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雨季》 第1章 《漫长的雨季》作者：赵二月【完结】 沈黎知22岁那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当街捅死，醒来后他回到了15岁那年的课堂。 讲台上站着刚来的转校生，那个人是他三年的同桌，他暗恋多年的女孩，洛茵。 他循着过去的时间线往前走，偶然发现已知的过去和重走的现在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譬如洛茵每一次看向他的眼神，譬如废弃商场的生锈钟表一直在转动，譬如在他印象中胆小如鼠的洛茵，竟然大胆握住他的手。 “黎知，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第七次初遇。” “黎知，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下你。” — 沈黎知22岁那年，鲜血淋漓地躺在洛茵怀里。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人海里，耳边是远处钟楼的叮咚声。 “但是洛茵，你不要再救我了。” “洛茵，求求你，不要回到过去。” — 内容标签： 都市 花季雨季 穿越时空 重生 成长 校园 重生／双穿越／暗恋／双向奔赴／相互救赎／oe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茵，沈黎知 ┃ 配角： ┃ 其它：坚决抵制校园霸凌，保护弱势群体 一句话简介：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千次万次救你 立意：抵制校园霸凌，抵制家暴 第1章 第1章 ======================= 【咔嗒—— 沈黎知睁开眼睛，窗外是滨城的4月。雨季，天花板上滴着水，他转头看向钟表，上午7:32。 他冲入厨房，拿起菜刀朝自己的脖子砍去。 洛茵，就在这次结束吧。】 ----正文--- 滨城的雨季是从四月份开始，室内室外潮润润的，细雨淋淋漓漓倾倒在伞面上，水雾盖着桔红色教学楼，鸭蛋青的天色被洗得明净，也带走了浮漾在教室的光亮。 滨城一高周一的第一节 课，高一七班的学生昏昏沉沉地自习，有学生把书立起来偷偷睡觉，让同桌帮忙看着班主任。 七班的班主任叫李超，一个高瘦的男人，平日最爱穿条纹衣服和西裤，蹬着锃光瓦亮的皮鞋，画得一手好坐标轴。 李超不苟言笑，和学生打交道少，偶尔会在晚上的跑操时间溜达到操场，站在座席台上看学生跑操。他也nl不分，每当把［零］说成［宁］，讲台下面的学生会笑着低声重复［宁］这个字。 教室里开着灯，后墙上是还没更新的3月份黑板报，左侧是后门，右侧立着饮水机。班级左右两侧墙上贴着净静竞敬，希沃白板正上方是一个蓝色的老式挂钟。挂钟指针的声音很响，李超说是在提醒学生们珍惜时间，学生只觉得很吵。 8点30分，班级里出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睡觉和玩耍的学生坐直身子，不一会儿，窗外走过李超的身影。李超身边跟着一个陌生面孔，稀疏的齐刘海，齐肩的发，穿着日常衣服，一步一步跟在李超身后。 李超在讲台上介绍这是从江城转来的学生，叫诺茵。学生们窃窃私语，这个诺姓真冷门。 “诺，诺阳的诺。”李超在黑板上写下［洛］字，又写下一个［茵］字。 李超让转学生介绍自己，个子不高的女孩愣愣地站着，不吭声。她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眼神空洞，一动不动。 洛茵的外婆交代过，洛茵性格有点内向，李超便鼓励她，让她简单介绍自己就行。但洛茵仍旧没什么动作，李超示意大家给她鼓励。 如雷的掌声响起又落下，分针适时挪动一个格子。 8点32分。 咔嗒—— 洛茵身子轻轻抖了下。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洛茵稳住呼吸，讲台下几十双眼睛正盯着她。 洛茵目光锁定那个固定的位置后，快速移开视线，她攥紧拳头，说出重复了几遍的台词：“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李超带洛茵来到第五排某个男生旁的空位，说这就是她的座位。 “这个是你同桌，”李超跟洛茵指了下低着头的男生，“他叫沈黎知。” 洛茵没落座，她朝那个看起来阴沉沉的男生伸出手，“你好，我叫洛茵。” 男生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像要避开什么似的，赶忙收回了目光。洛茵知道又是这个结果，她快速收回手准备放下书包坐下，没想到这个男生忽然站了起来。 他比洛茵高了一个头，蓝白的滨城一高校服套在他薄瘦身上没有过多的臃肿感，碎密乌发下是覆着阴影的眼。 沈黎知朝洛茵伸出手，“你好，我叫沈黎知。” 洛茵迟疑了一秒，随后握上他的手，再次重复：“你好，我叫洛茵。” — 下课铃响后，洛茵还在整理书桌，一旁沉默很久的沈黎知冷不丁开口：“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洛茵捏着圆珠笔转眸望过来，“什么声音？” “指针的声音。” 洛茵拿笔指了指希沃白板上的挂钟，“那个？” “不是。” “那没有。”洛茵顶着挂钟看了一会儿，继续整理书。 洛茵低头抽出两本滨城一高笔记本，在上面认真写名字。刚要在第二本上写名字，洛茵察觉到有视线盯着她。 她安静写完字把笔收好，然后对上沈黎知的眼，“有什么事吗？” 第2章 沈黎知摇头，“没事。” 沈黎知交握着手沉默片刻，再次把头转向洛茵，“那个……你认识我吗？” 洛茵整书的手顿了顿，她把书夹进书立架放好，抽出下节语文课要用的书，“我们刚认识。” 沈黎知没再说话。 班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回班级，洛茵抬头扫了一眼门口，漫不经心问沈黎知，“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吗？” “是…”沈黎知的声音有点虚浮，他抽出课表，瘦长的食指在课表上滑动，滑到周一上午课程，看到［体育课］三字后，确定道：“是，是体育课。” 洛茵嗯了一声，翻开下节课要学习的课文，问：“那我能和你站一起吗？” 短暂的沉寂。 上课铃响了。 语文老师张老师穿着碎花裙走了进来，播放早就拷在电脑里的ppt。 沈黎知跟着白板上的课件翻书，翻到课文页数。他微微低下头问：“为什么？” 洛茵深吸一口气，左手紧了紧，摇头说：“没事。” 沈黎知没有继续追问，挪开视线的时候瞧见洛茵左手上的石英表。很简单的设计，蓝色表带，蓝色表盘。表盘上是阿拉伯数字，1-5是白色的，剩下的6-12是黑色的。 表的主人像是手上长了眼似的，轻轻用衣袖盖住表。 洛茵按下圆珠笔，抬头低头跟着ppt做笔记，没有继续跟沈黎知交谈。 室内体育课上，洛茵跟其他女生站在一起。她跟这些人不熟，也没主动和她们搭话。短暂热身过后体育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洛茵转身往男生堆里看去，搜寻到沈黎知的身影后，她看到沈黎知正好看过来。 洛茵挥挥手，沈黎知犹豫几秒朝她走去。 “你叫我？”沈黎知问。 他头发乱了点，额头右侧露出一小截疤痕。 洛茵点头，“我和他们不熟，不知道干什么。” 沈黎知立在她身旁，一小片阴影罩在洛茵头上。自由活动的七班学生拿着运动器材和彼此的玩伴玩耍，独独两人这里分贝不高。沈黎知垂眸看洛茵，声音轻轻，“我和他们也不熟。” “为什么不熟？” “你好像一直在问我问题。” 洛茵揪着衣角，尴尬笑笑，“我是想着，多了解一下。” 她抿着嘴，手指像八爪鱼一样胡乱伸开又合上。 几个男同学在打篮球，身穿23号球衣的徐子昂腿长手长，外形俊朗，在这节三个班一起上的体育课上异常突出。他闪避一个同学后，将球传给队友，队友没接住，球往一个方向飞去。 打篮球的众人视线追着球，看球飞向一个女同学。 沈黎知稳稳接住准备将要砸在洛茵脸上的球，他转身去看洛茵，却见洛茵早就快一步挪了身子。 徐子昂跑了过来，上下打量几眼沈黎知，把球从沈黎知手中蛮横夺回来，转身继续打球。 “你不道歉？”沈黎知冷冷开口。 徐子昂停下脚步转身，扯着有点厚的下嘴唇，隐隐露出些许不耐烦，“跟你道歉？” 他把手里的篮球用力往沈黎知身上砸。篮球砰的一声擦过沈黎知的肩头，又重重落地。 徐子昂摊手撇嘴笑：“我道了，你还有事？” “不是跟我，是跟她。”沈黎知抬手指洛茵。 “沈黎知，你精神病又犯了？”徐子昂快步走向沈黎知，准备打球的几个人跟着过来，不一会儿，这边围了一小圈人。 “你差点砸到她。”面对这群人不善的目光，沈黎知耐着性子平视面前的徐子昂，“跟她道歉。” “沈黎知，别逼我在这里揍你。” “跟她道歉。”沈黎知重复。 他沉着一张脸，冷峻的模样实在陌生。 这个模样在徐子昂眼中和挑衅没什么区别，他冲沈黎知的脸挥一拳头，扑了个空。 洛茵放下抓着沈黎知的手，冷静说：“不用跟我道歉，我没事。” 徐子昂瞄了一眼洛茵，嫌恶的目光在沈黎知身上扫视了番，嗓子眼里跳出讥讽，“这么快就勾搭到新马.子，你脑子确实还有救。” 沈黎知欲要上前动手，洛茵再次拉住他。 队友把球捡过来，徐子昂继续打球。洛茵松口气，转身跟沈黎知说：“刚刚谢谢你。” 沈黎知揉揉吃痛的肩头，“你躲得挺快。” 洛茵整理了下刘海，“躲得不快就被砸到了。” “我不会让你被砸到。” 洛茵低头笑说：“不管怎样，谢谢你，沈黎知。” “他是徐子昂，我一个亲戚，我们有矛盾。”沈黎知移到她面前，“他比较针对我，喜欢找我麻烦。他成绩好，家里有钱，班里同学不敢惹他，也怕他找他们麻烦，就对我避而远之。” 洛茵呆愣了一刹那。 沈黎知背着手低眸看她，“你不是说要了解一下？” “哦。”洛茵抓着随意套在身上的崭新的校服点点头。 “对你来说也挺麻烦的，你可以跟班主任商量换个座位。” 洛茵摇头，“我和他们不熟，应该没什么。” “以后就会麻烦。”沈黎知继续劝她。 洛茵没再说话。 — 滨城雨季很长，4月到9月，断断续续下雨，好处就是下雨的时候不用跑操。晚自习后雨停了，操场太湿不能跑操，直接放学。走读的沈黎知收拾书包，收拾到一半他看向洛茵，准备开口说什么又止住了。 第3章 沈黎知推着自行车从车棚出来，洛茵站在车棚出口。 “你干什么？”沈黎知握着自行车把手问。 洛茵朝他走了两步，“我就，送送你。” “再走两步就是校门口了。” “那就走到校门口。” 这［两步］走了很久。 没有通行证的不能随意外出，到校门口后，沈黎知握紧把手，快速瞄了一眼洛茵的脸，然后看向大门口，“好了，你回去吧。” “那明天见了，沈黎知。” 目送沈黎知出校门口后，洛茵快速跑向学校花园的铁栅栏网处，等了很久她才看到沈黎知骑车从外面经过。 看他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洛茵抬起手腕，盯着表看了会儿。 这是她第六次回到这一天，也是第七次初遇沈黎知。 22岁那年，在她和沈黎知准备互表心意的那天，在浔城的巨大钟楼前，沈黎知被流浪汉捅死。 洛茵误打误撞穿越，每次都会穿到那个节点——8点32分，她转学到高一七班，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 但她穿越回来五次，努力重走这些年，努力五次，都无法改变沈黎知被杀死的命运。 “第六次，这是第六次。”洛茵盯着变成白色的5个数字自言自语，“万一是第六次成功了呢？” — 咔嗒—— 沈黎知刹车。 他捂住耳朵，仍旧能听到那个声音。 咔嗒—— 咔嗒—— -------------------- 第2章 第2章 ======================= 洛茵对滨城一高的印象只有沈黎知。 15岁那年，她从江城转来后就成为沈黎知的同桌，由于徐子昂的原因，全班同学不待见沈黎知，连带着不待见洛茵。而加上各种事情，洛茵和沈黎知一直都是同桌，也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徐子昂的妈妈是沈黎知的表姨，说是亲戚，但一点也不亲。沈黎知爸爸早年间精神分裂，最后一次送进医院治疗时，跳楼自杀。沈黎知的妈妈在后来查出脑瘤，没多久就去世了。目前是沈黎知的舅舅照应着他，他周末也会打点零工赚钱。 沈黎知父母没去世前治疗费用高昂，徐子昂家境不错，借了沈黎知家很多钱。现在他父母都去世了，钱打了水漂，沈黎知更是无力偿还。关于借钱的事，徐家和沈黎知父母也有很多矛盾，徐子昂从父母那里听说了二三事，便把气撒到沈黎知身上，常常带着小弟打沈黎知。 徐家家境好，徐子昂的成绩全校前十，学校的人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黎知从未吐露过不满，班级同学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到沈黎知被打就当没看见。 除了洛茵，沈黎知唯一的朋友洛茵。洛茵会管，洛茵会提出不满，但在过去，一无所有的洛茵始终没能多帮沈黎知什么。 初次穿越的时候，洛茵决心改变这些，但是她做不到。她无法控制她会出现在哪个节点，也无法改变太多东西。 只是洛茵执拗地认为她可以救下沈黎知，因为如果她真的无法救下，那［穿越］这个东西就不会出现。她不相信她会莫名有穿越的机会，也不信这么玄乎的事情凭空出现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 洛茵回到宿舍后熟练地收拾东西，舍友和她不怎么交谈，洛茵也懒得跟她们交流，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洛茵不爱和别人聊天，别人也不愿意和她交朋友。 除了沈黎知。 沈黎知会和她聊天，会上课给她写小纸条，会在体育课上找她一起玩。高考后，两人都去了浔城上大学，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沈黎知时常来找洛茵，也帮洛茵解决很多大事小事。他们常在城南城北中间的标志性建筑——老旧的巨大钟楼处见面，一起去逛街、看书，一起聊天。 大学毕业那天，洛茵穿着学士服和沈黎知约好在钟楼相见，她想借这个机会跟沈黎知表明心意，然而沈黎知在离她两米处被流浪汉捅死。 六次，整整六次，她都眼睁睁看着沈黎知死在她怀里。地上的玫瑰、戒指，是沈黎知准备已久的告白礼物，但直到沈黎知咽气，洛茵都没能听到他的告白。 一次都没有。 深夜，洛茵翻身用被子蒙住头。她低叹一声，眼皮子耷拉着，沉沉睡去。 她做梦了，梦里又出现那个荒原上的黑影。自从穿越后，她经常梦见这个黑影，孤寂的原野上，风掀起长到膝盖处的野草，黑影长长的破旧袍子飘荡着布条。黑影不动，光慢看收缩，像一个点，由大变小，变小，再变小。 然后，亮了。 洛茵再睁开眼，是热闹的周五下午。 每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劳动课，上完劳动课学生就可以回家。 劳动课的滨城一高校园很热闹，尽管天还阴着，隐约又要下雨，学生们挥舞着扫帚边打扫卫生边嬉戏打闹。 洛茵穿着校服站在树下，眼睛眨了一下，缓过来后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扫把。 周一直接跳到周五，比上一次穿越过得更快了。洛茵心突突跳着，她弯腰把垃圾扫成一堆，趁没人注意她，快速丢掉扫把在人群中寻找沈黎知的身影。 前五次的穿越，让洛茵总结出很多东西。 每多经历一次穿越，时间都会流逝得更快，洛茵无法控制自己会在哪个时间点出现，但［初遇沈黎知］和［沈黎知死亡］是固定节点。 第4章 在达成［沈黎知］死亡后，洛茵会被困在一个模糊的巨大钟表里，时针从12转到12后，洛茵再次回到［初遇沈黎知］这个节点。 前四次，洛茵都在重复［初遇—死亡—初遇］，唯独上次，也就是第五次，有细微的变化。 第五次穿越，来到［沈黎知死亡］这个节点，沈黎知咽气前，洛茵在人群中捕捉到流浪汉的身影。洛茵咬牙丢下即将咽气的沈黎知，冲进人群追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的速度很快，但洛茵铆足了劲去追，在即将拉住流浪汉的时候，一股强劲的吸力要把她带走。洛茵知道，沈黎知死了。 洛茵忍住哭出来的冲动，提速继续追流浪汉。在抓住流浪汉的那一刻，洛茵紧紧握住流浪汉如柴的胳膊，想要看看他是谁。 她什么也没看到，流浪汉消失了，她只看到一个巨大钟表挡在面前。 洛茵终于看到了困住自己几次的钟表的样子，陈旧、满是铁锈，拉丁文数字表盘和破碎的玻璃，正是滨城一高校园后面废旧商场里的钟表。 她站在大街上，警车鸣笛声就在身后，与此同时，钟表的时针从12开始转动。和以往快速转动不一样的是，这次的钟表和正常钟表没有区别。 洛茵推测自己应该有12个小时的自由活动，假如再转回到12，她又会回到［初遇］这个节点。但流浪汉消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商场那个钟表。 洛茵没时间再管沈黎知的尸体，快速买票回滨城。但从浔城到滨城，再到找到商场后，离时针转到12只剩十几分钟。洛茵不顾商场的破败和危险，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钟表。 曾经竖在一旁的钟表如今躺在商场顶楼正中间，阳光从顶上打下来，照在洛茵身上。钟表只剩时针和分针，都在指着12。洛茵踢了下指针，发现能踢动，但只能顺时针。 洛茵握着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弯腰去推时针。这个钟表锈得太严重，洛茵推得很吃力。她想把时针从12推到12，虽然她不知道这样能改变什么。 时针再次回到12这个数字时，洛茵被卷进钟表里。一阵白光过后，她来到了［初遇］节点。 第六次穿越开始，这次到底改变了什么，洛茵说不上来，但她觉得有哪里变了。 “洛茵。”沈黎知拿着扫把站在二楼的班级门口喊洛茵。 着急找人的洛茵抬头，看到沈黎知后终于松口气。沈黎知转身走向楼梯下楼，洛茵慢慢往前走准备跟他汇合。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洛茵面前经过，洛茵感到不妙，连忙抬头望向二楼。 二楼，徐子昂提着满满一桶水站在沈黎知即将出来的位置。 昏暗的楼道里，沈黎知快步跑着，洛茵大声呼喊：“沈黎知，你站住！” 中气十足的声音，沈黎知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迟缓片刻还是朝洛茵走去。 在沈黎知身子出来的第二秒，洛茵又把他推回走廊。 哗—— 水和水桶砸向洛茵。 嘭—— 没倒完水的水桶滚到一旁，湿淋淋的洛茵闭着眼站在走廊外，好久没缓过来。 太冷了，洛茵抹了把脸。 “洛茵！”沈黎知惊惶失措地冲过来拽住洛茵的胳膊，他抬头看二楼的罪魁祸首，徐子昂正念叨着“真没劲”。 “对不起，我给忘了对不起。”沈黎知脱下自己的校服塞给洛茵，“你先擦擦脸，或者你先回宿舍换衣服。” 洛茵觉得自己还能撑到放学，“宿舍现在不开门，没事，你不用管我。” 洛茵挽起袖子，单手拧衣服上的水，她把手里的校服还给沈黎知，“你衣服你自己穿着吧，别着凉了。” 沈黎知抱着衣服一言不发，讷讷半天，他的目光挪到洛茵身上，“洛茵。” 洛茵抬头，“怎么了？” “洛茵。” 洛茵不解其意，“嗯，怎么了沈黎知？” 沈黎知忽然抓住洛茵的手腕，“我带你去我家换衣服。” — 沈黎知骑车载洛茵回他舅舅在学校附近给他租的房子，周五下午的时间自由，大门处没人管。