佟霖的目光一顿,睫毛微抖动了下,这样熟悉的争吵贯穿于她整个童年。 争执越是琐碎越是憎恨,影片越是真实越是血肉模糊。 呼吸不畅,像是有人掐住她的颈脖,脑腹部肌肉紧张得限制住呼吸。 她的手不自觉地扯住身边人的衣角,指尖用力到发白。 “不舒服?” 林景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偏了点身子,长臂拦腰一搂,穿过敏感的腰间息肉,宽厚灼热的手掌直截了当地抚在比腹部更偏下的位置。 再往下探寻两厘米就是从未曾驻足过的旖旎深渊。 但他此刻眉心微蹙,动作里没有那些纷乱心思,他以为她是因痛经而引起的不适。 影片里男女主争吵的画面切走,海边的浪潮声明显,佟霖听见她的声音有点抖,指了指在好友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男女主。 “我们会吵架吗?” 会像父母那般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相看两厌吗?会变成最亲密的仇人吗? 林景舟怔了怔,明白了怀中的人不安根源,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佟霖。” “未来的生活里我们当然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但是你要记住,面对问题的时候不是我和你之间的争执。” 第85章 林景舟顿了顿,伸手把她散落的刘海勾到耳后,“而是我们和问题之前的对抗。” 他们之间原是有些距离的,是属于那种男女之间暧昧、试探的小心思。 而现在她的后背几乎是毫无隔阂地贴在他的胸膛,他的鼻息停留在她耳朵与颈脖处。 她能清楚感到男人温热的气息、起伏的胸腔以及流离在敏感地带的炽热触觉。 他柔声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回家?” “嗯,不用了。”佟霖摇摇头,像是一声呢喃细语。 那种窒息的感觉逐渐消失殆尽,影片开始娓娓道来希腊小岛的浪漫故事。 影片里男女主的婚姻没有开篇那么糟糕,他们彼此相爱、谈话、做/爱。 在车内、在餐厅、在回到酒店的路上、在海边。 他们在黄昏里坐在一起看太阳一点点慢慢消失,在咖啡店附近读信,亲密关系在无条件相信对方中重塑,二人在爱中和解。 影片结束,浪漫依旧是这部系列电影的本质。 佟霖从婚姻破碎又缝补的故事清醒过来,微偏过头,对上林景舟近在咫尺的脸,双眼闭着,头微微靠在她的后背。 他貌似睡得很沉。 即使是熟睡着的林景舟仍担心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右手撑着沙发,这个姿势并没有很舒适。 佟霖没有叫醒他,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贪婪地盯着林景舟的脸,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眼睛里。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单眼皮、下垂眼,眼角还有一颗点缀的泪痣,平日里总是将情绪藏在眼镜下,让人日夜揣测琢磨。 在这样一个昏暗且暧昧光线下,紧闭的双眼下方是一团不深不浅的乌青。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 佟霖也是进入课题组之后才知道一个青年教师能有多忙。 站得高的人承受的压力也越大。 林景舟不仅需要考虑科研经费问题和每个学生的毕业问题,因为实验室刚刚起步,很多实验还需要亲历亲为。 科研任务、教学任务像是一刻也不能停息的长鞭,而林景舟就是广场正中央不知疲倦的陀螺。 时常是佟霖睡下的时候,书房的灯还未暗下;等她悠悠转醒,餐桌上又摆好了早餐。 人终归不是陀螺,怎么可能不知疲惫。 佟霖从未听林景舟抱怨过一句,他总是耐心地处理令她心力交瘁的烂摊子,抽出时间陪她玩着浪漫小游戏,迁就她的口味,看他已经看过很多遍的电影。 佟霖心头涌上莫名其妙的酸涩。 像是一种荷尔蒙驱使的本能,她的脸不自觉地贴近,眼睛对着眼睛,呼吸逐渐相融,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只离一厘米。 忍不住伸手抚摸上男人眼角的泪痣,目光在此刻相撞,林景舟睁开了眼,瞳色幽黑,像是要将她吞噬的孤寂深渊。 佟霖的脸微红,有点心虚,声音有些颤抖,“你睡着了。” “嗯。”林景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她没话找话,“你的心跳好快。” 林景舟没有应声,而是凝视着她,两个人的呼吸声在这个昏暗无声环境里变得无比明显。 鼻尖全是他呼出的炽热呼吸,像山火,火星子一点点蔓延至整个山头。 痒得不行。 这个距离比接吻还要令人难耐,她想逃却没有逃,努力克制渐乱的呼吸,指尖却在昏暗处掐住手心。 下一秒,眼前一暗,是林景舟往她的方向俯身前倾。 一吻落下。 很轻,没有落在诱惑般的红唇上。 而是轻轻落在额头,动作温柔留恋,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三秒后,林景舟再次倾身上前,双臂在她的后背交拢,距离越来越近,严丝合缝地将她箍在自己的怀抱里。 随后他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间,似是在汲取营养的藤蔓。 佟霖的睫毛不自觉地轻轻颤动,她干脆阖起眼皮,静静感受林景舟的心跳。 然后像电影开场时他安慰她那般轻声唤他的名字,“林景舟。” “我在。” 胸腔震动传至另一个人的胸腔。 “你如果很累,记得告诉我,知道吗?” 佟霖顿了顿,她又补充:“你说过的,是我们。” 她不善与异□□流,也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慢慢伸出手,手心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脊背抚摸。 林景舟被这种笨拙的真挚逗笑,抬头亲亲佟霖的发顶,笑了笑,“嗯。好。” 拥抱在这个寒冬成为彼此的良药,两个人的心跳、呼吸逐渐恢复原状。 林景舟曾看过《before midnight》无数遍,心知相爱容易相守难,他不确定自己是那个足够幸运,能和佟霖走过余生的人。 但此刻他可以确定的是,她就是他的奥沙西泮。 “奥沙西泮,镇定剂,主要作用于短效缓解焦虑、紧张、激动,还可以用于焦虑、催眠,伴有精神抑制的辅助用药。” 第41章 恋爱实验记录本 那晚过后, 佟霖开始对摄影产生兴趣,她偏爱拍摄人像,喜欢出其不意的抓拍。 早起剃须的林景舟, 下巴边还残留泡沫,因为佟霖突然举起相机,眼神中闪过一瞬难得的困惑。 因一块冻干而拳脚相向的nature和cell, 下一张照片就是依偎着取暖的两只熟睡小猫。 第86章 意味不明的副驾驶视角, 左下角露出的一截灰色衬衫手臂才是摄影师真正的镜头设计。 可能是新手光环,也可能是拍摄者本人在不断滋生对生活的感知力,虽然缺乏精湛的技术与完美的参数, 照片中的烟火气意外地在迅速野蛮生长。 林景舟在看过她炫耀的成果后送了她一台适合新手的微单和一台照片打印机。 打印机体积小, 放在两人的办公桌上会被她堆成山的杂乱文件遮挡住, 每次使用时又是一个整理桌面的大工程。 林景舟干脆给它在透明镜柜里找了个空位, 和他那些价值不菲的珍藏相机摆在一起。 乍一眼看是有些格格不入, 就像是他们的婚姻,冷暖自知。 “情侣必做清单”的小红书页面被打印了出来,贴在由林景舟贡献的空白实验笔记本上。 美其名曰,恋爱实验记录本。 佟霖还煞有其事地填写了封面的每一项内容—— “课题名称:基于情感体验的互动型情侣打卡清单的应用研究。 学生:佟霖。 指导教师:林景舟。” 他们约定好每天至少完成一项清单, 佟霖每晚凌晨一点前划掉一项todolist, 再强制性地关上书房的灯, 催促林景舟早点睡觉。 她时常会突然从床上惊醒,踢踏着云朵拖鞋来到客卧, 一脸期待地询问林景舟明天的打卡事项。 坐在床边的林景舟放下手里的文件, 揉了揉因客卧昏暗床头灯而用眼过度的眼角,“要不去打羽毛球?” 佟霖瞬间垮脸, “你怎么!” 她还是那个讨厌运动的她,于是笨拙地转移话题, “你怎么还不睡觉!” “啪”得一声,手中的文件被抽走,客卧灯光一暗,佟霖气鼓鼓地转身离开,拖鞋踢踏声更大了些,身后还跟了两只不明所以的小猫。 余菲吐槽佟霖与林景舟二人年近三十岁情窦初开,腻得发齁,难道一百项完成后日子就不过了吗? 佟霖懒得和单身狗解释,只随手敷衍:“你不懂。” 情侣打卡清单的最后一项是——一起白头偕老。 她不确定林景舟是否注意到过这个小细节,但她每晚在整理实验笔记时,会偷偷翻开恋爱记录本,眼神忍不住瞥一眼清单末尾,又好奇地瞄了一眼坐在她对面全身心投入办公的林景舟。 她努力克制着嘴角的弧度,效果却不太明显,只觉得自己像是过年前偷吃到玉米糖的小孩,脸颊笑得发酸。 偷吃糖的小孩都自以为自己的小伎俩天衣无缝,殊不知家长只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林景舟头也不抬,勾了勾唇,“这么有空偷看我?” “没有……啊。” 赏心悦目的男人,连偷笑都有杀伤力,完全是佟霖的取向狙击,她有一霎那分神,随后矢口否认。 但磕磕绊绊的回复显然毫无信服力。 林景舟也不拆穿,顺手推了推眼镜,伸出手来,“这么有空,综述写得怎么样了。” 文献综述。 男□□惑在前,什么综述什么文献都被她抛之脑后,每天面对着诱人男色,电脑上的文字都变成双层翻糖蛋糕上的星星糖珠,表面精致小巧可爱,实则全是工业化阿斯巴甜的味道。 思绪忍不住飘向对面的男人,阿斯巴甜让空气里都变得甜得拉丝、黏黏腻腻的。 余菲说的没错,她还好没在学生时代早恋,妥妥恋爱脑一枚,能不能考上a大都会是个问题。 佟霖控诉道:“截止日期还有半个月呢!” 林景舟眼尾弯了下,“是嘛,那是我记错了。” 她跟他对视一眼,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拍了拍热得发烫的脸颊,挡住桌面凌乱的打印机、记录本、胶棒,至此老老实实,继续完成她的“恋爱实验记录本”。 day1,情侣必做100件事之去看一场电影,一起散步。 配图是佟霖拍摄的林景舟熟睡的侧脸和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day2,情侣必做100件事之一起熬夜。 配图是凌晨两点灯火通明的研究院大楼。 临近寒假,所有人在赶实验,仪器平台时间预约时间几乎从早到晚都排得满满当当,佟霖只好深夜做实验,原本是打算就在实验室通宵熬一晚,没想到林景舟等她等到下半夜。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他们俩难得地肩并肩走出大楼。 day3,情侣必做100件事之一起看橄榄球球赛,配图是林景舟和无聊到熟睡的她的自拍。 …… day10,情侣必做100件事之一起打羽毛球,配图是林景舟偷拍蹲在地上耍赖的她,边上还散乱着球拍。 恋爱实验本一页页的记录,时间过得飞快,记录暂停在第十天。 林景舟作为优秀青年教师代表前往t大学习交流,佟霖又恢复了独居生活。 林景舟本来就是个不知停转的陀螺,平日里在课题组就被称为卷王王中王,也就在佟霖的监督下开始调整作息,能睡个好觉。 这下好了,卷王遇上了一群卷王,学习交流变成了晨练广场的“陀螺争霸赛”,两个人的微信交流频率逐日降低。 主要是佟霖明白这个学习交流机会对于一个来年需要评职称的青年教师来说至关重要。 她不敢贸然打扰,倒是林景舟每晚都会打来视频电话,可佟霖总是盯着凌晨一点的睡眠高压线,电话粥刚刚大火煮上十分钟,就被她忍痛关上火。 第87章 田甜在本周第四次迟到后感叹:“导师不在的日子真自在啊。” “你看,连师姐都学会摸鱼了。”田甜降了声音,指了指在一旁打盹的佟霖。 cell半夜突感肠胃炎,佟霖被折磨得一夜未眠。 两只小猫的疫苗、宠物保险平常都是由林景舟全权负责。 临近凌晨两点,她没有打扰第二天有考核任务的林景舟,就近找了家通宵营业的宠物医院就诊。 大抵是遵循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的这一更古不变的能量守恒,这一周里她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文献综述初稿就这样被她赶了出来。 综述提前完成,佟霖陷入了绵长的空虚之中。 不止是无聊寂寞,更像是处在失重环境的外太空,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独自于深夜浮浮沉沉。 自从她主动挑明心意,两个人的关系就如同火箭般上升,速度快到胸腔发紧,身体内部产生明显的震颤感。 林景舟离开的一周时间里,火箭速度放缓,给了她更多时间和空间思考这段亲密关系,甚至主动跳入思想漩涡里。 如果爱上林景舟是这道名为“婚姻”解答题里她的必拿步骤分,那么林景舟究竟是在哪个步骤喜欢上她的? 是从在答卷上写下“解”开始,还是从列举公式开始? 或者问自己一个残忍的问题——林景舟到底喜不喜欢她? 这段婚约是由林老爷子提出,佟母催化促成,她和他是完成化学方程式的两个本互不相交的反应物。 可是拒绝离婚的是他,提出试婚协议的是他,接住她的拥抱的也是他。 这个问题对于男女关系经验近乎为零的佟霖而言过于超纲。 她不知道,也想不通。 但是在当下,她真的很想他。 夜幕降临,她洗过澡后,又回了书房,抱着因生病爱上撒娇的cell,坐在落地窗边欣赏南湖夜景。 三天后的跨年夜,林景舟将结束外校学习交流之旅,月亮和太阳的黄经相差至180度,超级月亮会在凌晨亮相,成为2023年的最大满月。 此时圆润的月亮已初见形态,高挂南湖上方,淡光如雾色,飘飘洒洒。 身后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文献综述的初稿,半小时前成功发送至林景舟的邮箱。 书桌上是震动不止的手机,课题组小群里在商量跨年在休息室烫火锅的事宜,田甜和苏牧就清汤还是番茄锅这个问题争执得不亦乐乎。 依旧是没有期待中的那个人的来电。 自动喂食器故障,吐出两人份的猫粮,怀中的cell像是获得意外之喜,没有留念地跳下怀抱。 怀中空虚感更强烈,佟霖决定不再陷入无人知晓的内耗里,她骤然起身,打开微信,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三十秒后无人应答。 意料之中。 自我安慰他真的很忙。 但心中难免怅然若失。 又一个三十秒,手机震动意外响起,佟霖没有犹豫地秒接。 “喂。” “喂。” 期盼了一整晚的电话接通,她的大脑一片混乱,骤然顿住。 “怎么了?”林景舟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的僵局。 她底气不足,总不能承认自己因为想他想到焦虑。 于是她思考片刻,“你看到我发的文献综述没有。” “还没有。”对面的直截了当地回复。 “哦,”佟霖眼神飘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我和陈闻哲商量着分了两部分来写,可能会有衔接不上的地方。” 林景舟说:“嗯,我知道了。” 很正常的回答,落在患得患失的热恋期女人耳中却变得异常敷衍和刺耳。 空落感瞬间笼罩在心头,佟霖忍住内心的酸涩,小声问:“方便开视频吗?” 对面没有应答。 “啊……不方便就算了,晚安,记得早点睡。”话虽是这么说,语调里还是挡不住的失落。 “没有。” “等我一会。” 林景舟轻微地叹了一声,紧接着话筒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下一秒,微信通话界面的黑色头像一亮,佟霖的视线里出现了林景舟那张熟悉好看的脸。 以及陌生、但同样养眼的□□。 雾气缭绕中可见,林景舟额前的湿发仍在滴水,水滴滚落,滴在颈脖、锁骨以及袒露的胸膛上。 视线忍不住下滑,林景舟骨节分明的指节抓住白色的浴巾,手指与皮肤接触的地方,腰腹微微起伏,水流顺着腹肌沟壑处流向未知深处。 林景舟身后则是晕满水雾的淋浴间玻璃门。 她的大脑快速运转,反应过来林景舟的手机正摆在与他胸部平齐的浴室壁龛里。 大脑又一次宕机。 佟霖迅速闭上眼睛,却仿佛闻到了林景舟身上凛冽的海盐沐浴露味道。 她脸在急剧发红,不由地结巴,“你在洗澡?” 声音有点抖,有点丢人。 林景舟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 她的眼睛仍没有睁开,“那你为什么现在接电话?” 林景舟莞尔:“因为是你打来的。” 这个回答正中佟霖下怀,努力克制住嗓音里的兴奋,她闷闷地应了声:“哦。” 怎么办。 他的一句话就像是等待了一整年的生日蛋糕上的第一口动物奶油,口感细腻绵柔,瞬间消除因超纲竞赛题而滋生的无尽烦恼。 第88章 怎么办。 距离浴巾上方十厘米的腹直肌上好像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佟霖咬着唇,只觉得双腿发软,“你……你快穿上衣服。” “哦。” 细而尖的声音传入林景舟的耳朵里,他淡淡勾唇,半分钟后,就听见他说,“可以睁眼了。” 佟霖缓缓掀开眼皮,眼前的旖旎景色也没比方才好到哪里去。 随手抓来的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甚至折叠在内,褶皱随处可见。 林景舟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仍在艰难但耐心地系腰带,胸前精壮的肌肉随着动作时隐时现。 好像又看到了那颗小痣。 佟霖先是偏开头,像是童年背着父母偷看电视剧里的亲密戏,又想看又不敢看。 兴奋中夹杂着羞赧。 她又往手机屏幕里瞥了一眼,只干巴巴地说:“林老师,请你自重。” 林景舟看着他,眼里漫着笑,“佟助理,我可是合法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逆着光,身后是充满暧昧想象的缭绕雾气,眼神深邃又极为蛊惑人心。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屏幕相对。 佟霖只觉得唇干舌燥,有点空虚,她干咽了咽,声音有些虚,“林景舟。” 只是一声简单的呼喊,林景舟盯着视频里红透的面孔,眼神含羞带怯,似是摇曳在风中的游丝飞絮,痒得人心口难耐。 怎么办。 很想就现在吻她。 “嗯?”林景舟的呼吸声很重,闭了闭眼,染上几分克制性的情/欲。 佟霖的嗓音微哑,“早点回家。” “我很想你。” - 这边刚挂断电话,林景舟克制性地将头埋入手掌内冷静,最后长叹一声,无奈脱下浴袍,又重新走进淋浴间。 起初接通电话时是听出了佟霖的患得患失和失落,着急忙慌地随手扯了条浴巾遮掩。 后来看着视频里的脸薄得吹弹可破的佟霖,控制不住谑弄她的心,却没曾想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浴室内水花沥沥淅淅飞溅,三十分钟后。 林景舟刚迈出浴室门,就听见“咚咚咚”三下,酒店房间门外有人敲门。 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半。 他倒是不太意外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敲响他的房门,只懒散地系上浴袍,依旧是半遮半掩,发梢还淌着水,滴落在胸前的浴袍上。 林景舟一边低头给佟霖道晚安,一边走上前开门。 “现在就走?”林景舟匆匆瞥了眼来者怀里抱着的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束,999朵,还挺会整浪漫的。 “怎么还买花了?” 林景舟微侧了个身,宋宁得空走了进来,将有点重量的花束摆在床前的书桌上。 宋宁松了口气,“你师姐就喜欢这玩意,嘴上说着不要,你要是没买,呵呵,你信不信我都进不了家门。” 宋宁又补充:“不,应该说女人都喜欢。” “真的?”林景舟靠在卧室门框上,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抱臂姿势。 “哎呦,我骗你干嘛,”宋宁翻了个白眼,“等会在机场,我和你师姐拥抱的时候,你就帮我拿着,看准时机送上前。” 林景舟颔首,“t大陈老师的车钥在你左手边。” “多谢啊,”宋宁低头看了眼手表,催促道,“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落地,你快换衣服。” 林景舟的手机震动一下,佟霖发来一个nature自制表情包,配字“昏昏欲睡”。 林景舟勾唇笑了笑,点了收藏表情包,随后收了手机,敷衍应道:“知道了。” 宋宁的妻子、林景舟的师姐闻晓雯在2022年年底完成学业,此时正在波士顿飞往首都国际机场的航班上。 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落地,地面上的人已经整装待发。 两小时后,首都国际机场,国际到达出口。 宋宁眼尖,先一步发现推着行李车的妻儿,他快步上前,先是单手抱起六岁多的宋簏鸣,随后和妻子闻晓雯拥抱良久,“辛苦了。” “没有。” 一家三口抱得难舍难分,没完没了,林景舟适时送上扎眼的玫瑰花,无情打断温馨画面。 闻晓雯见玫瑰花束,果真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她故作神秘,“师弟,后面有惊喜。” 林景舟顺着闻晓雯的视线,往后方一看。 他先是一愣神,又笑了笑,伸手接住来人怀中熟睡的小女孩,柔声道:“怎么回国也不说一声。” 祁霁弯了弯唇,一身红裙搭配像是一朵娇滴滴的红玫瑰,声音也像。 “提前告知不就没了惊喜。” 她又说:“好久不见。” 好闻又上瘾的玫瑰花香在鼻尖四溢。 林景舟也回:“好久不见。” 第42章 维多利亚的秘密 “这是给谁的?” 田甜猜测:“一屋子的单身狗, 这是师姐的吧。” “这是什么花,白玫瑰吗?”一个本科生师妹凑上前闻了闻。 “看着不像,”另一个本科生师妹掏出手机拍照识图, “山茶花。” 二人异口同声:“花语是the ideal love。” “哇哦,好浪漫啊。” 佟霖代替林景舟参加完学系关于实验室安全管理会议,正走进实验室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她的桌前。 第89章 准确的说是围在她桌上的一束花前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为首的本科生最先发现她, 向她招手, “师姐,有人送花哦。” 佟霖眨了下眼,消化了一下师妹的话, 反应几秒后脸上开始发热。 她走上前确认卡片上的字, 没有文字没有落款, 但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束花就是来自林景舟。 “好羡慕哦, 师姐。” “哎, 怎么没人给我送花。” 一时间休息室只有起哄的声音,绯红在佟霖脸上更深,她不好意思地催促大家去做实验,没人应她。。 “你们没有实验吗, 工作周报交了没?” 陆恒然走了进来, 声音有些许严厉, 但大师兄的话效果就是出奇得好,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转头对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师妹, 有时间吗?” “十点半要去收个细胞。”佟霖回道。 “可以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聊聊, 不耽误多久的。” 佟霖有点吃惊,自从陆恒然为徐子明求情未果后, 他就没有主动和她搭过话,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倔强的佟霖不愿意也没必要再深交。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两个人终归是在同一个实验室朝夕相处, 她没有拒绝,“你等我一会,我提交一下这周的工作报告。” “好。” 佟霖还没来得及询问林景舟关于这束花的事,就被陆恒然带去了研究院一楼的水吧。 他问:“美式?” “不了,燕麦奶吧。”佟霖顿了顿,回绝道。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美式的。” 佟霖莞尔:“最近口味变了。” 陆恒然垂着脑袋,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师妹,我就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啊。”佟霖怔了怔。 “帖子和徐子明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以为清者自清,和他争论就能解释清楚,结果越描越黑。” 佟霖摇了摇头,“没事的,是我让大家担心了。” “你听我说。” “给徐子明求情这事,是我太自以为是代入了,想着延毕的滋味不好受,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给你造成了二次伤害。这段时间我总是失眠,每天都在想我不那么冲动就好了,想和你道歉,但白天遇见你的时候又没有勇气。” “都过去了。” 佟霖其实不太想回忆这段不太好的记忆,她只觉得把自己陷入漩涡里的自己非常幼稚。 如今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人是要向前看的。 她和林景舟的生活都在朝前走。 她安抚似地拍了拍陆恒然发抖的手,“现在帖子都删了,没事了。” “我后来把帖子告诉了林老师,应该是林老师删的帖子。” “啊……是的,林老师告诉我了。” 他有点自嘲,“我不敢问你,我就去问了林老师,他说有人帮你打官司了,让我不用再管这件事。” “嗯,已经在走法律程序了。” 她的语气有些烦躁,不想再陪陆恒然深陷自我内耗的泥潭,更何况明明她才是最受伤的人。 陆恒然仍自顾自地说:“我就是想问我还有没有……” 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样的预感和研一陆恒然在她宿舍楼下摆爱心蜡烛时一模一样。 说不出来的心烦意乱。 桌上的手机响起邮箱消息声,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适时打断陆恒然的话,“我看下消息。” “标题:一周工作汇报。” 佟霖怀疑是实验室师妹发错了邮箱,可是没有署名,陆恒然注视的目光又让人心头一窒。 她硬着头皮缓缓点开,“一周工作汇报,22.12.29,汇报人:camellia。” “本周实验内容:想你。 下一步实验计划:23.1.1凌晨超级月亮。 实验地点:紫景山。” 佟霖胸口一紧,脸烫了几分,竭力忍住笑着的样子像是怀春的少女。 陆恒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犹豫:“他是……今早送你花的人吗? 佟霖点点头,干脆收了手机,直言道:“是我老公。” “也是他找的律师。” - 手机屏幕的第一头,b市某高级酒店的早餐厅。 正值早九,阳光正好洒在林景舟怀中混血模样小女孩上,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绒毛清晰可见,像是一只乳白透红的水蜜桃。 小女孩慢吞吞地使用刀叉,咬下一口班尼迪克蛋,边吃边摇头晃脑,投来好奇的目光,“干爹,你在和谁聊天?” 与混血模样截然不同的是小女孩异常流利的中文。 “和你干妈呀。”奶声奶气的语调让人心头一软,林景舟的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哦。” 她肉乎乎的小短手指着泛着光的手机屏幕,“这是什么字?” “婆,上面一个泼下面一个女,两个字连在一起就是老婆。” “什么是老婆?” “老婆……”林景舟停顿,简单解释了下,“就是干爹喜欢的人。” “i got it!老婆就是干妈,干妈就是干爹喜欢的人!” “不错,grace的中文越来越好了。”林景舟点了下她的额头,人小鬼大的模样令人哭笑不得。 grace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类型的小孩,她做了个神气的表情,整个身子倒在林景舟的胳膊上撒娇,一双蓝色瞳孔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干爹,那干妈她好看吗?” 第90章 “想知道?” 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猛得点点头。 林景舟指了指桌上剩了一大半的牛奶,“喝完就给你看照片。” 小女孩挑食,又好奇又纠结,最后还是皱着眉头喝光牛奶,林景舟打开手机相册,在一众实验数据和文件照片之间找到那张课题组的合照。 他笑着问:“好看吗?” 照片里的佟霖一身白大褂,身型单薄,面容素净干净,简单马尾随意扎起,只有几缕碎发落在额前,还好五官足够精致,撑得起这温柔清冷的气质。 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对美的感知直截了当,没有成年人的那些弯弯绕绕,斩钉截铁道:“she is an eye-candy.” 她眨眨眼睛:“我喜欢干妈。” 林景舟失笑,揉了揉grace的脑袋,“我也是。” 宋宁抱着还没睡醒小男孩在林景舟对面坐下,就听见他们一大一小的对话。 他一边给男孩戴上围兜,一边对林景舟说:“你师姐说跨年那天在家里举办party,就当是暖居了,邀请你和弟媳来玩啊。” “跨年?”林景舟有些犹豫,他才邀请了佟霖一起看超级月亮,不太好食言。 宋宁点点头,他虽然近一个月没见孩子,但手上的动作不生疏,正在给奶瓶试温度,“和以前在波士顿的跨年夜一样,大家聚在一起吃吃玩玩,打桥牌也行,聊天也行。” “你师姐说就请回国的那些人,熟人局也不尴尬。” 林景舟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你们都还有联系?” “你也不看看你师姐是谁,a大驻波屯联络站站长,别说是回国的了,就算是定居在冰岛的,或是五六年前蹭过一顿饭的,你师姐都有联系方式。” “波屯就这么大,真没准你的lab girl也在。”宋宁笑得一脸揶揄,随后又一脸正经,“说真的,带上你老婆一起来呗,大家还都挺好奇的,得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你这块冰块融化。” grace的语气带着炫耀:“我知道!我知道!干妈是大美女!” 林景舟揩了一下grace残有奶印子的嘴角,挑了下眉,语调慵懒,“行,我问问她。” - 山中无老虎,林景舟不在实验室的日子里,课题组氛围愈发松散,佟霖安排完元旦的实验内容,就约了余菲提早下班逛街。 她比以往都期待这一次跨年约会,新的一年新的生活,昨夜在衣柜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林景舟没见她穿过的衣服。 “你说跨年那天穿这件怎么样?会不会太艳丽了。” “你俩约会?”余菲的眼睛终于从手机屏幕里抬起。 “算是吧。”佟霖又在镜子前犹豫,“这种风格我没有尝试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佟霖试了第三套冬装,白色皮草外套搭配黑色皮短裙,确实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一套下来价格不菲,也让她纠结不已。 余菲站起身来,挑了挑眉,“你不穿他更喜欢。” 这家品牌以风格轻松拿捏高贵优雅和成细致,在职业女性品牌中脱颖而出,又位于商场的优势地段,故而店内 “你……”佟霖的脸红得能滴血,冲她使了个眼色,“你小声点。” “不是吧?你俩还是纯洁关系啊,”余菲对她的反应倒也不奇怪,佟霖就是张没什么感情经验的白纸,却故意揶揄道。 余菲捏捏她的腰上的痒肉,“林教授把你喂这么胖,是打算养肥了再一口吞下啊。” 佟霖忍笑躲开,闷闷道:“我们是顺其自然。” “忍着很难受吧,心疼林教授。” 她偷偷瞥了眼陈列架的另一款剪裁设计都极对她胃口的大衣,两万八,又不动神色地放下,幽幽说道:“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余菲气得咬咬牙,又掐了一把佟霖的软腰,软软绵绵的手感,不愧是林景舟亲自调养出来的。 “得了吧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不是和尚和尼姑,难道你不想?” 佟霖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她和林景舟的相处一直都是水到渠成的模式。他很会尊重她的想法,任何亲密接触都会寻求她的同意。 她承认她喜欢且依赖林景舟的亲密接触,他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没有什么恋爱经历,但也不是守身如玉的烈女,对男女之事更多的是懵懂的羞赧。 既期待又紧张。 余菲:“陪你逛一晚上了,陪我去维密逛逛,刚好你也买几套整套的内衣。” 佟霖瞪大眼睛:“不要,自己去,我去帮你买奶茶。”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你知不知道有句古话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有些东西迟早要用上的。” 余菲推搡着她往斜对面的维密店内走,佟霖虽然嘴上不情愿,最后还是在sa的伶牙俐齿和余菲的威逼利诱下购买了三套自认为已经很保守的内衣。 这座商场成立二十多年,还保留着原有的付款模式,余菲跟着sa去服务台缴费,佟霖放心地把钱包交给她后就在原店等待。 一晚上安静的手机突然响起,佟霖以为是林景舟,赶忙接起,在看到来电显示后,脸上笑容不减。 “喂,闻师姐。” “佟佟,我回国啦!” 佟霖张大嘴巴,有点吃惊:“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第91章 电话那头接道:“就昨天。” “好想你啊。”佟霖撒娇道。 闻晓雯是佟霖在波士顿交换期间熟识的师姐,她与丈夫所住的公寓就在佟霖家楼下,闻师姐经常会邀请她来家中做客。 她内向的性格在闻师姐一家的治愈下逐渐放开,闻师姐对她而言更像是亲昵的大姐姐。 闻晓雯调侃:“是想我还是想我做的菜啊。” 佟霖笑笑:“当然是都想。” 闻晓雯性格爽朗,直截了当进入主题,“那我们说好了啊,跨年那天来我家吃饭,18还是19年的时候你就错过了跨年party,这回总不能错过了。” “啊。” 师姐的邀请有些令她措手不及。 此时余菲结完账回到店内,冲着她晃了晃手中的卡,帮她放进卡包内。 佟霖头皮一麻,虽然她新发的工资卡也是a大图标,但余菲手中这张显然是林景舟的安家卡,两张卡卡面很相似,实际上是学则湖不同季节景色。 她捂住手机,小声道:“那不是我的工资卡。” 余菲耸耸肩,不以为意,“我知道啊。” 佟霖曾和余菲商量过安家卡的处置方式,更何况她还方才特意指出了工资卡是另一张卡。 余菲显然是故意的。 与此同时,刚结束一天培训的林景舟正在回酒店的路上。 副驾驶的闻师姐正在和人敲定跨年party时间,熟悉的名字在对话里出现。 “佟霖,你不来就是不给师姐面子,果然三年不见感情就是淡了。” 闻晓雯语速飞快,电话对面的人儿显然招架不住。 林景舟抿了抿嘴角,正想给佟霖发去消息,他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您尾号8361工商银行卡于2022年12月29日20时31分0秒pos消费(金铭商场-维多利亚的秘密)支出人民币1280元。】 第43章 2018 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的短信, “维多利亚的秘密”尤为惹眼。 在喧闹嘈杂的出租车背景音里,耳边的通话声还未结束,女人温柔和糯软的尾音时不时传到林景舟的耳朵里。 “佟霖, 就这么说定了啊,31号晚上你下了班就过来。” “师姐,实验……” 闻晓雯的毒舌功力不减, 一顿输出:“哪有那么多实验?你是在哪个课题组?让你师兄去打听打听你老板是不是赶着年前发cns啊。” 就算是隔着手机屏幕, 也能想象到佟霖此时正咬着下唇,不紧不慢柔声回应,担心轻易回绝伤害他人, 又小心翼翼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乖。 真的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林景舟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随手截了图, 给对面发了过去。 【lin:{图片}】 【lin:?】 另一边, 与闻师姐的通话刚刚结束, 在师姐的盛情邀请下,佟霖勉强答应在确定实验安排后给出答复。 她的手机型号较旧,通讯信号一般,通话时网络时常断开。 电话挂断的第三秒, 佟霖正准备关上手机找余菲秋后算账, 就收到了来自“lin”的微信消息。 简简单单一张截图和一个“问号”。 佟霖怔了一瞬, 整个人似烟花盛放的瞬间,繁花满天, 头皮发麻。 信息爆炸的时代, 未读信息里全是商家千篇一律的轰炸广告,这样一条似垃圾广告的消息偏偏就被连轴转的林景舟注意到, 甚至特意来询问她。 微信界面上的一个倒勾一个点,像是在疑惑, 更像是在打趣。 佟霖紧抿下唇,没有异性相处经验的她,脑容量已经不够计算。 事情的真相更像是蹩脚的借口,欲迎还休的套路。 她只好硬着头皮扯谎:【忘了带工资卡,就先用这张卡应急。】 随后又收到对面的消息。 【lin:转账20000元。】 【lin:那就多买几件。】 震动在手心异常明显,佟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有点轻浮的消息真的会是从林景舟发出的吗? 虽然是这样想的,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方才柜姐推荐的一款黑色蕾丝套装,扎眼的黑,柔软的透明蕾丝,在暧昧的专柜灯光下更显艳丽。 这样的款式太过烫手,佟霖接过的下一秒就直言拒绝。 他说的多买几件,是买这样的吗? 淡淡绯红从脸颊漫至她的耳后根,连颈脖也不肯放过,薄薄的皮肤上浸透出类似浅蜜桃色。 “你还好吗?” 对上余菲探究的目光,佟霖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猛地否认摇头,随后慌不择路地走出商场。 在走出商场百米远后又折返回到最开始的女装店。 佟霖指了指之前舍不得买的大衣,询问柜姐:“你好,这件还有m码吗?” “怎么突然想通了?”余菲将佟霖的神情和动作变化尽收眼底,“两万多的大衣,刷卡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林太太阔气啊。” 佟霖打开手机,面无表情地点下确认收款,看着sa为她联系同城现货调货。 她极小声地哼笑两声:“今夜全场林教授买单。” “走,去下一家。” 学术交流的晚宴上,林景舟的手机短信响个不停,基本都是工商银行短信和品牌新入会消息通知。 “林教授家里查岗查得挺严。”同事调侃。 第92章 也有人对这个新来的教授好奇:“林教授已婚?” 林景舟颔首,直言道:“已经结婚三年了。” “林老师这么年轻,真的看不出来。” “林夫人在哪里高就?” 学术就是个圈,大部分高知科研工作者的另一半也是同行业的同事或是同学历的同学,话题落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他只淡淡回应:“她还在上学。” 撒了个小谎。 虽然林景舟本人一直都不介意公开表示自己已婚的事实,甚至比谁都更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起佟霖的手。 但是在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之前,他不会擅作主张公开。 “景舟,跨年夜记得带上啊。”在隔壁桌敬酒的宋宁闻声再次叮嘱。 林景舟举起酒杯,眉心一扬,“看她安排。” 桌上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不再回复的对话框,如流水般的消费账单,像是佟霖在默默发泄和宣示着自己羞赧和不敢置信。 好像真的生气了啊。 林景舟无声勾唇。 还是第一次见到害羞到生气的佟霖。 - 第二天中午,林景舟果然收到佟霖婉拒跨年夜观月邀请的消息。 她昨夜纠结了很久,超负荷消费结束后的是无尽的空虚,摆在书房里几乎可以成山的包装袋依旧挡不住脑中如浪般的旖旎想象。 不知道要如何在跨年夜面对他,于是决定践行自己“逃避虽可耻但很有用”的座右铭。。 “有个很久没见面的师姐邀请我去她家跨年。” 她慢吞吞地解释,语调又轻又软,尽量不让对面的人听出她的赧然。 手指却不停地卷动桌边的a4纸,小动作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林景舟低声“嗯”了一下,听不太出什么情绪。 佟霖怕他多想,立马又补充:“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看月亮,我看网上说八月份还有一次。” 佟霖故意提及八月份,这个试婚协议已经结束的日子,是她想给自己留点余地的私心。 林景舟声音平淡:“好的。” 他回答得很干脆,好像对她的理由不是很感兴趣:“我那天也要在外面吃饭,派对结束后需要我去接你吗?” 听着对面云淡风轻的回复,紧张的情绪顿时泻了气,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有气无力。 果然男人就是男人。 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勾住她的心。 佟霖脱口而出,不复方才的淡定:“不用了!” 林景舟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说:“那玩得开心。” “哦。” 她火速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穿上实验服,头也不回地朝细胞房走去。 那通电话后,他们整整一天没有联系。 没有林景舟晚安call的夜晚,阅读三篇文献就能入睡;早起后没有准备好的早餐,两杯黑咖啡下肚也能强打起精神。 午休过后,佟霖站在动物实验中心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人。 田甜一个大跨步从她身后蹿头,“迟到啦迟到啦。刚刚遇上他们交流回来的大巴车。还好我机灵,直接钻进了草丛里。” 佟霖微怔:“林老师他回来了?” 田甜讪笑:“光顾着躲了,这我没看见。” 佟霖翻了个白眼,低头在签到表上签字,保安室大爷认出了她,打趣道:“小姑娘,最近怎么没见你男朋友。” “啊。”佟霖愣了愣。 大爷乐呵呵:“就上次开车到门口来接你的那个帅哥。” 大爷说的应该是第一次拥抱那天。 脑子里终于把大爷话里的人和林景舟对上号。 这个人的存在感怎么这么高啊。 她不太自然地解释:“他出差了。” “刘爷爷,”田甜朝她抛了个媚眼,调侃道,“需要更正一下,那是她老公。” “快签字。”她催促。 田甜自知迟到理亏,嘟囔了下:“知道啦。” 两人从大爷手中接过门禁卡,朝c区更衣区走去,一路上空间空旷,田甜刻意压低声音,“难怪师姐你最近魂不守舍,原来是师姐夫不在家,犯了相思病。” 佟霖看向她,迟疑了一下,“我有吗?” 没那么明显吧。 “有啊,尤其是这两天,眼睛简直黏在手机上了。” “……” - 夜色融融,月影肆意挥洒在苏北郊区某别墅群的楼栋之上。 冬天的夜晚总归是冷的,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过颈脖,佟霖打了个寒颤,不禁加快了脚步。 魂不守舍的她一下午的效率果然奇低。 区区四笼小鼠的灌胃实验就花了两个小时,不仅要和不断挣扎的小鼠斗争,还要在躁动不安的脑子里不断冒出的林景舟打架。 出错两次,废了三只小鼠,不仅被田甜小小的鄙视了下,等她走出实验中心大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太阳已经落下,天渐渐有黑的迹象了,在动物中心的储存柜里取出手机,果然有闻师姐的消息轰炸。 但是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佟霖不敢耽误,匆匆回了趟南湖湾取了为师姐一家准备的礼物,打车来了郊区别墅群。 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佟霖惊讶的发现明晃晃的超级月亮,静静地,几乎不被人察觉地挂在暗蓝色的天空上。 第93章 月光落在发丝上,泛着光,好像在等着她发现。 寒风吹过的时候,就会想到他的怀抱。 抬头望向超级月亮,就会想到他。 怎么办。 就是很在意他。 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 佟霖叹了一声,不再扭怩,鼓起勇气在屏幕上打字,【我在苏北,你待会有空来接我吗?】 随后收了手机,按下门铃,门缓缓打开,屋内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圆圆笑脸。 是四年未见的闻晓雯。 佟霖迅速转变情绪,扯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师姐!!好久不见。” “我的天,师妹你那扒皮的导师终于放人了,程师兄出差,师弟他老婆也不来。我差点以为今晚这局组不起来了。”闻晓雯有与豪爽性格相匹配的身高,一把将佟霖抱住后拍拍她的后背。 “快快快,进来。” “我这不是来了嘛,”佟霖把带来的礼物放在玄关地上,弯腰换上家居鞋,“师兄呢?” “别管他,他在厨房。” “来,我带你认识一下,这些都是曾经在波士顿的校友。”闻晓雯又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你这不是要申博吗?这里好几个毕业留校的老师,你多认识些人总多些门路。” “好啊,”佟霖对闻晓雯有天生的依赖,虽然几年没见,那种亲切感不减,她撒娇似的牵着师姐的手,朝喧闹的客厅走去,柔声道,“谢谢师姐。” 穿过玄关,走进客厅,很难不被由黄铜壁灯与肌理画组成的欧式真火壁炉吸引,壁炉边上通铺复古怀旧土耳其地毯,有种美式装修的电影氛围感和好友聚会的温馨气氛。 “来,带你们认识一个漂亮师妹哈,之前在h大交换过的。” 站在客厅与餐厅交界处的佟霖,抬眸的那一瞬间,只觉得短时间记忆输出信号故障。 人类器官协调性调整,海马体重新增强感官体验。 于是男人所站的那块暗红色地毯色调变得更艳,头顶夸张欧式水晶粼粼灯光变得更刺眼,神色变得更加晦暗难明。 这些短期记忆不断刺激佟霖的感官,男人的脸与大脑皮层的长期记忆建立联系。 许是因为师姐爽朗的笑声,许是因为她过于炽热的眼神,林景舟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两人的目光毫无意外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上。 十天不见,他好像瘦了。 掷地有声的心跳将长达十天难以宣之于口的想念在喧闹的背景里具像化。 具像化为吞没佟霖的海洋,融化她的岩浆,坠落心头的陨石。 她听见身边的闻晓雯介绍:“这是佟霖。” 坐在沙发上的人笑闹着回应:“师姐,这么漂亮的师妹现在才介绍,太不厚道了吧。” “对啊,当时怎么没见过。” “那个时候你们不在吧?师妹,是在17年还是18年来的波士顿?” 佟霖怔起神来,仍在缓慢地思考林景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对闻师姐探寻的目光熟视无睹。 林景舟声线清冽:“是2018年。” 他们俩的视线仍在胶着地相连。 闻师姐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切换,试探性地问:“认识?” 在外人看来有些尴尬和莫名的氛围里,林景舟率先开了口,“佟助理好。” 她的脑袋好像一团浆糊,她将林景舟的笑尽收眼底,大脑宕机了半天,才拼凑出一句:“林老师……好。” 第44章 lab girl “佟助理好。” 熟悉的低冽声音先一步把佟霖从难以分辨的情绪变化中拉扯出来。 “林老师好。”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 视线不期而遇地撞进一双清澈透亮的蓝眸,蓝眸深邃得就像是寂静深夜里的一汪湖水。 林景舟怀里抱着的,是一个两三岁的混血小女孩。 目光再往左偏。 他身旁的女人身材瘦削, 气场强大,克莱因蓝露肩毛衣和潋滟的蓝调口红相得益彰,高饱和度的撞色拿捏得当, 女人不仅具有高美商, 也毫不吝啬展示女性魅力。 “干爹,我还想听故事。”小女孩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林景舟的领带撒娇。 女人及时阻止小孩没有轻重的动作,松松挽起的长发随着散落在耳侧, 凸显女性温婉气质, 只听她柔声道:“grace, 等下就要吃饭了, 晚上妈妈再给你讲故事好吗?” “好吧。”小女孩不情不愿地撇撇嘴。 “grace乖, 去找小鸣哥哥玩。” 林景舟无奈一笑。 高颜值的三个人在客厅里仿佛自成结界,画面温馨浪漫,配上美式风格背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正在拍摄家庭艺术照的一家三口。 “佟佟, 难道你在景舟的课题组?”闻晓雯的嘴巴成o型, 看着比当事人还要不敢相信。 佟霖收回视线, 闷闷地点了点头,随后闻晓雯的脸上由困惑转为更大的笑意, “扣着我们小佟不让下班, 要发cns的人就是景舟你啊。” 闻晓雯接着调侃:“师弟我要求不高,要是真发了cns带我一个八作以内就行。” “我和景舟哥熟, 我不挑,通讯作者给我就行。”沙发上的人也跟着开玩笑。 林景舟耸肩:“这都好说, 谁出钱也是大爷。” “你还差钱?可别了吧,谁不知道你是陈院士的宝贝啊。” 第94章 “……” 科研是话题的催化剂,学历是众人的名片。说说笑笑间,宋宁从厨房出来催促晚宴开场,众人起身朝餐厅走去。 这顿饭有一种特有的烟火气,席间七八人,都是曾经在波士顿留学的a大学生。 波士顿的顶级名校数量不多但名声足够响,在座各位基本都是从同一所高校毕业的,也就是佟霖曾学习交换的研究中心。 相似的成长环境就是容易滋生话题,大家大谈特谈学术圈儿那点事,相互调侃科研糗事。 即使是习惯于将自己当作社交场上局外人的佟霖不仅能松弛地融入话题,也能对席间众人关系窥之一二。 比如林景舟一贯作为席间谈话的话题中心,她轻而易举地知晓他、混血小女孩以及漂亮女人的关系。 女人的名字叫祁霁,港城人,h大医学博士,林景舟的挚交好友。 两人相识于一场车祸,林景舟凌晨结束实验时意外救下被困在驾驶室怀孕八个月的祁霁。司机肇事逃逸,留学生独自在外,林景舟忙前忙后缴费、签字,于是早产的grace出生后认了他作干爸爸。 酒过三巡,席间的人都开始微醺醺,酒精催化作用下反而越聊越起劲,话题也开始松散起来。 席间不知是谁感叹:“景舟带来的这白葡萄酒真不错。” “那可不,景舟不就是个长的好看点的酒鬼,他什么酒没喝过。。” 坐在斜对面的于师兄插话,揶揄道:“他刚来交换那会儿,做实验前都要来杯whisky提神。” 于师兄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们还记不记得景舟的lab girl。” 轻飘飘的一个“lab girl”炸得全桌惊喜欢呼,席间哪里是一群高学历的硕博们,明明就是一群放学后失控的熊孩子。 甚至有不知情的站起来大声询问:“什么?什么?” “就是景舟曾经暗恋的一个实验室女生啊,他表白前喝了两大杯野格壮胆,结果人家姑娘压根没来。” 全场玩笑似的嘘声一片,佟霖握住刀叉的手一紧。 闻晓雯抓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激动,“佟佟,要是景舟又给你增加实验量,你就拿这个威胁他,保证有用。” “是嘛……” 她讷然回复,回得心不在焉,视线不自觉折过餐桌上的新中式青花瓷花瓶,往对面瞟。 正对面的林景舟藏在镜片下的笑意更浓,黑色高领套头羊毛衫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在璀璨水晶吊坠灯光下的酒窝甚至有点晃眼。 他双手做投降状,噙笑着回:“给我在我的科助面前留点面子。” 这话像是默认,没有在意话题的另一个主人公,整个席间再次沸腾。 佟霖极为不自然地随大流,浅勾了下唇,试图将情绪匿于这场狂欢中。 她放下刀叉,自我安慰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过去,荷尔蒙激素的催化不分性别,就如同她也曾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对文科班学习委员暗生情愫。 不必苛求他人。 即使是这么想,一股难言的酸涩仍像是一条毒蛇钻入心脏,心腔过度扩张,真真的心乱如麻。 下一秒,林景舟缓缓偏头,视线不偏不倚地正对她。 看似散漫的眼神里多了点探寻的意味。 佟霖来不及解析眼神的意思,慌不择路地举起酒杯,试图遮挡住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 嘉雅蕾干白入口的第五秒,就感受到一种直冲天灵盖儿的酒精辣味,白葡萄酒前戏慢,后劲儿却十足,佟霖赶忙用手背掩嘴,试图不让咳嗽出声。 不大不小的动静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对面的三人的视线却同时在她身上定住。 “grace,听干爹的话,你昨天流鼻血要多喝点水。” 林景舟嘴上这么说着,同一时刻捏着透明玻璃杯的修长手指适时出现在佟霖跟前。 桌上没有人注意到水杯的去向,倒满凉白开的水杯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放在了她的手边。 “谢谢。”声音微弱。 她垂着眸,握住玻璃杯如同抓住了救星,入口瞬间口腔内无色无味的凉白开与干白后果香纠缠,冲淡了原本辣喉的酒精味。 一饮而尽,像是要把所有莫名情绪咽下去。 与此同时。 林景舟收回了直视着佟霖的目光,渐渐敛了笑意,最后一声轻轻的长叹隐于众人嬉笑声中。 - 饭局只是派对的开场流程,一般接下来的是舞会、电影沙龙或是棋牌游戏。 在波士顿交换期间,佟霖喜欢和闻师姐边吃饭边唠家常,却不太爱参加饭局后的派对。 倘若有时候不凑巧遇上师姐家宴宾客人多时,她就会在晚饭结束后躲进厨房帮忙收拾或是在阁楼悠闲看书。 今夜,她正好趁着在厨房帮忙的机会,躲开无处可逃的视线,努力克制和转化情绪。 等收拾完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在壁炉边围坐成一圈。 “斗什么地主,这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要玩也是玩桥牌啊。”宋宁直怼同窗好友。 “这里有一个桥牌锦标赛的预备队员,谁算得过景舟啊。” 宋宁在国内过了一个月乏味的单身生活,早就手痒痒,懒得搭理:“还是老规矩啊,输家要么喝酒要么回答是非题,都说好不准说谎啊。” “景舟,我和你一队,赢了我们就灌于师兄的酒,谁让他当众八卦你。”闻晓雯率先和输赢最关键人物——林景舟组队。 第95章 林景舟靠在沙发上,笑着回:“那要是输了呢?” “输了,”闻师姐不置可否,“你送我一篇science八作喽。” 众人纷纷笑叹闻师姐霸道的恶性竞争。 祁霁最先发现走进客厅的佟霖,淡淡一笑,“佟佟师妹,来不来玩。” 佟霖浅笑着婉拒:“我没玩过这个。” 不是佟霖忸怩少女心作祟,是桥牌不像其他棋牌类游戏,纸牌只是障眼法,计算量大门槛高入门难,没有接触过的新手很难直接上手。 闻师姐也开口:“可以边看边学嘛,不打紧。” 林景舟瞥她一眼,没出声。 “好的。”佟霖不再推脱,缓缓在沉迷于搭乐高的grace和小鸣身边坐下。 起初她还在认真观牌局学习,试图融入林景舟的生活,到后来微醺状态上头,大脑计算速度还没有林景舟的出牌速度快。 有一种智商被轻易碾压的感觉。 佟霖的视线不自觉被出牌的手指吸引,修长纤细,骨节分明。 出神片刻后就已经看不懂牌局,她讪讪收回视线,正巧grace静悄悄地凑到她的身边,软糯糯地撒娇:“可以帮我一起找找这个小方块吗?” “小鸣哥哥弄丢了。” 拉着她裙摆的肉乎乎小手实在可爱,没有人能忍心拒绝,佟霖转头投入乐高积木的拼装,“让阿姨看看少了几个?” 二合一圣诞树款积木,基础入门级别的乐高,对于儿童而言难度较大,但对成年来说不过是包装高级点的玩具。 佟霖表面在专注于手里的乐高,耳朵却不自觉地留意沙发上的边玩牌边进行的闲聊。 或者说想要听到更多,更多关于林景舟的留学生活,更多关于lab girl的故事。 活在记忆里的人,时间都会给她加上一层模糊滤镜,佟霖终于体会到影视剧里白月光杀人不见血的杀伤力。 真的有点羡慕。 甚至是难以宣之于口的嫉妒,嫉妒这个女孩曾经拥有过林景舟的一片赤诚真心。 牌面进行到关键时刻,观局的人屏住呼吸,林景舟倒是不紧不慢地挑着手里的牌。 “你快出啊。”于师兄催促。 他的视线对上沙发边心不在焉的侧脸,分明就是在偷听,扯了扯唇,“红桃十飞。” “红桃j,”于师兄呆愣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我靠,我靠,我赢了。” 桥牌能赢得了林景舟如同随手写下的号码却中了彩票的一等奖,而如今他就是那个中了头彩的人。 众人皆是不相信,甚至重新整理方才的牌面,红桃j盖压红桃十,赢得很彻底。 “喝酒还是回答问题。”有好事者问。 “不能给他选择,哪能喝酒就糊弄过去了,”好不容易抓住拿捏天之骄子的机会,兴奋冲昏头脑的于师兄抢先,“我来问,我来问。” 林景舟也不恼,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牌,“随意。” 于师兄故作沉思,缓缓开口:“lab girl和弟妹,yes or no,选一个。” 话音刚落下,众人正要惊呼这问题的犀利,佟霖手中2x2乐高积木还没来得及装饰上,小鸣无意中的一个推搡致使grace一个颠簸,摔倒在地毯上的瞬间,佟霖下意识伸手牢牢接住。 拼装了半个小时的七层圣诞树也就此倒下。 哗啦一片,地毯上、壁炉边、沙发底到处都是指甲盖大小般的乐高积木,grace紧紧抱住佟霖的胳膊大哭,小鸣见状也不知所措大哭起来。 尖叫声、安慰声、责骂声混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没有育儿经验的佟霖硬着头皮抚慰两个小孩,但效果微乎其微。 祁霁起身安慰,“我们去楼上,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grace在妈妈怀抱的安抚下渐渐转为小声抽泣,呆愣地点点头,手里还牢牢抓着佟霖的手。 “grace放手好不好。”祁霁轻声道。 小女孩受了惊吓,眼圈红了一大圈,声音还有些抖,“不要。” 佟霖扯出一个微笑,跟着走上二楼台阶:“没事,我和你们一起上去吧。” 她能感受到林景舟直视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抬头。 妒羡是最好的毁容药,她不愿意将不堪的丑陋面孔展示给他看。 一个是暗恋多年未果的白月光,一个是家中安排下的形婚对象。 是不愿意听他的回答,还是不敢。 当事人甚至没有勇气直面这个问题。 楼梯在拐角处,裙摆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小孩的闹剧很快散场,一楼恢复原状,大家揶揄着林景舟快点回答。 林景舟没应,沉默了几秒。 他抬眸瞥了眼楼上隐在暗处的背影,淡声开口:“我选both。” 声音不大不小,每个音调都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走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步伐一顿,手里揣着的小型乐高积木嵌入手心,疼痛麻痹自我。 佟霖如鲠在喉,就像是舌下含服的硝酸甘油在唇中炸开,又苦又涩。 她加快了脚步,试图用自己有点颤抖的声音掩盖楼下的音量,“grace想不想听猫和老鼠的故事。” “只能选一个。” “耍赖,不能仗着这张脸耍赖啊。” “师弟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贪心。” 二楼客卧房门打开,grace率先脱了鞋子,拿床上的洋娃娃给佟霖炫耀。 第96章 站在门口的佟霖又听见林景舟的声音,关上房门的手停滞在空中。 “贪心?”林景舟收回视线,轻笑了声。 “万一yes和no都是同一个人呢?” 下一秒。 房门在惯性作用下“砰”得一声被带上,至此隔绝了楼下所有玩笑声。 佟霖的胸腹起伏,站在门后,一动不动,晕乎乎的大脑正在努力消化这句话。 同一个人。 这四个字就像是层次丰富口感绵密的调制酒。 入口时先是金酒的苦涩,然后再是初尝白兰地的震惊,随之口腔里充斥凤梨和莱姆的回甘。 最后整个心脏被恰到好处的陶醉感击中。 甜度喜人,溢出心脏。 沉默良久,祁霁看向门口失魂落魄的佟霖,“师妹,你不下去玩吗?有我陪grace就好。” 佟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已经到了峰值的心率,轻声回:“桥牌太难啦,我不太会。” 效果微乎其微,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抖。 “可以一点点学呀。”祁霁像是对待grace般耐心解释,“刚刚那局就很可惜。” “宋师兄跟红桃九后,景舟手上有一张红桃a和红桃十。” “景舟只要打出红桃a就能明手引将牌,盖压宋师兄跟牌,逆风翻盘。” “但他却出了红桃十,就被于师兄的红桃j盖吃。” “引将牌”、“盖压”、“盖吃”…… 佟霖一团浆糊的大脑还没办法消化这样复杂的专业术语,但是她还是能听出红桃a和红桃10的区别。 她反应过来:“师姐的意思是林……林老师他故意输的?” “不知道咯,师妹还是自己去问清楚比较好。” “我……”佟霖微怔,大约也是没想到她的态度,垂了下眼,“师姐……” 祁霁笑起来:“我读书越多近视度数越深,结果生了grace之后度数意外回到了5.0。一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师妹的项链很好看。” 祁霁抿嘴笑的时候像漫山遍野里最温柔的那朵白玫瑰,佟霖忍不住伸手摸了林景舟同款戒指的项链。 往日项链都被她藏在厚重的衣物下方,紧贴着她的肌肤。应该是下午在动物中心更衣时,项链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露了出来。 撒谎的人总觉得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在他人眼中破绽累累。 她不再伪装,眼睛一亮一亮:“师姐,我想下去看看。” “走吧,景舟还在等你呢。”祁霁笑。 grace在床上翻了个跟头,对佟霖的一举一动都很好奇,“干妈要去找干爹吗?” 祁霁宠溺似的刮了刮grace的鼻子,“你这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grace吃痛一声,嗓音还带着刚歇斯里底哭过的沙哑,“是干爹说的呀,干爹说他喜欢的人叫干妈,干爹还说干妈害羞,所以这是我们秘密.。” “那干妈byebye!” 临出门前两个人相视一笑,溢出的甜酒化在嘴角时隐时现的酒窝里。 _ 佟霖拉开门的瞬间,就看到靠在门外的林景舟,整个人修长耸立,就像是一尊本就放置在这里的完美雕像,唇角成一条缝,原本清冷疏离的眸光直勾勾地看向她。 佟霖微怔,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会。 在他不加掩饰的炙热视线里,她的脸颊逐渐漫上一朵绯红。 有很多想问的话堵在喉咙,lab girl真的是我吗?这场婚姻原来不是强求吗? 还有这场她不知情的暗恋是从何时开始的? 她紧抿几秒双唇,“我可以问问……” 下一秒,林景舟不愿再等她开口,他伸出手,佟霖的视线骤然变黑,呼吸有一瞬停滞。 她近乎是被撞进男人的胸膛,后面的话也被硬生生撞回喉咙。 林景舟的肩膀很宽,温热将佟霖从头至脚的包裹住,她像是努力生长的树苗,近乎将自己埋入整个怀抱中,尽可能地汲取更多养分。 时隔十天,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佟霖承认,她的患得患失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独一无二的良药。 然后就听见头顶的一声叹息,似是无可奈何,似是宠溺,“怎么就有人不记得,她曾送过我一株山茶花呢。” 第45章 超级月亮 “超级月亮到底是什么?” 天文学上对其专业解释是:当满月或新月在距离地球最近的点90%以内时, 它就是一个超级月亮(supermoon)。 他说:“当我们坠入爱河,这便是超级月亮的全部定义。” - 佟霖没有问他们要去哪。 任由车子飞速驶上高架桥,车窗降下来条小缝, 冷凛寒风趁机钻入车内,与车内的暖空气交汇,对流轻轻撩起她的长发, 整个人处于不那么燥热的暖风与酒精的微醺中。 一切都是刚刚好。 车载fm里一遍遍播报超级月亮的新闻, 仿佛这次跨年夜是疫情后的第一次聚众狂欢。 “2023年首次超级月亮,也就是本年度第一大满月将于今日夜间亮相天际,众多天文爱好者聚集我市最佳观测点紫景山, 山中夜深露重, 各位市民戴好口罩, 多加注意保暖。” “因紫景山景区市民聚集, 苏南梧桐大道目前人流量较大, 为避免堵车影响行程,各位车主请尽量绕行。” 专业设备处理过后的失真播报声渐渐与记忆里房东奶奶的絮叨和老旧电视声重合。 第97章 独属于2018年的记忆慢慢回溯。 记忆果然易碎,一旦脱离了文字与实物的载体,就被人类本能的遗忘缺陷无情打碎, 当下的人只能凭借零星记忆谨慎拼缀出片段式画面。 临街公寓楼下花开花败的山茶树、波士顿实验中心细胞超净台外人来人往的走廊、copley square上瞬息万变的盛大烟花…… 它们都变身为缺页的连环画, 即使缺少了开篇和结尾, 却也能隐隐猜测出故事的情节。 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感官刺激下形成的长期记忆,无法拼凑出具体日期和地点, 只记得小小五平米的留学生公寓内, 电脑屏幕上“the errors”鲜红得刺眼,与此同时楼下房东奶奶准时响起了嘈杂电视声。 激光扫描共聚焦显微镜预约再次失败, 佟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一声哀嚎后将脑袋埋入枕头里, 随后又挣扎着爬起床把便利贴上的所有实验计划往后推延两小时。 共聚焦拍摄再次推至晚上七点,细胞房重新预约至晚上十一点,这意味着这又是熬夜的一晚。 一模一样的流程基本每周都要复现两到三次。 下午六点,纵使心中涌现多般无奈,佟霖仍然背起书包,双脚迈向楼梯,最后愤恨地踩在厚重地毯上,暗下决心离开波士顿后要狠狠昏睡补眠。 “小姑娘,我的楼梯没有得罪你。”坐在一楼沙发上看新闻的房东出声提醒,一位华裔老奶奶,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 佟霖对此充耳不闻,走去厨房倒了杯酸奶,“女士,你的网络到底什么时候能更换?” 还有这个如同虚设的中央空调。 “我的晚间新闻播放正常,小姑娘你应该找找你自己的原因。” 一杯冰酸奶下肚,浑身的燥热堪堪压了下去,她不想和房东太太争论无线网络和电视信号接收的区别,自顾自穿过客厅,站在玄关处寻找钥匙。 此时千禧年初生产的老旧电视里播放“tonight will play host to a feature of celestial spectacle known as the supermoon(今晚将出现超级月亮这一天体奇观)”,房东奶奶嫌弃她翻动的声音吵闹,音量调至最大。 新闻播放的每个单词都如风一样贯入耳朵,然而这样浪漫但无聊的新闻激不起下周末晚上需要汇报实验数据的佟霖心中任何一丁点波澜。 一则新闻播报结束,汗液浸湿紧贴在身上的内衣,终于找到那串掉落在鞋柜后方的钥匙,是无意掉落还是故意藏匿,这只能问房东太太的宝贝外孙。 木门被拉开,一只脚跨出房门,客厅又传来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声音:“小姑娘,真可惜,不能和我、还有uricl一起赏月了。” 佟霖心态微崩,顾不得礼节,“谁要和你宝贝外孙一起!!” 她气鼓鼓地骑上留学生二手群购置的自行车,一路上的自然风吹散焦躁,半小时后达到实验中心门口。按照惯例将书包存储进衣柜,取出便利贴和实验记录本,站在共聚焦仪器室门口等待。 没有办法和古怪的房东太太多待一分钟,提早到达实验中心的佟霖,此时正百无聊赖地靠着门外,用圆珠笔在便利贴上随手记下方才背的法语单词。 她与公寓楼上的闻师姐一家约定了交换结束后开展为期一周的法国旅行,即使不确定这样的口头预约是否能奏效,她依旧认真对待她的第一次跨国旅行。 ‘la lune’,中文为月亮。 ’le clair de lune‘,中文为月光。 记单词的手指一顿,笔尖不自觉被浪漫文艺的法语传染,她瘪了瘪嘴,最后在实验计划便利贴的“4.人脐静脉内皮细胞传代”后添上了“5.记得抬头看看月亮”。 共聚焦仪器室门打开,佟霖收了纸笔,回忆碎片的画面随即切到下一帧。 预约又一次失败的夜晚,她在晚上十一点半走进了n23号细胞房。 这间房间位于走廊尽头,有一大半面积被用作堆放生物材料,中心空闲细胞房充裕,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n23号,而佟霖乐得把它作为秘密基地。 如往常一样,临实验开始前,佟霖打开生物安全柜的紫外照射,撕下便利贴,将其贴在生物安全柜的玻璃移门上。 这才注意到移门上还贴有那日忘记带走的便利贴。 房间远,连打扫卫生的安全员都在偷懒。 佟霖略显无奈地撕下便利贴,正打算揉成一团丢进桌面垃圾桶时,就看见便利贴渗出反面的笔渍。 在夹杂法语单词的零散实验计划的背后,一行笔意苍劲的钢笔字—— “谢谢你的月亮。” …… 车子已经不知不觉穿过横跨苏南苏北的苏江大桥,停在梧桐大道分岔口的红绿灯处,林景舟半明半暗的侧脸隐在昏暗的灯光下。 奇怪的感觉。 期待又紧张。 心里有什么东西,因为这感觉,在疯狂生长。 “是你吗?”她的睫毛轻颤,踌躇着开口。 林景舟没回答,方向盘正转了一个弯,车子没有驶向车流涌动的梧桐大道,而是朝东开了一千米,随后靠椅推背感强烈,车子正式驶入紫景山后山的山间小道。 他才慢条斯理地回:“想看超级月亮吗?” “我都和你从派对上私奔了,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佟霖笑,林景舟也笑。 与此同时,他打开了车内音响,《no direction 》的钢琴与鼓点前奏响起,racheal yamagata的理智且克制嗓音在整个狭□□仄车厢内回荡。 第98章 月光透过车前窗,肆无忌惮地洒进整个车厢里,佟霖侧着身子,在林景舟的银框眼镜里看到了整个月亮倒影,这样的月亮比以往更亮更大,他的眼睛比以往更闪烁。 而此刻城市的霓虹灯光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寂静的山间夜晚,窗缝里的风变得更急,空气更清晰。 在酒意被吹散的最后一刻,音响重复唱至“where do we go from here(我们将去向何方)”,车子停在了紫景山后山半山腰的停车场,空旷寂寥,与在山的另一面是聚众人群截然不同。 他们两人下了车,佟霖站在车门处,俯身纵览整个苏南夜景,低头是大片大片的、让人震撼的山茶花树,白色和墨绿交织,抬头是可望不可及的超级月亮,皎洁与晦暗绞缠。 落了灰的记忆碎片被主人重新捡起,原来已经形成的短暂记忆也能经过重复刺激后变成长期记忆。 公寓楼下有一颗粗壮的茶花树,据说这颗树是房东太太在她八岁那年移民波士顿时在门口种下,佟霖不相信,觉得这又是房东太太的信口胡说。 但她仍旧抱有期待,没有见过山茶花开花的她在谷歌和ig上搜集在茶花的照片,在夏天期盼冬天的到来。 波士顿的初冬比其他地带气温都要低上几度,房东太太舍不得开充足的暖气,被冻醒的佟霖郁闷地起了个大早,却意外地成为了看到山茶花开花的幸运儿。 满树枝的温润淡雅山茶,惊艳了一整个冬天。 于是佟霖停止推动自行车,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第一朵山茶花,转身朝实验室中心驶去。 她的运气难得爆发,在白天就预约到了三个仪器平台的名额,因为实验提早结束而心情大好,却在再次回到公寓门前时,意识到运气守恒原则的准确性。 初冬的第一朵山茶,被她弄丢了。可能是丢在公寓到中心的路上,也可能是丢在某个仪器工作间,或是自习室的桌椅上。 被上帝眷顾过的人永远不会珍惜,她已经有满树的山茶花和满地的花瓣,怎么可能再为了一朵凋落的山茶而大费周章。 于是在山茶树花开的第三天,她再次走进n23号细胞房,生物安全柜的玻璃拉门上用马克笔写下了一行字—— “这朵花可以送给我吗?” 像是心灵感应,佟霖转头看了眼身后堆放生物材料的上方,就是她丢失的那朵山茶花,只可惜白色花瓣已经染上了枯色。 她大概能猜到他是谁,他的字很好看,即使是用难以写出笔锋的马克笔也能有的独特风韵。 上次便利贴事件突发,为了不惊扰到同间细胞房的同学,她改了贴便利贴的习惯。 便利贴神秘人成为无聊留学科研生活的调味剂,她在深夜辗转反侧时,也会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于是在学校预约平台上查询到了n23号细胞房的预约情况。 学校为了保护学生信息,只公布了一部分信息,student id:lin。 和她的猜想一致,是个中国人,还是个奇怪的中国人。 佟霖以为她因仪器预约而颠三倒四的实验作息就已经足够奇怪,而这个奇怪的人在美国过着中国时间,预约实验时间都是在下半夜。 她再次登陆预约系统,近日的n23房预约名单上只有他们俩的名字。 只能是他。 她对神秘人没有反感,更多的是好奇,是对陌生事物的天然好奇,但也没有轻易打破陌生人交往的间隔,只是远远伫立观察。 佟霖不懂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一朵快要枯萎的花,但也没有回绝他的必要,结束细胞实验,在再次打开紫外灯前,她从生物安全柜里取出一支马克笔,在玻璃拉门上写下——“好的”。 等她下一次走进细胞房时,那朵枯败的山茶花消失不见,玻璃拉门的字被酒精擦掉,又重新写下了两个字——“谢谢”。 …… 林景舟从后备箱里取出900mm定焦镜头和相机支架,在车头处固定好,又重新打开车后座,取了瓶野格和毛毯,毛毯给佟霖披上,准确说是把她整个人包括脑袋都裹在毛毯里。 “要来点吗?” 林景舟靠在车头,侧着身子看向佟霖,见她笑着摇头,又自嘲地说:“藏了四年的酒终于派上用场了。” 实话实说,他仍像四年前那样没什么太大的长进,手抖的厉害,必须靠酒精麻痹神经,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佟霖也靠在车头,没看月亮,看他,月光倾洒在他的侧脸,短发在寒风中凌乱,骨节分明的手指举起酒瓶大饮一口,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他开口:“其实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没那么好。” 林景舟又顿了顿,嗓子像是被千万斤棉花堵住,不上不下,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从何提起。 空旷的停车场里出现短暂的沉默,佟霖用余光去看他,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带着一丝无奈和嘲弄。 对自己的嘲弄。 这一个月里,她见过各种样子的林景舟,靠在沙发上撸猫的他,开组会时严肃的他,一整天连轴转后疲惫不堪的他。 有时候觉得生活像是在开盲盒,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手办,但无一例外都是精致包装后的“林景舟”,符合她的设想,是高高在上、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科研天才,仿佛他本该如此。 但是现在他偶然微露出的一点怅然若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蔓延。 第99章 酸楚更多。 心里原本正在疯狂生长的枝桠开始控制不住地分岔。 林景舟深吸一口气,垂着眸,“当初去波士顿其实不是我的本意……” 话还没说完,疯狂生长的枝桠化做未名的力量,佟霖靠近一步,闭上眼睛,迅速地在林景舟的唇上一碰。 唇与唇接触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反应,佟霖又坐回原位。 而后她握住毛毯的手在颤抖,声音更是颤得不行,控制不住地结巴。 “这是……” “我的本意。” 第46章 新年快乐 “我已经和你父亲提出协议离婚了。” “嗯。” 林景舟的声音干涩, 没有一点生气,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力气再去猜测这样每年都会重现两至三次的话语的真实性。 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打算得到回应, 继续自顾自地通知:“你父亲已经安排妥当,你下个月启程前往波士顿重启课题。” 林母的声音落下,电话里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默。 无声的对峙。 是林景舟的态度, 是林母的惯用伎俩。 最终他还是缓了缓语调, “不用了。” “你的意思是不去?” 林母的声线高了几分,尖锐的嗓音划过鼓膜,随后林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又恢复往日对待学生时的温柔模样, “这件事你要想清楚。” 下一秒, 电话被林父接起, 林父做了一辈子大学老师, 声音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威严,“现在学校已经暂停你们课题组的实验许可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景舟的思绪凝固,反应迟钝,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他甚至有点沉迷于身体不自觉的慢节奏。 他只说:“学校会调查清楚的。” 