出校门后，直走再穿过几条巷子就到了沈黎知房子楼下。 洛茵披着沈黎知强行给她披上的衣服下车，等沈黎知停好自行车后，跟着沈黎知上楼。 舅舅租的房子是个老式楼房，步梯，共7层，沈黎知住三楼。 到客厅后，沈黎知打开热水器，并找出干净的毛巾，去卧室扒拉很久才扒拉出洛茵能穿的衣服。 “你洗完澡换上。”沈黎知把毛巾、衣服都堆在洛茵手里，自己端坐在沙发上，指了下浴室的方向，“你等下就去。” 洛茵哑然。 她抱着衣服和毛巾失笑，“我再等一下，身上都干了。” 洛茵擦了下头发。 沈黎知找出吹风机递给她，“你要是不换洗，就吹一下，吹干再回去。” “哦。” 洛茵接过吹风机。 噪音过后，洛茵头发干了，衣服也干了。还没到放学的时候，现在赶回去估计还要打扫卫生。 洛茵坐回刚刚到位置，屁股刚落座，沈黎知迟疑半晌，问：“洛茵，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时间一直都挺快的。” “洛茵。” “嗯。” “洛茵，我们认识多久了？” 第5章 洛茵微张着嘴，她想起了很多东西，话卡在嘴边，挤出一个笑，“五天，从周一到周五。” “嗯，五天。”沈黎知重复，他低头看自己手指，“不好意思，我一直给你带来麻烦。” 沈黎知酝酿了一下，握着拳认真说：“洛茵，下周我会跟班主任商量换座位。你不用再做我同桌，也不会被他们打扰。” 洛茵问：“为什么？” “因为以后会有很多麻烦。” “你怎么知道以后？你看到以后了吗？” 客厅的那盏灯不是很亮，阳台处是阴沉的天。沈黎知摇头，声音低了一个度，“我看不到，但一定会有麻烦。” “有麻烦就面对。” “如果你后悔了呢？” “我不后悔。” “为什么，洛茵，为什么。”沈黎知站起身子，他想问个明白。 洛茵放下毛巾也起身，“没有为什么，我要回学校了。” 洛茵打开门，白光一闪，门后是她家。外婆在厨房里准备着饭菜，听见响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探出头，“茵茵回来了呀，先等着，饭马上就好啊。” “好，谢谢外婆。” 洛茵丢下书包回自己屋子瘫着，她望着天花板出神，耳边突兀地响着指针转动的声音。 她坐起身子，看到床头柜上的崭新闹钟。蓝色外表，白色表盘，个头不小，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外婆，这个是你新买的吗？”洛茵拿着闹钟去厨房。 洛茵从不记得家里有这个闹钟。 “我今天下午去买菜，路边在举办买一送一活动，买胡萝卜送个小礼物。我买了几斤胡萝卜，人家送我个闹钟。”外婆说，“买的人可多了，里三层外三层。你瞧现在这人多会做生意，那小贩还是个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 洛茵走回屋子观察这个表，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走针的声音太响了，晚上耽误睡觉。 洛茵把电池扣掉随便扔在柜子上，她腕上有表，自己的生物钟很准，不需要额外的闹钟。 “钟表……”站在床边，看着那个闹钟，洛茵想到了废弃商场的钟表。 她要去一趟那个商场。 -------------------- 第3章 第3章 ======================= 滨城百货商场在滨城一高后面，从学校后门走五十米，穿过一片低矮的树林就能到达商场门口。商场整体呈圆形，顶上烂个大洞，大门和所有金属制品都被附近的人拉走卖钱。 听说这个商场以前挺热闹的，但自从一个人吊死在商场，后面频频出现闹鬼事件，商场的人流量下降，商贩见赚不到钱都搬走了。一来二去，这个商场空了，加上年久失修，不多时就颓败无比。 周日下午，洛茵站在商场门前，踩着脚下的碎砖块站了好久。 又下雨了，洛茵打着小蓝伞裹紧衣服。 洛茵以前来过这里，被沈黎知带着来过几次，也被徐子昂带着来过一次。 那是不愉快的经历。洛茵摇摇头，打着伞往里面走。 天阴沉沉的，为了能够看清东西，洛茵特地带了把手电筒。刚进商场，洛茵眼前黑咕隆咚的，她忙打开手电筒，以便看清前面的路。 除了倒塌的墙和渐渐风化的塑料制品，这个商场没有多余的东西。附近的居民早就把东西搬空，偶尔会有流浪汉在这里住，但住不久。有人猜测是因为闹鬼的缘故，说是一到晚上那个吊死鬼就会出现，这才导致流浪汉在这里住不久。 洛茵不信这些，但她一个人来这里，还是有点害怕。一踩到什么东西她就警惕起来，生怕真的碰到了那个吊死鬼。 一楼没什么东西，走一步都是回音。墙上发黄的海报辨认不出是什么图案，洛茵提着手电筒左右晃晃，看见一个跟人头似的黑窟窿，把她吓一跳。洛茵拍拍胸口，谨记自己此行是去顶楼找钟表，快速找到楼梯的位置。 楼梯是旋转楼梯，没有扶手，有些阶梯裸露着钢筋。洛茵快步往上走，爬了四层，终于到第五层的顶楼。 洛茵右拐，往前走，来到正中央的位置。楼顶顶上烂着大洞，光线投射进来，不需要手电筒就能看到东西，但洛茵还是握着手电筒，以防不测。 她继续往前走几步，看到了那个钟表。巨大的钟表锈迹斑斑，斜放在顶楼，被雨水侵蚀着。听说原本商场是要建个台子把钟表摆放在外面，好当个噱头，但后面因为地块没商量好，搁置着放不出来，后面就一直放在顶楼。 洛茵走上前去，单手掰指针。她掰不动，索性放下手电筒用两个手去掰，还是掰不动。她想起当时转动指针的时候，钟表是平放在地上，而不是这样斜着放的。 她把手电筒踢到一旁，试图把钟表放倒。身后忽然一阵脚步声，洛茵赶紧捡起手电筒朝声源处照去。 黑色外套，黑色棒球帽，细碎头发下雾霭般的眼。 “沈黎知？”洛茵愣住。 沈黎知走过来，“你在干什么？” 洛茵见沈黎知来了，二话不说快步到他跟前，拿手电筒照照钟表，“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什么忙？” 洛茵说她想放平钟表，然后转动指针。沈黎知生根似地站住，半天不转眼珠。 “可是指针……”他说到一半，卡住了。 第6章 沈黎知久久不动，洛茵倍感好奇。 “指针怎么了？” 咔嗒——咔嗒——咔嗒—— 沈黎知摇摇头，“这个表都生锈了，万一磕碰到，得打破伤风。” 洛茵沉默一会儿，再次尝试去掰指针，指针纹丝不动，和她穿越前费力转动指针的感觉不一样。她确认掰不动，只好放弃。 雨下得大了点，顺着钟表流到洛茵脚边。 “你怎么来这了。”下楼时，沈黎知走在洛茵后面问她。 他拿着手电筒，帮前面的洛茵照着路。 两个影子摇摇晃晃下楼，风穿过来，像吹口哨。 “我，好奇。”洛茵回答。 “听说以前有一个精神病杀了老婆孩子，被关在医院里又逃出来，然后在这里上吊死了。半夜要是来这里，说不定能看到那个吊死鬼。”沈黎知压着嗓子说，他侧着头观察洛茵的反应。 洛茵没什么反应，她听沈黎知讲过很多次了。第一次听是在晚自习背书时，听完后她吓得尖叫起来。班级同学投来不解的目光，洛茵低着头眼角湿润。后面沈黎知给她道歉，她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穿越的几次，关于这个商场的故事，也都是沈黎知讲给她。听多了，洛茵就免疫了。 迈过最后一阶楼梯，洛茵回头，“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好奇，我没怎么来过这里，今天突发奇想过来看看。”沈黎知解释。 站在商场门口，洛茵放好手电筒，沈黎知盯着她手里的小蓝伞看了一会儿，声调不高：“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洛茵摇头，“我不会换座位。” 雨忽大忽小，斜斜的，吹到洛茵脸上。她撑起伞，没回头，“我才刚认识你，为什么要因为无法确定的未来而避开你。” “徐子昂不待见我，你是我同桌，他以后会找你麻烦。”沈黎知想说服她，“以前我也有同桌，但都被他欺负走了，你也不例外。我没有同桌，没人想和我做同桌，不然你不会坐到那里。” “我从没有觉得我会是例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洛茵踏出商场大门，站在雨中，她转过身子，稀疏刘海下的眼变得明亮起来，“我先回去了，明天见，沈黎知。” — 洛茵知道，沈黎知说的［欺负］很快就会降临在她身上。 早读，洛茵到班里的时候，沈黎知已经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同学陆续到班，洛茵把书本放在桌子上后，看到玻璃杯中的热水。 她目光跳在坐着的那人身上，舔下干涩的唇顿了顿，然后拢起耳边的发坐下来，顺手抽出一本书。书上的内容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这几次穿越，高考会被自动跳过，日常的成绩也不会影响她的高考。她永远都会考到浔科，和浔工的沈黎知一南一北。 “谢谢你，沈黎知。”洛茵稍微往沈黎知身旁靠近，轻声说。 沈黎知默不作声地翻动书页，他微低着头，细碎的发中隐隐约约透出静谧的侧脸。长年累月凝结的幽暗攀在他的眉目间，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是消不掉的悲戚。 在洛茵的印象中，沈黎知一直都很清瘦，但并不骨瘦如柴，他校服袖口挽到右手小臂中间，离手背8公分处有一个小疤痕。 沈黎知翻一页书，声音被学生的读书声淹没。 洛茵没听清，往他身边靠了靠，“什么？” “没有，没什么。”沈黎知再翻一页书。 洛茵将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读了两句抬头看黑板。黑板右侧写着今天的日期和课程表，洛茵盯着课程表看一会儿，不经意间瞥到了第二排靠墙的徐子昂。 徐子昂正回头看洛茵。 洛茵想起了一些事。 最初，洛茵成为沈黎知同桌后就开始被徐子昂针对。先是体育课上被砸，后面徐子昂屡次找洛茵麻烦，洛茵受不了，跟班主任李超提换座位。可已经没有空位可以让洛茵坐，洛茵便让李超搬来桌子，自己坐到班级最后一排。 但是坐到最后一排，徐子昂仍旧不罢休，下课后会故意去洛茵那里捣乱，还把洛茵的桌子扔出去了。最后沈黎知把洛茵的书捡回来，把洛茵拉回他的座位，又和洛茵成为同桌。洛茵没办法，只能继续跟沈黎知坐一起。 徐子昂之所以这么针对洛茵，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沈黎知的同桌，还有别的原因。而那段时间徐子昂对洛茵做过的事、搞出的麻烦，洛茵记得清清楚楚。 洛茵收回目光，把手伸向抽屉。她没记错的话，徐子昂送她的第一份“大礼”，是一袋打开就会活蹦乱跳的青蛙。她并不害怕，毕竟已经面对几次了。过去的几次穿越，洛茵开始会战战兢兢地弯腰把青蛙拿出来扔掉，后面就无所谓了，这次也是。 手在抽屉里摸索，但手指碰到的不是蠕动的青蛙，而是一个热热的东西。洛茵皱眉，弯腰把东西拿出来，竟然是一袋热腾腾的小笼包。 很香，洛茵闻着都饿了。 她愣愣地盯着包子，视线又回到徐子昂身上。徐子昂已经回头开始背书，这令洛茵感到奇怪。 “早餐店开得早，我来的路上顺便给你带了。”沈黎知冷不丁开口，他又翻一页书，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背什么，“你这几天一直都一个人去吃饭，没人陪你，我知道是我的原因，但让你换位你也不肯。” 第7章 “洛茵，我想再问你一次。”翻书的手停止，班级某处传来一阵骚动，沈黎知坐直身子，微微偏头看向洛茵，“你做我的同桌，真的不后悔？” 尖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包子的温度烫手，洛茵唇角向上，拢上去的发垂落下来，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我不后悔。” “沈黎知！” 徐子昂的怒火震耳欲聋，在他眼前，是一堆活蹦乱跳的青蛙，前后桌同学被吓得躲到一旁。一只青蛙落在他鞋上，他一脚把青蛙踢开，快速奔到沈黎知桌前。 班级学生的目光朝沈黎知投去，有同学继续安稳地背书，有同学大胆地把青蛙捡起来。 唯独沈黎知和洛茵淡定地坐着，四目相对。 “这是你说的，洛茵。”沈黎知面上浮现清浅的笑意。 “沈黎知你他爹的聋了是吧！” 在徐子昂的拳头落下来之前，沈黎知霍地站起，抽出书立架的《五三》，狠狠抽在徐子昂脸上。 徐子昂没反应过来，直挺挺躺在地上，其他同学把他扶起，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敢相信是沈黎知把他打倒的。 洛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僵着身子怔怔道：“沈黎知，你……” 沈黎知低头看她，他逆着光，细碎刘海下的眼睛看不大清，清瘦的身子撑起校服，打人的动作太大扯开了一点拉链，露出里面的简单白t。 喧闹的班级安静下来，片刻，又充斥着读书声。嗡嗡嗡，带着看热闹的讨论，带着徐子昂的咒骂。 嘈杂无比的早读，唯有沈黎知低醇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在洛茵心上。 “只有我做得好的话，你才不会后悔。洛茵，你为你说的话负责，我为你负责。” -------------------- 第4章 第4章 ======================= 打完徐子昂，沈黎知就受到了处分。学校方面让沈黎知先回家一周，深刻反省后再来上学。 以前沈黎知被揍不上报老师或学校，所以徐子昂任性妄为，而这次徐子昂竟然被沈黎知先下手揍一顿，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原谅沈黎知。可徐家知道自己孩子是什么德行，没让学校给沈黎知太大处分。 徐子昂捂着脸反对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回班级后摔摔打打。 沈黎知一声不吭地收拾书本，徐子昂靠在墙上侧着身子看沈黎知，紧绷着一张脸，指甲嵌入掌心。 “洛茵，下周见。”沈黎知拉上书包拉链，塞给洛茵一张纸条，“我不在的一周，你保护好你自己。” 说完，他拎着书包默默离开教室，身影没入夜色中。 教室的讨论声大了许多，黑板上写着自习二字，纪律委员敲敲桌子，让大家好好背书。徐子昂的视线时不时投射过来，洛茵没搭理他别有意味的目光，把小纸条摊在书上，轻轻打开。 ［时刻检查座位、书本和抽屉，以防徐子昂再做什么坏事。洛茵，等我回来。］ 洛茵看着纸条笑出声，不用沈黎知说她也知道时刻注意徐子昂。徐子昂会无所不用其极把洛茵逼走，不让洛茵和沈黎知做同桌，但徐子昂会搞什么把戏，洛茵清清楚楚。 体育课，久雨的天终于放晴，七班学生绕着操场慢跑。洛茵来到七班后，直接被塞到女生最后一排最右边，身后就是男同学。 跑了半圈，大家身上出了些薄汗，有的女同学跑着跑着跑出队外系鞋带。 洛茵原先也是找理由少跑一点的人，经常会借肚子疼之由躲进厕所。无论是跑步还是上体育课，或者平时小蹦小跳，洛茵通通做不来。之前她拎个包都费劲，更别提这种运动了，跑个四百米她都要喘半天。 但现在不是了。 穿越几次，她的记忆、体能都完完整整保存下来，加上本就年轻的身体，使得她一次比一次强壮。 洛茵一直在等，等她可以不被直接传到沈黎知被杀的时间点。如果可以提前一分钟，哪怕30秒、20秒，甚至只提前10秒，她都可以用力夺下凶手手里的刀，然后救下沈黎知。 只要那把刀不会直接捅进沈黎知身体里，洛茵一定可以，一定…… 洛茵攥紧拳，她并不确定会不会如愿，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会拼尽一切救下沈黎知。 体育老师是个瘦高的男人，叫钱进，小麦色皮肤，宽松的运动裤每次都差点提到脖子上。他身上的外套都是同一个款式不同颜色，脖子里天天挂着红色哨子，篮球打得不错，比其他体育老师更有水平。每学期的教职工篮球比赛，有他在的队伍都会得好的名次。 哨子吹了几下，钱进抬起手掌喊道：“还有一圈整，坚持住同学们。” 洛茵的呼吸仍旧很均匀，待跑到一个弯道后，她谨慎地注意着身后响动。弯道过去，洛茵快速侧身移开队伍。 身后想要绊倒洛茵的徐子昂扑了个空，不甘心地瞪着洛茵的侧影。 洛茵离开队伍，速度快了点，不然赶不上队伍。等跑完后，钱进让大家先自由活动十分钟，洛茵在草坪上拉伸。不远处的徐子昂和几个跟班时不时往洛茵那边瞟去，低声说着什么。 洛茵知道他们要密谋什么，她都腻了。 “喂，你站住。”午饭饭点，徐子昂叫住拿着假条出校门的洛茵，他身后跟了两个比他矮点的男生，戴嘉和李杰。 第8章 洛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 戴嘉跑到洛茵面前挡住她，“洛茵，徐子昂叫你呢，你没听见？” 洛茵把书包往肩上拉拉，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什么事？” 徐子昂踱步过来，“你出校门？偷偷出去？” “我有假条。” “你出去干什么？” 天又阴了，雨季便是如此，晴天很难得，淅淅沥沥的雨是常态，潮湿的路面还没变干，雨又再来。 “我出去有事。”洛茵侧身绕开，“我有什么事你应该管不着。” 徐子昂也不继续追问，跟在洛茵身后走。洛茵怕甩不掉他们，去了附近一个精品店，从后门离开，转过几条巷子来到了沈黎知住的地方。 邦邦邦—— 敲了几下门，门开了。 “沈黎知。”洛茵背着手喊他。 沈黎知握着门把手，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直到洛茵在他面前挥了几下手，他才把门再打开点让洛茵进来。 “你…你怎么出来的？你不是没有通行证？”沈黎知跟在洛茵身后问，“难道你偷偷溜出来的？但是我们那个闸道…你翻墙出来的？” 洛茵把书包放在客厅茶几上，掏出假条给他看，“我请假出来的。” 沈黎知看那个假条，是病假假条，“病假，你撒了谎？” 洛茵点头。 沈黎知捏紧纸条，音调变低，“你怎么会撒谎……” 洛茵捏着校服袖子，微抿着唇，圆圆的眼珠瞥向一旁，“撒谎很难吗？” “没有很难。”沈黎知不再讨论这个事，“你吃饭了吗？我正好在做饭，给你也做一碗，怎么样？” 洛茵点点头，坐下把书本掏出来。她这次来是给沈黎知补习这两天的课程，下周他就回来了，但是下周有考试，她怕他跟不上，得抽空给他补补。 饭后洛茵给沈黎知补习功课，掏出几张卷子把难题和易错题给沈黎知讲了讲。沈黎知圈完卷子的题，偷偷瞥了洛茵两眼。 “你好像很熟练。”沈黎知讶异洛茵的讲题方法。 “因为要给你补功课，提前熟悉了这些题。” 沈黎知翻了翻试卷，问：“徐子昂有为难你吗？” “有。” “我就知道。”沈黎知握拳咬牙，“洛茵，等我回去……” “如果你回去再跟他打架，受处分的还是你。”洛茵并不觉得眼下徐子昂的事是什么大事，在那天到来之前，所有的事都无关紧要，“他再怎么欺负我们也不会受到惩罚，但我们会惹到麻烦。与其正面硬碰硬，不如合理避开，省去很多烦恼。” 洛茵讲着，把几道题抄写下来圈上重点，圈完重点用高光笔在英语课本上划几个句子。沈黎知思维变得混沌起来，眼中的困惑加深。 “洛茵？” “嗯。”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如果他又欺负你了，我要袖手旁观吗？” 洛茵笑笑，“我又不会傻着让他欺负。” 沈黎知不作声。 良久，他整理整理卷子，提笔算了道题。 “如果真的欺负你了，那该怎么办？” 向阳的窗户开得大了点，一阵阴风吹来，洛茵低头吸吸鼻子，“那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沈黎知问。 洛茵抬头，对上沈黎知的眼，她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和不甘，以及隐在眼眸深处的凄凉。 