对面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反问道:“这是你老师个人的事,难道学校多耽误一天出结果, 你的课题就一直停滞不动吗?” “从你爷爷开始, 我们林家就没有延毕的人,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事儿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博士毕业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平均毕业年限是在四年到六年,大部分人都会根据课题进展具体情况来弹性调整就读时间。 任何人都能申请延迟毕业, 但林景舟不行。 任何人都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但林景舟不行。 他的爷爷是中国最早一批材料学家,国内高分子材料学的开拓者之一,科学院、工程院院士;外公是中国著名科学家、金属材料学专家,工程院院士;父母也是相关专业的教师。 在外人看来,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人生自带无限光环。林景舟有着人人羡慕的家境,有着一副上天眷顾的好皮囊,而延迟毕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林景舟的人生就是一条既定的轨道,他是轨道上定好时刻表的火车,科研是终点站。 他是谁不重要,是哪列火车也不必在意,重要的是需要一趟准时准点出发到达的列车。 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林景舟生来早慧,不仅很早就明白自己必然走向科研这条路,在内心深处也很敬佩像林老爷子这样为了科研事业奋斗一生的人,并愿意为了这样的目标承受一切来自父母的高压。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约是在研三的时候,常年患有高血压的林老爷子突发脑溢血,出血量大,出血点在极度危险的脑干处,昏迷半个月的林老爷子最终在icu病房医护人员的照顾下慢慢转醒。 自幼由爷爷奶奶带大的林景舟,不放心在国内的林老爷子,向父亲提出留在国内读博的请求,却被无情夺回。 “因为爷爷的病,你已经耽误了本硕的七年,还选择在国内读博就是在葬送掉你的前途。” 国内双92高校的青年教师招聘最低要求也需要国外高校就读与就职经验,当然林景舟也有其他选择,比如gap(间隔年)一年,等林老爷子的病情基本好转后再前往la。 但林父坚决不肯松口。 林景舟有时想想,林父的这话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薄面和自尊。 林父的一辈子活在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长辈的阴影下,毫无天赋却也硬着头皮报考材料学,咬着牙准时毕业,却在学术上毫无建树,磕磕绊绊一辈子也就评上了副教授。 他自负到以为可以用小辈的天赋和成功弥补自己的碌碌无为,却殊不知为学术论的丑陋嘴脸更是狰狞。 林景舟还是坐上了前往la的航班,他渐渐不懂科研的意义,甚至不明白他是在抗拒科研还是在抗拒固执己见的家庭。 博士二年级这年,林景舟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向学校提交了gap申请,申请没什么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原因无他,学系主任是林母的博士师兄。 同年夏天,他的博士导师被同僚构陷贪污科研经费,实验室被查封,课题组所有人都在等待学校的调查结果。 林景舟在导师的推荐下独自前往波士顿实验中心继续开展课题,成为实验室第一个离开的人。 初到波士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景舟活得就像是潮湿地下室里苟且的蚯蚓,在暗无天日的土壤里苟活。 即使他居住的高级公寓是波士顿的地标性建筑,即使阳光也从来不吝于照射至三十七楼的高层。 第100章 为了避免与社会接触,林景舟只选择在深夜做实验,把自己埋在实验中心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只有这样才能沉得下心缓慢地思考,他到底在想要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这件狭小细胞培养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个陌生人的记性不太好,经常会落下东西,有时候是一只马克笔,有时候是玻璃拉门上没有撕下来的便利贴。 “2018.7.16 实验计划 1、western blotting电泳、封闭、二抗孵育 2、细胞计数、细胞12h给药 3、糖醋鱼,记得去师姐家路上买条鱼。” “2018年8.10 实验计划 1、共聚焦拍摄 2、整理实验数据 3、细胞冻存(存放在h3号-80冰箱)、细胞传代 4、去open newbury买糖葫芦。” 除却实验计划外,便利贴上时常会有法语单词的拼写,会有旅游攻略的网址,会有酸奶的品牌…… 偶尔瞥到上面对房东太太的吐槽,圆润的小学生字体里也抵挡不住愤怒,林景舟会难得的勾唇一笑。 但也仅此而已。 八月中旬,他一如既往地在凌晨抵达空无一人的细胞培养室。 培育的贴壁细胞里加入胰酶消化时,林景舟抬头按下吸附在生物安全柜铝制边框上的timer(定时器),无意瞥到便利贴上那句的“记得抬头看看月亮”。 手指一顿,却也只是把它当成了女生的文艺善感。 凌晨四点,夜幕依旧晦暗难明。 林景舟走出实验中心的大楼,就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林父开门见山:“你导师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实验室在一周内就能重新开展课题。” “我知道了。” “你的导师说随时欢迎你回实验室。” “究竟是我的导师还是您的意见。” 林景舟冷笑一声,当初在他拒绝前往波士顿后,林父不知道如何说服他的导师以课题任务为由调度他前往波士顿实验中心,美其名曰学术交流。 课题组人人都心照不宣他是第一个叛逃的人。 没有昏天暗地的争吵却依旧不欢而散的通话,林景舟静静地坐在实验中心大楼台阶上,抬头望向皎洁温柔的超级月亮,月光亮得刺眼又柔和。 他的思绪飘散很远,在台阶上坐了很久,久到想起幼时的他指着爷爷国家级科技进步证书,大喊自己也要成为比爷爷还要厉害的人,久到第一缕天光刺破月夜,久到中心后街又开始飘散烧焦的大/麻/味。 天蒙蒙亮,实验中心迎来第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学生,林景舟起了身准备回家,脚步一顿,又朝中心大厅走去。 重新预约细胞培育室,等待门禁开通,他最后在便利贴上写下,“谢谢你的月亮。” 没有人会拒绝那个静夜的超级月亮,正如没有人会拒绝波士顿的秋天。 夏去秋来,日子再重新步入正轨,仍是那个习惯在深夜做实验的林景舟,却也在慢慢敞开封闭的大门,他开始乐于逛hay market集市,喜欢上刀起刀落、油烟缭绕的厨房烟火气。 他学会了糖醋鱼的做法,并获得了宋宁师兄家庭聚餐上众人的一致好评。 但很长一段时间,林景舟都没有再在细胞培育室见到过遗漏的便利贴。 直到波士顿迎来了冬季寒潮,细胞房的地上遗留下了一株山茶花。 他不认识花的品种,但是在去宋师兄家的路上看到那株盛大到震撼的山茶花树时,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强烈预感,那个与他在同一空间不同时间交汇的陌生人就在这。 他的预感是对的。 林景舟那天在宋宁师兄家待了许久,桥牌打到错过实验预约时间,凌晨派对散场,阁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穿上大衣的手一顿,林景舟抬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拎着whisky的酒瓶的手指,随后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以及在酒精作用下略显迷离的双眼。 林景舟的注视太过强烈,女生一偏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她点点头,他也轻轻点头。 就这样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场对视。 这个女生,他见过。 在林老爷子客厅的相片框里,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母亲旁边,眼睛瞪得像个雨后饱满的葡萄。 林景舟能认出她,是因为前年林老爷子大病一场后,老人家将客厅照片重新更新过,相同的站位相似的五官,变化的是女孩怯生生的气质,浅勾着唇,眼神坚定,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他不得不承认,对故人一见钟情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即使林景舟知道佟霖的母亲是他父母所有争吵对峙的根源。 从宋宁师兄家走了出来,在月光下的白山茶花更悸动人心,林景舟返回了实验中心,在n23细胞房的玻璃拉门上写下——“这朵花可以送给我吗?” 从那以后,他们在玻璃拉门上的交流多了起来,便利贴用了一叠又一叠,林景舟的厨艺越来越精湛,宋宁师兄家的聚会依旧是排满整个十二月。 n23号细胞房的玻璃拉门上写下了最后一次交谈——“听说新年在carson beach日出前许愿,一整年都会好运常伴。” 这句话是上一次在宋宁师兄家聚会时,林景舟无意偷听到她与闻师姐的对话。 佟霖在玻璃拉门下面写到:“切,泡妞的把戏而已。” 第101章 “后来……” 佟霖有一瞬间的神色黯淡,“后来我爸爸突然去世,我来不及和任何人告别就回国了。” “后来,父亲葬礼结束我也回到过n23号细胞房,学校没有给我你的信息。” 佟霖的声线越来越沮丧,林景舟见状揽起她的腰间,两个人的脑袋依偎在一起,“后来我回国后就去找爷爷,请求他同意促成这场婚姻。” 佟霖不愿意在跨年夜把负面情绪传递给身边的人,她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是爷爷太喜欢我了,才把他的宝贝孙子托付给我。” “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过我。” 如果早点知道,他们会不会不再错过彼此的这四年。 林景舟替她盖好掉落在腰间的毛毯,问她:“你知道为什么不说吗?” 佟霖摇头。 他笑,苦笑。 “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就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佟霖眨着眸,目光清澈,像是不解其意。 风吹乱她的长发,林景舟伸手为拂开扰乱视线的发丝,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爱你而产生爱的错觉,而是应当……”林景舟顿了顿,“当你爱上我时,才发现我有多爱你。” “我自私自利,我贪心不足,我要的是你百分百的爱。” 林景舟偏了偏,他有点颤抖,不敢直视佟霖的眼睛。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的声音在薄凉的夜幕里分外温和。 佟霖愣了片刻,拼命地摇头,右手摸上贴在她脸上的手,顺势攀住他的脖子,凑到耳边,似是安抚:“林景舟,那我只好恭喜你。” 车后排的门没关,车内音响传出《is it you》的前奏,她的声音与racheal yamagata嗓音同振。 “is it you? i'm lost in this connection and i have to follow through i see the signs of warning and my heart is set on you.” (你是打破平静生活的奇迹吗?在蛛丝马迹的指向中迷失,但我必须一探究竟,虽然看到警告信号,但我的心依然紧紧锁定着你) 她说:“恭喜你,得偿所愿。” 可能是超级月亮的清冷月光,也可能是前山聚集观景区的耀眼灯光,他们眼中的对方的眼眸里、嘴唇上都洒满了淡黄色的光,风轻轻吹动发丝,两人无言对视半晌。 佟霖好像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点不措,接过林景舟手里的酒瓶,缓慢地小口饮着,酒精冲向天灵盖,睫毛随之轻微眨动。 佟霖再次抬头,柔软的嘴唇上还沾着酒渍,很润,一双满含水雾的鹿眼望向他。 林景舟先开口,嗓音染上几分不言而喻的紧张,“我可不可以吻你?” 耳边是前山嘈杂的新年倒计时声音,距离操蛋、厌烦、无休止疫情的这三年终于在此刻翻篇,所有人的声音都声嘶力竭,像是怒吼,像是告别。 “十……九……八……七……” 有了酒精壮胆,佟霖忍不住眨眼笑:“林老师,你懂不懂浪漫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问这种事。” “六……五……四……三……” 他极为认真地解释:“你说的,任何亲密关系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二……” 她微垂了垂眸,曾内心慌乱害羞时的随口胡诌竟然被人这样放在心头珍视,嘴角没有办法压抑住向上翘的弧度,心口被塞满,嗓音也向上扬,像是错音变调的陶埙。 脸上闪过一抹绯红,她应道:“哦。” “一。” 话音刚落下,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是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是炸开的绚丽烟花,鼓膜震得有一瞬失鸣。 林景舟喉结略微滚动,一瞬间揽住她的腰,把人抱起往引擎盖上压,对着她的唇贴了上去。 佟霖搂紧他的脖子,本能地靠近一步,却不敌男性力量。她的手不得不艰难撑住,整个人却还在渐渐向后倒,脑袋砸在他温热的掌心。 身旁的野格酒瓶倒落在引擎盖上,洒落的酒滴落在她的双腿,腿上冰冷的触感与胸前燥热交织,呼吸变得越来越局促。 林景舟的吻起初毫无章法,他像是长驱直入的野兽,撕咬着她的唇齿,佟霖只好慢节奏且笨拙地回应着男人的急攻。 骤然停止的烟花是佟霖的救命稻草,周围的声音静了下来,只有微不可察的啧啧水声。 男人的节奏慢了下来,交错的呼吸却变得不可控制,口腔里是上瘾的薄荷酒味,晕眩感掌控了整个大脑。 在窒息的前一秒,林景舟箍住她腰间的力道一减,嘴唇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唇上突然空荡荡的触感让人不太容易适应,她的唇下意识地凑上前去,甚至仍然维持着撅着嘴的索吻姿势。 是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动作。 他的声音是带着情/欲的低哑,“帮我。” “啊?”佟霖睁开眼睛,嘴唇眼底尽是迷离。 身下是交叠在一起滚烫的热源,思绪有一瞬飘忽,她会错了意,脸颊急剧发红,低头不敢看他。 他解释:“帮我摘下眼镜,镜框硌着你不舒服。” 林景舟轻笑了声,震动是从胸腔发出来的,连带着紧贴着的佟霖的身体也在颤抖。 像是在笑她。 她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在他脸上摸索着,替他摘下眼镜,闷声道:“别笑了。” 第102章 这个样子实在可爱,可爱到还想继续吻她,林景舟更是忍不住漾开揶揄的笑意。 “好,我不笑。” 他在她的红得滴血的唇上轻轻一啄,凑到她的耳边,湿漉漉的呼吸浸红耳廓,只听见他说:“新年快乐。” 下一秒,“轰”得一声,璀璨的烟花在林景舟的眸里再次蔓延开来。 唇与唇再次纠缠的前一秒,佟霖飞快地回应:“新年快乐。” 林景舟也回一句:“新年快乐。” 这一句给2019年1月1日错过的我们。 第47章 蓄谋已久 2023年1月1日, 多云转晴,全天气温5c~8c。 超级月亮预示着好天气,正午的阳光穿过老式纱帘布艺间隙照进屋内, 正照在林景舟的眼皮上,有点刺眼,他从梦中转醒。 酣畅淋漓的大梦一场。 四年前的今日, 林景舟也曾做过一场梦, 噩梦。 carson beach的海风萧瑟,在海边独自待了一天一夜后,可能是长期昼夜颠倒而透支的身体不敌寒风, 也可能是大脑神经皮质长期紧绷, 植物神经功能紊乱, 林景舟高烧了整整三天, 也就做了整整三天的噩梦。 那场的梦具体内容无法赘述, 只记得梦里的世界就像是引力透镜效应里的扭曲空间,人脸是畸变的,场景是扭曲的,做梦的人是极度痛苦的。 直到今日悠悠转醒, 记忆深处畸变模糊的脸连带着扭曲的记忆, 一同归位。 林景舟慢条斯理地垂眼望向怀中熟睡的女人, 明明这个女人占据了他大半张床,占据了梦境的全部内容, 占据了他所有的惴惴不安, 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脸颊微红, 嘴巴微微嘟起,温热的气息在他敏感的颈脖处游离。 酥酥麻麻的, 像是考验他的耐力,这比古代十大酷刑还要残忍。 他就这样垂眼看她,思绪逆流而返,唇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四年前的他就像是固执地往湖面探头的鱼,非要尝试窒息的滋味,也就是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缺氧的鱼自愿游回了湖底。 人就是这么奇妙,没什么过多的理由,自我和解与作茧自缚的距离就在一念之差,爱上与不爱就在一瞬之间。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被子从她身上滚落,林景舟见状大手覆上她的腰间,女人的头顶重新紧贴着他燥热的胸膛。 她睡觉的时候真是磨人的要命,一会小腿搭在他的小腿上,一会半趴在他的身上,一会翻身卷走所有被子。 林景舟长舒一口气,没办法,是他的日有所思,才求来的夜有所梦。 如今求仁地仁,他得受着,心甘情愿地受着。 林景舟重新为她捻好被子,手臂垂在她的腰间,闻着她头上好闻的柑橘洗发水香味,重新进入睡眠。 - 一夜无梦。 佟霖转醒的时候,脑袋仍带有宿醉后剧烈的疼痛,半眯着眼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指在空无一物的床头柜摸着,无异于在机场里等一艘船。 感觉到了不对劲,迟钝的意识渐渐回笼,她骤然睁开眼睛,微微仰头就看见了紧阖双眼的林景舟。 他是侧躺着的姿势,单手在她的脑袋下枕着,紧贴的胸膛起伏均匀。 睡得很熟。 视线逐渐下移,最后在柔软的薄唇上停留,不知道哪个神经元细胞冒出来的念头——“应该会很好亲吧”。 她一瞬间清醒,下意识用手捂住发红发烫的脸颊,连带着自己的唇也是一麻。 眼睛滴溜溜转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这里是林老爷子家,这间屋子是林景舟童年居住过的卧室,床对面的书桌上是他的童年照,书柜上还摆放着成套的新概念英语。 脑袋更疼了些,分不清是酒精对神经血管的刺激还是大脑皮层的重新兴奋,昨夜的零星记忆如多米诺纸牌倒塌般回溯。 第一张骨牌是在宋宁师兄家的二楼走廊。 脑袋埋在林景舟的怀里,静静听着他跳动有力的心跳,佟霖猜测出她大概是吃了一晚上自己的醋,有一瞬的无语,又不得不哄着看上去面色严肃的林景舟,只好学着grace求她搭乐高的模样,只轻轻勾起林景舟的小拇指,眼睛弯成了月牙,柔声道:“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勾连在一起的指尖倒影映在二楼白色墙壁上,佟霖轻轻用力晃动,影子和月光也如波般晃动,如落入石子的湖水,如悸动的心头。 林景舟冰冷的脸色总算有些松动,目光下沉,最终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接下来的事就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越狱,林景舟温热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手,他们偷偷摸摸地走下二楼楼梯,绕过在客厅里专注桥牌的众人,站在在玄关处换鞋,正巧遇上从卫生间出来的宋宁。 一晚上被灌了大半瓶干白的宋宁有些口齿不清:“你们去哪?” 像是学生时代体育课逃课被班主任抓到的画面,佟霖的脊背瞬间直挺,忍不住结巴,“我……我回家。” “我接我老婆回家。”林景舟笑笑,却仍能面不改色。 十指相扣的手藏在两人厚重大衣背后,昏昏暗暗的灯光下是交叠的重影。 宋宁不仅毫无察觉还在喋喋不休地嘱咐,大着舌头像是夸张的动漫人物,“那师妹下次再约啊。” 佟霖在心里噗哧一声,微微歪了下头,“好的,师兄。” 第103章 “景舟,下次还不带弟妹来就罚你喝酒。” 没等林景舟回复,客厅传来小鸣的哭声以及闻师姐的责骂声,趁着宋宁师兄的注意力移开,林景舟拉开房门,两人一路小跑着,风吹过脸颊,月光洒在影子上。 像是在私奔。 直到坐上副驾驶,喘着气的两个人才相视一笑。 意识逐渐清醒,仍侧躺在佟霖换了姿势,眯着眼睛靠近林景舟,试图从紧闭的眼皮里看出点什么。 观察无果,佟霖瘪了瘪嘴,心想难怪睡得这么死,能玩桥牌输给醉到语无伦次的宋宁师兄,还真是废了不少精力。 第二张骨牌是在紫景山的后山上,烟花漫天的时候,听他讲述着天之骄子的迷茫与无助,以及他的视角里关于n23号细胞培养室的故事。 人真的很奇妙,她和林景舟在同一时间拾到两块拼图的碎片,彼此错过四年,却在正确的时间里成功将碎片的空隙填满,拼凑出一整个故事。 完整的拼图是烟花尽头下的吻,窒息缺氧却上头。 一吻结束,林景舟低哑一笑,水渍仍在唇边闪闪发亮,他问:“想不想看山茶花?” “这里不是吗?”佟霖喘气,她指着山脚下成林的山茶树。 “不是这里,想去吗?” 他摇头,眼神仍盯着她瞧,超级月亮的清冷月光照射下下,却依旧无法遮掩她脸上的女人妩媚。 佟霖此时大脑因那个连续的吻而缺氧,思考迟缓,她作势要缓慢起身,林景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把揽住她的腰。 在佟霖作出疑问的表情前一秒,林景舟的声音与大衣纽扣砸在引擎盖上的作响声同频,暧昧的气息在唇边流离。 “等会,再亲五分钟。” 空旷寂寥的停车场只剩下嘴唇碰撞亲吻的声音。 直到绵长又湿润的吻被下山旅客的闲聊声打断,渐进的脚步声成了佟霖的催命符,她双手不停地捶着林景舟健身多年的结实胸膛,在脚步停留在旁边车门的那一瞬,林景舟终于放开了她。 佟霖这回有点羞愤难耐,步行下山的路上都不肯和林景舟搭话,直到两人走至山角熟悉的院子里,佟霖左顾右盼才开口:“这不是爷爷家吗?” 她吐槽:“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林老爷子的旧居,是属于a大的职工宿舍,但老爷子资质高,分到的房子是双层独栋小院。 佟霖在小时候不止一次跟着林母来拜访过,除了面积大点,位置好点,其他地方与普通家属院无异。 不过这里现在应该无人居住。 林景舟见关系有些许松动,牵起身旁的人的手,眉尾轻挑,“有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 他掏出钥匙,房门被打开,室内变化不大,依旧是记忆里知识分子的家,盖好纱帘的沙发,整理整齐的书柜。 佟霖被林景舟牵着穿过客厅,他们在一扇老旧的铁门前站定,布满铁锈的门上竟然没有布满蜘蛛网,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来打扫。 在酒精和湿吻双重作用下,佟霖来不及思考更多,只见到随着只呀作响的门拴声,一个全新、未曾见过的种满山茶花的后院映入眼帘。 山茶花的香气伴随凌晨的风扑面而来,佟霖像是个误入后花园的蝴蝶,她兴奋地跑在白山茶花树下,世界在旋转,在舞动。 佟霖蹲在地上,耐心拾起掉落的山茶花,她抬头望向林景舟,冲他笑笑,“你什么时候种的?” 林景舟双手插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如果你问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这也是我的回答。 阳光照射在单人床铺上两个人交叠的身姿,佟霖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闻到山茶花香味,满鼻腔却充斥着棉被里阳光的味道,仿佛置身于看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空气里都是懒洋洋的香味。 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 提前准备好的雅格酒,提前挑选好的停车场,提前晒好的棉被。 一种后知后觉的回神。 糟糕。 佟霖想她好像中计了。 以及现在的姿势是有多暧昧。 一瞬间气血上头,佟霖伸手甩开林景舟箍住她的手臂,拉开烫得惊人棉被,作势离开拥挤的床铺。 逃跑是她的惯用套路。 谁知,头顶上原本平稳的呼吸转为急促,林景舟先一步预判她的行为,揽住她的腰,用棉被重新裹住她。 佟霖有点慌了神,推了推箍死在腰间的手臂,声音有点抖,“你干嘛啊?” 这样的害怕来源于女性对男性力量悬殊时的天然反应,也是腰间炙热的温度传到痒肉上,不仅让人心头一颤,也让人身子一软。 “怕你又逃走。”她笑。 “我哪有。” 被拆穿的佟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念一想明明林景舟才是元凶,她咬咬牙兴连名带姓地喊他:“林景舟,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是的。” 头顶的人回得极为干脆,佟霖一愣:“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林景舟欺身而上,双腿夹在佟霖的腰侧,这下更箍得她不得动弹,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逼得她不得不直视林景舟的眼睛。 林景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他的眼睛很好看,没有银框眼镜遮挡的双眼,像是一把利刃,要挖穿佟霖的心。 第104章 佟霖不堪灼热的对视,在偏过头的下一瞬,身上传来一阵声音,带着低沉的暧昧。 林景舟说:“无论你去不去聚会,我们都会去看月亮看山茶花,约你看超级月亮是蓄谋已久,带你来小院是蓄谋已久,想吻你是蓄谋已久。” 林景舟顿了顿,缓缓靠近佟霖,两个人的身体逐渐交叠,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颈肩,佟霖感到整个身体无法承受这种力量,她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下一秒,他轻轻地笑,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轻颤,“现在这样也是蓄谋已久。” 第48章 晨间 晨间, 被阳光宠幸的卧室单人床上,是无声对视的两个人。 被子松垮地搭在位于上方的男人腰间,而林景舟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刚刚睡醒的朦胧, 锐利的黑眸如同棋盘上纠缠搏杀的黑色棋子。 佟霖突然感觉自己不够了解林景舟,现在的他像是毫不掩饰的野兽,坦坦荡荡地向她承认自己的雄心。 或者说他本性如此。 灼热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她内心所有的细枝末节, 更何况被子下的隐秘距离与暧昧姿势时刻提醒他们的关系仅剩一层阻/隔。 突破这层隔阂的决定权在她还是在林景舟手上, 佟霖根本不敢细想。 而她心知她是期待的,却又无措的。 佟霖偏过头去,林景舟却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 床上空间局促, 她能感受到男人势不可挡的气息在靠近。 下巴抵在她的颈脖处, 林景舟轻笑:“现在这样也是蓄谋已久。” 耳边的碎发被湿热的吐息吹起, 酥麻感穿过脊骨, 化为窜升的电流,直击心脏,佟霖无法控制地跟着心跳加快。 在这样错乱且不同频的呼吸里,每一次呼气与吸气都如此难耐, 呼吸的同时还要注意胸腔的起伏, 任何轻微的接触都会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佟霖能清晰感到林景舟咚咚直跳的心跳, 比以往更有力,他的心跳一点一点撞击着她的心脏 如同连发的突击□□m416, 枪枪毙命。 她逼着自己直视略微发黄的天花板, 默数着蓝色星空吸顶灯上的七颗星星,却根本无法忽略难言的触感。 热源来势汹汹, 黏腻针锋相对。 很想亲他的唇,交换彼此的气息, 比以往的时候想。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此时的空虚感。 林景舟也不好受,下意识撩拨佟霖却也把自己栽了进去。 能感受到她在他的怀里颤抖,任何评委晃动都可以将他的理智推下悬崖。 林景舟自认为自己是铁血心肠的猎手,可以花费四年时间为她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渔网,可以等她慢慢动心,却在此刻差点功亏一篑。 他在忍,忍得很艰难。 暖气质量一般的老屋子里,汗液却黏糊糊的浸润他的发梢。 这个姿势维持了良久,直到身上的热意逐渐散开,佟霖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强行压抑住的□□没有得到满足,林景舟的脑袋埋得更深了下,他忍不住感叹:“怎么办,好想吻你啊。” 晨间沙哑的嗓音在佟霖的耳边炸开,像是吱吱作响的气泡水,是只要轻轻一偏头就能尝到令人上头的碳酸饮料的甜。 佟霖有些不知所措,他就这样直白地说出她内心的想法,可她又不齿说出还没有刷牙的话。 明明他们只睡了不到三四个小时,口腔里的异味并不明显,明明新年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他接吻,但却很想给他的每次亲吻都留下深刻印象。 而不是现在这样。 被自己内心的小心思纠结到窒息。 她睫毛轻轻颤动,心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呼吸又乱了套,胸前的柔软再次紧贴,炽热的触感如同烈火燎原。 明显察觉到胸/口的触感,林景舟深吸一口气,缠绕在鼻尖的气息裹着两个人交织的体温,嗓音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点情/欲。 “可以吻你吗?” 又问了一遍。 佟霖知道这回她无处可逃,有点懊恼地偏过头,“还没有刷牙呢。” “我不介意。”林景舟实话实说。 她不肯看他,林景舟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强求,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像是惋惜地长叹一声,随后紧/贴的身/体随着用力撑起的手臂而分离,冷空气不断钻入温暖的被窝里。 冷暖交织,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与舍不得涌上心头,她也心知她不该在这个互通心意后的温馨晨间扫兴。 他生气了吗? 此时小小卧室里的短暂沉默就是凌迟处死的刀,佟霖不知所措地闭上了眼睛,嘴唇轻轻地颤动。 而此时的林景舟正俯身直视佟霖,说是故意也是偶然,他记得提前打扫好小院,记得换上佟霖喜欢的沐浴露味道和棉质床单,可偏偏忘记了提前带上佟霖的睡衣,于是昨晚她只好换上林景舟曾经留下来的白衬衫。 身下的人。 绯红的脸颊衬得身上他的白衬衫愈发耀眼的白,三粒扣子在睡梦中不知何时解开,领口是难以忽视的大片雪白肌肤,衣领下是不敢直视的春/光。 他直呼她的名字:“佟霖。” “你睁眼看我。”像是命令又像是乞求。 她在他带着喘息嗓音的引/诱下缓缓睁眼,眼神里是本人没有意识到的难掩的妩媚。 第105章 “嗯?” 佟霖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她无辜的、难过的、害羞的,无论包含怎样情绪的视线对他而言,都是带有极致诱惑的春/药。 林景舟只觉得她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比无法重复的实验数据还让人心力交瘁,比p大于0.005还要磨人。 喉结下意识滚了滚,林景舟眸色晦暗不明,他低哼一声,“不能接吻,那这样呢?” 还没等佟霖反应过来,柔软的脑袋再一次埋了下去。 停留的地方不是在颈脖处,而是胸口,更准确说是凹凸有致的肩峰上。 温柔的、虔诚的亲吻一个个落下,触感很奇妙,像是芦苇不经意间扫过肌肤,所到之处尽是酥酥麻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填满了佟霖心口的失落。 不再彷徨,佟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享受着亲昵,她笨拙且青涩地回应着,身子软了又软,像是化作一团的浆糊,更契合地迎接这些密密麻麻的吻。 不够,还是不够。 脚背绷直,手指抚上林景舟的头发,柔软发丝随着亲吻的动作晃动,手心也在摩擦中发麻。 心口在躁动。 一种极致的满足感占据了整个灵魂。 第49章 索吻 恋爱实验记录本, 第二十三页,时间2023年1月1日。 “爱上接吻是体内多内啡在作祟,爱上和你接吻是欲望本身在支配。——by lin.” - 轻缓缠绵的锁/骨/吻是成年人爱意的克制, 烈火燎原的失控是人类的本能。 领口敞开的肌肤与唇紧密贴/合,果香沐浴露味道在此刻像是鲜果发酵的甜酒。 从肩峰端到锁骨干再到胸骨端,每一处都是微醺醉人的, 同时还有腻到心口的甜。 佟霖并入林景舟发缝里的指尖在此刻就是一种催化剂, 催化得男人贪得无厌,原本温柔缱绻的轻吻换成了一种龙卷风席卷般暴力的吸/吮。 林景舟认真地埋头,湿漉舌头一点点在试探她的临界点。 佟霖被吸/得/腰/软, 整个人化作一滩水, 像是要溺死在这个窄小的单人床上。 指缝里的发丝是唯一的救生圈, 她还没能发软的身体里借力, 天生具有领导地位的男人立刻反钳住她的双手。 林景舟将她的手臂瘫在凌乱不堪的床上, 手指根根并入她的指缝,严丝合缝得像是天生一对。 往常的佟霖特别爱在散步时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光是想到天生一对这一点,就会扬起像是泡在蜜罐里的□□熊的嘴角弧度。 而此时此刻, 她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少女心事, 势不可挡的吻, 无法忽视的滚烫热源,都在强势击溃她最后的防线。 完全招架不住。 她整个人烫得惊人, 鼻息紊乱交织, 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只能张嘴大口吸入新鲜空气, 试图缓解这种大脑缺氧的窒息感。 林景舟的动作不停,仍有闲心抬头盯着紧闭双眼的佟霖, 汗液浸透发丝,黏在佟霖的额头,再往下就是红得滴血的脸颊,以及微张着不住颤抖的红唇,这对于理智本就在悬崖边缘的的林景舟而言无疑是一剂猛药。 然后,他启唇:“看看我。” 闻言,她拼命摇头,散落的发尾扫过露肤的肩膀,却也不顾上痒。 她害怕看见意乱情迷的林景舟,更害怕真实的直面林景舟眼中的自己。 一定是不堪一击的。 佟霖的回应似乎在林景舟的意料之中,林景舟明白她在畏惧什么,她的恋爱经验少得可怜,甚至没什么与异性有过亲密接触的机会,从未经历过如此暧昧刺激的事情。 畏缩在所难免,是他太过激进。 可他现在实在是燥得难受,像是意外开错了淋浴开关,高温灼烧的痛感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 尤其是此刻,鹅绒被不知何时被踢下床,佟霖的领口早就在他的动作下敞得更开,锁骨之下的领域愈发刺眼。 林景舟稍微舒展了一下,随后佟霖听见他轻而长地叹一声,下一秒温热的手掌贴到后背,颈脖处开始微微作痛。 林景舟像是在报复,报复着佟霖当初的不告而别,啃啮着,唇齿在迅速啃/咬颈脖处的敏感肌肤。 佟霖觉得自己化为海浪上的帆船,在漩涡里上下翻涌,沉沦在深邃漆黑的海水之下,难耐地低吟且颤抖着。 直到一道短而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这种令人发颤的窒息感,手机在桌面不停地震动。 默认铃声,是林景舟的手机。 佟霖回过神,电话声在床上的人耳中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对屋内旖旎氛围做出的警告。 铃声越急促,颈脖处的疼痛感越强烈。 五十五秒后,无人接听后的铃声自动停止,屋内恢复静谧。 林景舟完全没听见铃声,只沉浸在自我反省中,觉得自己这种不敢表明心意的“懦夫”怎么能指责她,动作缓了些,细细密密的吻又重新落下。 这样更痒。 原本刺痛感掩盖住痒意,而现在她需要直面它,短促的轻吟声更频繁了些。 第二遍手机铃声响起,佟霖抓住救命稻草,“它又响了。” “……” 林景舟用气声嗯了下,紧扣住她双手的手掌也慢慢从迷乱中抽离开来,他一脸无奈地起身,床垫承受不住两个人的力量,“吱呀”一声作响像是谴责两个人的运动过于剧烈。 第106章 他起身去够书桌上震动的电话,听不清对话内容,而声音是强压着情/欲的温柔。 一如既往,但太过刻意。 这样的声音顿时让佟霖回想起方才他情难自禁地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嗓音里带着喘意,“佟霖。” “……嗯。”她反应迟钝。 “……” 颈脖敏感处湿润触感一空,他喊:“佟霖。” 她又应:“嗯?” 光听着声,耳垂就顿时红如鸽子血。 佟霖的手指捏着床单,心想真的很没出息,但又能怎么办。 通话结束,林景舟边走至床尾,边抬手看了眼apple watch。 原来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心率却达到160次/分钟,这十分钟里他像是经历了过山车极速的来回俯冲,起起伏伏的失控感掌握了整个大脑。 刺激上瘾。 他勾了勾唇,转交通话内容:“爷爷说让我们等会去吃饭。” “嗯。”佟霖颤着睫毛,微微睁开条缝,眼神在不经意间触及到某处后,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灰色棉质睡裤的裤绳处,巨大的膨胀叫嚣着它的存在。 应该很难受吧? 就像刚刚的她那样。 “难受吗?” 她微垂着眸,颤动的睫毛都是难以媚态,林景舟不动声色地嗯了声,他实话实说:“有一点。” 林景舟,一个即使在动情时刻想要亲吻她,却依旧要征询她的意见的人。 在没有征得她的下一步同意之前,他不会擅自越界雷池,但这个样子实在可怜。 佟霖轻咬下嘴唇,微闭了闭眼,声音颤得带上了尾音,像是不齿,“需要帮忙吗?” 软绵绵的尾音落下,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林景舟只是看着她,目光看上去与以往无异,可佟霖却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像是要被他看穿。 心在乱跳,她迅速收回眼神,眼睛刚刚触及到窗边,就感受到了林景舟在靠近。 他走上前亲了亲她的头发,气音在耳边回荡。 “算我求你,就别添乱了。” - 老式建筑的隔音效果一般,佟霖躺在这张小小单人床上出神,听着小院邻居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像是天然静心的amsr。 可心率依旧失常,呼吸频率仍旧不规律,只因耳边传来的隐约淋浴水声,而这样的声音维持了近二十分钟。 果然,男女暧昧拉扯的最后下场只能是两败俱伤。 - 初冬,小院里的阳光正好。 佟霖坐在小院的山茶花树下,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馈赠,她的唇畔弧度好像是在太阳照射下发芽的叶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 口腔里的圣女果爆出清新爽口的甜味,嘴角弧度再次上扬,她在碗里拿了一个圣女果递给半蹲在地上的林景舟,“怎么样?” “不错。”他歪了歪头,就着佟霖的手指吞下半大的圣女果,不经意地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整理昨夜掉落在地的山茶花。 视线里的他弓着身子将山茶花一朵朵拾起,又耐心地放在石桌上摆放整齐。 一站一蹲,紧贴着白衬衫的背部肌肉若隐若现,再往上是袖口半挽起的小臂,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因握住山茶花的枝条而用了力,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筋。 挺拔身姿勾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人,佟霖托着腮不知不觉看得着迷。 骤然,林景舟再次弯腰,被圣女果的汁水浸润的红唇出现在视野里,唇畔紧抿,严肃的表情与方才在卧室时判若两人。 思绪不禁飘回一个小时前。 也是这样的薄唇在她的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脸颊不知何时升了温,冰凉的竹凳也像是加了热,在林景舟察觉的前一秒,佟霖蓦地起身,放下盛满的圣女果的陶瓷碗,朝屋内落荒而逃。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减弱,林景舟顿时放松紧绷的身子,握满山茶花的手垂在大腿两侧,在听见卧室的关门声后,他彻底地长舒了一口气。 在佟霖方才不加掩饰的视线里,他的四肢格外僵硬,他能明显闻到身旁人散发的阵阵香气,只能屏息闭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不被吸引。 无论在学业、事业还是生活上,林景舟都自诩是个善于抑制自己的欲望,让理性战胜情感的人,却屡屡在她面前栽了跟头。 面对她时,理性根本不值得一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好像丧失了自控的能力。 甚至害怕这样的自己在她面前太过难堪。 阳光直射进眼睛,林景舟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最后一朵山茶花。 而此刻的佟霖正失措地站卧室镜子前,镜子右后方的床上是随意摊成一团的鹅绒被,床单的褶皱处处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种种旖旎。 佟霖稍微侧了侧身,试图用身体挡住床上的凌乱,却不经意间看见窗外站在山茶花树下的林景舟,白色茶花纯洁动人,更衬得他气质清冷疏离,与床上的林景舟截然不同。 即使暗昧不明令她羞愤不已,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想吻他。 佟霖重新站在镜子中间,先用唇膏打底,敷上两分钟后再用纸巾沾掉,然后橘红色口红涂至唇缝处,手指晕染到唇线外围。 重新仔细地刷牙,对着镜子确认口红完好如初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重新坐下小凳上。 第107章 “新年好。”她没话找话。 林景舟的视线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秒,随后回神点头应道:“新年好。” 目光落在林景舟手里的园艺剪,她好奇问:“这是在干什么?” 他解释:“扦插,把山茶花的嫩茎剪下来插入花盆里,我们带回家养。” “哦,”佟霖摸了摸鼻子,歪头想出一个话题,“这个山茶花对cell和nature有没有影响?” 林景舟说:“不会的,山茶花是猫咪友好植物之一。” 他的严谨性远超于她,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哦。” 佟霖就此缄默。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他们应该在山茶树下拥吻,橘红调口红应该在迷乱中抹出唇线,口腔中应该爆发好闻的茉莉薄荷牙膏香味。 脑子里闪过着很多接吻的相关字眼,最后都化为一些废话,林景舟一心扑在摆弄他的山茶花上。 她开始查阅手机消息,试图用科研话题吸引林景舟的注意力,“学院要组织科研项目管理培训和竞赛耶,你说我报不报名?” 林景舟犹疑两秒,回头看她,“那个科研助理竞赛?” “嗯!”见林景舟终于有了点反应,佟霖兴奋点头。 他转过身来,“其实要看你的职业选择,如果在本校读博的话可以抱着在刷脸的心态参加比赛,如果不选择本校……” 他顿了顿,“那么这个比赛意义不大。当然作为课题组负责人,我会推荐佟助理参加这个培训,毕竟佟助理越专业,我们实验室越轻松。” 作为科研助理,这样的竞赛实际上是在她的工作内容内,但她也没想到林景舟的回答如此正式。 她一愣:“好。” 手机在此刻震动,佟霖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回消息。 【余菲:昨儿拆没拆寄给你和林教授迟到的新婚礼物?】 【lin:没呢,在外面。】 对面回了三个感叹号,【!!!你昨晚没回家???和林教授去哪里浪了啊!】 随后就是近二十条调侃表情包刷屏。 佟霖没回复,噗嗤笑了声,见林景舟回头看她,她收了手机正色道:“余菲说她送了我们新婚礼物。” 这话说出口,佟霖恨不得咬舌自尽,一来余菲只不过是做过她与林景舟的传话筒,他们并不熟悉;二来余菲的礼物肯定是惊吓大过惊喜。 “嗯,替我向她表示感谢,”林景舟果然对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淡淡地点头回。 “走吧,我们先去停车场拿车,再去爷爷家。” 他收拾好石桌上的工具,转身牵过佟霖的手,正准备大跨步朝客厅走去。 见林景舟转身要离开,佟霖拦住他的去路,在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后,她低头支支吾吾的,只问:“我的口红好看吗?” 林景舟不假思索地回:“好看。” 而后低头看了下表,仍自顾自地说:“我们吃完饭早点回家,cell和nature它们在家不安全。” 佟霖彻底急了,从来没觉得林景舟是个啰嗦的人,她跺了跺脚,先试探性地提了句:“我现在刷好牙了。” 闻声,一群乌鸦飞过,在院中回荡着哑哑叫声。 林景舟不置一词,敛了手上的动作,只上下打量着佟霖。 在他的注视下,她索性开始摆烂,红着脸,“你……现在可以亲我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头顶就传来低声哂笑,随后他们的距离微微靠近,林景舟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佟霖下意识抬高上身,想象中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林景舟长叹一声,如果失控的诱引是她,那他愿意溺死在不如失控的世界里。 他的眼皮忽而一掀,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变得低沉勾人:“想我亲哪里?” 像是好奇地问:“是这里?” 同一时刻,佟霖还没来得及任何回答,眉心正中处一热,温温润润的唇落下,她下意识地摇头。 “不是这里。” 她只觉得他们俩的脑回路错频,索性闭上眼睛,微微撅起嘟囔的红唇。 美人本就动人,橘红调口红更显得艳丽诱人。 林景舟却显而易见的暗示置若罔闻,扬唇笑了笑,“还是这里?” 下一秒,吻轻轻落在鼻尖处,嘴唇擦过他青涩坚硬的薄须,酥酥痒痒的感觉划过心头,佟霖不禁趔趄,耳边的笑意更加明显。 逗弄她的意味昭然若揭。 佟霖气得满脸通红,颤颤巍巍地用手掌箍住他的脑袋,在惯性作用下林景舟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两片唇精准地贴合在一起。 林景舟依旧是没什么动作,双手插兜,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吻得毫无章法,明显缺乏经验,像是个横冲直闯的闯关游戏新手,唇畔与唇畔在摩擦,生生顶开林景舟的牙齿。 佟霖试图勾出舌头,却不得其意地将他的右下唇被咬出血,铁锈血味在磕绊的唇齿间炸开。 两个人喘着气,对视一眼,在阳光直射下林景舟渗血的唇角更显得勾人,他挑起她的下巴,“不是这样的,我教你。” 不同于佟霖的笨拙莽撞,林景舟的吻足够深长且娴熟,他不费吹灰之力用舌头撬开她的唇,却只在唇齿处停留,以退为进,似乎在等待佟霖的反应。 在林景舟的循循善诱下,尖子生佟霖很快掌握了接吻的妙诀,她试探性地将舌尖探出口腔,林景舟强势地缠绵融合,像是本就勾在一起缚木索的两端,丝丝水声耳边回荡。 第108章 佟霖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一阵电流感从头贯穿至脚,右小腿一软,正要向下一栽,林景舟的右手臂及时托起她的腰。 她还没缓过刚才的劲儿,气喘吁吁地扶住他的胸膛,手心烫得惊人:“有点喘不上气。” 林景舟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缠绕的鼻息交织,佟霖盯着他湿润的红唇,唇上染了她的雾面口红,唇上的透明液体像是加了层玻璃感透明唇蜜,提亮效果满分,晃得她眼睛生疼。 良久,映在眸里的唇轻启,他咬了咬她的唇,声音带了点喘。 “学会怎么亲了吗?佟助理。” - 傍晚车子驶在梧桐大道上,大道两边的数万梧桐树远看像是连绵的银色雪山。 人行道上有些游客正拍摄在这一流连壮观的美景,坐在车内的佟霖却无暇欣赏。 佟霖堪堪从方才颅内高/潮的沉浸中回过神来。 一场近乎完美的接吻指导。 林景舟可以称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指导老师,擅长发挥自己的诱导作用,以退为进激发她的学习欲望。 治学一流,吻技高超。 生涩的初学者如她在林景舟这里得到飞速成长,那么林景舟又在哪里把技术练得如火纯青的呢? 优秀到耀眼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过感情经历。 一想到以前,可能在大学、可能在波士顿,有一个女孩和佟霖隔着时空共拥过林景舟。 甚至,现在的林景舟身上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佟霖的心口就像是被浸泡在柠檬原汁里,又酸又苦又涩。 佟霖的声音像是对着闷葫芦的口出声,“林教授,你知道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吗?” 她又重音强调:“ pinoc-chio(匹诺曹)lin。” “现在知道了。" 林景舟笑着应:"可不可以请教佟助理,pinoc-chio lin撒了什么谎呢?” “骗子,你根本不可能是第一次动心。” 林景舟昨夜在超级月亮下向佟霖表白,她是他第一次动心的人。 但是在国外培养氛围下成长的孩子在性/爱方面足够开放大胆,就算只是心生好感,也能date。 林景舟眯眼:“为什么?” 佟霖莫名有些心虚,干咽了咽,“第一次谈恋爱的人不可能吻技这么成熟。” 林景舟拿捏整段对话,反问:“你不喜欢吗?” 佟霖脸颊染上温度,“这是两码事!” 轻轻啄了一下佟霖的唇,又很快分开,红绿灯在此刻变换,车子驶入林老爷子家的地下车库。 佟霖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转变,就听见林景舟含着笑的声音,“遇见你,有些事就会无师自通。” “谈恋爱是一件事,接吻是一件事,还有……” 车子熄火,林景舟故意再次停顿,挑眉瞥她一眼,眼神里尽是揶揄。 车内气温如烈火般极速升温。 佟霖极小声地应,脸上尽是潮红,“你别说了。” “我害羞。” 说罢,佟霖作势拉开车门要下车。 “等等。”他替她整理厚重外套里白衬衫领口,才发现领口的扣子早就不翼而飞,手指一顿,只好忍着笑道,“等会在爷爷家也把外套穿上吧。” 佟霖低头,开关门动作起伏,很难不注意到白皙锁骨上的粉色斑驳,一处又一处,甚至有点不堪入目。 “都怪你!” 她满脸通红,用尽全力砰得一声关上车门,气鼓鼓地朝车库电梯口走去。 第50章 契机 从林老爷子家吃饭回来, 天还没有暗,佟霖见林景舟进入书房替nature和cell打扫猫砂盆,又独自偷偷摸摸地去快递点取了余菲寄来的新婚礼物。 为避免余菲出其不意的惊喜惊扰到林景舟, 给他们的暧昧夫妻关系强加buff。 佟霖特意把礼物带回主卧,甚至在nature溜进主卧后,谨慎地关上了房门。 包装足够精致且浪费, 在佟霖拆掉两个包装盒, 视线里出现熟悉的粉黑色礼盒后,她的内心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打开?还是不打开? 佟霖咬了咬唇,与nature对视一秒, 像是在询问它的意见, 猫主子向来高贵, 偏过头去像翻了个白眼。 她讪讪一笑, 拆就拆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这里只有一猫一人,更何况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也很好奇礼盒内容。 好奇心害死猫。 在打开礼盒的瞬间,她的脑袋顿时宕机,瞳孔微微一震。 这种款式的维密内衣在国内旗舰店一般不会上架, 内衣采用前扣设计与黑色蕾丝薄款布料, 光拿在手上就很想象到情/欲迸发的画面, 还有相当炸裂的蝴蝶结后侧镂空内裤。 而成套睡衣的下方是一整套杰士邦玻尿酸礼盒,三盒, 二十六只装。 贺卡上赫然显示余菲狗刨字体:“新婚快乐!注意节制!” 手指一抖, 贺卡掉落在五厘米的床底缝内,佟霖正试图用小拇指去够, 就听见主卧门把锁转动的声音。 瞬间警铃大作,佟霖整个人紧绷, 但没地方躲藏,只好把瘫在床上的nature往礼盒里一丢。 动作利落干脆。 门开了条缝,林景舟高大的身影映在地板上。 佟霖半趴在地板上的姿势着实奇怪,林景舟走进来,不解道:“地暖开太高了吗?你的脸怎么红了?” 第109章 “我有吗?”佟霖心虚,提高一个音量,身子不自觉向前倾倒,心中因nature这个不定数而揣揣不安。 她结巴:“你……来干嘛?” 林景舟双手抱臂,扬眉一笑,指了指手里的浴袍,“泡澡。” 佟霖口不择言地催促:“那你快一点。” 下一秒,林景舟背对着她,也不避嫌,故意似的就在浴室门口脱掉上衣,露出精瘦腰身,宽肩窄背,褪去上衣的动作使肌肉线条更加分明。 事情发生得太快,佟霖的视线在灼烧,抱住nature的手心在升温。 就在她不知所措地要闭上眼睛前,林景舟的眼神不经意间扫了眼坐在地上欲逗弄nature的佟霖,以及礼盒内左侧微露出某品牌特征性包装一角。 他整个身子都转过来,刀刻般的人鱼线在佟霖眼前晃动。 林景舟扬眉一笑,“佟助理再害羞也不能剥夺上司对于浴缸的使用权。” - 2023年的一月,佟霖觉得她像是被浸透在快要溢出的粉色蜜糖罐里,满得要溢出,甜得要发腻。 工作上,实验与课题组杂事在长达半个月的适应后正式进入正轨;在林景舟的指导下,佟霖与陈闻哲合力修改的第八版文献综述修改稿终于向论文杂志社投稿。 佟霖还秉持着多学习的心态报名参加了学校科研项目管理知识培训及竞赛。 培训时间长,竞赛压力颇大,但其中可以了解学习研究生曾无法参与到的基金项目申请、过程管理及验收的具体内容,也能接触到其他课题组里与她类似背景、等待博士入学机会的科研助理。 实验、学习、交友,佟霖开始享受实验与培训的忙碌中,也逐渐理解林景舟的工作。 生活上,她与佟母一星期会有两次通话机会,每次通话中两个人都刻意回避转岗问题,内容往往是一些亲友八卦,但其中的温馨对话与真切关怀也能看得出来双方都在努力维持表面和谐。 还有和林景舟的关系,可以用心照不宣这个词来形容。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享受这样的悸动与依恋,却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最后一层薄膜。 恋爱实验记录本因照片的厚度而变得厚重。 在课题组,他们依旧是交集过少的林教授与佟助理的关系。 佟霖尽心尽职地完成科研助理工作,林景舟时而给予指导意见。 只是偶尔,组会上自由讨论,林景舟偏过头问:“佟助理,这个实验可以由你和田甜分工完成。” 所有人的视线都因此停留在佟霖身上,桌面震动的手机是田甜发来大喊sos的消息,而桌子底下是林景舟起身时状似无意蹭过她的大腿。 腿软得厉害,她却低眉顺眼,只应:“好的,林教授。” 只是偶尔,细胞房的生物安全柜上方有一条无署名的便利贴:“今晚几点下班?” 只是偶尔,佟霖的邮箱里会收到林景舟的一周工作汇报。 只是偶尔,课题组群里在讨论林景舟身上日益增多的猫毛,毛色有一灰一黄两种,他们纷纷猜测是林景舟养了两只猫。而刚结束实验,边回微信消息边走进休息室的佟霖顿了顿脚步,出门前已经将羊毛衫上的猫毛粘除。 培训营邀请林景舟作为导师讲解科研项目管理的那天,研究院报告厅里签到名单早早签满了名字。 一节培训课结束,林景舟在下台前眼神扫了眼佟霖所在的方向,起身与组织老师闲谈两句就走了。 有其他课题组同事围坐在佟霖座位边询问林景舟的感情生活。 佟霖据实回答:“据说已经已婚了。” “真的吗?” “好可惜啊。又帅又前途无量。” “确实,今年的博导候选里肯定有他的名字,三十岁出头的博导,不知道是哪个人捷足先登了?” 同事又问:“佟师妹,见过林教授家那位吗?” 佟霖只摇头笑笑,同事也知道助理与老板的关系是比研究生与导师之间更明确的上下级,没过多为难她,话题又围绕着林景舟新拿下的横向项目重新展开。 高高在上的林教授,与台下的佟助理,工位距离间隔两间办公室,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而鹅黄色高领针织衫下的戒指项链藏着这些人刻意探寻的全部秘密。 培训散场,同事们纷纷主动与佟霖挥手告别,佟霖没有隐瞒自己的已婚情况,他们也知道她有个每天接她上下班的五好丈夫。 佟霖注视着同事的背影渐行渐远,转身大步朝校内走去,研究院的地下停车场里有一辆等待她上车的suv。 佟霖拉开车门,侧坐进副驾驶,“今天又有人问你夫人长……” 车门合拢的瞬间,林景舟直接大手一揽将她抱坐在他的大腿上,剩下的话被激烈的吻堵死。 佟霖像是条被调教得极好的小蛇,摘下他那硌人的眼镜,双手双腿紧缠住他,胸口挤压着胸口,背部抵着方向盘,狭小空间极度升温。 一种偷情般的刺激感在身体里肆意横行,佟霖享受着,这样意乱迷荡的林景舟独属于她。 况且她真的是爱惨了他的眼睛,带上眼镜时禁欲冷漠,摘下眼镜垂眼清澈纯净,尤其是情动时刻,埋在她跟前的林景舟抬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轻轻的一个眼神,电流急剧穿过她的尾椎骨,在脑区噼里啪啦的炸开。 第110章 林景舟还是那么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逗得她满脸通红,然后在她羞得偏过头去的前一瞬,吻落在额头,从上往下,密密麻麻湿湿漉漉。 明明她的腿已经在情难自禁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缠在了林景舟的薄腰上,明明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克制下的□□。 他的唇却永远停在胸口,胸口往下的秘林依旧是未曾驻足过的领域。 二人的关系就像是摆放在书房落地窗旁山茶花扦插盆栽,明明位置是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它享受着阳光的普照、林景舟的悉心照顾,原本的叶子已经全部脱落,却迟迟没有发芽。 她猜测他们需要一个契机。 在大雪纷飞整整三日后的一个早晨,多日不见的太阳露出云层,晨光照得南湖湖面波光粼粼,书房地板的影子映出一根光秃秃的枝条,凑上前仔细看枝条的愈伤组织处芽点开始萌发。 早起背书的佟霖静静地站在盆栽前,她注视良久后用林景舟赠送的相机拍下山茶抽芽照,随后将打印好的照片夹至恋爱记录实验本里。 “2023年1月16日,如愿以偿,山茶抽芽,扦插成功。 那么期待克己破戒,理智失控。” - 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昨夜雪停得突然,天气预报预测失误,道路还没来得及清理,一路上经过四五处车祸擦碰现场,高架桥上一度堵成一锅粥。 林景舟的车速放得很缓,即使刹车油门来回切换,一路上走走停停,车内稳稳当当,坐在副驾驶位的佟霖睡得依旧香沉。 车子准点停在晨晓早餐店门口,林景舟熄了火,侧身喊了句佟霖的名字,声音很轻,“到了。” 她没应。 晨光透过车窗,正好照在佟霖双眸紧闭的瓜子脸上,长翘的睫毛轻颤,映在白皙脸颊处,分不清是眼睫阴翳还是青色黑眼圈。 她睡得沉,但不安生,眉头不展,嘴里在嘟囔默念着什么,怀里紧紧还抱着培训营近百页的资料。 她最近在实验室与培训营里连轴转,两个人甚少在实验室碰面。 下班回家后,本是独属于两个人的休闲时光,却因佟霖不仅要修改文献综述,还要抽出时间准备知识竞赛,生生被打破。 如今催促书房关灯的人已经换成了林景舟。 今天就是科研项目知识竞赛的决赛日,佟霖近半个月的努力就要在今天得到验证。 林景舟大可以做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在车内默默等待佟霖转醒,比赛迟到也没关系,毕竟一个小小的校内比赛对他、对课题组都是无关紧要的荣誉。 但这是佟霖视为阶段性的奋斗目标,他无权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评判、擅作决定。 这样做除了满足男人大男子主义的膨胀心,别无益处。 他又喊一声,同时还拍了拍佟霖的肩膀,“佟霖?” 动作很轻,和每天早上亲昵的moring call有异曲同工之妙。 佟霖眯着眼,下意识应了声,“嗯?” 看她犯困的模样实在可爱,林景舟忍不住在额头落下一个吻,嗓音低沉柔和,“要不要把车开到研究院楼下,你再睡五分钟。” 佟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十五。” 她立刻清醒,一时间顿感不妙,十分钟到研究院楼下刚刚好,但比赛日踩点到终归是失了礼数。 她赶忙拉开车门,渗入车内的寒风吹乱长发,手忙脚乱的同时还不忘和林景舟解释。 “晚上人少,我们晚上不是要一起去小莫山吗?到时候晚上见。” a大与长明药业的第一次横向课题合作圆满成功,作为董事长的孟毅为表长明与高校合作诚意与感谢,亲自邀请了研究院大部分课题组前往小莫山度假风景区参加长明药业年会,实则就是免费的五星级度假。 见她一只脚已经跨出车外,林景舟欲言又止:“你还忘了……” 佟霖转身歪头,拍掉资料页上沾染的落叶,只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什么?” 你还忘了晨间吻。 “没事,”林景舟生生把话吞下,“比赛加油。” 佟霖心领神会,做出一个敬礼的动作耍宝,“放心林教授!保证不给我们实验室丢人。” 林景舟不由失笑。 算了算了,和她计较些什么。 - 凛冽寒风直接吹进近20平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文件夹被吹起吹落。 林景舟直面冷风,双手抱臂,薄唇紧抿,站在窗户前眺望远方的学则湖。 此时已经临近新年假期,本科生在结束期末考试后早早放假回家,研究生也陆陆续续拖着行李箱加入春运大潮。 湖边小道上,行李箱碾过石头路的声音刺耳,耳边隐约传来门外的嬉笑讨论声。 “恭喜师妹。” “恭喜师姐啊。” “个人一等……” “……” “小汤山路远,开车……” “我开一辆,坐四个人,肯定得有人坐林……” 音调越压越低,嬉笑声大,窗外尖锐的车轮声加入嘈杂环境音之列,讨论的词字无法全部解析。 林景舟重新坐回已经暗屏许久的电脑前,摘下眼镜,阖上双眼,试图压抑住伴随一上午的烦躁。 这样的情绪难得一见的,说不清也道不明。 第111章 骨节细长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又敲,最后还是打开无任何消息提醒的手机。 手机屏幕停留在半个小时前的学系教师群聊天界面。 已下载的word里赫然显示:“第八届科研项目管理知识培训及竞赛获奖者。” “转化研究院佟霖,个人一等奖。” “转化研究院,团体二等奖。” 明明比赛已经结束近一小时,明明比赛结果已经众人皆知。 偏偏佟霖那边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在忙? 忙到连给他发个消息的时间也没有。 确实在忙。 忙着和人商量度假休息的事。 林景舟慵懒地靠在佟霖赠送的人体工学椅上,扯了下领带,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切到另一个聊天界面。 【林景舟课题组】 【lin:佟助理结束比赛后请来办公室一趟。】 冷冰冰的通知像是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课题组群里炸开,溅起的涟漪使门口的嬉笑声骤然停止。 第51章 狐狸 【林景舟课题组】 【lin:佟助理结束比赛后请来办公室一趟。】 林景舟消息跳出来的那一瞬, 休息室里的嬉笑声响降低了二十分呗,苏牧大幅度晃动的手臂正锤中佟霖新买的陶瓷杯。 哐哐两声。 杯子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众人不知是被林景舟轻飘飘投下的巨型炸弹震慑, 还是因地下的一片狼藉,休息室里七八双眼睛面面相觑,最后都难免在佟霖身上落点。 眼神里夹杂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有对佟霖遭遇的同情, 但更多的是对自己躲过一劫的庆幸。 一旁的苏牧连忙压声道歉,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发现他们的情侣款杯子,这个杯子是佟霖精挑细选的日式田烧金照堂——lin系列品茗杯。 是lin, 也是lin。 海淘速度慢, 杯子才用了不到半个月, 她的心难免跟着碎了一地, 却又不得不安慰道:“师弟, 没关系的,再买一个就是了。” 专业性假笑的表情与实验室的本科生第五次倒吸移液枪后,佟霖咬着牙安慰时如出一辙。 陆恒然不知何时拿来扫把清扫狼藉,“师妹, 小心脚下。” 佟霖一愣, 下意识抬高左脚, 手边动作却像是要和他争抢扫把,“师兄, 我来吧。” 自佟霖与陆恒然在楼下谈心过后还未曾有过正面的接触, 一是佟霖太忙,二是二人都在有意或无意地疏远对方, 避免单独相处的尴尬。 佟霖伸出去的手滞留在空中,自知自己的反应太过刻意, 有些尴尬地揉鼻。 最后一片大碎片被扫入簸箕里,陆恒然站起了身,无奈地苦笑,“师妹,没事的,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好的。” “那就谢谢……师兄了。” 在一旁沉浸在和苏牧争吵中的田甜,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对佟霖说:“师姐,要不你等会去办公室的时候顺带问一下老板的车方不方便多带两个人啊。” “你干脆直接问师姐愿不愿意坐老板的车得了。”苏牧直怼。 田甜瘪瘪嘴,不屑道:“切,要不你去坐老板的车,你和他在路上大眼瞪小眼两小时,他心情一好,再一问你数据整理的怎么样了?这年还过不过了。” “我数据可整理完了,不像……” “你……” 陆恒然适时端出大师兄的架子,及时制止两个人的争吵。 “算了算了,我等会去问林老师的。” 他朝佟霖耸了耸肩,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二人在无声中对视一眼,佟霖浅笑着回应,随后转身朝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至此,她与陆恒然又回到了普通师兄妹的相处模式,或者说本就如此。 - 林景舟的办公室位于电梯左边独立的一间房间,位置偏僻,走廊空旷。 “咚咚咚”敲门声在旷荡的走廊里回响,就像是透亮缓慢的撞钟声。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的敲击都像是直接撞击在心尖,光是钟摆的自颤就足以让佟霖头皮微麻。 三下敲门声止,男人的声音从屋内不紧不慢地传来:“请进。” 门没锁。 佟霖推门而入后,左手不经意间往内轻轻一带,在低跟高跟鞋的哒哒声下,隐约可听见门锁碰撞合上的咔嚓声。 她在办公桌前站定,轻吸一口气,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林老师,您找我。” 林景舟缄口无言,视线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双手在键盘上打字,心无旁骛工作的样子仿佛不知晓佟霖的存在。 一个静静地站着、一个腰杆笔直地坐着。 佟霖一点也不着急,任由时间沙漏里的沙子悄无声息地钻过细孔,微妙的气氛在充斥暖气的房间里极速升温。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林景舟,屋内温度高,他只单穿了件深灰色衬衫,银灰色领带松松垮垮地系在颈脖处,眼镜镜片反射大片难啃晦涩的英文字母,鼻梁高挺,唇线紧绷,竟从中品出了点禁欲的气质。 少顷,镜片上的密密麻麻切换成白色页面,林景舟才得空瞥了她一眼,“来了,佟助理最近还挺忙的。” 他像是不确定地又问:“听说是去参加学校的培训营了?” 第112章 明知故问。 佟霖一时顿住,猜不透林景舟打得什么算盘,她咽下一肚子疑问,淡淡地回:“对的林老师,我一般实验结束后就去学院二楼参加训练营了。” 而且每天风雨无阻接她培训营下课的人就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人。 接着又抬了抬眉,把林景舟的话堵死,“林老师您放心,我没有耽搁过长明项目的进度。” “这个我是放心的,”林景舟把钢笔一丢,惫懒地往后靠了点,扯了扯嘴角,“就是听说佟助理拿了竞赛一等奖。” 他笑笑:“那恭喜了。” “谢谢林老师,”佟霖似是有点不耐,眉头微蹙,催促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音落下,屋内寂静片刻,旁人听了这对话只觉得这是上司对下属阶段性工作的正常关心和鼓励。 但当事人都对虚假平静下的波涛汹涌心知肚明。 林景舟盯着看了她几秒,敛了嘴角的笑意,语调不紧不慢,似是成熟的审问官拷问重罪犯,光是一个眼神就令人不寒而栗。 随即指节发白的食指故意轻点了两下桌面上的实验记录本,带有压迫性的目光不挪开一寸,“佟助理,要不要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他质问:“需要我读给你听吗?” “脑梗死动物模型造模评分——一号小鼠0 分:无神经损伤症状;二号小鼠2 分:行走时,向手术对侧转圈;三号小鼠4 分:不能自发行走,意识丧失;四号小鼠3 分:行走时,向手术对侧倾倒……” 这一页的实验笔记记录了佟霖上周所有动物实验结果,数据量大专业词汇多,林景舟陈述的时候语速放得很慢,语调像是雪松上的冰霜。 他时而抬眼瞥一眼佟霖的表情,眸底是无色的,似是无垠孤寂的深渊,似是晦暗萧瑟的荒芜。 在这样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性眼神下,佟霖仍强撑着,不咸不淡地回:“这批脑出血造模小鼠中死亡或两分以下者被剔除,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都是实验正常损耗。” “林老师,您这是对实验结果有什么疑问吗?” 林景舟的太阳穴突突两下,似是拿她没办法,命令道:“过来。” 佟霖没应,倔强地站定在原处。 他反问:“真不知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实验记录本抽出一张撕了页的a4纸,纸张不规整,毛边缺口多,像是被人随手撕下来,又无意夹进记录本里的。 “恋爱实验评分——1号实验4分:超级月亮,初吻体验良好;2号实验负2分:小院早晨,教学体验一般;3号实验负2分:车内吻,方向盘硌人,体位不舒服……” 这次的语速不同于方才,像是加了一点五倍速,低沉嗓音在耳边碾磨,意味不明的晦暗眼神还时不时朝佟霖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磨人的嗓音和眼神的双重作用下,佟霖的内心像是高速晃臂的小蜜蜂,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期望在煽动着翅膀。 今早出发前,她盯着抽芽的山茶花看了良久,又回到桌边,打开恋爱实验记录的最后一页,随手撕了下来,夹在今天需要上交签字的实验记录本里。 一上午她期待着,翘首盼望着林景舟的反应,努力克制自己分享获奖的喜悦,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林景舟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内,又有些超出她的掌控。 林景舟起了身,眼神微眯,“佟助理,我还没有造模失败的实验小鼠评分高?” 佟霖的身体微向后倾,这侵略性的目光太过灼人,她偏过头去,害怕淹没在其中,“实验……就是这样的……不确定性因素很多。” “所以……” 她一退再退,手下意识抵在步步紧逼的林景舟胸前,气声吐出的湿润气息在她耳边回荡。 “原来我也是佟助理的实验?” “佟助理要不接着详细说说哪次体验一般了?” 下一秒,抵在胸前的手腕就被林景舟的温热手掌牢牢铐住。 在佟霖的视线里,世界在颠倒,眼前的窗帘在晃动,室内温度在节节攀升。 当她整个人被横腰抱起,又被林景舟重重丢在他的大腿上时,纤细腰身撞在办公桌边缘,尾椎骨的酥麻窜至四肢百骸。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景舟周身散发气氛有多灼热、有多危险。 佟霖吃痛一声,想逃却为时已晚,冷哼被林景舟长驱直入的深吻一并吞下。 她的头仰靠在林景舟的臂弯下,眼睛直视着林景舟微闭的双眸,任由林景舟用力吮吸她的唇瓣,软舌像是一条毒蛇般,在口腔里肆意缠弄。 她试探性地将舌头探出了点头,舌与舌勾住纠缠的瞬间,林景舟的眉头一紧,浓密卷翘的睫毛止不住地颤。 看禁欲者沦陷,是比任何五感上的高潮更涩情的事。 佟霖面红耳赤,难以克制住内心的躁动,正准备闭眼回应,却被林景舟发现了她的走神。 尖齿轻轻咬住狡缠不分的舌,似是惩罚,却没有任何痛感,适时溢出的闷哼声只会化做破碎的呻/吟,成为这场势均力敌对抗的迷幻剂。 …… 唇瓣难分难舍,分开的一瞬黏连的银丝掉落在林景舟的手臂。 他不再压抑自己灼热到能烧伤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脸颊、耳廓都在发热发烫的佟霖,“故意的?” 第113章 “故意不搭理我,故意不回我消息,故意把这张纸交给我看。” “对啊。”佟霖嘴角肿胀得通红却仍不知死活地嘴硬,声音里还带着喘,瘪瘪嘴,“只准林教授天天勾我,不准我反击一回啊。” 林景舟笑了笑:“看不出来佟助理这么贴心,反击的同时还不忘进门前把门关上。” “老狐狸承让承让,”佟霖坐在他的大腿上,虽然后背抵住办公桌,整个人还是在往下滑,她的手只好勾上林景舟的颈脖借力往前坐了些,“大白天的还知道要拉下办公室窗帘。” 他像是对这个称呼赞许般的嗯了一声,嘴角微勾了勾危险的弧度,“所以这次的体验,佟助理准备给我打多少分?” 佟霖的身体一颤,林景舟的形象在她心里已经变成狡黠诱惑的狐狸,她不敢轻易回答,唯恐中了他的圈套。 林景舟的视线在她胸口的戒指项链停留了会,时间有些许停滞,他忽然说:“怎么不答?” “四分。”她偏过头去,随口答道。 “那就拜托佟助理帮我算算我的总分是多少?” 林景舟整个人靠在背椅上,随意勾了勾唇,“四加上负二等于?” 好无聊幼稚的小学算术,佟霖深知林景舟没安好心,有点没好气地回:“二。” 下一秒,林景舟结实有力的大腿向上抬了下,佟霖惊嗯一声,整个人顺着大腿倾斜的角度向前倾倒。 单薄衣料在滑动中摩擦,细痒的感觉笼罩在尾椎骨处。 佟霖这才发现她的坐姿有多不堪,她整个人坐在他膝盖上缘。 就只与林景舟的大腿紧隔着两层布料,一层来自她的肉色打底裤袜,一层来自林景舟的西装裤。 刚开始只是一次向上抬起,佟霖勾紧林景舟的脖子,他随即加大了大腿抖动的力度和幅度。 胸前的戒指项链晃动得越来越快,冰凉金属触感划过林景舟高挺的鼻梁,他还在问:“二再加上负二呢?” “嗯……”她的脸上泛起潮晕,死死咬住发白的下唇,一句话被打断成单个音符,“零……分。” “……” “一共六十一分呢,佟助理。” “获得六十一分的奖励是什么?”他又凑上前,不紧不慢地说, “奖励我今晚回主卧睡?” 佟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她正全身心抑制住低吟,回得很慢,说话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恳求,“可是今晚我们不是去小莫山吗?大家都在,而且住宿都是分好了的,两人一间,我和田……” “长明邀请我在小莫山常住休假,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林景舟不以为然,腿上抖动不减,“而且佟助理你忘记了,我住的是单人套间。” 大腿还在剧烈向上抖动,佟霖整个人被撞得起伏不定,开始陷入迷雾般的模糊意识中,勾住他颈脖的手也没了力气。 视线变得模糊,她看不清林景舟的表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读出老狐狸的奸诈与狡黠。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林景舟领口的银灰色领带,圆润的透明指甲在丝质领带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像人在濒临死亡前拼命求生的本能。 抓住的领带是佟霖唯一的救生绳,却箍得林景舟无法呼吸,他再难耐地一把扯开碍事的领带随手丢在地上,牢牢扣住她的后背,亲吻的力度大到两个人一同撞在办公桌上,文件笔筒瞬间洒落一地,地上满是一片狼藉。 