洛茵欲言又止。 她低头划了一道线，“沈黎知，你好像也总爱问我问题。我无法全都答上来，但我想告诉你，这些都会过去，一切都没关系。重要的不是他欺负我，也不是我，重要的是……” “你怎么不重要？”笔尖用力，在纸上戳出一个窟窿，沈黎知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洛茵，你很重要。我有这一次机会，就不会重蹈覆辙，不会错过，不去后悔。” 洛茵知道跟他讲不清楚，没继续争辩，“那就随便你怎么想怎么做了。” 她低下头翻书，英语书变为语文书。 洛茵抬头看黑板，周五，下一节课就是劳动课。 但大扫除的时候洛茵没看到徐子昂，平时一到大扫除，徐子昂就会拎着扫把四处逛，或者靠在栏杆旁玩手机，用镜头对准远处的女生，和身边几个狐朋狗友评价她们。再不然就是去播音厅放音乐，总之闲逛在校园。 这一次穿越和前几次不一样，偏离的历史太多，洛茵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环顾四周找了个比较好说话的同学，抓着扫把问：“韩薇薇，你见徐子昂去哪了吗？” 韩薇薇坐在洛茵右手边，以前虽然也不跟洛茵做朋友，但偶尔会搭个话。 “好像出校门了吧，我见他早早溜走了，还喊了几个人。”韩薇薇细细回忆。 洛茵感到不妙。 她快速奔出校门，跑向沈黎知住的地方。刚到楼下，楼道里传来一阵笑声。洛茵站定，没几秒，徐子昂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那些人中有几个外校的，洛茵记得这些人。 徐子昂见洛茵来了，跟旁边一个寸头男说了什么，乌泱泱的一群人哄笑开来。 “洛茵，你来干什么？看望你情夫来了？”徐子昂单手插校服裤兜，笑眯眯的，话里话外满是嘲弄，“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你俩想干什么？” 第9章 寸头男是隔壁滨城二高的，叫张焱宇，听到徐子昂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干什么？你说他俩干什么？当然是干来干去啊哈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起来，夹杂着几句脏话。洛茵不想管他们说了什么，绕过他们想去楼上看看沈黎知怎么样了。哪知徐子昂拽住了她的胳膊，“这么迫不及待？你的x要是痒了，要不我来满足满足？” 洛茵不是第一次听到徐子昂对她说出这句话，只是这一次出现在这里。 变了太多，似乎一切都变了，会不会最后结局也会变？洛茵无比期待。 她笑着重重甩开徐子昂的手，徐子昂没想到她会甩开，身子一个趔趄。 “别挡我，谢谢。”洛茵快步上楼。 到沈黎知楼层后，他屋子的门大开着。洛茵跑进去看到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和倒在地上的沈黎知，他头破血流的，鼻青脸肿，人也怎么都叫不醒。 “沈黎知！沈黎知你怎么样了！”洛茵叫不醒他，只能想办法打电话叫120过来。 刚打完电话，门口涌进一群人。是徐子昂他们。 徐子昂双手插兜，嫌弃地瞥了眼地上的沈黎知，他缓缓朝洛茵走去，话语轻佻，“呦，你汉子不行了，满足不了你。洛茵，你看我怎么样？反正你那么迫不及待，换谁都行吧？” 他步步紧逼，洛茵手无寸铁，只能警惕地往后退。 大门咔吧一下关上，徐子昂忽然像猛兽般扑向洛茵。 -------------------- 第5章 第5章 ======================= 以前洛茵也被徐子昂教训过，不止一次。 比如徐子昂找不敢违抗的女同学在楼道里扇她巴掌，比如在体育课座位席角落拽她头发踢她腿，又比如每天假装从她位置旁经过，把她的书扔掉，并砸她头。 徐子昂最讨厌的是洛茵不听他话，讨厌她要和沈黎知做同桌。和沈黎知做同桌意味着有人要站队沈黎知，徐子昂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这也是为什么班里没人敢和沈黎知做同桌。 关于被教训，洛茵印象最深的是徐子昂把她带到废弃商场的那天，徐子昂的朋友把洛茵从学校带走，洛茵不敢抗拒，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押送”走。 徐子昂以洛茵和沈黎知疑似谈恋爱为由，把洛茵捆起来辱骂了几句，然后拍了照片引沈黎知过来。徐子昂说可以放洛茵走，但沈黎知要留下。 沈黎知面前是十余人，想也知道留下来是什么后果。 “你不留下，那她就要在这里被绑一天。”徐子昂说。 沈黎知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留下，但徐子昂没有放走洛茵，而是让几个男学生去扒洛茵的衣服，他说直接放她走太可惜了，要多留点纪念。 在那些人动手前，沈黎知抓起一根木棍敲在徐子昂身上，随后是一阵混乱。沈黎知趁乱把洛茵放走，然而一个铁棍朝洛茵闷来，沈黎知挡了一棍，满头鲜血。 那时候洛茵以为是愧疚。 但后来她知道沈黎知不仅仅是愧疚。 徐子昂扑过来那一瞬，洛茵一脚踹在他胸口，踹得他一口气上不来。徐子昂显然没料到洛茵反应竟然这么快，迅速抄起一个花瓶砸向洛茵。 洛茵灵活避开，徐子昂趁机再次扑上去。好在洛茵一直在观察徐子昂的动作，没让徐子昂得逞。一来二去不得手，徐子昂怒不可遏，趁洛茵躲避的时候迅如闪电扼住她的身子。 “徐子昂，放开我！”即便能储存体能，洛茵力气还没到可以单挑人高马大的徐子昂的份上，她被掐着脖子动弹不得。 徐子昂嘴角扯起冷意，眼中的戏谑像蛆虫般在洛茵身上爬来爬去。 “洛茵，早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要是告诉老师，你说是你受处分，还是他受处分？” 洛茵挣扎了番，没用，她拧着眉冷笑：“早恋？你倒是拿出证据。” “我不跟你废话，真要是早恋被抓，受处分最严重的肯定是你，小到全校通报，大到退学。”徐子昂歪着头冲沈黎知倒下的方向扬扬下巴，“他是我亲戚，怎么都不会被退学，你可不一样，你什么都没有。老爸死了，老妈改嫁，家里只有你和你外婆，谁保你？” 洛茵不吭声。 徐子昂力气松了点，“不如这样，你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全班同学就你一个人不听我话了，再这样下去你可就没朋友了。” 朋友？洛茵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她还怕这个？ “徐子昂，你也未必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15岁的洛茵可能会怕，但22岁且穿越几次的洛茵只会觉得徐子昂幼稚，“还在这里搞什么不跟别人玩的小把戏，你不是巨婴谁是巨婴？还是说你没断奶，当自己是小孩儿，全天下的人都要顺着你？我是你妈吗我还要哄你？” “放你x的狗屁！”徐子昂用力扇了洛茵一巴掌，“x你x的狗x玩意儿，xxx子我x死你xx的！” 徐子昂正要扇第二巴掌，洛茵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一拳哪里够？洛茵再补一拳。 真疼。洛茵揉揉脸，一抬眼徐子昂又扑了过来，她稳住身形准备避开，却没料到徐子昂顺了块玻璃摆件朝她砸去。她怕被砸到赶忙避开，哪知徐子昂用力推她。她赶忙转身，因为身后就是窗户。 可徐子昂并不管这些，他再次用力推洛茵，洛茵身子不稳，往楼下跌去。 第10章 三楼，洛茵坠落。 那一瞬，她看到了荒原上的风吹拂着膝盖高的草。 光亮变成光圈，缩小，再缩小，从光圈，一步步变成光点。零星点的光照着那个影子，孤寂又可怖。 草被吹得东倒西歪，黑袍子的人像风化一般开始破碎不堪，闪光的爪子锋利无比，四肢诡异扭着，斜斜地往远方移动。 光点不再存在。 墨绿的天与地，只剩风声。 “啊——” 医院病房，洛茵坐起身子。 映入眼帘的是对面病床上正在吃泡面的中年男人，还有进来查房的护士。 中年男人抬眼看了她一下，又继续吃泡面。 洛茵低头看自己，她完好无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床上躺着的是沈黎知。 “你做噩梦了吗，洛茵？”被包扎起来的沈黎知问。 洛茵嚯地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一阵响动，她看着自己的手，在沈黎知不解的惊呼下跑出病房。 她来到洗手间观察自己，脸上的红肿还没消，手腕的伤痕提醒她被徐子昂揍不是梦。 但她明明从三楼掉下去了，为什么还毫发无损。而且她印象中亲历沈黎知住院，只有废弃商场前被打的那一次。 “一切都变了，所以一切都变了。”洛茵接了点凉水，轻轻拍在自己脸上，“但是我为什么没有掉下去？” — 洛茵走出洗手间，低着头沉思，没走几步，沈黎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过来。他穿着病号服，本就没什么精神气儿的他，现在整个人像一具尸体。 “洛茵，洛茵你怎么了？”沈黎知走得太急，眼睛发黑，他撑在墙上停了一会儿，又赶忙朝洛茵走去，“你去哪里了？” 洛茵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下来了？” “我本就不碍事，医生非要我留院观察，还叫我家长过来。” 沈黎知舅舅已经来过一次医院了，嘱咐他先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 沈黎知想起洛茵说的考试，“我估计不能回学校，要在医院继续待，洛茵你先别管我，月考之后就是期末，你别耽误了。” 竟然这么快就要到期末了，洛茵觉得这一次的时间好快。 期末之后是暑假，暑假之后秋季开学，雨季也会结束。 比起非雨季时间，雨季就是无比漫长。即便现在过得也是很快，雨季之后的时间会更快，快到她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洛茵摇头，“没事，不耽误。” “你的脸……”沈黎知盯着洛茵的脸看了半晌，“是徐子昂打的吗？” “不是，我过敏了。” “为什么说不是？” 洛茵扶着他回去，“什么为什么说不是，你先好好养伤，我最近这段时间有空给你补习。” “洛茵？” “沈黎知，你总喜欢喊我名字，又不说什么事。” “我只是很珍惜喊你名字的机会，喊出来才会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 洛茵坐在病床边，顺手掖了下被子。 “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眼前的一切不是真实的，像一场梦。”洛茵抬眼看天花板，空白的墙，有裂痕，“如果不是梦的话，我会觉得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是梦的话，我也觉得真的是太好了。” “但是真的会有这样的梦吗？肯定不会有。”她叹口气，轻轻拍床，“就像你说的，珍惜，珍惜就好了。” 隐在碎发下的眼睛倏然一亮，片刻，又被阴沉覆盖。 沈黎知握着拳，附和似的点头。 — 期末考试前，沈黎知已经转移到家里休息。洛茵申请帮沈黎知补习，收获了李超的长期假条。 假条一开，班里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些声音过于离谱，想也知道是谁造的谣。洛茵没有搭理这些声音，该干什么干什么，遇见一些人能躲就躲，能对付就对付。 晚自习，一张纸条传来，是韩薇薇扔的。纸条上询问洛茵到底是不是在跟沈黎知谈恋爱，洛茵说不是。 韩：［那你为什么天天给他补习？中午还要午休呢，你不困？］ 洛：［我中午本来就不怎么困，而且他是我同桌，互相帮忙］ 韩：［你是我见过跟他做同桌时间最长的人，你真勇敢］ 洛：［谢谢夸奖］ 以前徐子昂就传洛茵和沈黎知谈恋爱，还经常欺负洛茵，加上一些事情又传回了这所学校，她实在受不了，就在高二的时候申请休学在家学习。 沈黎知会在午休和晚自习后找洛茵，给她补习一整天的课程，连续几个月。最后洛茵还是回了学校，托沈黎知的福，她没落下功课。 洛茵和外婆住的地方离学校有一段距离，那个房子是妈妈帮忙租的。洛茵没问过沈黎知是怎么用少得可怜的时间骑自行车过去帮她补习，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意志坚持这么久。从10月到次年2月，那年的冬天还特别冷，下了冻雨下了雪，沈黎知就靠着自行车往返学校和洛茵家。 以前胆怯不敢问，上了大学后又不知道以什么名义开口，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真是遗憾，应该早点问的。 午休期间，洛茵站在沈黎知家门口，抹掉眼泪，敲敲门，推门而入。 “沈黎知，中午好。”洛茵抱着书，注视着正倒水的男生。 他瘸着腿走过来，长了一点的发盖住眼，他用手背稍稍蹭了下额头，露出些缝隙，“洛茵，我想去剪头发，周末你能带我去吗？” 第11章 -------------------- 第6章 第6章 ======================= 周末洛茵跟沈黎知去剪头发，他们去了附近一家老理发店。阴沉的天，离很远就能看到门口的旋转彩灯。店名叫［陈哥理发店］，一对夫妻在打理，40岁左右的陈叔和王阿姨。沈黎知是他们的熟客，进门就收到两位的热情招待。 “小黎，这位是你朋友吧？”王阿姨拉着小推车过来，小推车里装着剪发的工具，看样子她是想给沈黎知做个造型。 洛茵微微点头，“王阿姨好，我是他同桌，洛茵。” 沈黎知站在旋转椅旁一动不动，等接过洛茵平静的目光后，他收起僵硬的脸坐下。 简单跟王阿姨说完想要的发型后，王阿姨开始给沈黎知修剪头发。洛茵坐在一旁等待，随手拿起一本发型书看。 “小黎你怎么那么久不来理发店啊？你看你头发都能长得能扎起来了。”王阿姨捏了一撮头发，给镜子中的沈黎知看。 刘海遮住了眼，沈黎知抬手拨开刘海，“前段时间生病了，没时间过来。” 王阿姨关心道：“你生什么病了？严重不严重？” “磕碰着了，没什么大事，已经好得差不多，过段时间就能回学校。” 王阿姨弯腰把几种不同样式的剪刀放到镜子前，“过段时间你们不是放暑假了吗？” 沈黎知才意识到快放暑假了。 剪了几刀，王阿姨瞄到安静看发型书的洛茵，开玩笑说：“你这头发，都快和洛茵的一样长了，再不来剪，是不是得用洛茵的发圈扎头发？” 洛茵被点名后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坐直身子，她齐肩的发已经用皮筋扎了起来，可惜扎不出什么名堂，只一个小揪揪绑在脑后。 沈黎知盯着镜中的洛茵看，目光交汇之时他忙移开眼，声音像喉咙里揉进了一团棉花，“夸张，我头发没有这么长。” “没那么长，但肯定可以扎起来。”王阿姨像是劝说沈黎知扎头发。 洛茵笑出声，“我也觉得沈黎知的头发可以扎起来。” 沈黎知再次将目光移向镜子。 剪刀咔嚓剪掉头发，短碎的黑发落在围布上。沈黎知眉毛一弯，目光闪烁，唇角微微向上。 他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 剪完头发后，王阿姨还给沈黎知做了个小造型。新发型很清爽，比先前盖着眼睛的头发阳光多了。王阿姨夸赞几句，洛茵跟在沈黎知身旁重复王阿姨的话，“帅得很呢。” 沈黎知偏过头问：“你真这么觉得吗？” “当然。” “谢谢。”沈黎知的脸微微发热。 “沈黎知，暑假你要做什么？”洛茵背着手问，“打工吗？” 天灰蒙蒙的，雾汇成一团的水汽聚在远处高楼上空，路过树下，头发上都落了些水珠。轻描淡写的季节，在灰色世界摇摆不定。 沈黎知点头，“嗯，我让我舅舅联系好了，去一家大排档打工。” 洛茵仰脸，抬起卷翘的眼睫，眸子里夹着浅淡的笑意，“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沈黎知恍惚半晌。 “你和我去大排档，打工？” “是啊。”洛茵重重点头。 — 在洛茵的印象里，沈黎知的周末和寒暑假都是在打工。 沈黎知舅舅在镇上开小超市，舅妈身体不好，表哥已经成家，表妹在电子厂打工。自沈黎知成为孤儿后，舅舅一直在照顾他。虽然明面上舅舅一家没有怨言，但生活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舅妈看病吃药花销大，还要顾着上学的沈黎知，一家人总归心里不高兴。 父母去世前生病治疗掏空了家，借的钱也不知道多久能还上。有人建议让沈黎知把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卖掉，他不肯，那些人说他不懂事，也说他不知好歹。 可如果把房子卖了，沈黎知再也没有家了，那里是他关于家的最后回忆。 放暑假前沈黎知回学校参加了期末考试，高考倒计时牌重新计数。考完后，他快步跑出考场去找洛茵。 洛茵正在教室里把地上的书搬到桌子上，沈黎知帮她搬了一些，前排学生弯着腰窃窃私语，然后发出一阵阵笑声。 “你们笑什么？”把书放好后，沈黎知转过头问。 吊在天花板的风扇是滨城一高新安的，转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即便声音很大，也大不过希沃白板上的挂钟，咔咔咔，像在拆屋子。 几个同学脸色唰地变得难看，他们没料到沈黎知会很不客气地质问。 “笑什么关你什么事？又没笑你。”一个声音尖细的男同学翻个白眼，“你觉得你很有讨论度吗？自恋。” 沈黎知正要反驳回去，洛茵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别说了，再说就吵起来了。” 她拿出书包里的薄荷糖递给他，“消消气，吃糖。” 透明袋包着一颗青绿的糖果，沈黎知握着糖，问：“我住院的这段时间，他们是不是也这样说你？” “对。”洛茵没想着要隐瞒，“嘴长在别人身上，就让他们说呗，你过去跟他们辩解，他们就把你当乐子看。” 她把书立立起来，一本书一本书往里面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沈黎知跟着她坐下，“你为什么总觉得这些不是重要的事？” 第12章 “那他们说我们谈恋爱，我们就谈恋爱了吗？” 沈黎知不语。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变得都不一样了？”他抬头看白板上的钟表，现在问洛茵，也像在问自己。 咔嗒—— “你发什么呆呢？”洛茵挥挥手。 嘈杂的大排档里已经聚拢了不少人，洛茵刚撤下一桌盘子，有人喊她给12号桌拿啤酒，她从沈黎知身上移开视线，迅速忙碌起来。 沈黎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毛巾和挂在身上的围裙，其他服务员穿梭在桌椅间，偶尔碰倒塑料凳子又赶紧扶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洛茵端着一盘烧烤从他身边经过，他不自然地抓了下围裙，投入工作当中。 沈黎知和洛茵的工作是一个时间段，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从大排档回家的路上，正好可以路过洛茵住的地方，沈黎知骑着车送她回家，然后再自己骑回去。 下班后洛茵摘掉围裙伸个懒腰，“下班了，一个月过去了，好快啊。” 沈黎知倒水的手微微一顿，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洛茵，累不累？”沈黎知把杯子端到她手边。 “嗯？还好吧，你都没有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在这里打工？”