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内,爆发的情/欲在26摄氏度的暖气里席卷开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男人声音是佟霖再熟悉不过的,时间往前拨动二十分钟,他们还曾对过话。 “在吗?林老师,我是陆恒然。” 没有人应答。 佟霖整个人一怔僵,意识彻底回笼,她抬头与林景舟对视一眼,眼神里尽是慌乱,林景舟摸了摸她柔软的脑袋,像是安抚,作用却不太大,灼热的手掌像是在把佟霖放在火上来回炙烤。 唇与唇分开一瞬。 林景舟的呼吸还是有点喘,嗓音低沉,带磁性,“有事吗?” 没得到进门的许可,陆恒然站在门口未动,他只说:“我们开车去小莫山的话,我的车上没有办法载完课题组所有人,我想问一下林老师方不方便捎上我。” 林景舟挑眉问:“捎上你,谁开车?” “陈师弟和佟师妹都有驾照的,他们来开也可以。” 林景舟收了手臂,重新靠在背椅上,盯着潮红未褪的佟霖,笑着回:“那就佟助理坐我的车吧。” 语闭,林景舟的大腿重新开始晃动起来,够不上他的颈脖,也没了领带作为抓点,佟霖感觉自己像是海浪中孤零零的帆,随着剧烈起伏的动作漂浮。 他又问,明显是故意的,像是在给她计谋失败的惩罚,“怎么样啊?佟助理?” 林景舟的低哑嗓音无疑是催化剂,靠在办公桌柜子的小腿止不住地战栗,“嗯……” 大脑一片空白,佟霖发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呜咽声,湿漉漉的黏腻奔涌而出,浸透了他的西装裤。 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冲上大脑,佟霖整个人失了所有的力气,像是一副空洞的躯壳靠在办公桌边。 时间沙漏里的沙子所剩无几,门外门内的人都在等待她的回应。 佟霖紧咬下发抖的下唇,努力调整呼吸,“好……的,林老师。” 第114章 - 一般来说大脑高潮后会生出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可陆恒然的突然到访给佟霖的五感强加了窒息的紧崩与羞愧。 陆恒然离开的脚步声匿于实验推车滑动滚轮下,学校每天傍晚准时响起的广播电台音□□过玻璃窗,以及耳边起伏的心跳声都时刻提醒着佟霖——她所在地方是林景舟的办公室,她现在的状态有多不堪。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上林景舟的眼神,缺氧的大脑注入新鲜空气,开始高速运转,独自消化了会现在的状况。 解了三粒扣子的衬衫,黏在她额头的刘海,撞落的文件与笔筒散落一地,和除去褪了领带,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林景舟。 气不打一出来。 “你!都是你!” 所有质问的词句就像是意外吞下的鱼刺在喉咙与食管的交接处不上不下,佟霖没好气地锤了下林景舟的胸口,作势要从他身上爬下来。 “你自己收拾!” 这样的力度对于林景舟的作用不亚于调情,他勾唇笑着应,扣住恼羞成怒的某人手腕,“等一下。” “晕掉的口红没擦干净。” 他抽了张桌上的湿巾,抚上她的唇线,动作轻柔,一点一点为她擦拭。 林景舟直视着她,酡红的脸配上模糊不清的口红,这个模样实在是太意乱情迷,他面露促狭笑意,“不然太明显了。” 太明显了。他还有心情调戏佟霖。 这话像是拉弓后箭正中她羞愧的心口,十环命中,靶心喷射的血流冲向大脑。 她腾得一下起身,气急败坏地抽走嘴边的湿巾,胡乱在唇边来回揉搓,唇色透出一种粉色的白。 第52章 cinderella 佟霖自以为她是位常胜将军, 左手兵书右手利器,单枪匹马立在敌方城池前,势必要与敌军首领决一死战。 谁知林景舟轻飘飘地识破了她的雕虫小技, 直接将计就计,差点将她吃抹干净。 目的好像是达成了,就是过程实在太过不堪。 所以她觉得没有任何一个词能更贴切的形容当下的状态——“铩羽而归”。 “常用来形容被摧落羽毛后逃回。比喻遭受挫折或失败后不光彩地返回。” 汗渍浸透衬衫, 微透出的肩胛骨是被折损羽毛后的形态。 谨慎地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确认走廊四周无人,电梯的led屏幕也显示停在一楼,她才蹑手蹑脚地蒙着脑袋溜出林景舟办公室。 “不光彩地逃回。” 确实贴切。 佟霖甚至不敢回到休息室, 担心师弟师妹们问及林景舟叫她去办公室的原因, 更不敢面对陆恒然的探寻的眼神。 她决定干脆去细胞培育间躲个清净, 眼睛紧盯亮得发光的地砖, 凭着直觉在研究院大楼复杂的地形里绕路, 向右行至b区,走过三间实验室,再向右拐—— “呀!” “啊。” b区拐角处,距离林景舟办公室不过二十米, 同时响起佟霖与宋宁的一声惊呼。 宋宁吓得往后退了点, 看清楚来人后, 一脸惊魂未定地问:“师妹,走路不看路, 你这是要吓死人了。” 拐角处存在大片视觉盲区, 这真不能怪佟霖,但当事人目前心虚得要命, 低头拼命地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师兄。” 宋宁拉住作势要离开的佟霖,眼神仍在四处观望实验室门牌, “碰上师妹刚刚好,我来给你和景舟送点你师姐做的年货,有你爱吃的腊肠、酥皮鸭。你俩一人一份分点。” 她回:“谢谢师兄。” 宋宁说:“我找了半天还没有景舟的办公室,你刚好带我去一趟。” 佟霖一愣,目前这个状态要让她再与林景舟共处一室,她会羞愤致死。 “就那,”她抬头往后方林景舟办公室方向随手一指,嘴上含混不清,又语速飞快地应,“师兄,我有事先走了。” “你什么事这么着急?” 宋宁望向佟霖脸颊上泛着异常的红,凝眉道,“你这是二阳了?我和你说虽然体内产生了抗体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是发烧还是得测个抗原。” 佟霖面对宋宁往后退了半步的动作,有些无语,她长叹一口气,速战速决,“我没事的……师兄,我就是着急去冻存细胞。” 一道清洌男声打破他们的对话,“宋师兄,是这。” 视线被占据,林景舟略微倚着门框,侧身站着显得身姿更加颀长,灰衬衫黑西装裤,西装裤上有两种不一样的黑。 隐隐约约像是一滩水渍。 佟霖耳廓浮热,她佯装低头看没有充电的apple watch,惊呼道:“呀!细胞实验时间到了,师兄,我不和你聊了。” 说罢,裙摆化作飞起的羽翼,一遛烟地消失在拐角处。 宋宁还未回过神,手里仍提着两大袋红色年货包装,对佟霖的异常有些不知所措,瞅了瞅空无一人的拐角处,又瞥了眼耸耸肩的林景舟。 他呢喃道:“师妹你……年货还没拿……” 佟霖内心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期盼做实验,枯燥重复的实验步骤,放空的大脑,以及逐渐平复的心跳,这样的状态都令她沉迷。 穿上实验服、紫外灯光照射生物安全柜30min、dhanks液体清洗细胞培养皿、胰酶消化、细胞培养液终止消化、离心后倒掉培养液上清、加入细胞快速冻存液、放入液氮保存。 第115章 …… 佟霖盯着最后一管细胞存进液氮罐,液氮罐盖子盖上,缭绕的烟雾消失不见,至此本学年所有实验与工作圆满结束。 她如释重负地脱下丁/腈手套,在门口登记完后,走进更衣间,正打算脱下白大褂。 门口正对年前实验室做最后检查的老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佟霖,试探问:“佟师妹,你是不是穿错实验服了。” 动作一顿,佟霖低头瞥了眼,身上这件实验服比她本人宽大了两倍还不止,袖长过手掌的一半,腿长至小腿肚。 明显的男款,穿在佟霖身上,像是要完全把瘦小的她完全裹住。 视线再往上就瞥见胸前的名字,漂亮的英文花体——“lin”。 果不其然穿错了实验服,至于这件实验服主人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方才在办公室的触感在脑海里重现,她脸在急剧发红,正巧此时通风管道口处冷风嗖嗖,风将她身上大得惊人的白大褂吹得鼓起,浑身像是被泼淋了酒精的凉。 酚红的脸颊似火焰,酒精燃烧,蓝火与红火交织,轻而易举点燃整个身体。 “哎呀,都和你们说了不要偷懒,老老实实在实验服上写好自己的名字,你们俩一个大写的l、一个小写的l,整得跟情侣名似的,我就知道迟早有穿错的一天。” “你正好把林老师这件一起送去洗涤室,趁着过年没实验这段时间给洗好放回原处。” 佟霖自知理亏,乖巧低头听训,对实验室老师的絮叨照单全收。 不远处,未完全合上的观察室门内,更衣室的对话正正好传入正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状态的陆恒然耳中。 夹起酒精棉球的镊子在微微颤抖,细胞培养皿砸落在实验台上,溅出的细胞培养液将白色实验服染成鲜红一片。 红得惊人,红得刺眼。 陆恒然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整理完实验台上的一片狼藉,脱下白大褂,朝洗涤室走去。 - 晚上八点,林景舟课题组六楼实验室灯光熄灭,2022年的实验全部结束,大家就在研究院楼下汇合,前往位于郊区的小莫山。 六个人,两辆车。 原本是佟霖与林景舟单独一趟,剩下的人坐陆恒然那辆,临出发前,田甜和苏牧吵得不可开交,也不顾实验数据还没整理,背了个粉色小猪书包气冲冲地上了林景舟的车。 两个人的尴尬由三个人平摊,佟霖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总算有了些呼吸的空气。 抑或者说是佟霖单方面的羞赧,毕竟上车前林景舟还若无其事地要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明明行李箱是他在十分钟前趁着大家都没下楼,从车后备箱里取出来的。 演技精湛的老狐狸,难怪能在这场1v1的单人战中毫发无伤。 佟霖暗自咬牙切齿。 空调温度有点高,车内闷热,上了高速后窗户紧闭,话不能落地的田甜开始感到浑身不适,如果不是高速公路上不能随意停车,她只怕已经回去和苏牧再吵上八百回合。 安静的车厢内手机震动提示音不停歇。 【田甜:佟师姐,我们没人坐副驾驶会不会不太好。】 佟霖翻了个白眼,回:【你可以去坐。】 田甜瞥了眼前排,快速计算了下副驾驶与林景舟的距离,决心把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佟霖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没曾想一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田甜:师姐,可是没人说话真的好尴尬啊啊啊。】 【lin:整个车厢里只有我们俩手机在不停震动更尴尬。】 田甜打字的手指瞬间顿住,手机调回静音后,手指紧抠安全带,背挺得笔直,盯着林景舟的后脑勺一动不动,像是刚评上少先队员的三年级小学生。 少顷,田甜只觉得自己快被这窒息的氛围折磨透顶,她出声挑起话题:“师姐,你是本地人对吗?” 低头沉浸于开心消消乐的佟霖被点名,无奈应道:“对。” “哦哦,林老师好像也是本地人,那你们是老乡耶。” 前排的林景舟应声:“嗯。” “……” 佟霖干笑,内心忍不住幸灾乐祸。 看,不止一个人在林景舟面前吃瘪。 田甜不死心,指了指后座上nature落下的磨牙棒,“林老师,您也养了猫吗?” 林景舟总算给了点反应,“算是吧。” 田甜不解:“啊?” 林景舟低笑,笑意里耐人寻味的意味很浓:“是你们师母养的。” “哦。”田甜恍然大悟,朝佟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之前也想收养学校的流浪猫,可惜宿管阿姨不同意,”田甜惋惜了下,又快速转变情绪,“师姐也养了猫,两个呢!” “bonus time!” 屏幕里的游戏奖励时间变得索然寡味,再次成为话题中心的佟霖把手机丢到一边。 “是嘛,”林景舟眯眼,在后视镜里打瞥佟霖一眼,“养两只猫需要花费很大的时间和精力,看来佟助理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佟霖没好气地回:“彼此彼此。” 他反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周一次剪指甲,一个月洗一次澡,定期疫苗身体检查都是必不可少的。” “像我今天偷懒没给它们剪指甲,就被其中一只挠了。”语罢,林景舟还故意侧了侧脖子。 第116章 佟霖一愣,没听闻他提及过nature和cell伤人的事,怔愣间抬头,视线里不经意撞进六条触目惊心的抓痕。 位于颈脖后侧的抓痕,左右各三条,又细又长,还未结痂,带有狰狞的血色,在冒着青筋的白皙颈脖处,有种莫名的致命吸引力。 “所以养猫的数量要在能力范围内。” 田甜坐在林景舟正后方,处在视觉的盲区里,却仍做作地应道:“啊……还好是家养的猫咪不需要去打狂犬疫苗。” 田甜又问:“林老师您这是养了几只猫啊……” 佟霖正要收回眼神,决意打开购物软件给nature和cell换一个指甲剪刀品牌,就听见林景舟缓缓应道: “三只。” - 晚上十一点车子到达小莫山度假区时,一整天实验后还要经历舟车劳累的辛苦,大家都决定明早再商量度假安排。 佟霖和田甜住在二楼的一个普通标间。 在整理洗漱的时候,佟霖收到了林景舟发来一条微信,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去酒店附近的夜市走走。 佟霖一想到林景舟方才在车内的回答,一时气结,气愤得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点就着。 【lin:我是猫!!您是人!! 【lin:物种不同不能谈恋爱!!!!】 虽是气得要命,随手把手机丢在洗漱台时,却没有按下熄屏键。 亮屏的手机在不停跳动新消息,林景舟又发来一张图片。 她的手指沾满洗面奶泡沫,来不及放大图片,只看清林景舟的文字消息——【看来物种不同也不能聊综述了。】 一时没能理解林景舟的话,只当林景舟的工作狂病又犯了。 随后她低头洗净脸上的泡沫,用力甩干净水,才不紧不慢地点开照片,聊天记录上显示“该消息已撤回”。 很明显,又在钓她。 佟霖不解。 【lin:什么意思?】 她有点反应过来了,连发两条消息。 【lin:综述???】 【lin:是期刊杂志社给消息了吗??】 对面没有回复,综述投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收到回信也在情理之内。 佟霖急不可耐地打开邮箱,果然有一条未读邮件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光从标题来看,能看出是杂志社的回复,但一般sci投稿无论是拒绝还是接收都会获得杂志社的回信。 佟霖的手指有一丝犹豫和颤抖,她缓了会,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 一边安慰自己sci投稿很少一次就被接收的,一边“minor revise(小修改) ”的巨大字母占据整个视线。 微信聊天界面里第二张图片姗姗来迟,是一张微敞开的房门,房门号771。 林景舟的消息言简意赅。 【lin:零点前。】 【lin:等你。】 佟霖的呼吸正在变沉,嘴角疯狂上扬,心口在松动,嘴却硬得要命,她发去一个不屑的表情包。 【lin:我又不是童话公主,难道零点后就要变回灰姑娘吗?】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少顷屏幕上又恢复昵称。 佟霖等了有五六秒,手指在颤动,林景舟的消息映入眼帘。 【lin:my cinderella,the pumpkin cart and knight are ready for you.】 (我亲爱的公主,南瓜车与骑士都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第53章 蝴蝶 小莫山度假景区的某单人套房里, 光线昏暗,男女交叠的身影映在繁复墙纸上,光影随着月光漂移与动作变化晃动, 像是一副轻逸动态墨水画。 “是这里吗?” 佟霖抬眸,面朝男人结实的胸膛,难言的紧张使她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 林景舟神色晦暗不明, 喉结上下滚动, 带有男性特有压迫感。 他命令道:“再往下一点。” 佟霖的手指动作开始变得快速,在空中晃动着的纤细手指在倾洒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更加轻盈,像是舞台剧剧中的高潮部分。 一时间里晦暗静谧室内只有男女沉重呼吸交换的声音。 房内唯一光源照射在女人的侧脸, 衬得一双大眼睛更加黑亮, 佟霖有一瞬的停顿, 又问:“现在怎么样?舒服了吗?” 林景舟未答, 舞台剧曲终人散, 佟霖手部动作停止,男人曲背朝下,男女身影彻底重叠。 良久,林景舟眼微垂, 眉毛紧锁, 闷哼一声:“嗯……” 下一秒, 房内像是得到林景舟的指示一般,明亮灯光重新照亮这个现代化奢华的单人套房。 顺着多处光源清晰可见大理石茶几上摆放着两部笔记本电脑和数个文件夹, 以及眩目夺丽的水晶灯下佟霖幽怨的目光。 床头的座机电话响起, 是酒店前台就夜晚电压不稳,短暂停电的道歉。 林景舟快速结束通话, 重新站回佟霖的身后,深邃的目光紧盯着电脑屏幕, 他启唇:“继续。” 再次得到指令,停滞在键盘上方的手指猛抓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佟霖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娇嗔般吼道:“林景舟!!你是不是魔鬼!!!!” “figure这个色号和位置不是挺好的吗?你是不是在吹毛求疵!” 大半夜的,发微信钓着她,什么附近的夜市,什么敞开一半的房门照片,都是虚晃一枪。 第117章 害得她向田甜发了誓,保证不出去吃独食,才获得的短暂出行机会,竟然被林景舟箍在这里修改综述稿。 况且期刊回信里只列出六条主要修改意见,林景舟竟然能将它掰碎了分析,重新列出近二十处修改。 除去文章本身结构内容上的重大修改,还有一些细枝末节——figure配图用色不够亮眼舒适、偏向口语化的英文书面表达、以及各种小到不能再小的排版格式问题…… 佟霖回想起一小时前,她在电梯口处偶遇了长明药业的老同事anna和kate,刚跑完温泉的二人邀请她去负一楼的酒吧小酌。 佟霖晃了晃手中用来掩人耳目的电脑,故作惆怅道:“哎……亲爱的不是我不想去,是导师找我修改综述。” anna投来惋惜的眼神,佟霖作势摆摆手和他们分手再见,但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完全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结果一语成谶,她瘪着嘴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也才修正好第一条修订意见。 男人的嘴会骗人的鬼,还什么cinderella,哪家公主在春节年假前一天晚上还在修改review article的。 佟霖暗诌,林景舟的邮箱里收到的不应该是sci期刊杂志社的回信,而是迪士尼法务部的律师函。 林景舟倒是面不改色,垂眸对上位于在电脑边上的视线:“生气了。” 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他单手撑地在厚重的地毯上坐下,信手揽住佟霖,脑袋搁在她的肩脖侧,耐心解释:“我给你们选的期刊是国外的,国内在放年假,但国外不放假。” “我们早一点按照期刊的意见把修改稿发出去,就能赶在你和陈闻哲申请博士之前见刊,online的时间越早对你们申请博士越有利。” 佟霖闷声应:“我知道的。” 她知道林景舟加班加点都是为了她和陈闻哲能够顺利申请博士,不用再在科研助理这样不上不下的职位上蹉跎岁月和才华。 因为期刊杂志社的回信时间是个不确定的因素,运气好的话可能在一个月之内收到最终结果,也可能在主编邮箱里卡近半年时间。 加上疫情以来,中/美关系紧张,国外有很大一部分期刊都拒绝接收中国学者的学术论文,甚至恶意拖延时间,迟迟不给回复。 这次的review article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收到了审稿人的意见已经是非常不易,属于运气与实力的双重buff加持。 佟霖又把期刊回复的意见认真地浏览了一遍,还是不自觉地嘟囔:“可是我申博也是23年下半年的事耶……” 他笑:“没有考虑过国外的学校吗?就这么想做我的师妹。” 林景舟顺着玩笑话,试探性地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对于一个有目标和追求的科研人,要想得在今后得到更好的资源,出国读博是最佳解。在国内内卷的大环境下,只有拥有国外留学经历的人才可能留在资源配置积累较多的高校。 但他们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林景舟是这样,佟霖也是。 佟霖不以为意,掰起手指,认真数给他看,“你看我读博最少花费三年的时间,可能博后还需要两到三年,如果我申请国外的学校,那你岂不是守至少五年的活寡。” 她干咽了咽,回过头望向林景舟,他穿了件宽松简约的白色居家服,柔软的面料质地配上柔软蓬松的发丝,少了往日的疏离感,一个居家温和的林景舟活生生地立在她面前。 一想到这样的林景舟独属于她,佟霖实话实说:“而且,我会很舍不得你的。” 数秒安静的对望后,林景舟敛了敛嘴角的弧度,声音低沉,“嗯,我也是。” 对视不过须臾,许是谈到莫须有的离别,他们的情绪都有些低落,依偎温存的两个人以一种距离更近的方式背紧贴胸膛拥抱着。 林景舟柔声道:“修回意见的第一条改完就回去吧,这两天好好休息,我们争取年前修订完再把文章投出去。” “真的?”佟霖眼睛一亮,像是幼儿园分发下午茶时捡漏了一颗多余糖果的小孩,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在水晶灯下亮得艳丽。 林景舟应声颔首。 他也知道佟霖这段时间昼夜颠倒,她不仅要负责自己那部分的实验,还要负责实验室报账等一切七零八碎但熬人的琐事,甚至还能挤出时间准备训练营。 林景舟能强烈地感觉佟霖就像是一株极力吸取养分的树根,告别科研三年的她找回了科研状态,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深深扎根于土壤以下。 他想助她一臂之力,想见山茶花开,却也不希望揠苗助长。 佟霖重新将注意力转至电脑屏幕上,figure配色修改已经完成,她将上下游引物在图中的位置调整到最显眼的地方。 在得到高要求的林景舟的应许后,她如释重负地关上作图软件。 佟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电脑,哼着破碎的短视频bgm,踏着轻快的小碎步走到玄关处。 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像是惦念起这个原本美妙的夜晚,声音透着点哀怨,“我走了,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林景舟的目光仍盯着电脑屏幕,他耸耸肩,不置可否,“晚安,好梦。” 佟霖垂眸,她感到低垂的睫毛阴影里隐藏着她所有的膨胀情绪,“哦,晚安。” 第118章 她又强调:“我真的走了。” 林景舟没应声,只是视线偏向玄关处的背影。 门把手向下按到底,手上的力道一松,门把手的弹簧回弹,佟霖转过身来,眼睛滴溜地四处张望,极度不自然地撒谎道,“门口好像有人。” 在佟母的严苛教导下,没怎么撒过谎的佟霖,心在砰砰直跳,废话像车轱辘般卷来,“我再等会,等人走了我再出去好了,要是现在出门撞上了,你在长明的名声就臭了。” 她接着口不择言:“保不准明天你就上新闻头条,a大某学院教授半夜以学术交流约谈美女助理!学术不端!教授变禽兽!” 林景舟被逗笑,微挑挑眉,表示不相信,他作势起身,朝玄关走过去。 见男人逐渐逼近的步伐,她彻底慌了神,不知道是慌不择路的选择,还是蓄谋已久的盘算。 “三、二、一。” 佟霖快速飞跑了过去,路过玄关处的衣柜,路过盥洗室,左脚撞上客厅餐桌桌角,不合脚的酒店拖鞋散落在茶几处。 她没在意。 她只是无比庆幸长明药业看人下菜碟,单人套间面积是她小标间的三倍大,大到她可以小跑助力,大到长裙被暖风吹鼓起来,飘动的裙摆化做蝴蝶的羽翼,心口在松动,破茧在成蝶。 林景舟停下向前的脚步,站定在原处,视线紧盯着直晃晃闯入他的世界的紫色蝴蝶。 呼吸逐渐与向他飞舞而来的蝴蝶翅膀同频率,悸动的内心听见了翅膀煽动的细小声音。 他张开双臂,以一种悬空托抱的方式牢牢接住佟霖。 腰侧一紧,是佟霖本能地夹住他身体的大腿,她的四肢紧箍着他,像是蝴蝶为花停留。 她的声音是躲进怀抱里的闷声,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沦,不由得感叹:“林景舟,我好喜欢你啊。你怎么会这么好。” 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佟霖给予林景舟百分百的信任,双手不再抱住他的颈脖,而是缓缓捧起他的脸颊,垂着眼睑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林景舟托抱的手臂青筋又一次暴起。 他们静静地对视良久。 林景舟的喉结动了下,眸中在闪动着光,他将她欺压在墙,黑发如瀑散在贴满丘比特的欧式壁纸上。 吻落下前,林景舟哑着声应:“i love you too.” 随后他们拥吻在一起,比以往的吻更加强烈,像是两种交兑相混的浓酒,没有任何软饮缓冲,佟霖感到他们每一次空隙的呼吸里都是浓烈辛辣的酒精味道,不善酒力的她晕乎乎地沉浸于此。 她说我好喜欢你。 他应我爱你。 第54章 第三者 这个拥吻绵长又窒息, 唇舌紧紧勾缠,他们像是靠着本能相互缠绕的新生藤蔓,在严丝合缝的相拥里交换着彼此紊乱的鼻息。 仅仅只是一个吻就能激起全身的血液迅速沸腾, 分开后他们都缓了好一会。 林景舟托腰把佟霖放在身后巨大柔软的双人床上,他曲膝半跪在地,单手撑在她的身侧, 手掌抚上后脑勺, 蹭了蹭她的略微冒汗的鼻尖。 他抬眸直视着佟霖意乱情迷的双眼,神情认真到不能再认真:“佟霖,我爱你。” 她的心绪仍在旖旎世界中激荡, 林景舟突如其来的表白像是将佟霖拉回现实中无形的大手。 佟霖一怔。 在佟霖的眼中, 林景舟一直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爱意和浪漫的人, 内向的人更擅长把爱意藏在日常瞬间。 是出门前难分难舍的拥抱, 是偏向她口味的日常饮食, 是明明轻微过敏体质还为了她照顾两只小猫…… 匿于日常瞬间的爱意,平淡似水却浓烈异常,直接重塑了佟霖对亲密关系的理解,渐渐融化了她因原生家庭而伫立起的冰壳。 佟霖以为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从林景舟嘴里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她坦然接受, 因为她也是这样一个在中国式教育下成长的小孩, 他们内敛含蓄,爱从来不宣之于口。 可奔涌在胸口的爱意, 满得快要溢出, 她怕自己的直白表达会给林景舟带来负担,所以她只好用喜欢代替爱。 “林景舟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实际上的意思是林景舟, 我爱你。 近义词替换是她年幼在林父哄睡时最爱玩的文字游戏,她心知肚明, 代替永远是代替,“喜欢”也永远没有“爱”来得坦直震撼。 她忘记了林景舟自小接受的是中英式教育,他愿意用中式的含蓄贴合佟霖的习惯,也并不吝啬于直言表达爱意。 林景舟说了两遍,“i love u”和“我爱你”。 一遍英文,一遍中文。 一遍送给四年前的佟霖,一遍送给现在和未来的她。 佟霖被震撼到忘记回答,眼神迷离又散神地看着他,林景舟亲昵地用额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他继续说:“我有时候总是很讨厌自己,只要在看见你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性冲动,这样的冲动是一种没有经过驯化的动物本能。” 林景舟顿了顿,继续真挚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办公室不顾一切……” 他总是在佟霖面前像没有大脑控制的猛兽,于是他迟迟不突破最后一层亲密薄膜,却总是在面对她时失控翻车,反反复复把自己折磨得够呛。 他比怀春的少女还要拧巴和扭捏,大脑失控状态下做出的事情,在事后无尽后悔,他只敢在回神后偷偷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她离去的背影,只敢在车内试探性地开玩笑,试图逗她开心。 第119章 佟霖说的一点也不假,他就是披着教授外壳的“衣冠禽兽”,竟然想出用综述修改作为拙劣的借口,只为见她一面。 越是装作漫不经心,心口越是躁动不安。 临到头来,害怕自己重蹈覆辙,眼神只敢紧盯着电脑,任凭她的发尾落在圆润的肩头,划过他的脸庞。 只能让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不去在意身心的细微变化。 他垂着脑袋,活生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又提一遍:“对不起。” 佟霖极度紧张,快要窒息的她将林景舟的话翻来覆去地思考,她明白林景舟的意思,却只能看得见他不断翕动的双唇,唇上沾染着她新买的淡粉色玻璃唇釉。 缓了很久,他们无声地对视了很久。 大脑思绪正在回笼,佟霖缓缓开口:“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强调了两遍。 她慢腾腾地说这,低头捧住林景舟的脸,在他的唇上迅速啄吻了一下,“你不用说对不起,性与爱本身就不是可以分开谈论的事情,你是因为先有爱,所以会产生□□,性不可耻。” “你也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只靠下半身思考的渣男。” 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思虑过多,她懂得。 佟霖试图让话题不那么沉重,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简单的道理,博览群书的林教授怎么会不知道?” 随后她下了床,倾身上前,温热纤细的手指在他背后交拢,她感到胸腔的温暖在传递。 她又说:“林景舟,我们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好不好,以后就用我爱你来代替。” 林景舟那满是褶皱的心再一次被佟霖抚平,满鼻息里都是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这样的味道是最强作用的镇定剂。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选择溺死在她的气味里,“好。” 他们再次紧紧相拥,有点喘不上气,佟霖还是难耐地扭动了一下。 她确定她听见林景舟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 电压不稳的灯光再次闪动,林景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隔着单层柔软布料下的蕾丝触感。 林景舟轻滚喉结,尾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他问:“可以……吗?” 在他的视线盲区里,佟霖的眼睛亮晶晶的,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温热的指腹在林景舟的白t上缓缓下滑,像是弹着舒缓钢琴曲般在他的尾椎骨处来回跳动。 是回应、是试探、是调/情。 指腹所到之处皆是烈火燎原。 尾椎骨的酥麻感令林景舟不禁闷哼一声,稍一偏头,唇瓣就贴上佟霖的耳垂,他闭上双眼开始徐徐抿/含。 舌头在耳垂下方最敏感处细细舔/吮,脑袋本能地渐渐往下,双唇扫过颈脖的每一处。 颈侧一贯敏感,酸麻的空虚感让佟霖抽了口气,她微微蹙眉,忍不住学着林景舟的样子,喘着气探出舌尖。 从脖侧右后方的小痣开始吮/吸,亲到下颚的青渣,吻到薄唇,然后分开,最后视线再度对上。 他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势必要从佟霖这得到回应,“可以吗?” 佟霖整个人发软,口干舌燥地嗯了声,最后全部化作细碎微弱的哼唧。 林景舟忍不住笑了下,他拦腰抱起她重新坐回床上,依旧是半跪着,直视她潮晕的脸颊,直视她迷离恍惚的双眼。 真的是又纯又欲。 她在林景舟明晃晃的注视下略微有点害羞,在稍偏过头的瞬间,林景舟双手撑起身子,正准备倾身上前。 下一秒,门口突然传来乍起的喧闹声,而后是一阵没有节奏的敲门声,落入屋内二人的耳中显得异常刺耳。 极速升高的房内温度骤然下降,那点花费一晚上才激起的旖旎暧昧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佟霖长叹一声,她把头埋在林景舟的颈窝处,羞得要命,轻哼一声:“要开门吗?” 没得到回答,门口的砰砰敲门声还不停歇,林景舟再次亲吻了下她的鼻尖。 随即箍住她腰身的有力手臂骤然抽开,他起了身,瞬间转变脸色,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提步走向玄关。 佟霖就看见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玄关的衣柜前站定,慢悠悠地穿上黑色冲锋衣外套,外套下缘刚好遮住难以忽视的敏感位置。 随后领子被立起,衣领划过锋利的下颚线,堪堪遮住薄红的耳根。 在开门前,林景舟回头往重新坐回沙发边的佟霖方向瞥了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他的眸光凛冽。 能从中读出足够的幽怨,像是欲求不满的怨妇。 佟霖酡红的脸藏在林景舟的电脑屏幕后方,她止不住地想笑,嘴角的弧度已经咧到太阳穴,却还要照顾林景舟的感受,尽量克制哧哧笑声。 门开的瞬间,甜软童音打破室内的寂静。 “干爹。” 紧接着又是一声,“干爹。” 喝斥声紧跟其后,“都说了不要跑!” 宋宁熟悉的声音没有任何防备地传到耳边,这回轮到佟霖慌了神,她原以为敲门的是因电压多次不稳而前来道歉的酒店前台。 她骤然慌乱起身,在客厅里翻找,急忙戴上口罩,试图遮掩潮晕未褪的脸颊。 宋宁见到老友,忍不住抱怨:“你可帮帮我吧,你师姐和祁霁跑出去看演出,同时带两个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第120章 grace和小鸣手牵手小跑进客厅茶几处,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冲着佟霖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索要抱抱。 宋宁无奈:“哄了两个小时了就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佟霖先出声:“宋师兄。” 宋宁走进客厅的步伐一顿,愣神:“师妹?” “这么晚?” “你也在?” 三个向上扬的疑问句,透露着当事人的难以置信。 原本抱起grace的手一僵,佟霖头皮发麻,“我正在和林老师修改综述呢。” 佟霖和宋宁的视线同时落在她已经合上的电脑。 她尴尬呵笑一声:“刚讨论结束,正打算走。” 宋宁眯眼,也不知道信了几成。 grace见找佟霖索抱不成,又开始扒拉林景舟的小腿,小鸣也学得有模有样,林景舟的大腿上挂着两个人形挂件。 “行了,这么点路自己下来走。” 随后宋宁探寻的眼神在林景舟和佟霖身上来回打转,又狐疑地问林景舟,“大晚上的在室内穿这么多你不热啊?” 林景舟眼神里全然没有方才的迷离,面不改色地回:“正准备送佟助理出去。” 佟霖在心中暗诌,老狐狸内心再脆弱也是只老狐狸。 小狐狸有学有样,佟霖适时转移话题:“宋师兄也来小莫山玩吗?” 宋宁所在的材料学院并不在长明药业的邀请之内,佟霖以为他是趁着年假携全家小孩来度假休息。 宋宁摸着后脑勺憨笑,提到妻子是满脸的自豪,“我是借你师姐的光。” 林景舟解释:“闻师姐已经通过人才引进进了学校,春节假期结束后会正式入职研究院,就在二楼刘院士的实验室。” 佟霖恍然大悟:“哦。” “那祁师姐呢?祁师姐也进研究院了?”佟霖很好奇地小声问,她对有着祁霁未明的好感。 宋宁说:“不是……祁师妹是孟老爷子的私人医生,她回国后就一直陪老爷子在小莫山别墅疗养。” 男人也爱八卦。 宋宁挑挑眉,继续低声道:“听说孟老爷子情况不太好,一个是掌管公司的、没有血缘的长孙,一个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孙子,只怕长明又要重新洗牌。” - 成年人的八卦局往往以小孩疲惫入睡为结束点。 grace在佟霖的臂弯里安静地睡着,没了玩伴的小鸣趴在林景舟的身上睡得东倒西歪。 把两个小孩送回房间后,没了长明作为话题点的三人有一瞬的尴尬,佟霖见状提出时间不早打算回房休息。 电梯门不疾不徐地朝两边打开,佟霖先一步进入空无一人的电梯,摁下自己的楼层,随后随意用手拨弄了下刘海,硬着头皮对门口的两个男人说:“林老师、宋师兄,真的不用送了。” 一身黑的林景舟垂着眼,双手插兜,配上银框镜片,有种大学生的青春气息与他本身特有的疏离交织。 但在她与林景舟共频的磁场里,佟霖大概能从紧绷的唇线里品出一些不舍与无奈。 实话实说,佟霖的内心难免滋生出一点暗爽。 林景舟的臭脸渐渐消失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外,就在两侧电梯门距离只剩二十厘米的时候,一双厚大的手掌挡住了门。 宋宁边走进来,边出声解释:“憋太久了,我出去买包烟。” 电梯里的led屏幕正在下降,佟霖所在的二楼很快就到。 宋宁犹豫挣扎了一番,干咽了下,“佟师妹,我知道这话我说可能不太好,但你要知道人很容易会对朝夕相处的人产生好感。” 他停顿了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去组织语言,“其实这种好感很大可能是对上位者的崇拜。” 佟霖被宋宁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她忍不住打断:“师兄,你想说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番佟霖,眼神里暗含审视,“那你知道的吧?景舟他是已婚人士。” 佟霖下意识回:“知道啊。” “师妹,”宋宁语重心长,“插足他人婚姻的叫第三者。” “啊……” 佟霖反应过来,宋宁这是误会了她与林景舟的关系。 她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语塞:“师兄……你……” 叮得一声,屏幕上显示二楼已到,宋宁推搡着呆愣在原地的佟霖走出电梯,随后状似无奈地摆摆手。 “师妹,你就记住,你可千万不能犯错啊。” - “爱藏匿于日常瞬间,平淡却浓烈; 任世事无常,你我依然。” ——《爱是永远》黑屋乐队 第55章 公开 蹑手蹑脚溜回二楼小标间的时候, 隔壁床的田甜正背对着她,轻声打鼾。 空无一人的床铺、昏暗的床头灯以及在林景舟的单人套房对比下格外袖珍的标间,佟霖有一瞬间真实的共情到灰姑娘结束舞会后空落落的心情。 这种落差未免太大了些。 陷入爱河的女人难免情绪多变, 佟霖多愁善感了会,接着又回想起林景舟直白的情话和他那让人眷恋的拥抱。 以及被打断的旖旎□□…… 一回想起林景舟的吃瘪表情,和宋宁师兄的欲言又止, 佟霖不禁莞尔一笑, 她掏出给林景舟发出消息。 【lin:宋宁师兄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第121章 佟霖把对话框里的“第三者”删除,又在她的辞海里找到更为贴切和隐秘的词汇,笑吟吟地发了出去。 【lin:宋师兄以为我是你的秘密情人。】 迟迟没有得到对面的回复, 佟霖再次走进盥洗室, 手机也被她带进了浴室, 简单淋浴的十分钟里她也不想错过他的消息。 原本洗漱干净的身体在林景舟炙热的拥吻里变得浑身黏腻腻, 沐浴露泡沫能轻而易举地洗净汗渍, 却无法消除她身上似繁星点点的痕迹。 佟霖站在镜子前,想到在相同的位置,林景舟的身上也有她留下来的相似点点红痕,就像是落在肩头的素花情侣纹身, 心头的涟漪又晃荡起来。 十分钟淋浴结束, 林景舟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lin:他说的难道不对吗?】 【lin:我一直无名无份的, 被宋师兄误会也很正常。】 看到消息的第一秒,林景舟的幽怨酸味扑面而来。 佟霖乐得哧哧笑了两声, 关了浴室的灯光, 在床边坐下,佯装生气。 【lin: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之后要怎么面对宋师兄好吗??】 【lin:现在在他心里, 我就是一个蓄意破坏他人家庭的女人。】 手指按下发送键的同一时刻,林景舟发来一条语音, 佟霖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抹黑从床头柜上找到蓝牙耳机。 他的声音在耳机降噪模式里的异常清晰,像是被风席卷而来,带着即将来临的初春的温柔和和煦。 他叹气道:“佟助理,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名分呢?” 佟霖只感觉那阵风快要把她吹上了天,下一秒,林景舟发来一个表情包,是cell和nature争夺玩具时,佟霖意外拍下并转成的gif动图——cell生气地一把丢开nature不要的磨砂小球。 很生动形象。 佟霖笑得眼角弯了又弯,瘪瘪嘴,无不得意地回。 【lin:真是对不起喽,才拿到六十一分的林教授还在考核期内。】 林景舟迅速找到重点,【lin:对不起要用什么代替?】 是她说过的——“林景舟,我们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好不好,以后就用我爱你来代替。” 佟霖的手指一顿,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占她便宜的机会,准备耍赖的她正在表情栏翻找nature和cell合适的表情包回击。 田甜幽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姐,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佟霖被吓得措手不及,手机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她满脸黑线,田甜的呼噜声明明连蓝牙耳机的降噪模式都无可奈何,怎么就睡不着了。 但田甜语调里的低落明显,佟霖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田甜先问:“你刚刚去和师姐夫打视频了?” 在林景舟那个老狐狸那里训练得极好,佟霖一惊面不改色地撒谎,她“嗯”了声,算是默认。 田甜翻了个身,正对佟霖的床铺,“师姐,那我可以不以请教你一个问题?” 佟霖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田甜满脸不解与困惑,“师姐,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见佟霖瞥来探寻的目光,田甜扬声否认,“就是我有个朋友……她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有一个朋友…… 一贯是当代人的伪装,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佟霖没有打算拆穿。 “哦……”佟霖捡起手机,眨巴了下眼睛,大脑开始高速思考,“喜欢一个人就是很……” 佟霖想了又想,喜欢林景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好像很久没有了患得患失,林景舟给足了她所谓的安全感,胸口的空缺正在被一点点填满。 看到有趣的段子会想要发给他。 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第一时间记下招牌菜,想要下次和他一起来吃。 会在做实验的时候想到穿着白大褂的他。 会走在动物中心眺望远方舒缓劳累时,想到不同时空下的林景舟是否也曾站在这里。 好像就是在见到他时总有过剩的表达欲,在看不见他时所思所念所想皆牵挂在他身上。 母胎solo的佟霖难得被人奉为恋爱导师,她咳嗽一声,双手一摆,做出总结陈词:“就是每时每刻都会想到他。” “我也是这样啊!”田甜像是得到共鸣,惊得跳上佟霖的床,刚捡起的手机在床上弹跳两下,佟霖默默收起手机。 “啊!不是!我朋友也是这样。”田甜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刻改口。 她的小嘴依旧吧啦个不停,“就是我的朋友,他们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公开关系,她的男朋友就觉得不公开关系,就是不信任他不够爱他,他们天天因为这个事吵架,吵得我都快烦透了。” 不公开关系。 不够信任他。 不够爱他。 佟霖愣神,眨了眨眼睛,林景舟也会这么想吗? 应该不会吧? 近三十岁的年龄与阅历摆在这里,按道理与田甜这样小年轻的恋爱自然也不一样。 但是今晚林景舟直言害怕在她面前表现原始的、□□的一面,是不是就是她没有给足安全感导致的呢? 或者说林景舟等了她整整四年,四十八个月,他独自度过的一千四百六十个的日日夜夜,如此漫长又难熬。 林景舟是不是比她需要更多的安全感呢? 第122章 佟霖这下也不太确定,歪了歪头,“应该是你们……你朋友他们双方都没有安全感吧。” 田甜猛得点头,像是获得绝对真理,“是的,她就是觉得只是谈恋爱而已,公不公开的根本就不耽误恋爱。而且她男朋友之后还要出国读博嘛,但她本人是独生女,只打算读完硕士回家考公……” “啊……” 思绪仍在飘散的佟霖有点诧异,话不禁大脑就说了出来,“苏牧要出国读博啊?” “是的,老板还答应了帮他写推荐信,他家里人也在国外,加上他想继续搞科研……” 田甜回过神,更是错愣,“师姐???你怎么知道的??” 佟霖反应过来,头埋在枕头,笑得前俯后仰,屋内传来田甜的阵阵哀嚎。 那天晚上,佟霖与田甜躺在各自的小床上,像是跨越了年龄鸿沟的闺蜜,深入聊了许多话题,关于爱情的抉择、关于毕业的分离。 田甜在研一入学的时候就和苏牧在一个登山社团,少男少女在荷尔蒙蓬发的运动里自然而然地悸动,而陷入爱情的甜蜜和绚丽过后是接踵而来的现实问题——公开、分离。 佟霖问田甜,也替自己问:“为什么不公开呢?” 当初没有公开她与林景舟的关系,一是因为佟霖本就只打算把科研助理当作phd的跳板,甚至面试也是背着林景舟偷偷参加的;二是当初他们的婚姻只是靠着一张试婚协议堪堪维持,就像是一张绵柔巾,易撕易碎。 “一开始我就是觉得在同一个课题组里,谈恋爱的时候我们俩是很甜蜜了,但尴尬的是课题组的其他人,为你们着想啊,天天喂你们吃狗粮谁受得了。”田甜咯咯笑,还有心情开玩笑。 “要是分手了,尴尬的就是所有人。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你看现在尴尬的只有我和他。”她敛了笑意,正色道,“而且其实我觉得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 “那你会和苏牧出国吗?”佟霖苦笑,“其实对于走科研路的人来说,出国是唯一的路。” 佟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她何尝不知道国内高校歧视链问题严重,海博瞧不起土博(本土博士),大部分土博的就职方向都是国内二本、大专院校,或是在药企里蹉跎岁月。 普通院校能接触到的资源极度有限,资源是一种输入,与科研成果的输出息息相关。 就比如说研究院的实验条件是集全省所有资源为一体,它每年产出的结果也远超于任何一所省内普通院校。 但是选择在海外读博就意味着离别,佟霖又能自信地逃脱异国恋的痛苦吗? 田甜吐了吐舌头,摇摇头,泪珠就在眼睛里打转,“谈恋爱是谈恋爱,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科研天赋的人,读研也只是为了找个好点的工作,苏牧听从家里的安排是他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家人和我的未来……” 田甜把脸颊埋在枕头里,肩头耸动,湿咸的眼泪打湿一片,她闷声道:“他愿意在科研路上走下去,我会衷心祝福他……” 没有酒精的催化,失恋的人的情绪是跌宕起伏的,触目惊心的,田甜时而冷静时而大哭,她絮絮叨叨恋情的甜蜜,也不太理解她与苏牧都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可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最后眼泪哭干,眼睛酸涩,田甜抱着枕头浅浅入睡,鼾声起伏均匀。 室内灯光黯淡,清冷月光透过白色纱帘洒进狭小单人床上,佟霖难得地失了眠。 她百无聊赖地按着手机按键,超级月亮的屏保壁纸一亮一暗,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起了身,捏着手机朝盥洗室走去。 - 凌晨一点,闻师姐和祁霁外出游玩还未回来,宋宁独自一人带两娃,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再次敲响了林景舟的房门。 门开,林景舟倚在门框边,宋宁的眼神飘忽不定,他欲言又止:“师弟。” 林景舟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等待佟霖的消息,懒散应道:“grace和小鸣又打架了?” 宋宁一哽:“不是这个事。” 宋宁认真斟酌语言,试探性地问:“这次休假怎么没带弟妹一起来玩?” 林景舟明显还没想好托辞,停顿了下,“她……” 这一停顿被宋宁视为对妻子的不耐和越界的心虚,宋宁抢先问道:“弟妹是家里安排的?” 当初林景舟拿到博士毕业证后的第二天就立马飞回了国内,也就在国内待了短短几天,又匆匆回了波士顿。 再回来的时候就高调宣布自己已婚的消息,也不顾派对上不少女生心碎一地。 所有人包括宋宁在内都觉得林景舟这婚结的是莫名其妙,有的人猜测这是林景舟躲避烂桃花的说辞,也有人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这是林家安排的婚事。 林景舟眉尾微挑,算是给一个默认。 “你呀你呀,”宋宁扫了眼还在盯着手机的林景舟,凑上前果然看到佟霖的头像,他恨铁不成钢地指了又指。 宋宁旋即走进房内,关上门,压低声音,“再不喜欢也是领了结婚证的,你们婚姻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你真不能干这种事。” 林景舟失笑,抬眼瞥他:“我怎么了?” “我管不了你怎么处理和佟师妹的关系,但是你还是要和佟师妹保持一点距离,别现在这个点让一个女生到你的房间。” 第123章 宋宁语重心长:“你是教授,这种风言风语对你来说只是一桩风流韵事,人家也只敢在背后议论你几句。” “但是对于佟霖,她就是一个小小的科研助理,你让人家怎么看她,她之后的所有努力都会被认为是攀附你的结果。” 手里的震动不停,林景舟没想到宋宁如此认真,他正打算收了手机,认真思诌宋宁的话,手指不小心误触了播放键。 佟霖的声音从手机外置音响传来,“林景舟,我爱你。” 又是一条,她的声音轻软,“真的真的好爱好爱你。” 在经过与田甜的促膝长谈后,佟霖担心林景舟也会缺乏安全感,她特地在语音后又加了两遍我爱你。 一遍遍我爱你像是春风卷裹下的回音,徒留七楼单人套房里的人面面相觑。 - 小莫山度假风景区算得上是a市市郊最流行的近郊游景区之一,景区面积广阔,可以覆盖露营、温泉、采摘、徒步等各种玩法,在各个年龄层都尤为火爆。 听闻长明药业总裁孟毅为了在孟老爷子弥留之际笼络人心,在这次年会上下了大血本。 不仅包下度假景区里最豪华的酒店,还大手笔地对原空军疗养院,现历史最悠久的温泉眼——莫山一号进行清场,供长明药业员工与a大研究院研究人员游玩。 在接到度假消息之初,田甜就在小红书上做足了功课,势必要把资本家的羊毛薅干净。 莫山一号大大小小三四十口的汤泉眼,网红池眼的水疗池、花瓣池、中草药池的地理位置、排队程度、体验感觉都在田甜的掌握消息之中。 按照原本计划是他们应该先去中草药池泡药浴,再回酒店享受五星级餐厅的午餐,待到下午一点错开人群前往花瓣池拍照打卡,顺带尝试网红下午茶。 然而苏牧与田甜之间的氛围太过诡异,苏牧数次想要接近田甜都被她横了回去。 就连反应向来迟钝的陈闻哲也偷偷询问佟霖,他们俩怎么了? 田甜为了避开苏牧,先拉着佟霖去了人满为患的花瓣池,人比花瓣多,交谈吵闹声比水声响。 佟霖更是尴尬,周围都是发出探寻目光的前同事。 但为了照顾失恋的人,佟霖耐心配合帮田甜各种姿势、角度拍照,可在田甜对着照片一言不发的时候,佟霖心生了开溜的想法。 手指划过相册照片,相似的摆拍姿势顿时田甜觉得毫无趣味:“师姐,我们走吧。” 佟霖如释重负,边走出花瓣池,边低头给林景舟发出消息。 【lin:开完会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林景舟这个工作狂遇上孟毅真的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休假第一天早上就在酒店顶层的会议室开会。 佟霖以为会议还没结束,没曾想对面很快秒回了一张照片,是一张湖边美景,右下角露出黑色工装裤,以及极其专业的钓鱼装备。 【lin:在矿坑水库钓鱼,要不要过来?】 与此同时,从水疗池出来后就等待一旁的苏牧趁机拉住田甜的手腕,不给她任何松开的机会,“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难以拒绝的乞求语气,佟霖从田甜低垂的眼眸里看出一点松动。 佟霖见状主动提出,“我先往水库那边去,就在前面等你们。” 她转头轻轻拉了拉陆恒然的手臂,示意他一同离开,“师兄,我去看他们钓鱼,你去吗?” 不明所以的陆恒然颔首,两人齐步朝莫山一号东北方向的矿山水库走去。 走出莫山一号人烟越来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直观的山水风景,郁郁葱葱的松衫密林,枝叶微晃,阳光大好,光影斑驳。 佟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一想到她所去的方向是林景舟在的地方,只感觉这段时间的焦虑和疲惫都在呼吸直接消失殆尽,心情大好。 一路上未曾开口的陆恒然见她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是谁?” “……是林老师。”佟霖抿起嘴角,实话实说。 林老师。 一贯不参与学生私事,却被林景舟删除的内网帖子,明明人就在屋内却诡异安静的办公室,还有写着情侣名字的实验服,实验台上总是莫名出现的便利贴……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串珠,一点点把真相串了起来。 陆恒然欲言又止,他好像隐约猜到了佟霖所说的丈夫是谁。 陆恒然小心试探,“是他吗?” 莫山一号与水库距离不远,三两步就到了水库入口,入口处是成林的浓烈红色山茶花,难得一见的品种。 她恍若未察觉陆恒然的异常,小跑上前,拍下一张红色山茶花的照片给林景舟发去,转头问:“什么?” 她没听清。 陆恒然的手指握成拳头,“那个帮你找律师,你的丈夫……” “是林老师吗?” 佟霖没吭声,只是轻咬下唇,朝陆恒然莞尔一笑。 算是默认。 她没有问陆恒然是怎么猜到的,陆恒然也没直说,算是成年人的默契。 陆恒然苦笑,“师妹,你放心,这件事我谁都没说,我会替你……你们保守秘密的。”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佟霖转头看他,一本正经道:“谢谢你师兄,不用啦。” 第124章 他错愣,“你们决定要公开关系?” 佟霖嘴角忍不住翘得老高,“是我决定要公开啦,还没有告诉他。” 昨夜佟霖思考了许久,时过境迁,她与林景舟的关系早就超越了一张试婚协议,再隐瞒下去的意义在哪里呢? 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像苏牧和田甜一样,成为二人关系的隔阂。 佟霖食指堵住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嘘,这是给他的惊喜。” 第56章 赌注 一走进矿坑水库内部时, 佟霖才真正察觉到原来春天在这个寒冬腊月已悄悄来访。 依旧是寒风侵肌,但放眼望去,草坪上代表春意的绿色已经冒了头, 水库边上星星点点驻扎的帐篷似是落入绿色为主基调油画里的各色点缀迎春花。 “佟佟师妹,这里!”闻晓雯的爽朗笑声从水坝斜上方的天幕底下传来,“来这里, 这里视角好。” “闻师姐!” 佟霖笑着回应, 拽着慢慢赶上步伐的田甜朝坡上跑来,陆恒然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师姐,怎么就你一个人?”走上山坡有点喘, 佟霖向身边二人介绍, “这是材料学院宋宁老师的妻子, 闻晓雯老师。” 田甜像是哭过, 人还是有点魂不守舍, 但宋宁是她曾经的研究生导师,闻晓雯算得上是她的师母,她还是努力保持基本的礼仪,眼睛红肿, “闻师母好。” 陆恒然:“闻老师好, 久仰大名, 之前有幸学习过您在am上发过的文章。” 闻晓雯笑着回应,努努嘴, 不屑地吐槽宋宁, “你师兄那个钓鱼佬在这里可算是找到快乐老家了。” 佟霖在天幕底下坐下休息,眼神状似无意地朝山坡下望去。 山坡的视角如闻晓雯所言一致, 视野极好,眺望远处起伏的山峦, 北欧风深绿色的柏树林倒映在浮光跃金的粼粼水面上。 近处目光很难不被水库边上一群钓鱼的人吸引。 足够养眼的一群人,其中打头两位的身份也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传闻中因孟老爷子重病而公司动荡、兄弟反目的孟毅与孟鹤恩竟然心平气和地坐在水库边垂钓交谈。 一行人懒散地靠在背椅上,虽然钓鱼设备专业昂贵,但一看就不是专业垂钓者。 没什么人在意鱼竿上浮动的鱼标,他们时而闲谈交流,时而郎声大笑,更有甚者还身着笔挺西装在一旁陪笑。 垂钓很明显不是他们的目的。 佟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其中一张露营椅上,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椅子不能完全挡住他宽大的肩膀,姿态挺拔,即使处于放松状态也丝毫没有驼背的迹象,像是岸上的一颗挺立柏树。 闲适懒散,异常出挑,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怎么会有人连背影都是她的理想型。 佟霖在出神的同时还不忘用疑问作伪装,“祁霁师姐不在吗?” 闻晓雯感叹道:“你祁霁师姐现在忙得要命,二十四小时陪护孟老爷子,昨晚好不容易把她拽出来,今早又赶回别墅了,grace就我和孟家帮忙带带,还好grace乖,好带。” 闻晓雯的视线落在山坡下带着grace和小鸣玩抢椅子游戏的南星,孩童的开怀大笑传入耳内。 她虽然对长明药业集团内部情况不太了解,但也知晓南星是孟鹤恩的私人秘书,低声八卦,“说来我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孟家两兄弟反目成仇吗?祁霁还敢让小孟总的人把帮忙带孩子。” “孟毅大哥和……” 佟霖一时没懂祁霁师姐与孟家两兄弟的关系,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她呢喃道。 作为讨论对象的人总是会察觉到,孟毅稍一偏头,先注意到了山坡上的佟霖一行人,佟霖不期然撞进孟毅蓝色的眼眸。 孟毅主动颔首打招呼,随即一行人都顺势转头。 基本上都是熟悉的面庞,大部分都是佟霖曾在长明药业发展史手册上见过的高管们。 有些人甚至没有打过照面,也必然不可能知晓佟霖这个已经离职的小哈啰,在此刻却像是老友重逢,一一含着笑主动和她打招呼,眼神里却难免带了些探寻警觉的意味。 林景舟也匿于其中。 他的凛冽眼神假意游离,最后才微微定住,快速交换眼神,淡淡地冲她一笑,再不露神色地偏过头去和一旁的宋宁窃窃私语。 是普通熟人间的打招呼,简单且疏离。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对视,也被佟霖解析出一些众目睽睽下的偷情,刺激感像是骤然倾盆的暴雨,浑身酥麻成灾。 她赶忙低头品鉴闻晓雯倾情推荐的红茶,红茶柔和的苦涩在口腔里绽开,抓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余光里却在留心斜后方林景舟的动作。 就看见林景舟在闲谈中状似无意地放下鱼竿,正低头取出手机打字。 红茶余韵还在持续回甘,佟霖的口袋里果不其然传来了一阵震动,【lin:好看。】 看上去回复的是佟霖拍下的那张红色山茶花照片。 佟霖忍不住努努嘴,手指在屏幕上跳跃。 【lin:说的是花还是人?】 林景舟回得很快,仅仅两个字占据了佟霖整个心腔。 【lin:秘密。】 一个人的秘密是酸酸涩涩的秘果,两个人的秘密是腻到粘牙的甜蜜。 佟霖的嘴角翘得老高,接着就收到了闻晓雯的调侃,“师妹,最近看起来过得不错。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一看就是被爱情滋润了。” 第125章 佟霖皱皱鼻头,揉揉笑得僵硬的脸颊,试图压抑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弧度,笑意却从语调中跑了出来。 她掩唇,眼睛亮晶晶,“我有吗?” 在得到天幕底下所有人的确切回复与揶揄打趣后,一群人笑作一团。 “到底什么时候把拐走我这么漂亮师妹的男人带出来看看?” 佟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公开关系,打算先卖个官司。 她再抿了口红茶,目光狡黠,“马上啦。” “切,你和景舟两个人都是这样,永远马上马上,不愧是师出同门,”闻晓雯吐槽,随后故作惆怅,“我本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胃口被钓得老高,佟霖抱住闻晓雯的手臂不放,故作撒娇,“什么嘛,什么嘛。” “之前我不知道你在景舟那里做科研助理,师妹,你是想gap一年去读博?” 得到了佟霖点头回应后,闻晓雯长舒一口气,“你还记得在波士顿研究中心,当时的六楼实验室有个看起来很古怪的老头吗?” “就那个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的蓝色马甲,戴着黑色羊毛贝雷帽的药学老教授。” 大脑深处的记忆被加了朦胧滤镜,佟霖怔住几秒,“好像有点印象……” “老教授去年因新冠去世,他们实验室错过了博士招生,现在新老板接手实验室,迫切需要一个能提前进组工作的博士。” “其实就是承诺做半年ra后直接进组,而且就是做的药物涂层球囊方向。” 陆恒然适时插话:“那岂不就是师妹做的课题方向。” 佟霖眨眨眼,不敢置信道:“真的吗?” 起初她并没有反应过来老教授的身份,闻晓雯师姐提及药物涂层球囊,记忆就像是滚雪球般袭来。 老教授的课题组算得上是dcb的开山鼻祖,一直致力于突破dcb在介入治疗的临床应用。佟霖在研究中心交换期间还曾旁听老教授的teacher forum(博导论坛),她的综述里也曾多次引用老教授的文章。 “什么时候质疑我的消息渠道了?” 闻晓雯眼里漫笑,又接着说:“说真的,我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说国内实验室条件不好。你想想,a大在国内也就是个比较靠前的985,qs排名怎么能和研究中心比?更别说海外博士文凭对科研人员来说就是一个敲门砖。” 闻晓雯再次强调:“出国读博是意味着要放弃很多东西,但这个机会真的来之不易,师妹你好好考虑一下。” 闻晓雯的声音静止在夹在着春意的寒风里,佟霖嘴角的笑意被凛风冻得僵住。 坡下传来阵阵欢呼声。 近50cm的超大鲈鱼在长鱼竿上来回跳动挣扎,林景舟不慌不忙地站定在原处,手臂收紧用力,冲锋衣褶皱里映出他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宋宁羡慕的目光快掉进鱼桶里,“师弟,运气爆棚啊。” “你懂什么,这是实力与运气兼得。”有人反驳。 旁边一群人精跟着附和,“真不愧是林教授,学术和休闲两手抓啊。” 闻晓雯冲着山下的人笑着喊道:“宋宁,你怎么回事,还不如景舟。” “新手buff,新手buff 。” 林景舟莞尔一笑,随后拎着巨大的鲈鱼,丢进鱼桶里,有点懒散地斜睇着佟霖。 佟霖错愣的目光与林景舟对上,他们的视线隔着人群、隔着帐篷在此刻交融,耳畔的笑声似是在婚礼现场为新人欢呼鼓舞。 小插曲一过,闻晓雯重新坐回折叠椅上,她看出佟霖的低沉情绪,“怎么啦,舍不得你家那位?” “师姐,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佟霖垂眸应道,她吸了下鼻子,试图赶走酸涩情绪,“但我也实话实说,是有一点。” 闻晓雯安慰道:“其实我当初研究生刚毕业的时候,你宋宁师兄没什么大志向,他家里人安排我们俩留校当个讲师,并且催我们结婚,我就说结婚可以,但是我要出国读博。” 一直坐在一旁不坑声的田甜不禁想到她与苏牧,忍不住问:“闻师母,可是出国读博一分别就是三年,听说好多人都熬不过这三年。” “是的,做这个决定是很难,”闻晓雯微顿了下,又反问道,“但是三年都熬不过的人还有必要托付终身吗?” “所以我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决定去波士顿留学。你说我自私也好,利己主义也罢,我们女孩就是要记住,永远不要做男人的附庸品。我们要做的是成为让他们追逐的人,而不是追逐他们的人。人的目光是朝前看的,他们看不到跟在后面的人。” 即使婚姻幸福美满,闻晓雯依旧坚信,相信男人无异于赌博,她宁愿把赌资投掷在自己身上。 田甜托住腮帮,好奇问:“那后来呢。” 结果显而易见。 闻晓雯笑笑,眼眸在阳光下闪烁,“我是个好运的赌徒。” 田甜咬住橙汁的吸管,“好羡慕哦。” 闻晓雯又转头对佟霖说:“师妹,我不强求别人做任何决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下一秒,置于折叠桌上的手机震动一声,又藏匿于笑闹声中。 不用点开也知道是林景舟传来的消息,可能是炫耀自己钓到了大鱼,也可能是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第126章 佟霖没有打开手机。 太无解了。 一边是坠入冬夜的温柔乡,留恋,甜蜜;一边是朝着旷野方向的未来,迷茫,酸苦。 酸甜交织,胸腔被塞满各种情绪,堵得人焦躁不安。 她想问问林景舟,如果是他,他该如何抉择。 安静了会,巨大白色天幕底下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佟霖想伸手拿起手机,却陡然被一连串声音打断。 物品掉落水库的扑通声、女人急促的呼救声、小孩号啕大哭声…… 各种声音激烈碰撞在一起,像是骤然被打破的玻璃,尖锐刺耳如碎片棱角。 “有小孩落水了,有小孩落水了。”坡下有人焦急大喊。 心一空,耳边又传来接连不断的入水声,佟霖再抬头望向林景舟的折叠椅时,黑色冲锋衣的笔直身影早就消失在视线里。 涟漪不断泛起扑腾的水面是他留下的痕迹,山坡上的人面面相觑。 坡下乱作一团,宋宁抱紧安慰受到惊吓的小鸣,岸上一些高管望着林景舟和孟毅消失的身影惊慌失措。 他们不懂孟总和林教授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的落水如此紧张,但犹豫了片刻也脱下外套扑腾跳入水中。 懂水的人都知道,救人只需要少数几人,多了就是添乱,什么下水救人,不过是公司高管向孟毅递的投名状。 而佟霖几乎是俯冲下山坡,惯性作用迫使她撞翻林景舟的折叠椅,冲锋衣外套坠落在地,手机、marker笔、便利贴洒落一地。 她被孟鹤恩拦在岸边,视线紧紧盯着水面。 少倾,熟悉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黑而柔顺的头发被水浸湿,林景舟怀里抱着胡乱挣扎的grace,他的胳膊被死死拽住,只能喘着气拼命向岸边游着。 佟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呼吸极度困难。 并不是那种外力作用下的窒息,而是从咽、喉至上呼吸道,再至肺部,一种从内到外的肌肉紧缩,呼吸道逐渐绞死变窄,呼吸渐渐不畅。 孟毅替他接过怀里的grace,一行人上了岸,紧赶慢赶给grace做着人工呼吸。 林景舟还在水库里艰难且缓慢地游着,佟霖和孟鹤恩拼尽全力伸出手给他接力。 上了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grace身上,他就独自坐在岸边,张开大口喘着气。 全身被湖水浸透,水泥地上全是他身上滴下的水渍。 佟霖有一瞬间的鼻子酸涩,她颤抖的手抚上林景舟惨白的脸颊,声音带着强忍的哭腔。 “你的额头流血了。” “嗯。” 在冰冷的水中浸泡的十分钟里,林景舟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喘着气,用气声回:“是不是吓着你了?” 佟霖眼眶浸着泪,拼命摇头,作势要脱下自己的棉外套,“你冷不冷,你先穿上。” “我没事。”林景舟笑着摇头,下一瞬,他的视线骤然模糊,高大身体就重重栽在佟霖身上。 “景舟,你怎么了?” “来人,来人,医生呢?” 闻晓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佟霖耳边化作刺耳的耳鸣,疾风划过耳边,刺穿佟霖的胸腔。 平日里温暖眷恋的怀抱在此刻变得冰冷刺骨。 第57章 浴室 佟霖最是讨厌救护车的警笛声。 聒耳、尖厉的声音划破鼓膜, 轻而易举地击碎整个家庭的美好梦境,就像是一道如影随形的催命符,时刻提醒着患者和家属——该与死神赛跑了。 附近露营的游客都在一旁驻足观看, 救护车很快就到。 躺在担架上的林景舟被团团围住,佟霖被人群淹没,只能在缝隙中看到仍在渗血的手臂。 白皙与锈红形成强烈对比, 在阳光直射下异常触目惊心。 救护车车门关上前, 护士大声询问:“有病人家属在现场吗?病人家属请一同上车陪护。” 散落一地的梦境碎片映出原本的模样,熟悉的官方女声与救护车警笛声交织。 “佟春生的家属在吗?” “家属在这个时候最好做好人财两空的准备。” “佟春生的家属……请节哀。” “……” 护士又问了一遍,“有病人家属在现场吗?病人家属请一同上车陪护。” “……” 佟霖的身体如生根般定在原处, 无人应答。 “我陪同!”宋宁把小鸣托给闻晓雯, 面色凝重, “我是他师兄, 我一起去。” 佟霖拾起一片碎片, 缓缓举起手。 “我是。” 全场哗然,正转头寻找微弱声音的来源。 佟霖面无表情,没有犹豫地回:“我是林景舟的妻子。” 周围隐约响起阵阵吁声。 在水库边游玩的研究院同事不少,这个消息将会随着林景舟入水救人消息在救护车驶离水库前传遍整个研究院。 一表人才的副教授和年轻貌美的科研助理, 这是一个留有无限遐想空间的关系。 比任何英雄舍己救人都更容易激活人类的八卦本能。 佟霖恍若未闻, “师兄, 这是房卡,麻烦您把林老师……” 她的脸很平静, 停顿了下, 换了个称呼,“麻烦把景舟的换洗衣物送到……” 旁边的护士补充:“省人医。” 佟霖的话冲击力太强, 宋宁仍旧惊愣在原地。 第127章 闻晓雯迅速反应过来,接过房卡只让佟霖放心, 顺带替她驱走周围的探寻目光。 - a市人民医院,一个让佟霖在一瞬间迅速长大的地方,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佟霖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研究生三年级,九楼的住院区和三楼的透析区是她的两点一线。 在大脑极度紧绷的状态里,佟霖迅速从虚无的梦境抽离,保持着高度的冷静。 她对四年前的路线依旧轻车熟路,在一楼大厅挂号、排队、缴费,垂着脑袋站在急诊室门口等待林景舟缝合伤口。 林景舟入水瞬间身体不慎被水库沉石划伤,额头两针、伤口较大的左手则需要局部麻醉缝合四针。 佟霖在一旁耐心回应着林老爷子的电话,应付同事们爆炸式的关心,安慰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的祁霁师姐,替林景舟去看望从手术室出来的grace。 冷静到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在医院急诊大厅坐了会,急诊大厅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们像是一场沉浸式话剧的局外人,又被迫沉浸其中。 二十三岁的佟霖也曾如此,站在医院缴费大厅,人来来往往,嘈杂声音似划过耳边的防空警报,她的眼神警觉,伫立起刺猬般的铠甲。 每一张病床被推出病房时,她都能在刺耳防空警报下窥听到病友的唏嘘和感叹。 直到雪白床单盖上佟父毫无血色的脸颊,她成为了唏嘘的当事人。 她期盼有个地方可以逃走,躲过那些人的探寻视线,可偏偏无处可逃。 于是被迫极速成长,直面生离死别。 林景舟伸手握紧佟霖的手指,冰冷得像是个块零度的冰块。 他的声音低哑,“我们回家吧。” 再次堕入深渊梦境的佟霖眼神涣散,她想到佟母的最后一次透析,她向上司请了事假,想幼稚地和这两年来的医院生活做个告别。 佟母依旧咄咄逼人:“你干嘛来,这种事要什么两个人。” “请假是不是要扣工资?” “又是医药费又是扣掉的工资,你会不会算这笔账。” 最后,她们不欢而散,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一个朝家走去,一个朝公司走去。 林景舟说出她无比渴望从佟母嘴里听到的那句“我们回家吧”,手里的炙热在逐渐融化冰块,化为水滴,成为涓涓细流。 佟霖安静地注视了林景舟几秒,应道:“好。” 她又说:“我们回家。” - 回了南湖湾后也没闲着,宋宁师兄把林景舟的所有行李搬去了主卧,林老爷子放心不下派了阿姨替他们做饭,佟母听闻此事就要动身从乡下赶回来…… “师妹,昨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宋宁做足道歉的心理准备,最后长叹一声,“哎,你说这事闹的,这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佟霖心虚,盯着拖鞋上的云朵,云朵有点旧了,心想得再换一双情侣拖鞋,“没事的,宋师兄,这也是我不好。” 从主卧走出来的林景舟护犊子,“是我不想公开的。” 迟钝的宋宁这回看出了端倪,识趣地转动门把手,“我就走了,要是有事,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啊。” 小夫妻二人:“好的,谢谢师兄。” 林景舟接过佟霖手里迟迟无法挂断的电话,“姑姑,我真的没什么事。” “嗯,已经回家了。” “好的,谢谢姑姑,我会多督促佟霖的。” 陈姨带着保温桶敲响南湖湾的门,“景舟啊,做好的饭给你们放微波炉了。这段时间,我每天来给你们送一趟。” “不用了,阿姨,您来回多麻烦,我自己可以的。”林景舟起身送人,笑道,“只是划伤了左手而已。还得谢谢您照顾爷爷奶奶,您多注意身体。” “哎呀,这是我分内之事。倒是你,这么俊的脸,注意别沾水,小心不要留疤痕才是。” “不会的,陈姨,您拿这钱打车回去。” 林景舟定在玄关处送走南湖湾最后一个客人,门关上,室内终于恢复安静。 佟霖有点失神地盯着他,玄关灯光绰绰,日落余晖包裹着他高大的身影,落在地砖上的剪影被拉的长长的。 “我给你放好洗澡水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嗯。” 佟霖又问:“饿不饿,那要不先吃点?” 没人应声,面前的剪影岿然不动,佟霖忍不住仰头看了眼,额头的医用纱布敷料在他那张俊俏且严肃的脸上有些违和和搞笑。 佟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意未达眼底,弯弯的眼角是她强撑着的伪装。 林景舟只觉得佟霖特别像是被丢弃在仓库角落里的破败提线玩偶。 足够漂亮,足够易碎。 林景舟紧绷的唇角微微上扬,柔声道:“过来,让我抱抱。” 佟霖近在咫尺的手腕被箍住,林景舟以一种男性不容置喙的力度紧紧把佟霖镶进身体里。 他脖颈微弓,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我吓着你了。” 他的声音似温温热热的温泉水,声带里的震动透过皮肤促进佟霖僵化的血液循环。 所有的敏感情绪在沸腾、在漂浮。 佟霖鼻头一酸,她知晓她微小变化的的情绪被林景舟一一感知,只摇头,瓮声瓮气地回:“没有的。” 第128章 “对不起,今天不应该让你担心的,”林景舟脸埋得更深了些,在佟霖的肩窝处使劲蹭了蹭,他呢喃着重复,“对不起。” 在冰冷刺骨水中沉浮的时候,林景舟自私地承认他后悔了,他有一瞬的恐惧,惧怕瞥见佟霖悲伤焦急的眼神,更惧怕他无法看到这样的眼神。 他用尽全力拥抱她。 两个人都在严丝合缝的拥抱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林景舟。” “嗯?”男人鼻尖落在她的额头,像是一种回应。 佟霖说:“我们说好的,要用我爱你代替对不起,你不可以做食言的人。” 胸腔共振,是林景舟在轻笑,“好。” “佟霖,我爱你。” 佟霖泪如泉涌,感叹道:“好喜欢你的怀抱啊。” 暮光四溢,他们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日落下山,久到佟霖的脸上印出了冲锋衣拉链的印子。 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开,佟霖摸摸鼻子,眉间堆砌起惆怅,“这样的公开好像有点……” 林景舟挑眉,“怎么了?” “我还在想怎么公开能给你一个惊喜,结果现在这样好狼狈啊……”佟霖拍了拍脑袋,有点懊恼,“田甜以后肯定不会和我说悄悄话了。” 原本震动不停歇的无林景舟·纯净版·课题组群内已经近三个小时都没有新的消息就是最好的佐证。 “那是有点,”林景舟笑笑,伸手抹掉佟霖脸上沾染的脏东西,掐掐他养出来的脸颊肉,他叹一声,“老婆,你怎么变成小花猫了。” “呀!”佟霖瞬移至镜子前,脸上全是林景舟冲锋衣掉色的印子,立刻洁癖上身,推着他往浴室走,面露嫌弃,“你这衣服怎么质量不过关,入水竟然掉色。 她嘟囔道:“快去洗澡换衣服,脏死了。” 林景舟在主卧浴室门口站定,抬头展开双臂,一副要人伺候的样子,“帮我脱一下衣服。” 脸上的灰印还没擦干净,佟霖才不惯着他,没好气地反拍一下他的胳膊,嗔道:“你没手?” 林景舟勾了勾唇,作势抬高缠紧绷带的左手,“手好疼,真的,缝针可疼了。” 委屈巴巴似的。 和cell讨要超额的猫条时的神色一模一样。 卖惨一流。 佟霖的嘴角翘得老高,转过头去,不让他看出破绽,“你骗人,你打了局麻的。” 林景舟从身后伸手环住佟霖的腰,声音里是不带压抑的性感。 “老婆,可是麻药已经过去了。” “你帮帮我。” - 夜深月明,主卧浴室内。 佟霖深深意识到了那句“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的真理正确性。 她只不过是一时心软,在宋宁师兄询问行李放在哪里的时候,指了指主卧的方向。 她只不过是一时心软,在林景舟左手伤口还未愈合时,答应了帮个小忙。 考虑到林景舟刚缝合的伤口还不能碰水,佟霖放空了浴缸里蓄满的水。 穿得严严实实的林景舟躺在空无一物的浴缸内,头朝外,佟霖小心翼翼地效仿起理发店干洗环节。 洗发水干搓起泡,轻轻分区揉搓头皮,用手去除洗发水泡泡,再从发际线方向用流动的水冲干净。 动作轻柔,没有让一滴水沾染到伤口,甚至按摩手法还算娴熟,合上双眼的林景舟眼睫微颤。 接着,佟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拉下冲锋衣外套拉链,哗啦一声,林景舟蓦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锐利似鹰眼。 在这样的视线下佟霖的手指无处安放,下一瞬,林景舟的手臂骤然加力,她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抚上男人的胸膛。 呼吸上下,胸膛起伏。 一下,又一下。 佟霖的呼吸慢了半拍。 冲锋衣底下的白衬衫太过犯规,额头上滴滴水珠浸透白衬衫料子,胸肌若隐若现,手指能清晰察觉到紧绷胸肌下心脏的跳动。 解开纽扣的同时,冰冷的手指会触碰到没有布料阻隔的灼热肌肤。 似是液氮与酒精灯交融,冰与火的两重天。 两个人的呼吸都在变沉,睫毛在轻颤,佟霖硬着头皮解开最后一粒扣子时,她的脑袋就被男人的右手向前一带。 唇与唇瞬间贴合。 没有用力撬开唇齿,林景舟耐心地用唇磨着她的唇。 蹭、舔、吮、吸…… 他微微探出的舌尖一下下□□好看翘动的唇珠,唇珠下方传出阵阵闷促的轻吟。 与此同时,纱布缠绕的左手正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路向下。 纱布隔着衣物的触感奇妙,动作越是温柔,佟霖越是止不住颤栗。 圈缠纱布的左手无法用力,林景舟在佟霖意识溃散之前,伸出右手圈着她腰背,迫使佟霖再一步贴紧自己。 唇齿在这一刻被抵开,以浴缸为中心,二十厘米为半径的范围内,温度在节节攀升。 探、勾、缠、咬…… 舌尖吃痛,气喘吁吁地被林景舟放开的时候,佟霖面色潮红,唇上尽是沾染的暧昧水光,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犯规。” 林景舟不以为意,眉尾微挑,“亲我老婆,犯什么规。” 佟霖与林景舟之间交流常常直呼姓名,或者互相阴阳调情时刻用“林教授”“佟助理”代称。 第129章 还从来没有听林景舟喊过“老婆”这么亲昵的称呼,而且一晚上的出现频率已经大过直呼姓名。 很喜欢,甚至欲罢不能。 但是他又在犯规。 长时间半蹲着的姿势令腿脚酸麻,佟霖正打算起身换个姿势,这个动作却被林景舟误解为逃跑。 他状似随意抬手勾动淋浴设备的开关,佟霖的头顶水流立刻喷洒下来,瞬间浸透她身上全部衣物。 惯性作用下,佟霖又半蹲回浴缸边,她怒嗔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林景舟凑首在她颈侧的吻了一下,视线却是朝下。 雾气缭绕中,她的上半身在浴室的黄色昏暗灯光下全点上一层娇媚,尤其是微透打底衫下的饱满。 黑色蕾丝边下的弧形挺括,黑白色彩鲜明,刺眼得要命。 林景舟的喉结轻滚,低哑声音在浴室回荡,“老婆,这件……是刷我的卡买的吗?” 他指的是那件维密内衣,所以他看见了…… 面前的视线灼灼,佟霖感受到炙热的手指正沿着蕾丝边跳动,胸前传来难言的酸麻。 她根本不敢低头,只好偏过头去,难耐地应了声,“嗯。” 林景舟笑,低头隔着单薄打底衫吻了下黑色蕾丝边,衣物上水珠尽吸在舌间,“很好看。” 他又探舌舔上她的耳垂,唇不断向下。 佟霖的耳廓红得发紫,喘着气软声问,“林景舟,你的精力怎么用不完的。” 平日里科研、教学两不落,回家后还有心情抓她写综述。 今日早起开会,中午垂钓救人,下午医院缝合,晚上还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林景舟抬眸轻喘,“遇上你就用不完啊。” 佟霖闭眼恳求,脸颊埋入他的颈窝,“求求你,别说了……” “对不起……”林景舟笑,故意地话锋一转,“哦……要用我爱你代替。” 视线在动荡,世界在晃动,佟霖尖叫一声,林景舟已经单手将她抱起。 佟霖害怕触碰到他受伤的左手,双/腿下意识用力环住他的腰间。 腰部力量一紧,林景舟额头青筋暴起。 他长腿跨出浴缸,浴室门敞开,主卧灯光大亮,唇贴在耳边轻哄,“老婆,我爱你,但是你夹我夹得好紧啊……” 第58章 缪斯 “跌入春风前夜, 成为他的灵感缪斯。” - 阵地重新转移,林景舟将佟霖放在床上,床单是佟霖新换上的天丝四件套, 上面还有飘动的羽毛图案,床头柜上的香薰是林景舟最爱的海盐味道。 一切都是刚刚好。 主卧灯光刺眼明亮,床头灯的侧向光照亮二人的半边脸, 似是摄影棚里复杂设置的布光。 林景舟单手撑着床铺, 注视佟霖的眼神里不加任何掩饰,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相机取景器。 在男人强势的进/攻下,无依无靠的佟霖就势躺了下来。过肩的黑发凌乱散落在双人床上, 覆盖住床单上的羽毛图案, 白色丝质床单像极了白背景吸光布。 灯光、摄影、模特皆到位, 此时的主卧就是一个室内棚拍摄影棚。 佟霖觉得她像是被林景舟框住的人/体模特。 林景舟觉得她是激发他全部创作欲望的灵感缪斯。 模特和缪斯的区别, 包含了创作与爱的殊异。 湿透的打底衫早被丢落在地板上, 林景舟身上只有件纽扣解开的白衬衫堪堪蔽体。 湿漉漉的胸/膛还在淌水,水流顺着腹/肌,流入隐秘处。 色彩视觉在对撞,燥热视线在碰撞, 落在肌肤上的目光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蕴着燥火。 这次的动作不再轻柔, 林景舟俯身探舌,含住佟霖微张的唇, 舌与舌紧紧缠绕。 唇舌向下移动, 吻得极速又涩/情。 视线落在第2到6肋之间,隔着单薄布料含了进去, 舌尖飞快吮舔,牙齿与蕾丝勾连。 樱桃红肿。 最后唇液浸透黑色蕾丝, 衣料吸水后,黏腻的触感紧贴肌肤。 佟霖的眼前只能看得见林景舟发红的耳垂,和时隐时现的发丝。 耳边还有激荡的水液声。 羞得惊人。 她被他吻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偏过头去,尽量把视线埋入枕头里,佟霖一直期待着这天到来,但没经历过人事的人,心里又难免滋生着畏惧。 包缠纱布的左手正在缓缓往下,触感酥麻奇妙,佟霖的身子止不住的发软。 她小声恳求:“我们先关灯好不好……” 林景舟半跪在床铺上,右手试图伸至身后解开衣扣。 不得其意,手指胡乱的动作令肌肤发红。 林景舟的动作稍顿,抬眸看向情动难耐的她,“你先告诉……我这个要怎么解开。” “什么?” 佟霖模糊的意识回魂,飘忽的眼神对上林景舟略微奇怪的表情。 在佟霖这百战百胜的林教授大约也没想到会败在内/衣前扣款上。 维多利亚的秘密不愧是专门专注于女性内/衣品牌,设计极为巧妙,前扣款设计成小小银锁状,钥匙是下方的玫瑰。 倒是不难解开,但对于受着伤,只有单手能用力的林景舟而言难度略大。 佟霖反应过来,让她当着林景舟的面解开最后的遮蔽,不如让她羞愤至死,她喘着气,做最后的挣扎。 第130章 她微微蹙眉,“你先关灯。” 林景舟跨坐在两侧,起身去够床头灯,眼睛仍在注视着佟霖的一举一动。 他不肯让步分毫,只说:“我们一起。” 佟霖的鼻尖不知何时沁着细汗,胸口在注视下止不住的起伏,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银锁,她停下,“该你关灯了。” 林景舟喉结轻滚,应道:“好。” 得到回应,佟霖百分之百相信林景舟,细长白皙的手指继续勾上玫瑰钥匙。 林景舟的动作慢了0.5秒,聚拢型的内/衣在解开的一瞬,在头顶聚光灯的照射下柔软无处安放,瞬间弹跳四溢。 视线骤然变暗,果然黑暗是光影最佳的效果,而光影是摄影师的魔法。 黑暗是佟霖在此刻唯一能抓到的安全带,什么羞赧,什么扭捏,统统被黑暗欲/望笼罩。 她开始慢慢地配合林景舟,身体缓缓扭动,z伸手摘下碍事的眼镜,原本在耳廓边湿湿热热的气息一滞。 佟霖猜到了林景舟停顿的原因,紧张的他准备太不充分,没/套。 “在床底下。” “嗯?” “套……” 余菲赠送的一整套新婚礼盒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佟霖把藏在了床底下,还以为这个礼盒会从此不见天日。 胸前传来一阵闷笑,胆子放大的佟霖直视他亮晶晶的眼睛,她也笑,认真解释,虽然林景舟不会相信,“不是我买的,是……” 她卡顿,眼睛瞪如铜铃,林景舟早就下了床,当着她的面,尖牙咬开避/孕/套包装,随后又抬眼快速扫视她一眼。 朝她扯了扯唇角,眼神意味不明,从头到尾,试图要看穿她的胴/体。 他凑到佟霖耳边,哄她:“老婆,你下次穿这个给我看好不好。” 肯定指的是礼盒里的那套情/趣/内/衣。 还没开始,佟霖就累得要命,懒得搭理他,直到林景舟的指腹在四处游走。 林景舟不得到回答誓不罢休,他又问:“好不好……” 身子整个都在发软,像是躺在云端,佟霖难耐地应着,“嗯……” 凌乱的床/铺、纷飞的发丝…… 林景舟的眼圈发红,他俯身亲了亲佟霖的额角,随后眼镜掉落在地板上…… 佟霖痛到肌肉紧缩,手指无助地乱抓,泛白的指甲在结实的线条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红痕。 她疼,林景舟也不好受,额头和鼻梁的汗液混着水珠,身体紧绷,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地表在裂开,地下熔浆在移动。 佟霖的娇小身体像个任人摆布的易碎瓷娃娃,林景舟害怕她会受伤,又紧张自己的表现。 速度只好缓慢下来,很缓,很柔。 待她完全适应,哼唧声传入耳膜内,林景舟勾了勾唇,再猝不及防地缴械投降。 林景舟果然是玩弄光影的一流魔法师,浴室昏暗灯光射在墙壁上,拉长的两只影子逐渐并/合,速度再渐渐加快。 黑暗里,拍打声、噗唧声……所有声音被无限放大。 “嗯……” “呜……呜……” 落在脸颊的生理性眼泪被冲撞打断,佟霖溃不成军,林景舟左手上的白色纱布渗出血渍。 他低头弯腰吮下所有眼泪。 颤抖着。 翻滚着。 快感最终战胜所有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老式相机按下快门键时的煞白般。 岩浆从火山口奔涌而出,喷发的余波里被汗渍、眼泪淹没的二人紧紧相拥。 他们在春风前夜完美契合。 成为彼此的灵感缪斯。 - 这场情/事结束得比佟霖想象的还要晚,炙热的呼吸在彼此耳畔渐渐缓和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 整张床像是被水淋过,分不清是谁的汗渍,也分不清是不是从浴室带进来的水,新换的白色床单上全是难言的痕迹。 根本没办法睡人。 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但对睡眠有着高标准严要求的林景舟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掀开被子,把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的佟霖单手捞起,抱着她先去浴室擦净。 单手还是阻碍了林景舟的发挥,他只好放任佟霖的脑袋一顿一顿的,仔仔细细地用浴巾划过她娇嫩的肌肤,颈脖、胸口的红痕不免又泛起红晕…… 刚经历过激烈运动的皮肤毛孔大开,比平常更敏感,浴巾的粗糙触感令浑身颤栗,佟霖惊醒过来,眼圈发红,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兔。 林景舟收回手指,不免失笑地望着她,“还没擦干净。” “哦。”佟霖也讪讪一笑,方才结束后她浑身酸痛无力,直接在林景舟怀里昏睡过去,也不顾汗渍浸透了全身,活像个邋遢鬼。 快乐的等式永远是一加一大于二,浴室内的啧啧笑声越来越大,佟霖的面部肌肉向上堆砌。 脸颊有点酸。 原来把自己完全交给爱的人是这样奇妙的感觉,短暂的疼痛过后是无尽的快感,似有一束烟花在脑海里绽放。 他们再一次拥吻在一起,烟花放了又放,直到彻底失了力气,林景舟抱着她去干净舒适的客卧。 - 正午。 才睡了不到五小时的佟霖在林景舟的怀里悠悠转醒,按照往常林景舟的作息,现在早就过了他起床锻炼的时间,然而现在紧紧环住佟霖腰间的手臂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 第131章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不止,佟霖艰难地挣脱林景舟的怀抱,微信界面打开的一瞬,田甜的消息跳了出来。 【田甜:师姐,救救我,救救我。】 昨夜林景舟折腾她够呛,就连手指也酸痛的要命,佟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田甜:师母!江湖救急!!】 紧跟着的三个红色刺眼sos的emoji表情。 佟霖不解。 光洁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室内温度与林景舟的怀抱相比实在是有点冷,她随手应付了个标点符号,又缩了回去。 【lin:?】 【田甜:把发给你的消息发给老板了,{大哭}】 【田甜:lin&lin,才发现你们的微信昵称这么早就在虐狗了。】 【田甜:不是你们小情侣的小把戏,我也不会发错消息。】 【田甜:谴责……不屑……指指点点……师母救救我。】 【lin:我怎么会有他手机?】 【田甜:你不是我亲爱的师母吗?】 师母,这个词总是让佟霖联想到西游记里王母娘娘的影响,她浑身一阵恶寒,【lin:换个称呼,还能聊天。】 身后的人动了下,被子底下的触感开始如火般炙烤着她的大腿,佟霖打字的手停滞,她僵了下,试探问道:“我吵醒你啦?” “没有,”林景舟伸手揽住她的腰,只否认,“在和谁聊天?” 佟霖伸手讨要,直言道:“借我偷看一下你的手机。” 林景舟勾唇,“密码180824。” 佟霖输入密码,在消息列表里找到田甜的消息,【田甜研一:憋了一晚上了师姐。你真的是我的师母吗???怎么和做梦一样。】 点击删除,又关上手机。 她忍不住问:“这密码有什么说法吗?” 一般人的手机密码都是与自己相关的重要数字,佟霖的锁屏密码是身份证后六位,余菲的手机密码是大学时喜欢的男爱豆生日…… 180824,不是林景舟的生日,也不是佟霖的生日。 佟霖听见林景舟在她额头轻轻长叹一声,“2018年8月24日,是我们的超级月亮。” “哦。”佟霖忘了这茬儿。 林景舟纹丝不动地盯了佟霖一会,“之前给足了你暗示,一个也没有听懂。” 佟霖一愣,“有吗?” “你借走的电脑,密码是181231。之前实验室里的便利贴。”林景舟垂头轻咬了一下佟霖的耳垂,来了兴致,开始兴师问罪,“还有……” 佟霖心虚,及时打断,“那你娶了个笨媳妇,有没有后悔。” “怎么会?”林景舟反问,眼睛微眯,“不笨笨的怎么会乖乖和我签试婚协议呢?” 佟霖嘟囔,嘴上毫不让步,“我这是在钓鱼好吗?林教授,你才是那条鱼。” 林景舟气息温暖,唇贴在她的发丝上,坦荡承认,“嗯,我愿者上钩,我三生有幸。” 他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啊。 心口被烟花击中的感觉。 佟霖眨巴眨巴眼睛,戳戳他的胸口,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林景舟失笑:“那以后多说给你听。” 笑意爬上眼底,佟霖回:“好。” “下午我做八宝鸭给你吃。” “好。” “明天我们去乡下接姑姑回家过年。” “好。” 林景舟又抱紧了些,说:“老婆,再陪我睡会。” 无论林景舟说什么,佟霖都应道:“好。” 情人终于相拥而眠。 他们跨越了四年之久的时间,不必顾及旁人的目光,也不再在意内心的羞涩。 林景舟又合上双眼,佟霖开始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的睡颜,不再去管丢落在枕边的手机震动,迷迷糊糊的意识回笼,指腹一一划过他的额头、眉眼、鼻梁、薄唇。 她贪恋他的睡颜,他的白衬衫,他的银框眼镜,他的拥吻,他的怀抱…… 林景舟就像是一剂上瘾的吗啡,主治医生对其成瘾性心知肚明,却只能开出处方药剂,减缓瘾君子如她的疼痛。 佟霖甚至不敢细想,选择出国读博,选择离开林景舟,她该经历怎样的戒断反应。 思绪越理越乱,光是想到这一点鼻腔就蓄满了酸涩,佟霖干脆闭上了眼睛,伸手抱住了林景舟的颈脖,额头抵住下巴处冒出的青茬,他鼻间喷出的气息痒痒的。 心被满满当当地填满。 佟霖决定只活在这一瞬间,溺死在这样的沉醉春风里。 第59章 乌托 “小王子走过b612星球找到了它的玫瑰, 老狐狸跨越波士顿捡回了他的山茶。” - 这个春节假期,佟霖愿意把它称作为梦幻般的乌托邦。 像是一场海边户外草坪的婚礼,海风吹来无穷的爱意, 她被浓烈的爱包绕,无需做任何准备,她就是最漂亮的新娘。 趁着这次受伤的机会, 林景舟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 没怎么去管邮箱里爆满的邮件,也撤销了文献综述修改的ddl时间。 闲下来,把所有精力都用来不分昼夜地折腾佟霖, 开发各种姿势的林景舟, 左手伤口缝合又开裂,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周。 终于等到拆线的那天, 佟霖点了两份鸭血粉丝汤庆祝。正巧遇上粉丝店老板要把救下的受伤小狗崽送去救助站。 第132章 佟霖于心不忍, 领养了一只前肢受了伤的小土狗回家,取名为science。 至此三大学术期刊的巅峰——《细胞》(cell)、《自然》(nature)和《科学》(science)在南湖湾书房聚集。 佟霖给家里三只小动物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字是学术圈最新的梗——“二十七岁这年,cns已发, 人生尽是坦途。” 不少人点赞, 也有不少人评论。 “有猫有狗的生活真幸福啊。” “哈基米哈基米,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田甜最先发现照片一角隐约露出的男士拖鞋, 刚从失恋风波中走出的她在评论下撒泼打滚, “我举报,又有人在虐狗!!!” 苏牧原本准备点赞的手指在目光触及评论区后一顿, 手指止不住上划,佟霖的朋友圈匿于一众假期晒图里。 闻晓雯刷到朋友圈后, 小窗私聊佟霖,给她发来一篇文献。 是上周在nature上online的一篇sci,发表单位来自波士顿研究中心,课题组是老教授去世后重组的新团队。 【闻晓雯:师妹,还在犹豫吗?】 佟霖上扬的嘴角弧度噙住,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拍了拍闻晓雯的头像,“我拍了拍闻小小说小小要努力啊”。 正巧林景舟从主卧出来,他喊老婆已经喊得得心应手,“老婆,science这个牵引绳要不多带一条?” 佟霖关了手机,莞尔一笑:“就再带一条昨天刚下单的吧,听说这个适合小型犬。” 两人两猫一狗,cell和nature寄养在祁霁师姐家,他们计划开着车自驾游,带着science一路向西,去见佟霖未曾见到过的西北风光。 沿着西北大环线自驾,一路上旷野广袤壮阔,他们在戈壁滩上尽情拥抱、接吻。 林景舟偏爱接吻,佟霖更爱接吻后温存的拥抱,他的怀抱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像是一块磁铁,他是正极,她是负极,相拥时心脏连着心脏。 原来与爱人一同经历热烈式的自由与浪漫,真的能短暂地忘却一切烦恼。 年前在高速公路上堵了一整天,紧赶慢赶在电子爆竹声响起之前回到了a市。 除夕夜是陪佟母在乡下度过的,林父和林母回了洛杉矶,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林老两口觉得城市没有年味,也回了乡下。 乡下过年热闹,爆竹烟花齐鸣,麻将声更是响了一晚上,林老两口手气好到不行,用赢来的钱给佟霖包了个大红包。 一晚上都在做散财童子的林景舟也凑热闹,佟霖估算了下红包里纸张厚度,吐了吐舌头:“林教授,小气鬼,塞凉水。” 佟霖没有拆开,把红包对折成银行卡大小,塞进卡包里后,就蹦蹦跳跳地上二楼帮舅爷爷挂红纸灯笼。 农村的时间过得缓慢,像是被无限拉长,林景舟好兴致地建立了共用的豆瓣书影音账号,账号昵称是fox(狐狸),头像是佟霖拍下的山茶花。 “想看片单”里有看不完的影片,书架上有林景舟在世界各地旅游时收集的原版小说。 假期结束时,软件自动生成书影音top合集,贪恋温存的早晨,佟霖躺在床上用手指划过片单,回味影评和评分。 佟霖惊讶于他们的审美如此契合,像是一块瓷砖拆开的两半碎片,被丢落在地球表面,兜兜转转又找回了对方。 - 元宵节前两天,乐不思蜀的他们终于从乡下回了南湖湾,南湖湾的大门门口堆满了快递。 除了佟霖深夜心血来潮下单的宠物用品,大部分快递都是寄给林景舟的,有期刊杂志社的新年贺卡、有合作公司的新年礼盒…… “怎么都是送给你的?” 佟霖佯装忿忿不平,她正埋头整理礼盒清单,贵重的全部寄回,不贵重的收下记录在册,并需要准备相对应价格的回礼,佟霖一晚上手指写到发酸。 她翻开一张贺卡,面露惊讶,“欸,这是给我的。” 落款:致林夫人。 来自长明药业。 佟霖瘪瘪嘴,嘴里不屑地嘟囔道:“这也太势利了,我为长明卖命三年,从来没收到过新年礼物,每年只有开工红包,抠门的hr去年还把红包换成了四袋大米……” 她继续惆怅,“我都快没有自己的名字了,不过林夫人也蛮好听的。” 佟霖的唇畔勾出笑意。 林夫人,好新颖的称呼。 重新进入工作状态的林景舟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收回,他现学现用,“林夫人,要不要来看看这篇文献。” 佟霖闻言起身,林景舟一只手拢住她的腰,她作势坐在他的大腿上。 鼠标上下滚动,文献标题映入眼帘。 林景舟亲昵地把脑袋贴至她的颈侧,“这篇文献是过年期间在nature杂志上刊登的,dcb方向的重大发现,你有什么想法吗?” 佟霖的视线一沉,有点不自然地扭动了下,“我们把……这篇文献加到review里?会不会太新了?” 林景舟说:“文献综述怕旧不怕新。” 佟霖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内心暗诌怎么在哪里都逃不了这篇文献。 书房沉默了下来,须臾,佟霖正打算回到自己位置上正式阅读这篇无法逃避的文献,胸前的戒指项链随之晃动,戒指上的凸/起滑过林景舟的鼻尖。 他仰头微张开唇,勾唇咬住了项链,面色未变,漫不经心地问:“老婆,想看这枚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 第133章 佟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向前一带,嗯哼两声,重新坐回大腿上,懒得再动弹,只言:“那你帮我取下来。” 林景舟哼笑,勾上她的颈脖,慢条斯理地解着,两个人的视线都向下瞥,佟霖白皙的颈侧是新痕赋上旧痕,全是暧昧横生的痕迹。 在林景舟促狭的注视下,佟霖听见自己的气息加速。 她羞得推了推林景舟的胳膊,语调抬高,“都说了不要啃会露在外面的地方,粉底液根本盖不住脖子这里,你这要我明天上班怎么见人?” 项链被解下来,林景舟用戴着戒指的左手替佟霖戴上婚戒,还没来得及适应冰冷的金属触感,林景舟的手指就勾缠住佟霖的手。 婚戒碰撞声音在书房里异常清脆金属导热,冰冷触感在十指交叉中变得温凉。 林景舟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亲亲她的侧脸,哄道:“好的老婆,那我今晚注意。” 佟霖气得牙痒痒,脸颊发红,低头在林景舟锁/骨前如同小兽般啃咬。 两个人的呼吸都在加重,啃啮变成舐吻,戒指升了温,背后显示文献的电脑屏幕暗了下去…… - 新年假期结束的第一个工作日,天公并不作美,雨淅淅沥沥得下了一整晚,早晨出门前也还没停下。 佟霖在暖乎乎的车内又睡着了,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研究院的地下停车场。 再也没有必要在晨晓早餐店匆匆下车,顶着寒风,小跑着踩点到实验室,这一回林景舟牵着佟霖的手并排走进电梯。 电梯的密闭空间里,所有人都在看佟霖。 有相熟的老师打趣道:“林太太好。” 佟霖脸微红,小声应道:“柳老师新年好。” 他们在六楼电梯口告别,佟霖的食指勾着林景舟的小拇指,欣赏着同款婚戒。 她不舍道:“我等会去看闻师姐的报告会。” 林景舟沉声应:“嗯,我去学系开会。” 他又回:“那中午见。” 林景舟也没在意周围的目光,低头在佟霖的额头吻了下,周围响起一阵嘘声,佟霖从太阳穴到下颚,脸颊红得连成了一片。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林景舟的表情,飞快地回:“哦,那中午见。” 该来的总会来,实验室的这群人不会放过揶揄她的那个机会。 此起彼伏的“师母好”,吵得佟霖将耳机调成降噪模式。 隔壁组的科研助理还没打算放过她,强烈要求大白天的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势必要从佟霖这儿探寻到爱情故事。 佟霖无可奈何,嘴角翘得老高,随手拿起报告本逃往一楼的报告厅。 今天是闻晓雯师姐述职的第一场报告。 研究院对于研究员一直采用严进严出的制度,研究员招聘数量少之又少,更别提闻晓雯这类年轻的女研究员。 一楼报告大厅几乎坐无缺席,佟霖环顾四周也只找到一个前排单人座位。 自我陈述持续了近一小时,再经历过台下各科研大佬的犀利点评和询问后,台上的闻晓雯一身干练职业装,浅笑着弯腰致谢,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报告大厅。 “谢谢各位的聆听”。 大厅内一时掌声雷动。 佟霖感叹万千,曾经和她一起抱怨毕业困难、实验不顺的姐姐已经能独当一面。 欣慰、自豪、羡慕各种情绪杂糅,佟霖打开微信,再次拍了拍闻晓雯的头像,“我拍了拍闻小小说小小要努力啊”。 【lin:师姐,我们合张影吧。】 再得到闻晓雯回应后,佟霖四处寻找田甜帮忙拍照,田甜依旧躲在报告厅后排,正在和隔壁实验室的科研助理闲聊,压根没注意到佟霖的靠近。 对话就这样不经意间传进耳畔。 “田甜,这真的是师姐的肺腑之言。”同事顿了顿,“你一定要留个心眼,当初六楼那个夫妻店实验室,男的是大老板,他老婆是个小讲师,直接霸占整个实验室,抢学生一作送他老婆上副高,前年有个师兄被卡毕业,留校给他们免费打白工,最后还是师兄下跪发疯,学校才出面放他毕业。” 这位同事的话明显在暗示着佟霖与林景舟,田甜也不是傻子,她低声回:“林老师不会这样的,师姐也不是这样的人。” 同事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嘴上依旧是不扰人,“怎么不会?你看就连学校这种校内科研助理比赛,你老板都不肯放过,要给他老婆水一个一等奖,还有什么不可能?” 长达半个月的艰苦付出被人歪解,佟霖站在身后百口莫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一时不知进退。 同事继续语重心长地劝道:“你现在研一,才刚开始课题,等你以后毕业了就知道我的话有多正确了。” 田甜知晓佟霖备战科研助理比赛时耗费了大量精力,她据理力争地维护佟霖。 田甜扬声回怼:“可是师姐的课题方向和我不一样啊,她的文章带我的名字才是学术造假吧。是我的我不会让分毫,但这篇review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去争?” “你啊,你啊,你撞南墙不死心,你就看看到时候你毕业困不困难吧。” 两个人不欢而散,田甜作势要离开,佟霖在田甜转身前狼狈地躲进了门后,无力感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握住手机的手指垂了下去。 第134章 佟霖知道在她和林景舟之间身份与地位差距悬殊,于是无论她获得什么样的荣誉,都会被归因于林景舟的功劳。 “听说她发了一篇高分review。”——“得了吧,没她老公,这篇文章都不一定经得了审稿人的手。” “听说他们实验室新购置了仪器,真羡慕啊,不用去公共仪器平台排队。”——“肯定是林教授为了他老婆买的呗。” “林教授今年要参评正高,那岂不是下半年可以招博士了,希望今年能赶上趟儿。”——“想啥呢?这博士名额肯定是给他老婆留的啊。” 在他们背后的口口相传中,她是林景舟的林夫人、林太太,是一朵依附于林景舟的漂亮菟丝花。 说来也对,一个渐渐失去了姓名的人,不就是一朵攀附生长的菟丝花吗? 自甘堕落,围困舒适。 春雨有一种黏腻的、刺骨的凉,佟霖走进连绵的雨里,湿冷入骨,眼泪无声。 - 六楼,林景舟办公室内。 窗外天空阴沉,乌云滚滚,寒风肆意,学则湖畔人迹寥寥。 “你闻师姐的话我带到了,事呢就是这么个事,机会是个好机会,你闻师姐也是不想佟霖就这样错过,但你们夫妻俩得好好商量……” 宋宁瞥了眼站在窗前出神的林景舟,他不太理解妻子要出面做这个拆散小情侣的坏人 林景舟倒是不惊讶,垂眸笑笑,“就这事?” 对面的反应太淡定,宋宁后知后觉,大腿一拍,“不是,师弟你早知道这事啊?” “老教授是我博后时期实验室负责人的导师。”林景舟语气泰然。 他的目光落在雨中绕湖散步的身影,神色不明,“闻师姐的那封邮件是我发的。” “你……你这事到底怎么想的啊?”宋宁蹙眉,这下有点看不懂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师弟了。 冷风裹着雨丝,从窗户外迎面而来,林景舟收回了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想的?” 林景舟最开始是在十二月中旬得知这个消息的。 当时博后期间的同事发来邮件询问他有没有合适的ra人选推荐,他思来想去,却也不得不承认佟霖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刚有起色,正处在窗户纸要破不破的阶段,他一度自私到想要私吞下这个好消息。 可后来看到佟霖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课题和比赛中,他深夜望着书房透出来的灯光而辗转反侧,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于是林景舟把招聘消息以匿名邮件形式发送给闻师姐,希望佟霖能够不要受到他的影响做出决定。 但是林景舟太过天真,轻算了他们的感情,佟霖怎么可能不受到他的影响。 或者说他才是影响这个决定的全部因素。 这段时间里,总是看到佟霖在看电影时走神,在他不经意间提到波士顿留学生活时面露凝重…… 宋宁见状,扬眉,“佟霖这去的可不是几个月,一年ra三年博士,这就是四年打底,你们结婚三年,师妹等了你三年,现在你又等她……” 沉默。 宋宁的话音落下,室内只剩下雨声敲打窗户的声音。 林景舟轻而长的叹了一声,声音很低,“师兄,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很不容易的。” 林景舟也曾自命不凡,认为自己的成就都是高智商和努力的结果,甚至在不知情的时候埋怨过佟霖的不告而别。 但当领取结婚证的那天,佟霖挽着他的手臂,直截了当地向他展示她生活长大的环境,泥土地、四十平的砖房、附近不远处的公共厕所,发黄发霉的天花板…… 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狭隘。 佟霖需要思考医保卡报销问题、哪种化疗药物更划算,而他曾自怨自艾的桎梏人生,一切都很简单,一切都为学业、科研让步。 林景舟尝试换位思考,如果让二十三岁的他与二十三岁的佟霖互换身份,他不一定能做得比佟霖更好。 绕湖散步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不见,林景舟关上了窗户,屋内温度骤然升高,宋宁手心出了汗,他竟然有些紧张。 林景舟说:“现阶段我比佟霖多出来的科研成果、学术地位,只是因为我运气更好了些罢了。我的家庭给了我不去焦虑柴米油盐的机会,但她不是,她一步步从苏南走到波士顿,又被家庭拖住后腿,如果她能有这样的机会,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林景舟顿了下,继续淡声回:“所以你问我是什么想的,我只能说——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 经历过分别的宋宁有点不忍,“要是家散了怎么办?当初你师姐要出国留学,最后是我陪她去波士顿,这个家才没有散。可是你现在都定下来了,怎么……” 林景舟略略舒展表情,不禁失笑,“不会的,有她在的地方才有家。” 第60章 正文完 新年工作日的第一天, 佟霖和林景舟都比想象中的要繁忙。 在报告结束后,佟霖又马不停蹄赶往动物中心签单。 林景舟在学系会议结束后又被领导拉去旁听了节公开课,公开课结束又是没完没了的应酬。 两个人一同食言, 不仅中午没见成,甚至晚上也没有一起回家。 佟霖从动物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早晨淋了寒雨, 在密闭防护服里昏昏沉沉的她独自打车回了南湖湾。 第135章 浴缸里微微烫的洗澡水浸透全身, 暖腾腾的雾气代替了眼前的潮润,清新的海盐沐浴露味道驱赶疲乏。 佟霖在浴室里完全放空自我,忘却了时间, 等她裹着浴巾走出主卧浴室时, 书房已经亮起了灯。 十一点整, 往常的这个时候, 他们会在书桌前办公处理文件、阅读文献, 抑或是点开豆瓣影单,依偎着看完一部片子。 佟霖实在是有点乏,她没去书房,径直关了主卧的灯, 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 意识却在沾上枕头时变得格外清醒, 她清楚地感知到一切动静——客厅透进来的光、林景舟的脚步声、浴室哗啦水声以及身畔的向下的塌陷感…… 林景舟一如往常紧贴着她的后背, 温润触感如初,佟霖浑身一僵。 林景舟问:“睡不着?” 佟霖闷闷应道:“有一点。” 林景舟没有回话, 静默被黑暗无限放大, 心跳在急剧加速。 佟霖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她率先开口, “如果是你,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一边是大好前程,一边是你的至亲爱人,你会选择什么?” 林景舟重新拢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语气异常坚定,“我会选择前者。” 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佟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泣的颤音,“可是这样就要和你分开……” “波士顿实验中心有一个ra空缺名额,我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但是我一想到要……” 光提到分开这两个字,她就已经自我溃败,眼泪在背对林景舟的地方彻底决堤。 林景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般柔声道:“佟霖,人生是旷野。” 佟霖转过头来,不解地望向他,他们的视线在黑暗中对撞。 像是磁场里的两极,相吸相附。 林景舟垂眸,温柔地抚了抚佟霖额前的刘海,“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终点,我是你的陪跑员。” “我在起点,也在终点,我在一切你能看得见我的地方。” 佟霖的眼睛被加上了层朦胧滤镜,他们无声地沉默了许久,呼吸在交错中同频。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能给足她安全感。 她怎么会运气如此爆棚,这样的人恰巧是她深爱的人。 …… 佟霖嘟囔,努力控制不让眼泪落下,伸手讨要拥抱,“这是你说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林景舟仍旧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唇贴在她的额心,低声问:“还是舍不得?” 怎么可能舍得他。 佟霖用力点点头,鼻腔酸涩再次涌上。 “我给你算算。” 话音落下,林景舟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拿来平板和电子笔。 他打开备忘录,开始列算数题,“一年算有三百六十五天,除去美国十二天半的节假日和五十二个周末,那么还剩二百四十八天半。” “其中工作八小时制,四舍五入是八十三天。”戴上眼镜的林景舟学术味道太浓郁,眉梢微微上扬,“我一年可以申请一次为期三个月的学术访问,三个月算九十天。” “那么……我们分离的时间就是八十三再减去九十……” “答案是……” 情绪在大脑运转中平复,佟霖抢答:“负七。” 他的胸腔振动两下,直视着佟霖,闷笑道:“老婆,负七天都接受不了吗?” 佟霖被林景舟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注视写平板上的负数,不由得破涕为笑,笑意从嘴角溢出。 她侧倒在林景舟身上,嘲笑道:“林教授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悲伤氛围瞬间破功,林景舟哂笑一声,唇靠近她的耳畔,伸手抓住她的手,就要往身下某处带,声音沉沉: “老婆,要不要再检验一下/体育老师的教学成果?” …… 光影绰绰,床帷飘飘。 春夜漫漫,人生长长。 - 2023年的8月31日,听早间车载新闻报告——“2023年最大的超级蓝月将于8月31日现身天宇,同时天空中还将上演土星合月……” 林景舟一身笔挺西装,正从a大正高评选汇报厅内走出,他步履匆匆,最后敲响学系主任办公室。 “景舟,怎么来了。” 室内皆是一愣,旋即假笑爬上脸颊,吴主任率先出声:“景舟啊,在这里恭喜你,这么年轻评上正高真不容易。” 一旁的老师插话:“恭喜恭喜。” 林景舟谦逊地回:“还是多亏了吴主任、陈老师的青睐。” “景舟,是有什么事吗?”吴主任笑眯眯地问。 林景舟递出手中的申请表,“吴主任,我来提交今年学院前往波士顿学术访问的申请表。” “哎,”吴主任接过a4纸眼角笑意更深,“青年学者就是要这样有求知的精神。” 