沈黎知喝了口水，他握着塑料杯，发出细微的响声，“明明很辛苦。” 洛茵抽动了一下嘴角，看了沈黎知半晌，才答：“沈黎知，这几天你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是想每天都问一遍吗？” 沈黎知垂着头滞了片刻，“我……我可能是想确定一下。”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跟朋友在一起，做什么事都会开心。”洛茵认真说，她仰头，露出稀疏刘海下的眼，映着大排档的灯光，亮晶晶的。 一层油纸盖在沈黎知脑子里，他张着嘴卡了半天，不自然地眨动眼睛，许久，才吐出一个“哦”字。 十一点过后，路上的人少了很多，店门陆续关门，大排档里还在收拾，过几分钟关灯闭店。偶有骑自行车路过的人，叮铃铃提醒着前面喝完酒嘻嘻哈哈打闹的人群。 洛茵望着街道，抬手指一个方向，“沈黎知，你看那里。” 沈黎知顺着洛茵的手指看去，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那里有什么？” 洛茵猜他没有看到，把手指伸在他鼻尖，“你顺着我的手指来看。” 她靠近沈黎知，慢慢从他鼻尖移到那个方向。沈黎知跟随她动作去看，终于，看到了一个球状黑影。 “那里……” “是那个废弃商场。”洛茵望着黑影说，她想到了从浔城飞奔到那里转动指针的经历，“沈黎知，有时候我会觉得非常疲惫，疲惫重复的日子，疲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她叹口气，声音苍老很多，“但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没有成功，但停留在过去，每一个短暂的过去，每一个还存在的过去，我就会觉得，还好，还好。起码抓住了，起码还在拥有。” “沈黎知，如果痛苦终有一天会到达，你会后悔走向未来吗？”洛茵收回目光问。 她这样问着，像老了很多岁，像一个被生活折磨过的成年人。 沈黎知想问，也好奇，但还是先回答洛茵的问题，“我不后悔，因为我们属于未来，没有人会停留在过去。” “对啊，没有人会停留在过去。”洛茵点头，眸光潋滟，迎着头顶的月光。 “沈黎知，马上就要开学了。”洛茵说，“雨季也快要结束了吧？” “九月前后就会结束，但明年还会来。” “雨季总是那么漫长。”洛茵手指轻敲桌面，“沈黎知？” “嗯？” “嗯…没什么。” — 九月开学后，班级排了一次座位，洛茵仍旧和沈黎知做同桌，甚至两人还是原来的座位。旁人还在排位置，两个人已经坐在原位，暗喜不用费劲搬书。 高二之后学生不再有双休，只有周日一天的休息时间。洛茵问沈黎知还要不要去打工，他说不去了，时间不太够。 英语课，洛茵撕下纸条写字，她问沈黎知如果不打工了要去干什么，把纸条放到左边后，掏出英语课本，轻轻翻开，是数学习题。 一个纸团扔在数学题上，洛茵按住纸团，看到李超正背对着大家板书。 洛茵打开纸团，上面写着—— ［洛茵，你爸爸真的是杀人犯和强.奸犯吗？他真的已经死刑了吗？］ 这张纸团她看过六次，这次是第七次。 洛茵稳住呼吸，抬起头。 她感觉班级有无数条视线落在她身上，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这个答案。 洛茵提笔去写，却被沈黎知抽走了纸条。 他把纸条扔进了垃圾袋。 -------------------- 第7章 第7章 ======================= 洛茵低下头小声问：“你干什么？” 沈黎知没回答她，身子坐得直直的，认真看李超板书。 洛茵撕下一角纸，她快速写上答案，然后扔给了询问答案的人。 这个动作熟练而又迅速，沈黎知都来不及阻止，洛茵已经丢出去了。不多时，班级某个角落出现一阵惊呼。李超回头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学生摇摇头，带着惊讶的目光瞥了一眼洛茵。 “教导主任、出门、骚动。”洛茵默念。 第13章 20秒后，教导主任冯主任和李超商量关于过几天的运动会的事，看样子会谈论好久，与此同时，班级学生开始躁动。互相传的纸条乱飞，甚至落到了洛茵头上。 洛茵平静地把纸条送到别人手上，在沈黎知如炬的目光下低头写题。 “回班级、布置作业、自习。”洛茵分析一道题后，又低声念叨。 不多时，李超拎着书告知大家自己要开个会，这节数学课让大家自习。等李超踏出班级走远后，众人的交谈声大了些，洛茵能清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不会吧，她爸爸真的是杀人犯？” “所以她从小到大转了十几次学了？从浔城转学是因为家长举报？” “你说她妈妈是不是也是被她爸爸强.奸生下来的啊？” “她爸爸是强.奸犯的话，她身上不会有什么性.病吧？” “她好恶心啊，难怪愿意和沈黎知做同桌。” “沈黎知一家脑子不正常，她有杀人犯基因，他俩真是绝配。” 诸如此类的话一一传到洛茵耳中，她没生气，也没什么反应，淡定地拧开杯子喝水。 一团纸精准砸进她的杯子里，泡在水里烂掉。 洛茵站起身，全班同学像心有灵犀似的闭嘴。他们注视着洛茵，看她去班级后边把水倒进专门用来盛水的垃圾桶，看她回座位，看她低头写题。 随后，又是一阵讨论声。 “洛茵，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你爸爸是强.奸犯和杀人犯！你为什么对我们隐瞒！”忽然，一个女生站起来质问洛茵。 “是啊，你为什么对我们隐瞒，你这个骗子！” “你是杀人犯的女儿，我们很难保证你不会有伤害我们的倾向，洛茵，你能离开我们班吗？” 一直老实本分的爸爸自打工地上受伤后，双腿就落下了残疾。工地找理由不给爸爸赔钱，去申请残疾补贴又被说不符合条件。爸爸只能去干点零活，拖着残疾的腿骑电动三轮车收废品。工作久了，腿更严重，到后期都不能走路。 后来爸爸被卷进强.奸杀人案中，当时年纪还很小的洛茵，根本不明白离案发地点那么远的爸爸，是如何不靠任何工具跑过去杀人强.奸，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认罪。 外婆不肯相信爸爸会做这种事，找了很多路子要去给爸爸申冤，可没过多久爸爸被执行死刑，外婆也没了申冤的力气。 妈妈自那之后改嫁，定期给外婆打钱，让外婆照顾洛茵。爸爸的事也一直伴随着她，无论什么年龄什么学校，怎么隐瞒都隐瞒不住。那些学生会添油加醋跟他们的父母反映，然后去学校闹事，让学校把洛茵送走。 洛茵为此转了十几次学，也一直没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来滨城一高后她就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是她还抱一点希望，可后果就是彻底被孤立。 班级同学的无视、冷眼，徐子昂等人更大胆子的羞辱，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和大胆的嘲讽，把洛茵的腰压得更弯了。 洛茵清清楚楚记得自己遭受了什么。课桌上被刻上的侮辱性.字眼、宿舍床上的垃圾、被扔掉的衣服鞋子、被关在教室门外、被关锁进机房、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 洛茵并不是只在滨城一高遭受过这些，过往的那些年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她无法辩解，无法抬起头反抗，也不曾说出“你们不要这样对我了”。 在她和沈黎知同时被锁进垃圾站时，黑漆漆且恶臭熏天的屋子里，她问沈黎知：“沈黎知，他们以前欺负你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学着反抗呢？” 沈黎知反问：“那你呢？现在的你为什么不反抗？” 洛茵咬着唇没吭声。过了很久，洛茵啪嗒嗒掉眼泪，“但是你不要再帮助我了，他们本来就讨厌你。” 沈黎知从校服兜里摸出一截纸塞给她，昏暗的屋子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干净的声音。 “你也说了，他们本来就讨厌我，帮你又怎么了。”沈黎知脱下校服铺在地上让她坐下。 “洛茵，我们都是被人讨厌的家伙。”他笑着说，洛茵似乎能从黑暗中看到他翘起的唇角，“洛茵，我们是破烂世界的万人嫌，很酷呢。” 班级里吵闹声不绝于耳，众人的指责一一刺向洛茵。但洛茵没想着回答这些话，因为不需要回答，就有人举报到班主任李超那里。李超将会希望大家理解一下，而随后就会发生洛茵被一些人无条件欺负和完全孤立。 洛茵习惯这种剧情，一点都不慌。她在选择题后面画了个［a］，身边的人突然起身，吓她一跳。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去，却见他满脸愤怒，掷地有声。 “她对你们隐瞒什么了？伤害你们什么了？从开学到现在，她对你们做过一丝一毫过分的事吗？”沈黎知紧握着拳，布满血丝的眼扫视班里的每个人，“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闭上你们不值钱的嘴，给自己多积点阴德。” 霎时间，叫嚣的人都闭上了嘴。他们生怕沈黎知再抽出五三砸他们，纷纷转回身子认真自习。 安静的教室里，只剩挂钟的指针响声。 沈黎知往过道挪一步，然后朝洛茵伸出手。 洛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沈黎知轻抬手掌，示意她搭上来。 洛茵犹豫片刻，把手搭了上去。 他勾唇轻笑，拉着洛茵往教室外走。 第14章 “沈黎知你……” “洛茵，让我们暂时离开这破烂的世界。” 两人离开教室后，班级爆发激烈的讨论声。徐子昂看着纸条上的注解和洛茵的回答，歪靠在墙上思索着什么。 — 沈黎知带洛茵去了那个废弃商场，不同于上一次的阴雨天，这次是艳阳高照的初秋。雨季之后的天不那么恼人，至少衣服洗了不会闷在阳台发臭。 白天的商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凋零的废旧建筑，砖块瓦砾间都是垃圾，空荡荡的，走一步都能听到回声。 两人心有灵犀似的，一言不发地踏上楼梯，来到了置放巨大钟表的顶楼。阳光从破烂的顶上打下来，像是捅破密布的云层。 “洛茵，你上次不是说想要把它放平，然后掰指针吗？”沈黎知来到钟表旁边，拍了拍钟表。 钟表外壳被拍出一阵响声，咚咚的，回荡在空旷的商场里。 洛茵疑惑：“你不是说会破伤风？” 沈黎知脱下校服，“用这个垫着，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他说着，垫着校服用力去推钟表。洛茵还没去帮他，他就把钟表放平了。 力气真不小。洛茵想。 洛茵拿过沈黎知的校服去掰指针，掰了好久，指针纹丝不动。她喊沈黎知一起，沈黎知犹豫片刻，跟她一起去掰。但是指针还是一动不动，洛茵彻底放弃。 也许只有在那个时间点可以掰得动，洛茵想。 “你为什么想要掰这个指针？”沈黎知问。 他们坐在钟表上，挨得不远不近。 洛茵看着自己腕上的表说：“我只是觉得它可能会转。” “它都那么旧了，怎么会转？” “也许呢，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它就会转呢？” “那你有见过吗？它转动指针。” 洛茵点头，又摇头。 她握着自己的手腕，想起沈黎知刚才数学课上的发言，转过头说：“沈黎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说话，但是以后请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沈黎知不语，他垂着头，肩膀处透出骨头的形状。 洛茵搓搓手解释：“沈黎知，我没有不知好歹。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这些不重要。我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希望，我都希望……” 她说着，鼻头一酸，顾着突然哭起来太奇怪，忍了忍，仰头把眼泪憋回去，“你不用管我的事，就这样就挺好的。” 洛茵不想让沈黎知去为她出气或者是做别的事。 别人的言语她管不着，但真要是谁来欺负她，她可不会手软。但沈黎知如果也帮助她，他人只会多给沈黎知一份伤害，到那时候洛茵可不确定能不能保护好他。 所以洛茵更希望沈黎知不要管她，最好一点也不要管。 沈黎知恼怒地起身，他不看洛茵，只低着头看五楼的栏杆，“洛茵，你是在怕什么？” “我……” “洛茵，我不管你怕什么，但这次我不会怕。洛茵，比起死亡，其他的恐惧算得了什么？”他转过身，低头看洛茵，“洛茵，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以后，你也不用管我的事。” 他快步往楼下走，商场里满是回音。 “沈黎知！”洛茵追了两步，目送他下楼出商场。 她和他解释不了。 洛茵苦恼地揉揉头。 -------------------- 第8章 第8章 ======================= 雨季过后，时间会过得非常快。有时候闭眼睁眼的时间以月来计时，闭眼10月，睁眼11月。 11月的滨城是湿湿的冷。 班级写作业的景象消失，洛茵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身后传来外婆的呼唤声。 “茵茵，走，我们去买菜。”外婆拿下挂在衣架上的折叠篮。 洛茵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确定时间日期后赶忙跟着跑过去。 外婆带洛茵去菜市场转了转，把篮子装满后跟洛茵讲她精挑细选的菜。 “秋葵多有营养，你总是说不吃。”外婆最拿手的就是虾滑酿秋葵，可惜洛茵不大喜欢吃秋葵。 洛茵只觉得秋葵嚼起来像在嚼一口痰，好听点是在吃芦荟，黏糊糊的，跟鼻涕似的。 外婆把菜往袋子里塞了塞，扭过脸惊讶道：“你还吃过芦荟呢？” 洛茵没自己吃过芦荟，她小时候被班里同学抓出去逼着吃过花坛里的芦荟。不仅有芦荟，还有仙人掌、月季花、蟋蟀、没成熟的柿子。 这些被逼着吃下的食物里，洛茵最不喜欢吃月季花。他们会把根枝也塞到洛茵嘴里，尖刺划伤洛茵的嘴唇，满是涩味儿，又苦。仙人掌他们倒是怕洛茵被扎死，主动拔掉一些刺。 外婆絮絮叨叨晚上要做什么菜，说起冰箱，她说前段时间冰箱坏了，冻在冰箱里的肉化了血水，一股子腥气。 好在找了一户人家帮忙看看怎么回事，还拜托那家人联系了修冰箱的。外婆对那家人很感谢，隔日提了水果去拜访。 “茵茵呐，别人帮了我们，我也是要好好感谢他们的。俗话说，滴水之恩要当涌泉相报，这邻居也都不熟悉，人家愿意帮我这个老婆子，是人家善良，素质高。”外婆手里的篮子被洛茵拿走，她拍拍洛茵的胳膊，弯着眼睛问：“茵茵，你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哇？都这么久了，我都忘记问你了。” 第15章 洛茵点点头：“交了，交了几个。” 从前外婆这样问，洛茵也是这样回答的，即便在从前她一个朋友也没有。 外婆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前几天江城二高的人打电话过来，说是你原来的班主任，问我你的情况，我想着你每次回家心情挺好的，就说新学校还可以。” 洛茵嗯了声，“是还可以，大家对我还好。” 外婆闻言，笑着拉住她的手说：“我就说没什么事，都是大孩子了，肯定不跟小孩似的欺负人。还是长大了好，长大了就不用受委屈了。” 外婆别过脸，快速抹了下脸，声音带着些许鼻音，“茵茵过得好，外婆也不用担心得睡不着觉。” “我很好，外婆回去做虾滑酿秋葵吧，我有点想吃了。” 外婆拍她手，“你这孩子，你不是说不吃秋葵吗？” 洛茵催她去做，外婆扯着她的衣服往回走。这篮子里根本没有秋葵，只能回去买。逛了两圈，外婆选了一把新鲜的秋葵，一双略微浑浊的眼在菜市场扫了下，瞅见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上次卖菜送小礼物的老人，外婆想着还能有礼品领，带着洛茵过去。 “外婆，篮子都满了还要再买吗？”洛茵提着已经装不下的篮子问，“为了获得礼品而买菜，其实并不太划算。” 外婆说：“有菜有礼品，又不亏。上次那个闹钟不是挺有用？” 那个闹钟根本没用，太吵了。洛茵垂手拎着篮子撇嘴。 挤进人群后，外婆发现礼品是枕头，浅灰色的枕头。外婆嘴里咕噜噜冒出几句话，大意就是感觉有用但她用不着。洛茵这才松口气。 临走时洛茵瞥了一眼那个小贩，他裹着军大衣，戴着一顶灰黑色的帽子，胡子很长头发也长，看不清脸，只觉得瘦骨嶙峋又很老。 “外婆，你说他多大年纪了？”洛茵问。 外婆摆摆手说：“肯定比我还要大，我也得找个工作才行，看别人赚钱我也想赚。” “外婆你真是老当益壮。”洛茵不确定这个词该不该这样用，但看外婆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用对了。 — 洛茵对时间没了感觉，有时候在课堂上发呆神游，沈黎知会轻轻用胳膊捅她，她眨眨眼，偏头看他，才集中注意力继续看黑板。 黑板上的题和课程她看了很多次，她说不上多厌烦这些东西，毕竟好的坏的都要比亲眼见沈黎知死亡要好。 趁老师让大家做题的时候，洛茵拽下一截纸写字。她问：［沈黎知，下个雨季还有多久才到？］ 沈黎知说：［明年4月就到了，你很期盼雨季吗？我不太喜欢］ 洛茵也不喜欢雨季，只是雨季的时间会过得相对慢一点。不像非雨季的时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就好像洛茵还没来得及写自己是不是期盼雨季，时间翻了页数，她站在机房，身处黑暗之中。 机房的门开不开，被人锁上了。 洛茵记得当初是徐子昂把两人锁进机房的，12月的天冷得刺骨，洛茵和沈黎知被关在机房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有人来上课才发现他俩。又冷又饿的两人差点晕倒，回班里后还被讨论在机房里做了什么。 乱七八糟的谣言飞得满天都是，最后还传进班主任耳中。好在李超是相信两人的，事情不了了之，但那些讨论声迫得洛茵上课都无法直起背。 机房阴暗无比，连扇窗户都没有。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到。沈黎知在黑暗中喊了洛茵的名字，洛茵哎了一声。 “你还好吗洛茵？” “还好。” 洛茵熟练地走到墙边，扶着墙去门口。 角落里发出一阵响声，沈黎知吃痛地哎哟一声。洛茵让他注意安全，然后来到讲台处，弯腰摸索东西。 洛茵摸出一根铁丝。 她继续熟练地移动，摸到门把手后，凭借肌肉记忆用铁丝把锁打开。 门打开的那一瞬，走廊的光亮照进来，洛茵到对面门那边把电闸开开，沈黎知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洛茵怎么做到的。 明明以前洛茵是最害怕的那个人，会害怕得一直哭，会抱着头蹲在角落，现在居然淡定地开了锁。 “别愣着了，赶紧回去，不然下节课迟到了。”洛茵挥挥手。 沈黎知收回思绪哦了一声。坐到教室后，徐子昂一脸铁青地望着两人，沈黎知没有多管什么，而是坐下来问洛茵怎么找到铁丝又是怎么开门的。 “碰运气吧。”洛茵搪塞他，“反正我们都出来了。” 铃声响后，洛茵念叨要上课了，沈黎知只能闭嘴。 但他手不停。 他给洛茵写纸条，他问洛茵什么时候学会的开锁。 洛茵回复他，说外婆教过她。 