有人殷勤附和:“是啊是啊,求知精神才是科研的核心。” 办公室内笑闹声与正驶过a大校园的飞机轰鸣声连成一片。 没什么人在意窗外的动静,这样的飞机每天都有上千架,带着期冀和梦想飞往世界各地。 林景舟独自抬了抬头,此时天空微微变沉,皎皎圆月的轮廓已经在天边若隐若现,银框眼镜里印下的机翼渐渐消失在云海之中。 与此同时,旧金山国际机场航站楼内,航站楼巨大玻璃窗外是高挂的超级蓝月。 第136章 佟霖刚挂断来自国内的视频通话,此时机场登机播报声响起,卡包无意间掉落在地上,泛出白色褶皱的红包散落在一地。 佟霖挽唇一笑,这个红包还是林景舟在除夕夜包的,她嫌弃他太小气,一直搁置在卡包里。 脚步一顿,佟霖弯腰拆开红包,一张便利贴意外被抽出。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微微颤抖,透过湿漉漉的双眸,可见便利贴上的字迹棱角分明,劲瘦秀逸。 上面写到—— “旷野有风来, 于是我等风也等你。” ——正文完—— 第61章 番外一 ◎暴雨夜◎ 春雨静夜。 主卧窗户上沾染着湍急的雨水, 劈里啪啦的雨点频率与室内保持一致,颗颗粒粒的雨珠落下,似断落的弦, 似不成线的泪。 失控是何时开始的? 林景舟的无厘头数学计算太过刻意,从来没有让笼罩在主卧的低落就此消散, 离别依旧是悬在二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 分离的天数是整整三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佟霖与林景舟对此都心知肚明, 却又努力地在对方面前压抑着情绪。 伪装的面具之下, 他们比以往更用力地回应彼此的拥吻,手臂被勒出红痕,试图将对方深深拥紧,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全感。 最后所有情绪在暴雨夜中彻底爆发。 柔软的羽绒被被随意丢落在地, 墙边照射出来的影子隐隐约约似塌腰姿态的雕塑。 林景舟埋着头, 虔诚似祈祷的缘人。 舌尖在靡靡中搅动,动作缓慢且轻柔, 一点点试探性地往里探搅。 在舌尖未曾驻足过的地方, 任何敏感被都完美照顾到,快感超越一切。 过去整整一个月里, 佟霖在林景舟的带领下开始慢慢适应、享受黑暗中的快乐。 他是上佳的伴侣, 能够照顾佟霖所有情绪。 所以佟霖习惯性地把夜晚的一切都将交给林景舟, 她只需要紧闭双眼, 用黑暗放大所有感官,感知到达真正彼岸的快感。 此时此刻, 她一如既往地阖上双眸,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被撩动的部位。 舌尖如毒蛇, 肆意扫过所有柔软, 每一个小动作都在反反复复击碎她敏感脆弱的神经。 湿漉漉的水声匿于汹涌雨水声中。 初春的雨总是这样,来得急,来得快,带来风,略走翻墙倒海的情绪。 还没消化离别的伤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被疯狂拉扯,啼哭声断不成句。 佟霖只好死死抓住林景舟的头发,脚趾蜷缩,墙壁上映出的是不自觉交叠的影子。 林景舟深埋的脑袋几乎不得动弹,呼吸窒息就发生在一瞬间,头顶上发丝被拉扯出痛感。 但他竟然在这样窒息的瞬间里找到平衡。 久别化作疼痛撕裂着他的心,而此时此刻脑细胞缺氧,不再在离别思绪徘徊,心头的疼痛竟然稍微缓解。 比布洛芬更及时、有效,她就是拯救他的及时雨。 磅礴的雨越下越大,未名的水声沥沥淅淅…… 任由水渍浸透,雨骤然停下,佟霖的睫毛轻轻颤动,紧抠的脚趾微微放松,不解的疑惑在心头萦绕。 林景舟低声哄她,睫毛蹭在她的脸颊,痒痒的,声音也是如此,似芦苇扫过。 “老婆,不要闭眼。” 林景舟想要她注视着他失控的模样,一同沉沦,佟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尽是难耐。 林景舟单手撑着身子,呼吸起伏得厉害,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潮晕,眼神正直直地盯着她瞧。 薄唇上还沾染着她的银丝,光看上一眼,身子就软趴趴的。 下一秒,林景舟起了身,抓住她的手抚上他的颈脖侧,佟霖的掌心能清楚触动到滚烫的皮肤温度、突兀的喉结、颈侧贲/发的大动脉。 是生命,是灼烧的欲望。 林景舟像是发号施令的将军,不容置喙,“掐我。” 她的手指根本没有力气,也不舍得用力,不像是掐脖,更像是抚摸,林景舟心口的疼痛顺着颈动脉掌控全身的血液流动。 他疼得要命。 她也是。 他们就像是颗落在雨夜池塘的浮萍,用尽全力抵抗暴雨的击打。 林景舟骤然抽身,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这次是恳求,“求你……用力。” 最好掐断他的颈动脉,让血液喷发四溢,让心脏骤停,才能使啃咬在心尖的疼缓解。 身子一空,难耐的□□占了上风,佟霖不自觉地跟着林景舟的指引,指节泛得越白,林景舟的脸颊涨得越红。 快感阵阵袭来,他喘息着问:“我是谁?” 声音像是在雨水中生锈了的螺钉,螺丝紧拧至最深处,螺丝螺母完美契合,佟霖身子颤抖不止,自身难保的她咬着唇,根本没法回应。 林景舟再度抽离,额头抵着额头,逼问道:“佟霖,我是谁?“ 林景舟不厌其烦地问,佟霖一遍遍地回应。 “林景……舟。” “是……林景舟啊……” 动作再次快速到达最深处,像是夜晚无人大道上飞速驰骋的摩托车,不带有任何犹豫。 他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摩托车的轰鸣声划过,像是一道惊雷,佟霖与林景舟皆是一怔,动作缓下,佟霖的意识开始回笼。 第137章 她失神地应:“林教授……” “我只是你的林教授吗?”折磨佟霖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林景舟一直忍住不发,此时太阳穴已经在突突地跳动。 佟霖娇哼回应,夜晚的世界放大了一切的白噪音,抽/拔出来的娇靡声音在耳边回荡。 空虚…… 佟霖屈服:“老……公……”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林景舟沉声道:“继续。” “老公……” 佟霖一直怀疑她有亲密爱称恐惧症,即使是情到最浓时,她也未曾说出“老公”“闺蜜”这些称呼。 可是如今,佟霖是心甘情愿地臣服,一边遍又一遍填满林景舟的心,掐住颈侧的手指转为挂住,她起身贴贴,声音变得沙哑,“老公……林景舟是佟霖的老公。” 不再等待,林景舟俯身上前,雨水击打窗户的频率到达峰值。 佟霖散落的长发,飘动在空中,又落在光洁的后背上,因汗液而黏在后背的发丝似网纱、似绞绳,缠得二人几乎是同时深喘了一声。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 雨势渐渐平息,室内床上迷乱不堪,旖旎氛围里弥漫的男性荷尔蒙的咸湿味与海盐香薰交织。 他是林景舟,是林教授,是佟霖的丈夫。 更重要的是她爱他,不比他爱的程度低。 他们的关系并非是一张试婚协议那么单薄,他在害怕什么? 他们重新紧拥住彼此,平息了很久,呼吸喷洒在彼此鼻尖。 呼吸渐畅。 佟霖率先开口,指腹抚摸着她在颈侧无意识留下的抓痕,眉头紧锁,“疼吗?” 林景舟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摇头道,“不疼。” 在经历过一场激烈过后,两人都有一瞬的不自在。 身为罪魁祸首的林景舟清了下喉咙,“是我弄疼你了……” 她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就着床头灯的昏暗灯光,他的视线逐渐下移,斑驳的红痕似掉落在湖面的红色山茶花。 身为共犯的佟霖难捱他炙热的目光,埋头低语,“没有的。” “林教授不是说负七天吗?怎么……”她转移话题,戳戳面前结实的胸肌,“舍不得我?” 佟霖察觉到林景舟低落情绪,调动全身幽默细胞想逗他笑。 “嗯。”林景舟坦荡承认。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似雨雾,“没关系,我会很想你的。” “真的?”林景舟眉尾微挑,佯装不相信。 明知是玩笑话,佟霖依旧嘴角上扬。 “你在吃醋?林教授对你这张脸自信一点好吗?我的审美阈值很高的。” “可是你年轻,到时候接触到的人也是同龄人,”林景舟拥紧了点,指腹在腰间游离,“你再看看我……三十多岁了……” 腰上的痒痒肉被玩弄,佟霖咯咯笑,骄傲地翘起无形的小尾巴,“可是我总不能不和实验室师兄师弟打交道吧。” 林景舟嘴角溢出笑意,“只要在男女相处的安全范围内就行。” “安全范围在哪?是这里,还是这里。” 佟霖指腹顺着锁骨跳动,眼神里尽是报复性的挑逗。 林景舟瞬间箍住不受控的小手,俯身亲吻微张的唇,“看来老婆还嫌嗓子不够哑。” …… 情绪发泄出口是暴雨夜的共沉沦。 - 两个小时前,春雨夜,南湖湾楼下。 雨珠砸落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如绚丽烟花炸裂开来的梦境,随即又被雨刮器迅速打碎。 落下的雨与不知疲惫的雨刮器像是在周而复始地玩着无聊的幼稚游戏。 更无聊的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方向盘,眉眼匿在昏暗车内的阴影下,银框眼镜反射出路灯的白灼光线,更显得眼神锐利。 累极了。 应酬散场,林景舟刚送醉醺醺的系主任回家。 新学期正高级职称评选即将启动,据今日饭桌上闲谈中“无意”透露出来的消息——林景舟的名字在评选名单之列,但在正式名单未公布前,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可以预知,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里,这样的人情往来不会少。 对于青年教师而言,科研就像是一场不能停下来的马拉松,“正高”、“四青”、“杰出青年”、“长江学者”……皆是一路上的路障。 在三十五岁之前评上正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林景舟需要在正高评选之前完成手中已立项课题,才能空出时间,最早于23年年底申请前往波士顿做学术访问。 如果佟霖成功被波士顿研究中心ra录取,那么她将在今年夏天飞往波士顿。 佟霖也是如此,若是想在科研领域取得成绩,就必须在三十二岁之前完成博后课题,才有机会进入真正地走上科研道路。 留给佟霖的时间不多了,分离也是必然。 命运好像在和他们开玩笑,满打满算,他们只剩下六个月在一起的时间。 六个月后,他将重新回到这么多年的状况里,靠着一点思念撑着度过漫漫长夜。 思绪至此,一种闷燥情绪沿着脊椎由上至下的乱撞,林景舟胸口极深地起伏了下,他掀起沉重的眼皮,随后按下车窗。 春夜寒风依旧刺骨,冷接替热,迅速冲撞开车内的昏热。 林景舟单手搭在敞开的车窗上,仍由雨点打湿黑色衬衣,透过单薄衣物刺痛肌肤。 第138章 怎么办? 他不是放风筝的人,佟霖也不是被一根常常的细线困住的风筝。 他是可以以爱之名将佟霖困住,可她是努力扑哧翅膀的鸟儿,鸟儿的归宿是自由的天空。 林景舟抬头望向二十三楼,距离太远,加之雨夜中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看不太清哪间房间到底是为他等候的灯光。 今日是新年工作日的第一天,也是波士顿研究中心招聘截止的倒数第二天。 心口在绞痛,雨水冲刷不走疼痛。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佟霖曾在他各个电子设备上设置的休息提醒。 她的声音在雨夜里像是刚冒头的绿芽,春风拂过,绿芽晃动,“林教授,该休息啦!” 声音响了三遍,震动停止,置于中控台的手机回到屏保界面——佟霖抱着cns的搞怪照片。 屏保里的女生笑颜如春花明媚,宠物们在她怀里依偎求抱。 车内,领导残留的酒气和烟味散得差不多,林景舟勾唇一笑,敛了眸,提了提车速,缓缓朝地下车库驶去。 短暂的分离又如何? 一人、两猫、一狗永远在等着他回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0 23:12:27~2023-09-24 22:3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明昧、薄荷xi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昧、燕子一米八 2个;猫有用猫会修灯、鲸落冥谧、可爱小刘、五谷五穀雜糧、694250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磕cp会上瘾 26瓶;明昧 12瓶;慕云紫 11瓶;灰眼睛的小炸弹 10瓶;杨咩咩 9瓶;汝安 7瓶;梁祉扬、41756309、chanbaek_z、胖胖胖 5瓶;雅典在逃执政官 3瓶;王婼婼er.、阿澍 2瓶;50830487、葱油饼、705km、梦想是当富婆、honolulu、寄予你的厚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番外二 ◎电话情人◎ 车子已经在苏南国际机场地下停车场停留了近一刻钟, 车内的氛围低迷,就连车后座特意来送行的“cns”也察觉到了。 两人并排坐着,后排的cns也懂事地不出声, 许久,直到手机屏幕上发来登机提醒, 佟霖才低声唤道:“林景舟,我要走了。” 她近乎贪恋地抬眼望着驾驶位上熟悉的人,一想到两小时后自己就要飞往大洋彼岸, 暂别舒适区的一切, 心头就会泛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过去的半年里,分离对于佟霖而言更像是延迟性的钝痛,她需要准备波士顿研究中心的面试, 准备雅思语言考试, 同时还要兼顾review的修改和实验, 时常会忘记分别的ddl就近在咫尺。 或者说痛到麻痹的人大脑皮层会刻意忘却感觉。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们紧紧相拥, 骨骼紧硌着骨骼, 佟霖才惊觉疼痛一直都存在着,像是一种钻入骨髓的慢痛, 它如影随形, 它无处不在。 分离倒计时三个月时, review成功见刊, 第一作者上写着“tong lin”,在作者排序的末尾, 通讯作者一栏赫然写着“lin jingzhou”。 “不发sci就不换文案”的微信个性签名换成了“不发cns就不换文案”。 各个相熟课题组发来祝贺, 无论其中的恭喜是包含了好意或是坏意, 已经收到波士顿offer的她都不甚在意, 一切阴阳怪气都照单全收。 分离倒计时两个月时,林景舟课题组与长明药业的阶段性合作结束。 佟霖又回了趟长明药业,偶遇了被调去地级市分公司的吴主管,不知内情的吴主管只低声劝她小心一点林景舟,当初校企合作成立之初,林景舟可是点名要求调来佟霖,肯定没安好心。 她只莞尔道谢,回到家后望着横向项目计划书末尾紧挨着的两人名字,佟霖忍不住出声揶揄:“原来没安好心的林教授那么早就在打我主意了”。 正在准备正高级职称竞选ppt的林景舟听见佟霖的咯咯笑声,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坏笑地应道:“我今晚也不介意不安好心”,唇角还隐隐作痛的佟霖立刻正襟危坐。 分离倒计时一个月时,从苏南飞往波士顿的机票上也写了佟霖的名字。 但机票只有一张。 她明明是在迈着步伐一步步地缩近他们在论文作者栏上的距离,却必须朝着反方向逆行。 距离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于是沉闷而缓慢的钝痛转为尖碎且猝不及防的锐痛,像是被遗漏的钉子骤然砸进心窝,痛觉末梢将感觉传输至全身,浑身酸软发抖。 “林景舟……” 车内氛围窒息,佟霖难耐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嗓音是支离破碎的哑。 林景舟未言语,只偏过头来,眼神很淡,眉眼间矛盾交织。 随后,林景舟屈身向前,将手搭在她的脸上,温热的指腹划过娇俏的眉眼、小巧的鼻尖、红唇、酒窝,极轻极低的鼻息吹过脸颊上的绒毛…… 佟霖深吸一口气,“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哦你没有我本身就是个很厉害的人,那你要照顾好cns,我还没发过顶刊呢,它们是我的吉祥物……” 她絮絮叨叨着,词不达意到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林景舟也一一嗯声应道,声音从胸腔中经鼻尖发出,带了转着弯的酸。 第139章 “还有我昨天发现书房那盆山茶花好像长虫了,你得在秋天之前剪好枝,如果它枯萎了,我会难过的……” 林景舟:“嗯……” 佟霖肩膀颤抖,扯了下唇,保持着一个又哭又笑的尴尬角度,“林景舟,还有……” “你要在我想你的时候想我。” 几秒的悄无声息后,nature喵呜一声打破沉默。 佟霖强忍着泪意,双眼如潮汐般涨潮、退潮,起起伏伏几次后,骤然海啸爆发,大海翻腾颠倒,泪止不住地落下。 林景舟扣着她的后脑勺,手指温柔地擦拭起湿透的脸颊,眼泪却越抹越多,似决堤的大坝,悲伤溢满整个车内。 佟霖的身体不自觉地抽动,林景舟的动作开始变得慌乱,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无措地哄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狭小的车厢里,有一根隐形的细弦连接着他们彼此的心头,佟霖胸口剧烈地抽痛,细弦拨动,林景舟斑驳的伤痕又重新划开一个口子,血肉模糊。 佟霖伸手握住他抚在她脸上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那离别之前,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吻。” 就像之前每个停留在晨晓早餐店前的早晨,唇轻轻贴合,她笑着说林教授再见,他扬眉回佟助理晚上见。 车门开了又关,日子一天天过。 只是再次见面的时间轴被拉长,其实和早间吻别没什么区别。 对吧?佟霖心想。 男人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佟霖才意识到还好分离有近半年时间的倒计时,足够她建立耐受,交感神经长期处于兴奋状态,不至于骤然激动迷走神经,导致疼痛性昏厥,给了她机会沉浸在最后一个吻里。 唇舌近乎瞬间缠绵到一起,这样的吻刚柔兼济,似恰不烫口的温水,灌满全身血管,舒缓疼痛的效果瞬时短暂。 吻虽然能短暂缓解疼痛,但仍不足够,佟霖想索取的更多,吻得更着力,泪却愈发汹涌。 冰冰凉的全数落在林景舟的脸颊上,他感觉到了,睁开眼睛深深地注视着阖上双眼的佟霖。 深深地,似乎想要把这一刻永恒。 佟霖在恍惚间听见衣物与皮质座椅摩擦的轻微响动,随后她整个人跨坐在驾驶位上。 林景舟抬头含着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吮,手指搂着她的腰缓缓收紧。 佟霖本来是背抵着发凉的方向盘,却被他用力地往怀中带,整个人向他栽去,腿部准确贴上。 吻在加重,舌头在互相绞缠,亲得滋声四溢,在紧闭的车内异常淫//靡。 车内温度在急剧升高,连带着指腹触碰过的地方、隔靴搔痒蹭磨的部位也是滚烫。 越是不舍,越是用力,身体燥热,指尖泛白,手臂勒红,像是泛着红光的铁烙,铁烙落在身上。 以痛制痛的办法还算有效。 难耐的灼热触感令佟霖来回扭动,隔着夏季单薄衣物,隐秘处紧密咬合,湿湿热热剧烈摩擦。 情动。 酥酥痒痒到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动。 可林景舟却好像失神地望着窗外,佟霖很快察觉到了,她喘息着,惩罚性地轻咬他的舌尖,效果却不太明显。 再次用力地啃咬,血腥味在唇齿间爆发,林景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像没有感情的艺术雕塑,足够美却毫无生机。 佟霖彻底慌了神,惊得浑身冒了汗,黑圆的眼睛里尽是疑惑,发白的脸颊上仍挂着泪痕。 下一秒,林景舟蓦地松开箍在腰间的手臂,视线倏地一黑,佟霖下意识向后栽,背后并没有方向盘作为缓冲。 佟霖感觉到自己不像是身处在车内,更像是在陡峭的悬崖边缘。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直直朝不见底的黑暗坠落。 巨大的恐惧在胸腔中横冲直撞,飘落的梧桐落叶遮住不可置信的眼睛。 她看不清林景舟的身形,只能从呼啸声愈发尖锐的风声判断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心里塞满疑惑和恐惧。 随后,堕落深渊,虚实相间。 “啊……” 佟霖猛地从床上坐起,瞳孔紧缩,汗毛全数竖起,她大口喘着气,试图用空气填补恐惧空虚的内心。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是大脑对现实主义电影的续写。 距离机场吻别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况且那日很多人都在机场送机,佟母难得回了市区,余菲翘了夜班,林老两口也来了,课题组的师弟师妹们都来了。 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他们,窗户紧闭的车内,只是轻轻的一个额头吻,就足够疗愈疼痛。 是梦。好真实的梦。 佟霖呆坐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渐渐平息,房间完全沉寂下来。 她瞥了眼枕头边的手机,果然已经耗尽电量关机,lightening充电头插入手机的瞬间,滴得一声是这套房间里唯一的响动。 佟霖静静地注视着正在缓慢上升的手机电量,额头上仍沁出细密的汗珠。 一阵秋风吹进房内,沁骨的凉意从双/腿/间的黏腻盘攀上脊背的汗珠,发凉的脊骨与燥热的身体对冲,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 佟霖算得上是半个医学生,她相信现代医学。 这不过是女性二十八天生理周期规律中的“排/卵/期”——月经来潮前的十四天里,女性妊娠概率提高,性激素水平起伏不定。 第140章 一切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是近一周梦见林景舟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她长叹一声,褪去黏腻的内/裤,脱掉半敞开的和风式睡裙,光洁的肩颈暴露在凝滞的深秋空气中,走进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转身的浴室,水温调至低于38摄氏度。 温温凉的水温直截了当地刺痛肌肤,佟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体内的燥意总算被压了下去。 温水澡过后,她就坐在书桌边,大型白色凸窗窗户依旧敞开着,任由微凉的秋风钻入骨髓,瞧着窗外老街路上飘落通红的落叶,和窗前绿得突兀的山茶树。 秋天果然是波士顿最美的季节,漫天的秋色,满街的温柔。 佟霖迷恋般爱上波士顿的秋,蜿蜒的社区小坡上,两旁是带有浓厚复古和岁月痕迹的建筑,漫天的落叶缓缓飘落在历史悠久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上,滑过她轻晃的刘海。 佟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不太真实——终于,波士顿的一切开始和她相关。 不太真实——他们,分离了近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生活和四年前相似又大不相同。 佟霖仍租住在奇怪固执的房东太太家,可惜年事已高的老太太被家人接去乡下庄园养老。 这幢位于老城区的二层小公寓里只有佟霖和老太太外孙居住。 她仍习惯于独来独往地做实验,一周下来交流最多的人是每周一次talk的导师。 留学生活中孤独是常态,四年前的佟霖享受孤独,因为那是她为数不多逃离家庭的机会。 但这次有了牵挂的人,孤独具像化为每日近十几个小时的通话记录。 看到落叶会怀念梧桐大道的秋,看到山茶树会想到书房那抹倔强的绿,经过n23号细胞房会想到某个人。 林景舟在没有她的地方过得很好,成为了材料学院最年轻的正高级教授,连续两年都成功申请上nsfc(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实验室也录取了新的科研助理…… 即使时差相差十二个小时,佟霖也没有错过林景舟的大部分时刻。 他们总是连着通话,她伴着他上课的声音入眠,他听着她用移液枪加样的声音办公。 他们是无话不谈的电话爱人,她是藏在口袋里的情人。 佟霖注视着手机时钟从凌晨两点跳回凌晨一点钟,波士顿从夏时令跨至冬时令,慷慨地向她借了一小时,而她做了个关于林景舟的噩梦。 翻开手机可见林景舟的通话果然停留在一小时前,她就是听着林景舟上课的低醇声音沉沉入睡。 手机骤然没电,于是睡梦中的她陷入无尽的深渊。 秋风从未阖上的窗户吹进,于是呼啸风声吹过耳边。 这就是噩梦的全部。 现在是波士顿凌晨两点半,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林景舟大概率已经开始上课。 佟霖在通话键停留的指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按下,她现在拨通电话势必影响林景舟上课的节奏。 她开始无聊地翻看朋友圈,试图在朋友圈里窥探到一点林景舟的身影,不再通过是手机的电流声,而是更为具像化的画面。 田甜三天前发了一个视频,林景舟课题组在十月底相约去参加了a市每年秋季举行的万人省会马拉松盛宴。 视频里的林景舟身穿一整套白色速干t恤,笑得很是随意,身后是漫天梧桐落叶的梧桐大道,阳光照耀下来,温和了整个视频。 朋友圈点赞处赫然显示着林景舟的名字,佟霖心头一动,也按了个赞,他们的名字又一次摆在一起。 她乐滋滋地截了张图,仔细欣赏排列在一起的“lin、lin”,又惊觉二十七岁的自己怎么还这么幼稚,正要欲盖弥彰地取消点赞,林景舟的消息就轻飘飘地传来。 【lin:怎么睡醒了?】 下一秒通话界面就跳出屏幕,佟霖心颤了下,立马接通。 她单手撑着头,戴上耳机,打开降噪模式,林景舟的声音更加通透,他问:“不是睡着了吗?” 佟霖歪头,“你怎么知道的?” 林景舟故意逗她,“可以听见佟博呼噜声呀,看来最近准备开题报告确实挺辛苦的。” “才没有!”佟霖骤然捂住口鼻,眼睛溜圆,她没有打呼噜的习惯,但她最近确实忙于开题报告,时常昼夜颠倒,又时常无意识昏睡。 她耍赖,“证据呢?林教授谁主张谁举证,做事要讲究证据的。” 林景舟低低地笑了下,散漫且勾人,“是做噩梦了吗?” 佟霖心潮稍稍涌动,这都能被他察觉到,这个男人应该为我国刑侦事业做出贡献。 “是梦见你了,”佟霖顿了下,尾音上扬,嘟囔道,“林教授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噩梦吗?” “哦,那就是……”林景舟笑笑,那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实在不好意思。 春梦。 听筒里传出的两个字,声线低沉,还带着暧昧的笑意。 佟霖竟然品出田甜曾经沉的乙女游戏配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过烫耳,她正色道:“林教授,你已经是正教授了,请注意一下仪容仪表师德师行。” 林景舟问:“我没有师德师行吗?” 佟霖哼唧两声,“师德师行是在一举一动中体现,林教授现在上课时间打电话,小心被督查组举报哦。” 第141章 “我上午结课了,”林景舟故作难过,“上周告诉你了,果然还是不太在意我。” “哦……”佟霖尾音有点虚,眼睛滴溜着,话峰一转,“我看你在那个视频里笑得很开心嘛,对着那个新来的漂亮科研助理。” 林景舟“嗯”了一声,态度随意,佟霖开始咬牙切齿,“那看来林教授最近过得很开心?” 林景舟问:“是吴超?” 佟霖一愣:“嗯?” “科研助理,他是个男生。” “……” 佟霖顿时泄了气,她百分百确定田甜就是故意告诉她这个假消息的,她呲牙,“理科生为什么要留长发!!” 林景舟深叹一口气,感叹道:“佟博未免太霸道了,现在解释清楚了?” 连败两局,佟霖难免底气不足,“嗯哼。” 林景舟拿到话题的主动权,正色道:“那该佟博解释朋友圈的照片了。” “啊?什么啊。” “上上周,周末,你说你去奥兰多迪士尼玩,那照片里的小男生是谁?” 林景舟的话音刚落,佟霖就噗嗤一笑,往后倒在床铺上,“拜托!!那是房东太太的孙子,他才十八岁!” 林景舟面不改色,“十八岁也成年了。” 佟霖开始得寸进尺,“林景舟,你吃醋了!!啊啊啊啊我要开视频,我要看吃醋臭脸的林教授。” 林景舟沉声,“接下来的是付费视频内容……” “啊……”佟霖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林景舟要结束通话,她撒娇,“别挂电话嘛,我有那么一点点想你。” 在噩梦结束后的深夜,思念在插科打诨中也未减免半分。 一阵东西落地的滚动声回应了佟霖,像是cell和nature打架的动静。 但也不太确定,声音的缺陷就是它像一阵抓不住的风,她无法确定是否是林景舟出了意外。 佟霖立刻坐起身子,提声问道:“你在电话那边干嘛啊?” 好一会儿,手机才被再次接起,林景舟说:“在你想我的时候想你。” 大石落地,佟霖嘴角疯狂翘起,还佯装不信,“切,我才不信男人的话。” 林景舟絮絮叨叨地解释,“cell又偷翻垃圾桶,宠物医院推荐了一款防翻的垃圾桶,换垃圾桶的同时顺带做了一下大扫除。cell呢,大概率生气了,正在闹脾气。” “看吧看吧,这就是男人的嘴,这才是真相,”佟霖瘪瘪嘴,完全抢据上风,“你最近不忙吗?这种事交给阿姨做嘛。” 林景舟低笑:“还是有点忙的,比如现在大扫除结束,我要洗澡了。佟博真的要看?” “……” 林景舟像是在诱导,声似鬼魅,在无底噪的耳机里格外致命,“现在在脱掉上衣,是你买的那件帽衫,面料不太亲肤,把锁骨处扎出了红痕。” 佟霖干咽了咽,心里那团刚压下去的火又被林景舟轻而易举地勾了出来,左顾言他,婉拒道:“好可惜哦,我刚洗过了,不能和林教授一起洗呢。” 林景舟不假思索地回:“那就再洗一遍。” 直白到佟霖当场面红耳赤,宕机在原地。 “……” 佟霖像是林景舟手里的提线木偶,她被他牵着心弦,完全没办法拒绝。 在这个深秋夜晚,佟霖第二次走进浴室,这次与方才不同,浴霸打开,水温调至最大,烟雾瞬间缭绕。 林景舟下达新的命令,嗓音淡淡,“老婆,该你了。” “哦……” 佟霖的手指触及到睡裙腰际,丝绸质感稍微给滚烫的指腹降了点温,第一次经历这事,她的声音颤抖,迅速咬了下唇,“我……好了。” 林景舟这位完美的恋爱导师,以身作则,循循善诱道:“我打开水了。” 哗啦水声从置于毛巾架上传来,两种不同水压声在浴室回荡。 佟霖走进淋浴头底下,滚烫的热水触及到肌肤,一种奇异紧缩的感觉在乱窜,身体瞬间酸软。 根本不敢想象,他们隔着手机电流,间距1.58万公里,赤诚以待…… 视线被蒙蒙雾气遮挡,但是没关系,佟霖只需要阖上双眼,感受林景舟的低沉嗓音。 “你在干嘛?” “涂沐浴露,在锁骨……在胸/口……在……” 她微微喘着气,水滴肆意滚落在光洁肌肤上,在林景舟的指导下,到达新的临/界/点。 …… 佟霖仿佛陷入土拨鼠之日的循环。 一个小时之前,凌晨两点,她走出浴室,堪堪压抑住成年女性的欲/望。 一个小时之后,凌晨两点,她再度走出浴室,脸颊颇像是酒醉的绯红,醉在了林景舟的嗓音里。 在电话挂断前,林景舟正作告别,“祝你有个愉快的晚上。” 佟霖耳根微烫,她应:“已经是个愉快的晚上了。” 林景舟被逗笑,唇线忍不住上扬,“什么感觉?” 佟霖的脑海里又回忆重现了一遍浴室的画面,脸颊的红更深了些,她实话实说,“有点热,有点喜欢……” 她闷声回:“还有……我更想你了。” 怎么只拥有他的声音就满足了呢,她比林景舟还贪心,想在此时此刻占据林景舟的全部。 可惜,物理距离永远存在,佟霖鼻子忽地发酸,深秋凉风吹过,酸楚泛起涟漪。 第142章 林景舟走出浴室,关上新的睡衣,他察觉到佟霖骤起骤落的情绪,不假思索地应道:“我也是的。” 他又强调,“很想你。” 得到爱人的回应,佟霖望着窗外的落叶,长叹一声,她忍不住感叹,“嗯……林景舟,波士顿的秋天没有你好无趣啊。” 林景舟只笑笑,“不睡吗?” “再聊会。” “好……” …… 通话在林景舟手里黑屏后被迫挂断,林景舟的手机屏幕上映出那张仍带有笑意的脸。 他揉了揉笑到发酸的脸颊,起身喝掉凉白开,清清嗓子压抑住冲上天灵盖的情/欲 最后斗争失败,林景舟轻而长的叹了声,再次走进浴室淋浴间。 花洒水声掩盖了正在充电的手机提醒声,手机屏幕亮着,有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佟霖,【lin:晚安。】 一条来自苏南航空公司,【中国民航信息:尊敬的林景舟,航班号:cx456,日期:11月02日,登机口: 13,登机时间:14:55,您的航班将于24小时后起飞,请注意行程安排。】 她说波士顿的秋天缺少了他,那么他就飞奔向大西洋沿岸。 a市飞往波士顿的航班有很多种转机方式,佟霖当初选择了经由洛杉矶转机,她说她想去看看林景舟童年长大的地方。 这次林景舟也经由洛杉矶转机,但不做停留,只是她来时的路,他也决定再走一遍。 梧桐大道树荫下的秋日童话将在波士顿再次上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4 22:30:32~2023-09-27 20: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薄荷xi 3个;明昧 2个;绾嫣slawify、694471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昧 30瓶;如故 8瓶;越 7瓶;chanbaek_z、小太阳 5瓶;靳译肯 3瓶;酸奶没有乳酸菌 2瓶;樓樓子、63820624、言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番外三(佟母线,选订,慎入) ◎全文完(佟母线,选订,慎入)◎ 佟霖对苏南小瓦房的全部印象就是争吵, 无休止的争吵,歇斯底里的争吵,单方面进行的争吵…… 佟霖对婚姻的恐惧也来源这里, 但并不是因为佟母,而且父亲佟春生…… 佟春生在外人看来拥有铁饭碗的工作, a大教职人员,即使住在弄堂里也依旧斯文儒雅的模样,一个腋下包一杯茶长年干净的浅绿色针织衫是一个中年不得志的教师最后的倔强。 “佟老师, 去上课啦?” “a大可是苏区最好的学校, 你女儿的学习以后不用管了嘞!” “佟老师,这是些心意……我们家那小子今年高考……” 佟春生既骄傲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屑于与弄堂里的人打交道。 他醉心学术, 即使在多年课题未得到进展时, 也不甚在意, 背着妻子把学校家属院的小房子低价私自转让,拿走妻子为女儿攒下的升学资金。 他沉默寡言, 用冷暴力逼疯学历不如他的妻子, 冷眼瞧着妻子歇斯底里,只面带蔑视地留下一句——“你不懂”。 中专毕业的妻子做不了留美博士的他的知心人, 妻子只会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他们是一间房间的陌生人, 是金钱上的仇人。 只是偶尔, 佟春生感叹生不逢时,同龄人都早早升上正高, 事业如日中天, 也会想起妻子的家庭, 他讥讽, “林家不是对你很好吗?你不是被林家拉扯大的吗?你不是林高维的妹妹吗,你去求林家啊,求他们施舍一点,你看人家搭理你吗?” 他的妻子,在成为佟母、佟家那口子之前,还有个名字——“林苍葭”。 林老爷子取的,含义是“芦苇青苍苍,坚韧野蛮生长”,这是林老爷子对她的印象、期望…… 坚韧野蛮生长。 确实如此,林苍葭自幼知晓自己想要什么,她走出大山,她要改变命运。 但是出生于大山里的她,无父无母,跟着高龄的爷爷奶奶生活,倒是有个牙牙学语的弟弟。 她只好通过攀附他人改变命运。 六岁那年,在苏区北部支教的林老太太成了的第一个可以攀附的藤蔓,林家心善决定资助她和弟弟的上学吃穿费用,在村子里一同被资助的孩子还有七八个。 三个月支教结束,林老太太回到a市,只有三间教室的小学学堂又恢复如常。 每个月翘首以待从城里寄来的信封,信封里是钱,是没有年轻劳动力的家庭接下来一个月赖以生存的开销。 但山区的路泥泞,信封寄来的日子并不是总是那么准时,有时候晚上一两天,有时候晚上一周。 心情就像是被拴上狗绳的狗,失去自由,完全被牵着走。 于是,她做了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背着家人,独自一人步行了整整三天,在体力不支之前达到苏南市区。 林家的人大概也没想到资助的小孩会找上门,当时的心情是恐惧大于害怕,但当瘦弱的身体在院子里直直栽下去当场晕倒时,林老太太还是心软了。 一双筷子的事,林家不缺。 即使他们知道她所说的爷爷奶奶去世,家中无依无靠皆为谎言。 第143章 六岁那年,她成功缠住这颗藤蔓。 九岁那年,山区爆发大洪水,暴雨抢救庄稼的爷爷在洪水中失踪,奶奶伤心欲绝郁郁而终。 按照程序,她和弟弟都要被送去福利院,林家出面正式收养了她,她有了个名字,求着林老爷子给取的——“林苍葭”。 她很喜欢,一遍遍在田字格上临摹,她要做班级里抄写名字最漂亮的人。 人到初中,青少年难免情窦初开,更难免对同在一屋檐下的“哥哥”有着异样的感觉。 或者说在她意识到林家对于小孩的资助会停留在十八岁时,她知道不能去赌林家对她的偏爱。 所以刻意或无意的心动发生在初三那年。 东窗总有事发的一天,向来儒雅的林老爷子勃然大怒,早恋在那个年代是带有一种难言的“可耻”,更何况林家不愿意承认也不允许在众星拱月氛围下成长的林家长子的未来对象只是一个养女。 她去上了a市边郊的中专,林高维则在本校直升高中。 在那个年代,很多尖子生都会选择中专,包分配铁饭碗,林苍葭对林家这个决定没什么异议。 没关系的,少女足够自负,她相信林高维的心是被她牵着的。 中专毕业后,林家原本安排她在a大附属小学教书,不愿意成为小学老师的她“歇斯底里”的撒娇,林老爷子无奈安排她进了当年还是个香饽饽的钢铁厂子弟学校。 那年,林高维出国念书,两个人的书信往来频率开始逐年降低。 再后来,林高维学成归来,在林家的安排下和林老爷子老友的女儿订婚。 天塌了,她歇斯底里,她哭闹,她装晕,林家再也没有愿意搭理她的人。 同年,在林高维的婚礼上,她认识了林高维的大学同学佟春生,美国留学生,各怀鬼胎的二人“坠入爱河”。 她对国外毕业制度不了解,并不知晓佟春生已经延毕两年有余,延毕没有奖学金,自费留学费用已经耗空佟家家底。 他对林家内部复杂关系也不甚了解,只以为娶了林家的女儿,就能万事高枕无忧。 当面具被狼狈撕裂下来,露出的是两个人狰狞的面孔,血肉模糊下的依旧是自私算计的心。 再后来,她与林家的关系在一次次索求里消磨殆尽,钢铁厂一夜之间倒闭,所有铁饭碗都变成下岗工人,她的人生在互相折磨、争吵中度过…… 困在套子里的人,还妄想套住别人。 她是表面独立自主,实则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花开花败,作茧自缚。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