沈黎知：［你外婆还会开锁？］ 洛茵：［她年轻时做过开锁工人，最近她想做回本行赚钱呢］ 沈黎知：［刚刚那么黑，你不害怕吗？］ 洛茵：［还好吧，晚上不也很黑吗？］ 掌握这门技术和前几次穿越积累的经验，因为早早知道会被关进黑咕隆咚的机房，洛茵第一次穿越就提前把机房摸了遍，知道讲台抽屉里面有铁丝，并学了怎么开锁。 而越掌握如何避开徐子昂的欺负，洛茵越觉得徐子昂幼稚。 第16章 上大学之后洛茵就没再见过徐子昂，也没问过沈黎知，徐子昂去了哪里。这个名字是两人心里最厌恶的角落，她不愿意提，沈黎知也不愿意。 但唯一觉得慰藉的就是，上大学后再也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 洛茵只希望剩下的时间再快点，她要离开滨城一高，她要和沈黎知去浔城，去可以自由大口呼吸的浔城。 在此之前，她要再熬过两个雨季。 — 第二个雨季到来之前，徐子昂趁着晚自习把洛茵喊了出来。 沈黎知让洛茵不要去，洛茵没听，拿着书跟着徐子昂出去了。沈黎知紧随其后，洛茵奇怪道：“你跟着出来干什么？” “我担心他会伤害你。” “他不会伤害我。” “你怎么知道不会伤害你？” 这次徐子昂叫洛茵出去，是商量让她和徐子昂站队的问题。当初洛茵没同意，徐子昂辱骂了几句就没事了。穿越的几次，洛茵也是没同意，但徐子昂辱骂她都还了回去。 洛茵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那就跟着一起吧。” 两人来到徐子昂面前，徐子昂一脸厌恶，“你来干什么？沈黎知，我叫你过来了吗？” 沈黎知反唇相讥，“怎么，你有传染病，我不能来？” 徐子昂挥着拳准备教训他，洛茵提醒有监控，徐子昂才放下手。他没有继续同洛茵谈话，自知没趣地拿着书进了班级。 这就走了？ 洛茵好奇。还能这样解决？ “别发呆了，进教室。”看洛茵还在思考什么，沈黎知喊她进去。 晚自习琅琅读书声淹没一些交头接耳，沈黎知立着书挡住自己的脸，问：“洛茵，晚自习前那个人你认识吗？” 晚自习前有个男生来找洛茵聊天，聊得很愉快。 他问出了一直没问过的问题。 “认识，他和我住一个小区，帮助过我外婆。” “他叫什么名字？” “李朗昭。怎么了？” “没什么，单纯好奇。”沈黎知咳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很久以前他记在心里默默吃味，没想到如今竟然能这么自然地询问那人名字，沈黎知失笑。 -------------------- 第9章 第9章 ======================= 李朗昭和洛茵的交流是在大学时才多起来的，但交集不多，顶多是不痛不痒的问候。 大二的时候外婆生病了，李朗昭得知此事，帮忙找了熟人在的医院，给外婆弄到了好一点的床位。洛茵对他很感谢，也感恩李朗昭一直以来的帮助。 穿越几次，洛茵对李朗昭也持感谢状态。洛茵感谢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好人，还有帮助她的人。 “他人还挺不错的。”洛茵说。 “你们刚认识就知道对方不错了？” “反正还挺不错的。”洛茵翻了页书，嘴巴里呜隆隆念了句英文单词。 这么好的评价在沈黎知耳中分量太重，他嘴上赞同洛茵的话，手里胡乱翻动书页，也不知道在背什么。 背书课结束，沈黎知把书放回书立架，微微低头自己念叨着：“人心隔肚皮，刚认识怎么就知道对方不错了。” 洛茵凑到他跟前儿问：“你嘀咕什么呢？” “没嘀咕。” 课间有人打开了窗户，晚风吹着窗外的花树，衔进来几片花瓣落在洛茵书上。她捻起花瓣看了看，捏起其中一片放到沈黎知课桌上。 “沈黎知，南滨湖那边的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花吧，如果你周末不忙的话。”洛茵说。 风又起，这次花瓣落在沈黎知掌心。 沈黎知抬起手，粉色花瓣飞离手心。 春草动，莺啼鸣。沈黎知眨眨眼，他已身处南滨湖畔，沿湖种植着樱花，一直蜿蜒到山上。山上还有一大片樱花，如云似霞，像粉色的烟雨。 “沈黎知，我在这！”远处的洛茵呼喊。 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沈黎知回过神，快速蹬上车蹬子，迎着扑簌簌落下的花瓣来到洛茵面前。 “你怎么还骑自行车？看花不就得散步看？”洛茵笑他什么时候都不离这个自行车。 自行车不新了，但沈黎知会经常擦拭，稍有点损坏他会尽力修补。洛茵跟他说，如果自行车太新的话，会被人偷的。 只是这辆自行车是舅舅买给他的，他会好好珍惜。 “骑车也能看，我载着你不就少走几步路？” 洛茵指了指前面的花，“那你能骑到山上去吗？载着我骑到山上。” 这么长的山路呢，但沈黎知不认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载着你骑下来。” “你确定吗？往上走的话，路会有一点陡。” “我肯定能骑上去。”沈黎知咽了口唾沫补充，“载着你。” 洛茵笑他，“这是你说的，载着我上去，我待会要是坐上去了，我可就不下来了。” 沈黎知拍拍后座，“来来来。” 洛茵坐上了后座，沈黎知靠右骑行，跟洛茵闲聊，“有人喊你名字的时候会把你喊成洛英，落茵，落英，你名字怎么喊都好听。” “李超会把我喊成诺音。”洛茵想到nl不分的班主任。 “这道题算下来的结果等于宁。” “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连连恋牛娘。不行，我也nl不分了。” 第17章 “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囊年年……噗，我比你还要差劲！” 三月樱花开得正好，路上观赏的行人很多。也有骑自行车的，慢悠悠地有，跟赛车似的也有。沈黎知载着洛茵骑得不快，时不时停下来走一会儿，歇够了继续骑。 到陡坡时，洛茵帮忙推自行车，沈黎知在前面推，推一半他让洛茵骑车。 “你骑车，我推着你。”沈黎知拍拍座子，让她骑。 洛茵便骑了，有沈黎知卖力地推车，她骑得快，等实在蹬得费劲，她又下来和他一起推车。到山顶后，俩人找个椅子坐了好久。 山顶的樱花也很多，密密麻麻，抬头看不见天，只看得到樱花。 “沈黎知，真好看。”洛茵伸手接了几片花瓣，放在手里观赏一会儿又吹落。 自行车扎在一旁，沈黎知伸着懒腰靠在椅背上。他也觉得樱花好看，但印象中他没有来这里看过。以往都是忙于打零工，且洛茵也没有约过他看花。 洛茵不爱说话，洛茵受了委屈只会自己哭，洛茵不敢抬头，不敢和人对视，洛茵是个忍气吞声的胆小鬼。 但现在的洛茵好像不是了，至少他认为不是。一切没有按照以前的步子走，钟表在转动，时间在快速流动。 “洛茵，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沈黎知问，“就比如现在，或者过去。” “有时候会，但现在不是梦，我也不希望现在是梦。” “我也不希望现在是梦，洛茵……”沈黎知转过头，是七班的课间。 青灰色的天，把世界短暂割裂开。潮湿的雨雾混着水汽遮住滨城一高，玻璃窗上趴着密密麻麻的水珠，汩汩往下划拉出长痕。 喝了口水的洛茵放下杯子拧上盖子，听沈黎知喊她名字，她转头问：“嗯，怎么了？” 沈黎知摇摇头，停顿半晌，说：“洛茵，雨季又来了。” “嗯，雨季又来了。”洛茵撑着头看窗外，“沈黎知，我们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们会离开滨城。” “是啊，是的，是的。”沈黎知喃喃。 — 雨季一来，路上湿乎乎的，外婆出门买菜回家路上摔着了。好在问题不大，但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洛茵不记得外婆摔过，但一想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便只当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洛茵申请休学一段时间，李超爽快地答应了。沈黎知说要给洛茵补课，洛茵不想麻烦他跑来跑去，说自己暑假会补习。 “你暑假补习，别人暑假也会补习，到最后还是跟不上。”沈黎知不同意，他跟李超请了长假，晚自习不上，用来去找洛茵补习。 李超也同意了。 他理解这两人的情况。 “跑来跑去很麻烦，而且还天天下雨，路上很危险。” “恶劣天气都能来，下个雨又算什么。” 洛茵拗不过他，“那如果天气实在是不好，你就打电话跟我说不来了，我做好准备。” “知道了。”沈黎知帮洛茵收拾书包。 好奇的同学凑在一起偷偷讨论，沈黎知没好气瞪他们几眼。 外婆得知洛茵为了照顾她而休学，坚决不同意。洛茵耐心安抚她，说有朋友帮她补课，学习上不碍事。劝说好久外婆才同意，还让洛茵抓紧多买点菜，好好招待朋友。 七点，沈黎知准时到达洛茵家。洛茵邀他进来，先带他去餐桌。 “我做的，一些家常菜，应该可以吧。”洛茵给他撑饭。 沈黎知拉开凳子坐下，看着桌上的几道菜称赞道：“很可以，真丰盛。” “就几个家常菜还丰盛什么。”洛茵觉得沈黎知在恭维她。 沈黎知嗅嗅菜的香味笑说：“我自己吃饭的话就不讲究太多，所以这些对我来说还挺丰盛的。” “看来上次我帮你补课，你是拿出最好的来招待我了。” “没想到还能把饭蹭回来。”沈黎知开玩笑。 洛茵坐下来给他夹了块红烧肉，“这叫一点都亏不着。” 沈黎知看望了外婆，外婆拉着他说，他是洛茵少见带回来的朋友。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话，临走前让他拿着水果回去，还让洛茵送送他。 “我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走在路灯下，洛茵跟推着自行车走的沈黎知说，“沈黎知，我没有什么朋友，但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黎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希望你现在和未来都会好好的。”洛茵往后退一步，跟他摆手，“就送到这里了，晚安。” 沈黎知想要说些什么，又打住，“晚安。” — 沈黎知几乎天天过来跟洛茵补习，下雨了也要来。身上穿的雨衣盖不住脸，雨天过来满脸都是水。洛茵特地备好毛巾，让他擦擦脸。 外婆身体好了很多，但仍旧不能下地走路。沈黎知问洛茵回不回去参加期末考试，洛茵这才意识到高二要结束了。 “时间过得好快。”往嘴里送一口菜，洛茵感叹。 “洛茵，你总说这句话。”沈黎知停下筷子看她，“你说了很多次了，时间过得好快，一切都变了，什么都不重要。”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洛茵盯着碗愣了会儿，又问：“你最近怎么样？徐子昂他没有再对你做什么事？” 沈黎知摇头，“没做什么。” 第18章 “肯定有。” “有也没事，我不怕他。” “我就知道肯定有。” 沈黎知扒了口饭，哼哼笑说：“洛茵，你太操心我了，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在操心我。” 他低头又扒了口饭，“谢谢你。” 洛茵不需要他的感谢。 沈黎知从小就被徐子昂欺负，他们一直都一个班，受到的欺凌不知道有多少。 洛茵记得沈黎知说过什么，比如他被迫脱掉衣服在雪地里滚，徐子昂就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比如徐子昂带着几个人在洗手间揍他，他抱着头被不停从头到脚泼水，冻得发抖对方也不放过他；又比如只是路过就被随意打一拳。 徐子昂家的人脉多，钱也多，不管小学还是中学，学校的人都要给徐家面子。所以徐子昂想怎么对待沈黎知，根本没人管。 “到了大学就好了，离开这里就好了。”洛茵希望下个雨季快点到来。 “你怎么那么笃定？” “因为只要离开就好。” 沈黎知握着筷子，许久，嗯了一声，“说得也没错。” — 又是一个大雨天，洛茵等待沈黎知的电话。只要沈黎知的电话一打过来，洛茵就不会再等他。但是沈黎知的电话迟迟没有打过来，洛茵不觉得是他忘了。 等到晚上快10点，他的电话也没来，洛茵隐隐有些担忧。 她拨打沈黎知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拨打学校的电话也没人接。 洛茵有些慌了，她怕又是徐子昂搞鬼，抓着伞夺门而出。 -------------------- 第10章 第10章 ========================= 雨越来越大，洛茵撑着伞在雨里走一会儿全身就湿透了。她先去了沈黎知家，他屋子里没亮灯，敲门喊不应，她只能去学校看看。 学校还没熄灯，去班级看，班级空荡荡的。一无所获的洛茵站在班级门口哆嗦着，浑身发冷。一切和从前不一样，洛茵自然猜不出沈黎知会去哪。 雨水黏在身上很不好受，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洛茵感到头有点发热。靠在墙上想撑一会儿，至少有力气找一找沈黎知，或者回家。外婆还需要她照顾，她必须回去。 只是洛茵眼前越来越模糊，还没在墙上靠一会儿，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倒去。头磕碰到水泥地面的那一瞬，洛茵双眼被一阵白光覆盖。 她又看到了那片荒原，没过膝盖的草像在水面波动。黑袍子站在固定的位置，长长的布料像风化般飘扬的破布碎片。孤寂辽远的荒原上，这个黑影像是被世界遗弃的怪物。空荡荡的场景里，绿色的草还是天，逐渐让人分辨不清分界线在何处。 忽然，场景慢慢后退，洛茵终于看到了更多场景。但是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波动的草，黑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得像个黑点。不会儿，一个熟悉的东西出现了。 废弃商场里的钟表浮在半空斜着旋转，钟表的指针快速转动，一如前几次穿越时转动的速度。钟表似乎比洛茵印象中大了三倍，视角停在此钟表旁边，巨物呈现在眼前，令洛茵有些恐惧。 指针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只剩残影，洛茵也越来越心慌。 这时候，远方的黑影竟慢慢朝此处移动。黑影速度加快，快到洛茵以为它要来攻击自己。可洛茵看得到这一切，但根本无法躲避，甚至视角也不能转动，只能任由黑影扑过来。 而黑影只是掠过，什么也没做，眼前仍旧是那个钟表，钟表旋转，指针转动，风拂动绿草，绿色的天越来越暗。 洛茵醒了。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子，匆忙跑下楼梯离开学校。 她要去那个废弃商场看一看。 — 穿过树林来到废弃商场，还没过去洛茵就听到一阵惨叫，那是沈黎知的声音。洛茵也不打伞了，赶忙合上雨伞奔跑起来。跑到商场楼下，洛茵看到沈黎知整个身子挂在四楼窗台处。 沈黎知扒拉着窗台边沿，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沈黎知！”洛茵急得大喊起来，她声音变粗，仿佛一个小男孩在叫喊。 下面就是砖块瓦砾，沈黎知要是掉下来，整个人都会被摔得面目全非。可洛茵现在也帮不了他什么，她现在紧张得不敢呼吸，淋着雨模糊着眼看着沈黎知。 沈黎知听到洛茵的呼喊，一仰脸，雨水冲刷过来，他看不清东西，只能憋着力抓紧窗沿。他不想从这里掉下去，也不想让洛茵看到他摔得粉碎的模样。 沈黎知觉得自己在洛茵面前受伤的样子太多了，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他咬着牙，脚蹬在滑溜溜的墙面，拼命往窗子处爬。他即便是死，也得是以后，不能是现在。 他必须陪洛茵走到离开滨城那天。在此之前，他不能死。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沈黎知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被流浪汉捅死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倒流，身子发寒，听不到洛茵在喊什么。沈黎知只看到他准备好的告白道具，鲜花、戒指，还有礼物。那些东西散落地面，沾着他的鲜血。 洛茵身上也都是鲜血，她的手上胳膊上都是血。洛茵哭得太伤心了，沈黎知从来没见过她那么伤心。在沈黎知印象里，洛茵哭过很多次，哭的原因是被人欺负、被人打骂、畏惧、委屈……而那次的哭是为了他。 第19章 “洛茵……我不要你哭。”沈黎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咬牙往上蹬、往上爬，竟然爬上去了。他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往里面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黎知！”洛茵抓着雨伞抱住沈黎知，生怕他再挂在窗边，“没事了，你没事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没继续说下去，紧紧抱着沈黎知哭了起来。沈黎知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他僵住半晌，才去拍洛茵的背。 “我没事，你别担心了。”沈黎知安抚她，触碰到洛茵的胳膊时，觉得自己手像被火燎烧似的，“洛茵，你怎么有点烫？” 沈黎知抓着洛茵的肩，想借光看看她。但没有光，四楼这里黑漆漆的。沈黎知摸她额头，很烫，明显是发烧了。 “洛茵，你发烧了，快，回去，你得吃药。”沈黎知拉着洛茵的手要下楼。 可还没下楼，一阵风袭来。沈黎知忙把洛茵护在身后，借着电闪雷鸣，沈黎知看到一个黑影朝两人走来。 那黑影起初是慢慢移动，忽然扑过来，直接把沈黎知扑倒。沈黎知庆幸是自己被扑倒了，连忙唤洛茵：“洛茵你快跑！” 刚说完，那黑影手里亮出一把长刀。 哪知洛茵不仅没跑，还快准狠地一脚踢开那个黑影。趁黑影没站起来，洛茵挡在沈黎知面前。沈黎知刚爬上来没什么力气，肯定敌不过这个奇怪的黑影，洛茵必须站在他前面。 “洛茵你干什么！”沈黎知爬起来去拉洛茵的手，“太危险了，你赶紧走！” 洛茵拍掉他的手，“沈黎知，你腿上流血了，在我来之前你已经受伤了。别逞强，站在我身后。” 沈黎知下意识捂住还在流血的腿，没想到洛茵竟然注意到了。 “但是洛茵……” “沈黎知，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眼见着黑影站起来朝这边走来，手中的刀闪着寒光，洛茵深吸一口气，握紧合上的雨伞，“我希望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平平安安。” 黑影持刀攻击过来，洛茵握紧伞去抵挡。锋利的刀砍在雨伞上，伞布裂开，骨架也断了，好在伞杆还完好无损。洛茵看不太清那个黑乎乎的人影，只能借着雷电光辨认他现在什么动作。 只是雨伞坚持不了多久，被砍三刀后，伞就破了。洛茵一着急，伞的按钮被按住，破破烂烂的伞撑开，骨架零件掉落，再也无法当武器。洛茵索性丢掉伞，伞被风吹到窗台，然后顺着风雨飘离到黑夜中。 洛茵握紧双拳朝黑影踢去，黑影几经躲避，最终被洛茵逼到楼栏杆处。电光闪，一记惊雷过，洛茵看到黑影手里的那把刀，迅速踢掉它。黑影没了刀，对洛茵再也产生不了威胁，于是她冲到黑影面前要抓住他，谁知黑影纵身一跃，直接从4楼跳了下去。 这里可是4楼！洛茵震惊这黑影的做法，可是当她没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后，她愣住了。 闪电照亮了整个废旧的商场，站在栏杆处的洛茵往下看，什么也看不到。 黑影消失了。 次—— 一瞬间，洛茵来到了那片荒原。这一次她不再是以视角出现，而是整个人站在荒原上。她看到远处是旋转的钟表，再远些，是长袍黑影。 光点忽明忽暗。 视角从洛茵的视角变为第三视角，她看到自己站在荒原上，长草淹没了她的身子。第三视角向上浮动，向上，向上，再向上，草丛中的她变成一个点。 向上，再向上。 她看到在她后方出现一个黑袍人，黑袍人后面是钟表，钟表后面是另一个她，另一个她后面是黑袍人……像三个景物复制粘贴，粘贴再粘贴，一直重复着…… “洛茵，洛茵你没事吧！”沈黎知一瘸一拐跑过来拉住洛茵的手。 洛茵回过神，“我没事，雨还很大，我们等下再回去。” 她被握着手，觉得这时候还不太合适，想把手抽回来，但是沈黎知紧紧握着，不肯放松一点。 沈黎知还是放心不下，生怕再有什么奇怪的人和事发生。他跟洛茵解释：“我本来要去找你的，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站在商场四楼。刚反应过来就忽然被谁推下去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你人没事就好。”洛茵对刚刚的经历心有余悸，“你腿怎么样了？” “我……还好。就是有点疼。” “都流血了肯定疼。” 沈黎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他只知道感到疼时人已经被推下去了。 洛茵为此感到慌乱不堪，那个黑影不知道是谁，是不是人她都不清楚。她只知道黑影想伤害沈黎知，因为刚刚的打斗中，洛茵明显感觉到那黑影想要攻击沈黎知，而不是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洛茵想明白。 — 洛茵参加完期末考试后，再次迎来了暑假。外婆的身体好了很多，能下床走动了。外婆一直都想证明自己好了，好让洛茵快点去上学。洛茵知道外婆不想让她耽误学习，只是嘴上答应了，一点行动也没有。 沈黎知的腿是被刀砍的，伤口很深，但他仍要去大排档打工。为了让沈黎知更好地恢复腿，洛茵把沈黎知的自行车强行推到自己家，说要天天接送他。 “你不一定带得好我。”沈黎知不想让洛茵费力载自己。 第20章 “你载我那么久了，也该我来载你了。”洛茵拍拍座子，让他坐上来，“怎么，你觉得我带不好你？” “是有点，怕你把我摔下水道。”沈黎知说着，瘸着腿坐了上去。 “那你就祈祷我不会把你摔那么惨。”洛茵稳好把手，开始蹬车。 下午三四点的太阳不那么毒辣，洛茵骑行在树荫下，悠悠闲闲。 “沈黎知。” “怎么了？” 洛茵看着前方的路，降低些音量，“雨季又快要结束了，我们要高三了呀沈黎知。” “我们快离开这里了。” “沈黎知，你一直想要离开这里吗？” “没错。” 洛茵蹬得快了些，“好，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 第11章 第11章 ========================= 暑假过了一半，沈黎知的腿伤好了很多。他把自行车推回来，每天去楼下等洛茵，顺路带她去大排档，再顺路送她回家。劳碌到夜晚，风不那么燥热，客人少了后，沈黎知和洛茵搬来塑料凳坐在路边聊天。 聊去哪里上学，去哪个城市，以后想要干什么。洛茵不太记得高中时他们有没有聊过那些内容，她只记得大学后才有心情聊这些充满希望的话题。 晚上八九点是客流量高峰期，洛茵记下一桌客人点的菜传到窗口处，接完一盘菜上桌后，看到塑料矮围挡处走来熟悉的身影。 几个男生抽着烟嘻嘻哈哈走进来，几辆摩托车停在外面，光看车身就价值不菲。为首的人吞云吐雾摆弄手机，一坐下来就喊洛茵给他倒水。那人是徐子昂，他身边的是张焱宇还有几个外校朋友。他们凑在一起哈哈大笑，时不时往沈黎知的方向瞥去。 想也知道他们过来要干什么，洛茵掂过水壶去给他倒水，刚倒一杯，张焱宇踢了下桌子，杯子倒了，咣当当掉在地上。洛茵刚要捡起杯子，一双纤瘦的手抢先拿起放到桌子上。 沈黎知背着手站在洛茵身旁，他穿着简单的灰色短袖，系了大排档员工统一发放的咖色围裙。不等洛茵问他，他接过她手里的水壶让她先去其他桌位服务。洛茵不肯，沈黎知欲要劝说她，徐子昂突然起身。 徐子昂抢过沈黎知手中的水壶端详几番，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沈黎知，你在这里一个月赚多少钱啊？” 他身边的几个人互相耳语几句，张焱宇敲敲桌子笑说：“沈黎知，我记得你家欠子昂家不少钱呢，少说得个百八十万，你这成天打工到底攒了多少钱啊？” “徐哥最近正好要换辆车，要不了你多少钱，一万有没有？” “沈黎知，你总不能一直当老赖吧？没钱不还也就算了，有钱还不还？人至少得知道感恩吧？” 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大口吃喝的客人朝这里看来。老员工李文俊拿着小本本跑过来，赶忙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洛茵还没解释，徐子昂指着她跟李文俊说：“喂喂，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李文俊脸上马上堆起笑意，他微弯着腰说：“这是我们的员工啊，洛茵，去年就在这里工作了，工作态度可好了。” 张焱宇晃晃手指头接话：“那你们这里可倒大霉了，她老爸可是杀人强.奸犯，身上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性病，还要她来你们这里打工，你们的客人用餐不害怕吗？” “你给我闭嘴！”沈黎知听不下去，抢过徐子昂手里的茶壶重重摔在桌子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群人渣满嘴喷粪，整天造什么谣！” 被骂的张焱宇登时就火冒三丈，他踢倒红塑料凳子毫不客气指着沈黎知怒道：“你骂谁人渣呢沈黎知，上次教训你你忘记了吗？怎么？还想再被我们揍一顿？” 周围的客人都竖起耳朵，员工也想过来凑个热闹，有的客人不耐烦，让员工赶紧解决这吵闹的一幕，省得耽误他们吃饭。李文俊轻轻按下张焱宇的手安抚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们换个人给你们服务，为表歉意，我们免费给你们送一盘酸菜鱼。” 张焱宇啐了一口，“你骂谁酸菜鱼呢！” 李文俊赶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想吃什么我们就送一盘好不好，实在抱歉。” 他推搡着沈黎知去别处，哪知这个平时看起来话少脾气好的小孩死活不走。这一举动惹毛了张焱宇，他一怒之下掀翻桌子，水壶飞了出去，几乎要倾倒在洛茵身上。这一掀桌子，周围的客人被吓了一跳，员工看这边闹大了，赶忙喊老板过来。 沈黎知慌忙去接那水壶，徐子昂见机用力去推沈黎知。沈黎知没留神徐子昂的手，身子一歪倒在旁边的桌子上。好在那桌子没人，只是桌上的茶杯都倒了。他忙去查看洛茵的状况，却见洛茵稳稳拎着水壶站在原地一脸平静。 “你们说够了没？想吃饭就好好点菜，不想吃饭就离开。”洛茵把茶壶放在隔壁桌子上，然后弯腰把倒下的桌子扶起来，“不想看到我们，我们不到这里就是了，坏别人生意你们安的什么心？要是有什么事说不清，那就报警好了。” 徐子昂对洛茵说的话没有丝毫害怕，他步步逼近她，脸上飘起别样的意味，“报警那就报啊，最好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病。” 他弯下腰，嘴角含笑：“毕竟可是强.奸犯的女儿，平时肯定饥渴难耐，去医院检查，让我看看你下面有没有长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21章 徐子昂正笑着，猝不及防，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他难以置信看着眼前手掌还没落下的洛茵，“你竟然敢打我？” 说着，张焱宇几人正要围上来钳制住洛茵，洛茵跟沈黎知使了个眼色，单手把刚扶好的桌子掀翻，快速跑出大排档。那边沈黎知接收到讯号，也跟着洛茵跑了出去。 “给我追上他们！”徐子昂捂着吃痛的脸吼着，张焱宇几人赶忙跑出去追。 客人们被打扰到吃饭，老板来了后，客人争相要老板给个说法。徐子昂等人骑摩托车朝两人离去的方向追，本就喧闹的大排档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 洛茵带着沈黎知奔跑在大街上，徐子昂几人骑着摩托估计很快就追了上去。回头看还没见人影，洛茵便拉着沈黎知跑进商场里，从商场另一个口出来钻进巷子里。巷子很窄，偏僻得很，那几人应该追不过来。等感觉到安全后，洛茵坐在角落里喘气。 沈黎知满头大汗蹲在她身旁，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他心有余悸，“洛茵，你刚刚居然打了徐子昂。” “怎么，你能打我不能打？”洛茵转头说。 洛茵并不想主动惹些什么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次次看到沈黎知反抗徐子昂，她慢慢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6次穿越，攒了6次的经验，她完全可以给徐子昂此人一点皮肉上的教训。 沈黎知闻言点头笑说：“能打，当然能打，揍死他个王八蛋！”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眼睛，只有头上的窄窄的星空倾泻光芒。 “沈黎知，我再过段时间要去霖城找我妈妈，她病了。”早上来的时候，洛茵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虽然妈妈没怎么管过她，但妈妈一直有在给洛茵打钱。妈妈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洛茵并不怪妈妈的选择和做法。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嗯…我不知道。” 洛茵靠在墙上，抬眼看向星空，“不过闹出这一波，我们应该不能去大排档打工了吧。” 沈黎知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事，“不打就不打，有的是打工的地方。” “你还挺乐观。” “闹都闹了，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我开始还担心呢。”洛茵抱着膝盖说，“怕你赚不到钱。”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有的是吃苦的工作，想干就干，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沈黎知慢慢移动到洛茵身旁，“洛茵，你不用担心我，我不在乎这些。” 洛茵撑着下巴说：“怎么不担心，你饿死了怎么办。” “我不会饿死的，洛茵。我也不会在现在就饿死，有手有脚的，找机会就能工作。” “那你欠的钱怎么办？他们说你欠他们那么多钱呢。”洛茵担忧。 沈黎知叹道：“其实真相不是这样的，他们徐家当初……算了，我以后跟你讲。” 沈黎知觉得稍微安全了些，带着洛茵回到大排档。老板抓着他说他搞的乱子，他和洛茵道了很久的歉，决定不再在这里工作，并赔偿受损的桌椅。老板没让他们赔，结了钱嘱咐他们小心点，说要是还被找麻烦，尽量找警察解决。 回去的时候，沈黎知发现自行车被碾了，不能再骑。他和洛茵对视两眼，无奈地摊手。 “他还是会找麻烦的。”洛茵已经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没关系，沈黎知，熬过一年，再熬过一年。” 她转过身子，凌晨的夜化为火车站的白天，不远处的沈黎知正朝她奔跑过来。 “洛茵！”沈黎知跑到洛茵面前后大汗淋漓，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大喘着气。 洛茵摸着书包带子，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不记得沈黎知送过她。 沈黎知咽了口唾沫，直起身子把口袋里的信封塞到洛茵手里，“洛茵，这里面有些钱，你把你的座位换为硬卧。” “换硬卧？” 沈黎知点头，“嗯，换硬卧。滨城到霖城得花十几个小时，坐那么久的硬座你肯定受不了，你换个硬卧吧。” “你怎么知道我……” “你肯定舍不得坐硬卧，来回车票都换成硬卧吧洛茵，再买点吃的，别啃方便面了。” 洛茵书包里的方便面带子呼啦啦响，她垂着眼，想说什么，沈黎知快速拉过她的手腕去售票处。 “我告诉你去哪里改签。”沈黎知拉着她去改签，改完之后，他把车票放到洛茵手里，“去吧洛茵，一路顺风。” 握着手里的硬卧车票，洛茵想起了自己曾经跟沈黎知说过坐了十几个小时硬座的事情。过去5次，她没有再说过，过去的几次沈黎知也不知道她坐那么久硬座有多难受。 洛茵身上的书包带子往下滑落，沈黎知把带子给她往上扶扶。售票处接二连三有乘客买票退换票，有乘客背着大包小包过来，沈黎知给他让位置。 洛茵忽然抬头问：“沈黎知，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就像是，就像是你经历过这一切。” -------------------- 第12章 第12章 ========================= 咔嗒—— 又一声响。 “让一让，让一让。”又一个乘客带着蛇皮袋去往售票窗口。 沈黎知没有回答什么，拉着洛茵走出售票大厅。 第22章 “沈黎知？”洛茵喊了他一声，“我只是好奇，嗯……好吧，你不想回答也行，因为我不需要答案。” “如果有答案你会怎么样？”他问。 两人走出大厅，空调的凉气和燥热的温度夹在一起，来来往往的乘客的交谈声听不太清。沈黎知转身冲洛茵笑，“如果是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如果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答案，如果是……” 洛茵摇摇头，她拽着书包带子嘴角稍微弯了个弧度，“有答案和没答案没什么区别，我确实是挺疑惑的，但也不是非得要这个答案。” 是什么答案不重要，洛茵打心底这样认为。 她往入口走，侧过身子挥挥手，“就送到这里，你回去吧沈黎知。” 身后的沈黎知还在说什么，洛茵没有听清。她径直走进检票处，检票过后等待片刻坐上了火车。 卧铺是在下铺，比中铺和上铺要好很多。洛茵大学时奢侈了一把买了卧铺，结果是在上铺，爬上去踩着栏杆硌得她脚疼。上铺坐不直身子，像蜷缩在棺材里。 刚把书包放在下铺，就有其他乘客坐过来。洛茵也没赶那人走，小床稍微收拾好就坐在窗边看窗外的人。等火车开动后，那人走了，洛茵窝在床上，不一会儿上下眼皮子打架。 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一个黑影从过道走过，她翻了个身，眼皮子实在支撑不住，几秒后，眼睛阖上了。 她开始做梦，梦里还是那片荒原，固定的视角，眼前是钟表，前方是长袍黑影，下面是没过膝盖的绿草，漫天黑绿的光。慢慢地，视角转动了，逆时针转动，她看到自己。 那个［自己］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百褶裙，绿草遮住膝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散乱的发被风吹着，明明把头发吹到后面，她却看不到［自己］的脸。 洛茵想向前走，她想看一看［自己］，可是视角只在原地停留。草天一色的光渐明，渐暗，渐明，渐暗。 她看到［自己］身后的黑影长袍的布料碎片飘在空中，像燃烧的灰烬，向上飞，向左右四散。 洛茵觉得自己要醒了。 她想睁开眼睛，但无法完全睁开，只是她看到了黑影长袍，在火车上卧铺的过道里，在她面前，在她身后，在她上方，在她…… “啊——”洛茵短呼一声坐起来。 洛茵在班级里醒来，此时正是课间，她小睡了一会儿，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洛茵拿过水杯喝了几口水，等上课铃响起后，身旁的人仍旧没回来。她有点担忧，于是把视线转到徐子昂身上。上次在大排档里和徐子昂闹了一次，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洛茵耐心等到下课，一下课她就来到徐子昂座位上质问，她问沈黎知去了哪里。 徐子昂一脸阴狠地摔书，“他不见了你找我？洛茵，我是他爹他妈吗？” 一想到洛茵甩他一巴掌，徐子昂难平心中怒火，看洛茵着急的模样，他又觉得很有意思。 他靠在墙上，懒懒散散说：“我找了人，把他拖咱学校废弃商场里了，你想见他就去找呗，不过他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 徐子昂还没说完，洛茵转身跑了出去。徐子昂冷哼一声，这洛茵是下节课不上了吗？说什么信什么，真是好骗。 同桌王明接完水问他：“怎么回事？你真把那个精神病拉商场里了？” 徐子昂把数学书放手指上转动，眼中盛满鄙夷，“我真想教训他，还能把他拉商场里？我前两天才在仓库里把他踹得半死。” 那次大排档闹完事，有认识他的人看见了告诉他爸妈。他被迫接受去补习班的惩罚，开学后才有机会教训沈黎知那个蠢货。当然，徐子昂也没放过洛茵，他喊来洛茵的室友，要她们帮忙给洛茵教训，把洛茵关门外冻一夜是最有趣的了。 后桌的戴嘉和李杰插话，戴嘉说：“他俩是不是谈恋爱了？整天形影不离的。” 李杰也好奇，“感觉像谈，也感觉不像啊。徐哥你怎么看？” 徐子昂才懒得管这俩人谈没谈，谁惹他不痛快他也要让别人不痛快。他瞥了一眼第五排的空位，“你们说，沈黎知去哪了？” “他回家吃个早饭后就一直没来。” “不会死在家里了吧？煤气泄漏？噎死了？” “撸死的吧哈哈哈哈哈！” “你他爹的也太会让他爽了。” “那洛茵找他不就是送x去了？” “千里送x，感人至深的爱情。” “真想x死洛茵这个女表子，他爹的，你们都不知道她打我巴掌打得多狠！”徐子昂想到那一幕都觉得是耻辱。 王明哼笑一声，“不会是把你打爽了吧？” 徐子昂拿书敲他，“我爽你爹，皮又痒了。” 嬉笑一番，徐子昂盯着洛茵离去的门口若有所思。 — 洛茵去了商场，她喊沈黎知的名字，无人应答，只有回声回应她。她一层层上去找，什么也找不到。站在已经放在地面上的钟表前，洛茵才意识到徐子昂骗了她。 “沈黎知，沈黎知你在哪……”洛茵抬起手腕看手表，1-5是白色，6-12是黑色。 她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沈黎知是什么时候，她只有她能经历的记忆，想找到沈黎知完全没线索。 洛茵想到了那个暴雨天，黑衣人、受伤的沈黎知……难道，那个黑影又出现了！洛茵害怕了，她开始慌乱，下楼梯时还崴了脚，差点直接滚到楼下。 第23章 跑到商场一楼，踩着门前的碎砖，洛茵攥紧拳头强装镇定。可是她应该去哪里找沈黎知啊，她应该问谁，她应该怎么找？ 絮状的云粘在天空，秋天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干净，至少洛茵这样认为。她抬头盯着发亮的天空，准备去沈黎知家里看看。很快，她到了沈黎知屋子门口，她敲门，屋子里没人说话，她便转动门把手。 门把手能转动，可以进去，洛茵便推门而入。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准备去洗手间看时，洛茵听到卧室传来一阵响动。 “沈黎知！”洛茵快速跑到卧室去开门。 她打开了门，看到了上次那个黑影，而沈黎知被吊在天花板上挣扎着。 洛茵急得不得了，正要冲进去，脚下忽然有什么东西阻挡着她。洛茵低头，看到了长到膝盖处的草。 “沈黎知……”洛茵惊恐抬头。 她不在沈黎知的屋子里，她在那片荒原。 眼前是一片荒芜，没有钟表，没有［自己］，也没有黑色长袍的身影。 太过寂静，风也没有声音。 好安静，一股恐惧从洛茵脚下升腾起来。她试图往前走，能走，但是比较吃力。 “沈黎知！你在哪！”洛茵大喊。 这个荒原上连回音都没有，洛茵心里毛毛的。 她走了很久，累得满头大汗，怎么走都是一片荒原，没有人，没有建筑，只有绿色的天和绿色的草。 洛茵站在原地有些挫败。 站了片刻，洛茵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慢慢覆盖住自己。她回头，看到了一个蓝色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闹钟，足足有十层楼那么高的闹钟。指针转动的声音太过响亮，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声音。 咔嗒、咔嗒、咔嗒…… 洛茵捂住耳朵向后退，她慢慢发现这个闹钟有点眼熟。 蓝色外表，白色表盘，是洛茵抠了电池随意放在床头柜的那个闹钟。 她不明所以，正盯着巨大闹钟出神，天上落下红色的羽毛，像是沾了血的天鹅羽，纷纷扰扰，犹如一场红色的暴雪。 洛茵忽然感到手腕一阵刺痛，她抬起左手，发现是从手表下面传来的，刚要去掉表带，咚的一声，一个东西落地。 洛茵低头看，是蓝色闹钟。 她身处自己卧室里，闹钟从她手里掉落。 “怎么了呀茵茵？什么东西掉了？”外婆在客厅问。 洛茵赶忙捡起闹钟，“哦，闹钟，我捡起来了。” 外婆把买回来的菜放冰箱，絮絮叨叨说：“我今天又碰到那个买菜送礼物的老头了，他这次送的是菜刀。我本来想着不去来着，但是家里好像确实缺个水果刀，就买菜了。” 把水果放冷藏间后，外婆又说：“以后切水果就不会有案板味了，这把刀看起来还挺好看的，茵茵你看。” 外婆给洛茵展示刀，蛮普通的。 “嗯，样式挺好看。”洛茵在屋子停留一会儿去了客厅，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然后走到日历前。 4月份，是4月份。10月份跳到4月份。 雨季刚走，雨季又来了。 “茵茵，看时间呢。”外婆收拾着冰箱，“马上就高考了，紧张不紧张？” 洛茵摇头，“不紧张。” “不紧张就好，你考到哪里都行，不要给自己压力。” “我会考到浔城。”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外婆，我出去一趟。” 她快速到沈黎知家，她想知道他还好不好，想知道他那天到底去了哪里。 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沈黎知跑去开门，见来人是洛茵，还没问她为什么过来，对方忽然抱住了自己。 “洛……茵……”沈黎知僵住了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洛茵吸着鼻子嗫嚅道：“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 第13章 第13章 ========================= 洛茵无法向沈黎知讲述自己的慌乱不安，她松开抱着他的手，用力地擦了擦眼泪，看沈黎知懵懵的表情，她拍他胳膊，“没什么，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沈黎知却觉得洛茵瞒了她什么，邀她进来坐下询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我没事？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沙发上的沈黎知穿着简单的白t，刚洗的头发还没吹，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洇湿了衣领。洛茵随手拿过椅子上的毛巾给他，他接下，随意擦了擦。 “洛茵你说话呀，到底有什么事？”沈黎知实在好奇。 洛茵思忖许久，掐着指尖道：“沈黎知，那天你去哪里了？” 沈黎知不明所以，“那天？那天是哪天？” “你有一天早上上课没在班里，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找到，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很担心你。”想起沈黎知突然失踪那天，洛茵一阵后怕。 那片重复出现荒原、那个黑影人、被吊起来的沈黎知，黑影到底对沈黎知做了什么，沈黎知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她都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当问题的瓶口转到沈黎知面前，他一身冷汗。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不在班里。 咔嗒—— 转动的声音又响了。 沈黎知失神地擦着自己的头发，努力找一个借口。 第24章 但是他要找什么借口？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在。他只知道多年以后，他会死在喧闹的大街上。 22岁那年，毕业季，在沈黎知想要跟洛茵告白的那天，他被一个流浪汉捅死。他以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彻底结束了，闭上眼睛那一刻，一阵咔嗒声又唤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讲台上是刚转来的洛茵。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讲台上的洛茵说。 那时候沈黎知知道自己穿越重生了，他想，既然能有这一次机会，他一定要终结一些遗憾。比如过去的他不曾还击过徐子昂，比如他没能更好地保护洛茵，又比如，他没有及时表达自己的心意。 沈黎知确实做到了，但一切好像不太一样。曾经胆小怯懦的洛茵好像更成熟，也更勇敢；废弃商场的钟表不停转动指针，他也一直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咔嗒声，以及…… 他总是会莫名跳到某个时刻，并且不保留跳过时间的记忆。 正如此刻，他无法回答自己缺席在哪一节课堂。 “哦，我有点拉肚子，去输液了。”沈黎知心不在焉地擦头发。 “可是我……哦，没什么，这样啊。”洛茵垂下手，“没事，我知道了。” 洛茵不再追问，反正奇怪的事情太多了，她无法一一解决，只要沈黎知还平平安安的就好。 “沈黎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你有想过考哪里吗？” “我不知道，考到哪里就去哪里。” “我也是。”洛茵稍微放松些，她知道自己可以考到哪里，反正改变不了人生轨迹，她也不用紧张地参加考试，“沈黎知，高考之后我们出去玩吧？去哪里都行，就我们两个。” 洛茵扬起嘴角，期待沈黎知的回答。 沈黎知顿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出……出去玩？就我们两个？” 他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不一会儿一层绯红爬满脸颊，耳尖也发烫。 洛茵慵懒地摊在沙发上，说起来，她也没有想好要去哪里玩，“是啊，总不能带上我外婆吧，她可受不了。” 沈黎知想到洛茵外婆跟在两人身后步履蹒跚地旅游打卡，忍俊不禁，“说得也是，你有计划了吗？” “我没有，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书上说过的。” 洛茵闭上眼背诗：“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脑海里立马有了一幅牛羊吃草的画面，“你一说我也想去，那我们就去呗，坐火车去。” “很远呢。”沈黎知走到客厅墙上贴着的中国地图说，“你外婆放心吗？” “跟她说一声她就放心了。”洛茵说，“沈黎知，这次我请你坐卧铺，你别跟我客气，我前两次在大排档打工攒的钱足够了。” “但是……” 洛茵捶了下他的胳膊，“别但是，你跟我客气什么。嗯……或者你到时候请我吃饭，别的不说，你在火车上给我买袋牛肉干就行。” “火车上买牛肉干？”沈黎知好奇洛茵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在火车上买？” 洛茵叉腰说：“火车上不是有推着小车卖东西的人吗？我每次都想买，但又害怕不划算，一直没买过。其实听他们在那里推销，还免费发给乘客尝，我真的很想掏钱。” 沈黎知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他又擦了擦头发，笑说：“行，我肯定给你买，盒饭要不要？我还没吃过火车上的盒饭呢。” “行啊，我也没吃过，你说好吃吗？” “我不知道，估计不好吃，还很贵。” “得20多块一盒吧，咱学校门口的盒饭才10块，可多肉呢，火车上的肯定没那么多肉。” 洛茵絮絮叨叨说着，沈黎知也轻声跟她一起讨论。等他的头发完全干了后，刚坐在沙发上，一抬眼，是火车的卧铺。 火车下铺，对面的洛茵看向窗外。 洛茵扎着马尾，额前依旧是稀疏的刘海，一身简单的格子连衣裙，撑着下巴的右手手腕上是粉色皮筋。小桌子上是两袋牛肉干和没喝完的矿泉水，以及两颗橘子。 绿皮火车有点颠簸，晃动了两下，洛茵转过头问：“嗯？怎么了？” 沈黎知摇摇头，“没，你吃盒饭了吗？” 这时洛茵肚子咕噜里叫了两声，她揉揉肚子说：“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饿了。” 洛茵起身往走道里看，乘务员正好推着餐车一节一节询问要不要吃盒饭。等来到卧铺车厢，沈黎知买了两盒盒饭。打开后发现摆放得挺好看，但是量不是特别多。洛茵尝了一口肉，味道一般，蔬菜是细碎的包菜和玉米粒，洛茵不大爱吃。 “一般。”虽然觉得味道不太好，但洛茵比较饿，一口气把饭吃完了。 沈黎知笑她，“你还说一般呢，一般也把饭吃得一干二净，要是真的特别合你胃口，说不定盒子都被你吃掉了。” “真的好吃我就再买一盒。”洛茵拆开牛肉干，拿出很费牙的肉干啃了两口，“这个好难吃，我牙都要掉了。” “那等我们到了草原，追牛屁股后面啃！” 洛茵被沈黎知的话逗笑了，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直循环追着牛啃牛屁股的景象。她拍沈黎知的胳膊，“都怪你，我现在满脑子啃牛屁股的样子。” 第25章 沈黎知也去咬牛肉干，他牙差点掉，捂着嘴说，“比起这个牛肉干，我还真巴不得去咬新鲜的牛屁股！” 等到了地点，把东西放在民宿后，两人跟着一群大人跑到景点，洛茵推着沈黎知去啃牛屁股。 “沈黎知，你快去啃。”面前有头牛，洛茵使劲推着他往前走。 想也知道沈黎知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去啃，结果洛茵不依不饶，害得沈黎知差点摔在牛屁股上。洛茵见状赶忙跑了，沈黎知赶忙去追她。 “洛茵！你给我站住！” 跑累了，两人躺在草上看天空。天好像很低，云也低，低得随时会压下来盖在身上。洛茵看向一旁的沈黎知，草在挡着，她看不到沈黎知的脸。 天地一色，风拂过，像水草般舞动。洛茵的双腿摆动两下，她放松了些，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云。 视线里有草，有天，有旷野的风，她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宁静，“沈黎知，这里和我的梦好像啊。我梦里也是一片草原，不对，不是草原，更像是荒原。” “草会没过我的膝盖，那么大的荒原上，只有我一个人，天和地是一个颜色。我想走出那里，怎么也走不出。” 沈黎知扒开草看她，“是鬼压床了吗？” “鬼压床也不能一直都是那个梦，梦里还有巨大的东西，比大楼还要大。”洛茵想到巨大的钟表和闹钟就冒冷汗，“你有做过可怕的梦吗？” “肯定做过，大家都会做噩梦。” “是什么？” 沈黎知的视线里是一朵形状像花的云，他舔舔嘴唇，说：“我梦见我死了，我被杀死了。” 万籁俱寂，旷野的风是流动的生命。云像羊群聚在一起，散开，相聚。 两两沉默许久，洛茵攥紧拳头，声音有些沉重，“梦都是相反的，别信。” “嗯，我不信。” “沈黎知，你困不困？”洛茵问。 “我有点。” “我也困了，我们就在这里睡会儿吧。” “好。” 沈黎知说完，没一会儿真就睡了。 洛茵轻手轻脚站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去除太阳和一些牛羊，这里跟梦真的没什么区别了。 她坐了回去，俯身在沈黎知脸上落个轻轻的吻。 像缓缓流动的河。 像一阵无人察觉的风。 “沈黎知？”洛茵喊他。 沈黎知迷迷糊糊嗯了声。 “……” 沈黎知困得睁不开眼，“嗯？洛茵你说什么？” 他的眼眯成一条缝，视线里的洛茵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 沈黎知还是没听清，“洛茵我好困，我听不清你说的什么。” 他没再听到什么，耳边没了声响，昏昏沉沉睡去。 — 再睁开眼时，是浔城。 沈黎知抱着书站在浔工的校园里，舍友杨雨停下脚步喊他，“老沈，怎么不走了？” “哦，来了来了。”沈黎知快步跟上。 杨雨是沈黎知大学比较玩得来的舍友，经常一起上下课和吃饭。离开滨城后，再没人知道沈黎知的过去，徐子昂和他一众朋友去了别的地方，沈黎知再也没有受到过谁的欺辱。 “你周末还找你老同桌吗？”杨雨问。 沈黎知点点头，“嗯，找她。”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澄澈明净的秋。 “找洛茵。” -------------------- 第14章 第14章 ========================= 上了大学后，沈黎知在浔工，洛茵在浔科。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两个人一直都在钟楼面前汇聚。钟楼是西洋式的建筑，名叫浔城钟塔，大概有50米那么高，共8层，顶层是巨大的天文钟，其他各层是浔城历史展览。 洛茵登过几次这个钟楼，楼梯是旋转样式，没有电梯，人多的话就挤得水泄不通。每层都有展览墙，还有一些浔城的特产模型。当地人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真想了解浔城，就去街巷里转悠，比那些贴在展览区的照片清晰多了。 洛茵也是这样觉得，但她还是会排队进去看。她带着沈黎知爬到7层，去往8层的楼梯在被封锁线挡着。 以前来这里几次，8层的楼梯一直都在被封着。洛茵一直想去顶层看看，看大钟表是什么构造，看8层到底有什么。 正好这次上来没多少人，洛茵拉拉沈黎知的衣角，指指封锁线。 沈黎知了解她要干什么，凑近她说：“真的要上去吗？” 洛茵点头：“我想去看看，你跟我去吗？你要是不跟着，那你就打掩护。” “那我帮你打掩护。”沈黎知碰碰她的手背，要她赶紧溜上去。 眼看着7层的人还在认真看展览，洛茵抬腿跨过封锁线，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 8层什么也没有，除了大钟表那一面墙的机械装置，其他三面墙都是镂空欧式花纹。阳光从四面墙倾泻进来，似鎏金的木质地板上飘扬着灰尘。往钟表那面墙走，一个栏杆挡着钟表机械装置，洛茵站在栏杆前往下看，广场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正看得认真，忽然一声响，吓了她一跳。 叮咚、叮咚、叮咚—— 钟表准点报时。 “洛茵？”沈黎知在她身后喊她。 第26章 洛茵回头，“你怎么也上来了？” “楼下没多少人，我就也溜上来了。”沈黎知被钟表那面墙吸引了，他走过去扶着栏杆叹道：“好大的钟表，有三个我那么高。” 洛茵往后走两步，比画了一下，“没有，有两个半你那么高。” 沈黎知环顾四周，这层打扫得很干净，镂空的欧式花纹也很好看，“这里为什么不开放？要是开放的话，大家都会来这里看。” 洛茵走到栏杆处，和他并排站，“可能是怕大家都过来，8层步梯呢，出意外了怎么办？”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也可能是他们单纯不想开放，这个钟表被破坏的话，得花好多钱修吧，那么好看的天文钟呢。”洛茵踮脚，继续往下看，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背影，那个乱七八糟的装扮，好像，好像那个流浪汉！ 洛茵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使劲揉揉眼，继续看那个方向。 那个背影，是那个背影！ 洛茵不敢相信会在这个时候看到流浪汉，她赶忙往下跑，沈黎知在她身后喊道：“你干什么啊洛茵？” 沈黎知，沈黎知还在这里。洛茵的呼吸不稳，她往回走了几个阶梯嘱咐他：“沈黎知，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哪里也别去。记住我的话，哪里也别去。” “你要去干什么？”沈黎知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好的，竟突然这样说，“你得让我心里有个谱。” 洛茵不跟他多作解释，快步踏下楼梯。她步子迈得大，一不小心跪在台阶上，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匆匆忙忙跑到一楼确认刚刚记下来的方向，快速奔跑过去。 汹涌的人群中，洛茵看到了那个背影。全身的血液直逼脑门，洛茵心跳加快，脚步也加速了很多。三米、两米、一米…… 洛茵伸出了手。 嘭—— 洛茵被一辆共享单车撞倒。 撞人的人很抱歉地把车扎在一旁，想问问洛茵的伤势。洛茵没管自己受没受伤，赶忙站起来继续追赶，可脚步刚迈出去，叮咚声响起。 是钟楼准点报时声。 次—— 洛茵回头，钟楼还在报时。 “洛茵，给，钵钵鸡。”沈黎知抱着一桶钵钵鸡递给洛茵。 洛茵快速抓住沈黎知的胳膊喘着气问：“沈黎知，你没事吧？” 沈黎知拿钵钵鸡的手差点不稳，他神情茫然地望着洛茵，张张嘴巴，又发出一个带有疑问的“嗯”字。 “我有什么事？”他把胳膊从洛茵手里抽出，塞给她桶，“就排队买个钵钵鸡而已，总不能被人挤出来吧哈哈哈哈。” 他笑了两声，发现洛茵表情不太对劲，忙说：“你怎么了洛茵？你不喜欢吃钵钵鸡吗？” 洛茵的思绪渐渐回笼，她接过钵钵鸡拿起一串尝了口，很香，“没什么，我挺喜欢吃的。” “洛茵，我前段时间打工买了辆电动车，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花。”沈黎知买了辆蓝色电动车，崭新的，电池很顶用，他觉得可以带着洛茵在浔城随意溜达。 沈黎知觉得浔城很小，也觉得很大。但只要可以和洛茵见面，再大的城市也不算大。他啃了一口魔芋，兴奋道：“在浔城打工可比滨城赚多了，我昨天去一个店兼职导购，就在那里站着，一下午就给我400块呢，刚刚到账。” “这么多啊。”洛茵觉得这个数目很大。 沈黎知找了张木椅坐下，把钵钵鸡放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点开兼职群给她看。他滑动着上面的消息，“就是这个群，我开始觉得不靠谱呢，没想到是真的可以。洛茵你要不要来？我拉你进来。” 洛茵被拉进去后，立马就有新的兼职消息弹出来，不一会儿那个人说已经有人接单了。 “洛茵，你先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花。”沈黎知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洛茵抬头望向远方，路边的花树开着零星的花，原来已经春天了，她记得自己几分钟前还在秋季。 “好啊，你带我我就去。”洛茵冲他笑。 — 兼职群的消息很多，洛茵看不过来，沈黎知帮她看消息，看到合适的就赶忙给洛茵看。最后洛茵接到了一个在奶茶店工作的单子，晚上和周末去做，忙得话连喝口水都来不及，不忙的话就跟其他员工聊天。 奶茶店在一个网红街道，一到周末和节假日人就特别多。洛茵开始不太熟悉，久了便很快上手。晚上沈黎知会骑电动车过来，送洛茵回学校。 奶茶店营业到点，洛茵摘下围裙收拾完，给沈黎知递上一杯奶茶，“你学校离我学校那么远，就别跑那么远送我了。” “哪里远了，再说我骑车还算兜风了呢。”沈黎知喝了一口，不太甜，奶味很香，茶味也很香，“洛茵这是你做的吗？真好喝。” “这奶茶很简单的，我回去告诉你配方，你买点相应的材料就可以做。” “那这个怎么做。” “茉莉蜜茶＋纯牛奶。” 沈黎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配方了？” “你以为要添加什么奇特的小药水吗？” 沈黎知立马露出害怕的表情，“那为了让你不给我添加小药水，我得好好对你，来，上车吧！” 沈黎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第27章 洛茵被他逗笑了，她把书包放在车篓里，慢慢坐在后座上，“哼，你知道就好，起驾吧！” 骑在江畔，吹着夏日晚风，沿江的霓虹大厦被洛茵收入眼中。她抓着沈黎知的衣角问：“沈黎知，你说我们以后能在那里工作吗？” 沈黎知扭头看璀璨的江畔，侧过脸回答她：“肯定可以，我们毕业了就去。” “但是那里的大楼那么亮，肯定是有人在加班。” “比你下班还晚吗？这都那么晚了啊。” 洛茵点点头：“说不定里面还有月薪三千的人呐，我还不如在奶茶店打工。” “那好哇，我可以天天喝到你做的免费奶茶。” 洛茵笑着掐他，“我还以为你舍不得让我加那么晚的班，原来是为了蹭奶茶喝，我要是在餐厅打工，那你岂不是要天天蹭饭啦？” “哎，你说得对啊，我下份兼职就去餐厅好了，我们一起偷吃餐厅的菜好不好。” “小心罚你钱！” “听说殡仪馆的工资也很高呢。” “咦——大晚上的讲这些，你也不害怕。”洛茵缩起脖子。 沈黎知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原来也怕这个。我听说晚上在殡仪馆……” “停停停，打住！我不要听！”洛茵捂住耳朵。 “晚上在殡仪馆，一定要……”沈黎知继续讲。 洛茵用力掐他，“你再继续说我可饶不了你。” 沈黎知被掐疼了，忙给她道歉，“好好好，我不讲了。” “沈黎知，夏天的风好凉快啊。” “洛茵，你看，天上还有好多星星。” 洛茵抬头，星河四溅。 软烂的季节，似白日焰火般模糊不清，挂在潮湿的风里左右飘忽。江上倒映着明明灭灭的光，涌动着过去、现在、未来。一千种植物，一万种语言，一场梦境般的呓语，在唇齿间起起落落。 “沈黎知，我好喜欢和你在一起。”她说。 -------------------- 第15章 第15章 ========================= 浔城的雨季没有滨城的雨季那么长，只是当雾蒙蒙的天气和淅淅沥沥的雨横亘在头顶时，一股若有若无的低迷情绪扑簌簌落下。 雨下大了，即便是周末来奶茶店的人也不多，招呼完几个客人，员工阿芙跟洛茵聊天。阿芙个子瘦高，是这家奶茶的正式员工，每每洛茵过来兼职，阿芙总会热切地跟洛茵聊天。阿芙年龄比洛茵大点，但总归大不了多少，有时候会趁换班时间带洛茵到附近做美甲。 “洛茵，那个总来接你的是你男朋友吗？”阿芙擦完台子，倚在桌子旁看外面的雨。 细密的雨顺着屋檐落下，涌到下水道处旋转着流入，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声响。 洛茵转头微翘着嘴角，她摇摇头，双手插进围裙兜里同阿芙一起看雨，“不是，他是我高中同学，在城北那边的大学城上学。” 阿芙表示讶异，“城北到这里要很远的吧，天天来接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也许吧，反正我是挺喜欢他的。” “诶？！！！！”阿芙蹿到洛茵身边晃她胳膊，“我还以为你会害羞地否认呢，怎么这么直接？” “有什么不直接的，我倒是觉得他不直接，喜欢还是不喜欢，我看不出来。” 阿芙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得满脸皱纹，她戳戳洛茵脸蛋，声音无比轻快：“什么看不出来，你这是当局者迷，他就是喜欢你的，不然换作我，我才不会天天接送我不喜欢的人。” 洛茵把帽子戴结实，哼笑道：“那我总不能直接问他喜不喜欢我，万一人家只是善良呢？那我岂不是自作多情啦？” “哈啊？怎么会，哪有会善良成这样的人？”阿芙才不相信那个男生会无缘无故天天接送洛茵，“肯定别有所图，绝对的。” 阿芙拧拧洛茵的脸，“肯定是图洛茵可可爱爱的脸蛋！” “诶，我哪里可爱了。” “哈哈哈，洛茵就是可爱呐！” 门口打着黑伞的客人走近，阿芙马上换作应对客人的姿势，“您要来点什么，这边也可以扫码点单。” 客人的黑伞移开，露出一张俊傲的脸。 “我要……10杯，这个。”徐子昂随手指了个饮品。 他微微侧过脸，冲洛茵笑了笑，眼中的戏谑展露无遗。洛茵掐着指尖，和阿芙一起做饮品，做完之后徐子昂并未多和洛茵交流，拎着奶茶走了。 “还挺帅。”徐子昂走后，阿芙说。 洛茵不作评价，低头迅速打字给沈黎知，要他今天不要来接自己。她找了理由搪塞他，马上投入到工作中。晚上雨小了些，客人也多了，等忙到奶茶店下班雨已经停了。路上是雨后的腥味，车辆驶过，喇叭声掺杂着黏腻的挤压声。 阿芙跟洛茵说完再见后，洛茵扫了辆共享单车，推出来拿卫生纸擦完车座子，目光里出现一双修长的腿。 “好久不见啊洛茵。”徐子昂双手插兜，一副轻佻的模样。 “哦，好久不见。”洛茵不想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只想赶紧回去，“没事就不要瞎聊，我赶时间回去。” 洛茵握紧把手准备骑车，徐子昂出其不意拽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车上拽下来。洛茵差点没站稳，踉跄着身子往一侧歪，还好及时站住了，倒是单车躺在地上。 第28章 “你想干什么？这边都是监控，100米处有派出所。”洛茵警告他。 徐子昂笑得无比嘲弄，“不是吧，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一个携带性.病的人，我看得上？” 洛茵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对他们自己编造的谣言深信不疑，她用力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上下打量了几眼，皱着鼻子漠然道：“性.病？徐子昂，你整天约得可不少呢，你说到底谁有性.病？” 话音刚落，洛茵看到徐子昂脸色大变，但很快他恢复了笑容，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那正好我们都有病，你跟我睡一夜，谁也耽误不了谁。” 真恶心。洛茵瞪着他把车扶起来，徐子昂却一脚把车踢到一旁。嘭的一声，车被踢飞一段距离，洛茵握着拳狠厉道：“徐子昂，你有病就去治，我不想跟你废话，你再敢碰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徐子昂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一米八四的身高，面前的洛茵才一米六出头，什么鸡蛋碰石头。他满不在乎洛茵的发言，整个人扑到洛茵面前抓住她的胳膊，蛮横地开口：“臭女表子，你这模样我还真就喜欢。你让我睡一晚，我给你五千块，可比你在这奶茶店薪水高多了吧？” 洛茵咬着牙挣脱他，“去你大爷的，我给你五千块你去吃屎好不好？你嘴巴臭死了，你他爹的长牙结石了就去医院。” 洛茵啐了他一口，做出进攻的姿态。徐子昂觉得有趣极了，他摸摸自己的脸哼道：“洛茵，你之前打我一巴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让我x一x，我就当没事发生。” 他贪婪地盯着洛茵的身体，又补充：“别在这清高了，你以前不是天天给沈黎知送x吗？他能x，我不能x？” “你他爹的给我闭嘴，徐子昂，到此为止，你再敢靠近我，马上送你进局子。” 然而徐子昂丝毫不在乎洛茵说了什么，在他眼中，洛茵不过是在欲拒还迎罢了。他再次扑向洛茵，洛茵长了记性，硬生生把他推开。徐子昂不罢休，再次扑上去，身后有人大喊洛茵的名字。 “洛茵！” 徐子昂转身看去，一个陌生的男人。 洛茵没被徐子昂得逞，看来人是李朗昭，马上用力把徐子昂推一旁。李朗昭走到两人身边，看那架势，好奇道：“你们在干什么？” 洛茵正要开口，徐子昂抢先道：“我是洛茵高中同学，你是谁？” “我是洛茵朋友。”李朗昭回答。 徐子昂饶有兴趣道：“哦？朋友？什么类型的朋友？我可没听说过她有朋友，该不会……” “你想说什么？”洛茵掀起眼皮子问，“该不会什么？来解释解释。” 徐子昂俯身轻声说：“该不会是你的客户朋友吧？” 他看洛茵满是怒火的眼睛，愈发觉得有趣，直起身子说：“我是洛茵的同班同学，这两天来浔城玩，本来想让洛茵带着我玩，结果忙得很没有时间。她要请我吃饭，我没答应，结果一直拉着我，要带我吃饭。” 徐子昂挑眉，洛茵接触到他趾高气扬的视线，冷冷嗯了声。 李朗昭恍然大悟，徐子昂则不再继续说什么，简单敷衍两句，说自己要离开了，临走时还冲洛茵笑。目送他离开后，洛茵问李朗昭怎么在这里，他称自己过来找朋友玩，没想到遇到洛茵了。 “你要回学校吗？”李朗昭问。 被徐子昂这一顿骚.扰，洛茵精神不太好，闷声嗯了嗯，把被踢到一旁的单车扶起来。李朗昭按住单车把手道：“洛茵，别骑车了，路上滑不安全，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 “洛茵你别客气了，你外婆经常给我家送菜，就当我回报你。”李朗昭扬起一个阳光的笑容。 洛茵推辞不过，还车后坐上他的车。洛茵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说下次他要是再来浔城，她一定会好好招待他。 “洛茵你太客气了。”李朗昭看着前方的路笑说。 洛茵疲惫地摇头，“没事，应该的。” “那你下周有空吗？” 洛茵想着自己周末都是在打工，本想拒绝，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只好点头说有。 “那我下周来找你，你带我去转转。” “好。” 周末来得很快，李朗昭一大早就说在浔科门口等着了。洛茵随便打扮一下跑到门口见他，他招呼洛茵进来，说去城北转转。 “那边有个古城呢，很火，好多人去打卡。”李朗昭给洛茵分享热门博文。 洛茵没什么挑的，让他带自己去。到了古城，李朗昭选了家网红餐厅进去。坐下后，洛茵扫码让他点餐。李朗昭问：“洛茵是要请我吃饭吗？” 洛茵点头：“当然，算是尽地主之谊吧。” 李朗昭认真点了几道菜，等菜间跟洛茵闲聊几句。等上菜时，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洛茵瞥了一眼，竟是沈黎知。 “沈黎知？你在这里打工？”洛茵很是惊喜。 沈黎知放下托盘上的菜，睨了眼洛茵对面的李朗昭，皮笑肉不笑：“是啊，真巧。” 李朗昭专门做了发型，衣服简单利落很干净，笑容很灿烂。 洛茵跟李朗昭介绍，“这个就是我说过的沈黎知。” 李朗昭跟沈黎知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李朗昭。” 沈黎知干巴巴回应两句。 第29章 “他来浔城玩，我带他走走。”洛茵说。 沈黎知兴致不高，说了句“是这样啊”，端着托盘转身离去。 菜上完后，洛茵边用餐边注意沈黎知，只是他不怎么出现，用完餐招呼核对结账时才见他过来。 “你们待会儿要去哪里玩？”沈黎知在账单上划了几下。 “就随便走走。”李朗昭说。 “那你们怎么回去？” 李朗昭说：“我开车来的，到时候送洛茵回去。我上周就是正好碰见洛茵，天太晚，我就送她回学校了。” 沈黎知哦了声，眼神飘忽不定，点点头祝两人玩得开心。 洛茵注意到沈黎知情绪不太高，“你怎么了？” 沈黎知摇头，“没什么，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目送两人走后，沈黎知低头看看自己穿的围裙，旧鞋子和旧裤子，手上错乱的疤痕，一声不吭地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 第16章 第16章 ========================= 洛茵跟李朗昭的交集并不多。 聊外婆的话题除外。 带着李朗昭在浔城逛一圈后，俩人才互加联系方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像是在应付对方。 李朗昭邀请洛茵去他的城市玩，洛茵不太感冒，多次推辞，要么说自己没空，要么就说天气不太合适。 只是李朗昭一直盛情邀请她。 和他父母一样，是热心肠的人。 没过多久，洛茵接到外婆电话。外婆从医院打来的，下雨天太滑，她没注意，又摔了。 洛茵心急如焚，马上去网上购票回家。但是最早的票也得晚上十一二点，洛茵等不了，点开购票程序去看大巴票。 电话响了。 是李朗昭打来的，他知道了洛茵外婆的事，说要送洛茵回家。 “谢谢你，李朗昭。”洛茵的心镇定许多。 到医院后，洛茵跑到外婆所在的病房，李朗昭父母正在帮忙照顾她。洛茵千恩万谢，询问外婆状况，确认外婆除了腿伤没什么别的毛病后才松口气。 李朗昭的父母帮垫了医药费，洛茵解决清楚后跟李朗昭表达了感谢。李朗昭和他父母只觉得是举手之劳，但洛茵认为这份人情要好好还。 洛茵想到自己一直推辞去找李朗昭玩，莫名地羞愧。 洛茵并不知道如何回应别人的善意。 她很少收到善意，除了沈黎知。 “今天真的辛苦你了，我到时候回浔城会自己买票，你跑这一趟太耽误你了，赶紧回学校吧。”洛茵有些疲惫。 李朗昭把一袋外卖放到她手里：“不耽误，咱们好歹也认识那么久，帮你是应该的嘛。” 他摆摆手，离开医院。 洛茵拎着外卖包装袋，像是被烫到手。 她该想一想如何回应他的善意。 回病房后，外婆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给洛茵削苹果。但她跟洛茵讲的话，洛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路回来，洛茵心里急得不得了，看外婆没什么大事，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颠簸一路她困得要死，外卖没吃几口就吃不下去。 外婆还在讲她在那个老头摊上拿到了什么礼品，什么水桶什么花瓶的。 “外婆，我有点困，先睡了。”洛茵简单收拾了一下，趴在床边睡去。 “洛茵？” 沈黎知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洛茵眨眨眼。 她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和沈黎知并排坐着。 “嗯。”洛茵应了声。 天晴了，不似刚回来那天淅淅沥沥的雨。 滨城的雨季便是这样，忽晴忽雨，湿热的空气浸到骨子里，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洛茵抬眼看沈黎知，简单的黑色薄外套，微弯着身子，细碎的发盖在额前，露出有些阴郁的眼。 自从那次跟他一起去理发店，他再也没有让头发遮住眼。 以前的他并不是如此。 以前的沈黎知是坚决不会还手的沙包，任打任骂任徐子昂欺凌。 除了帮更沙包的洛茵出气外。 在洛茵的记忆里，也只有她被欺负的时候，沈黎知才会有脾气。 他是那个糟糕世界里唯一向她伸出手，然后站到她身前的人。 她一点也不想失去他，一点也不想。 “洛茵，其实我还挺讨厌医院的。”沈黎知抬脸看了眼太阳，刺得眼疼。 “我也不喜欢医院，味道不好闻。”洛茵说。 沈黎知：“我爸爸是在医院自杀的，我妈妈是死在病床上。所以我很不喜欢这里，我也不想看到谁进医院。” 洛茵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但是你不要难过，沈黎知，我会一直陪着你。” 手背有些发烫，但不舍得拿开。沈黎知盯着洛茵的手看了好大会儿，摇摇头，“谁也不会陪谁一辈子，未来充满不确定。” “但是如果未来是一条直线，那不就更没意思。要是有人告诉你，你的一生该是怎么样的，你肯定会觉得无聊。” 带着鲜血的记忆涌入沈黎知脑海，他深吸一口气问：“洛茵，你相信命运吗？” 洛茵摇头：“没有抵达命运终点之前，就没有所谓的命运。” 她不知道沈黎知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在害怕你的未来吗？” “没有，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第30章 洛茵移开手，“但我有，我有不能失去的。” “是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沈黎知无措地挠头，“不好意思，那我不问了。” “但是你不想知道吗？”洛茵的肩和他的肩碰了碰。 “我，我不想。”沈黎知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偏过头对上洛茵的眼，“其实洛茵，那天在餐厅，我有话想对你说。” 洛茵听着。 “我攒了一些钱，我想约你去桢市玩。”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垃圾桶上，“但我没有车，我们只能坐火车去，绿皮火车比较慢，所以我想带着你坐高铁过去。” “洛茵，高铁很快的，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坐着不会不舒服。” 沈黎知没听到洛茵的回复，有些失落，“如果你没空的话就不去了。” 洛茵眉眼弯弯，“你约我的话，我一定有空。” 欣喜爬进沈黎知的眼睛，“那……” “你以后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洛茵拢起垂在耳边的发，“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 外婆身体好得差不多后，洛茵接她回家。学校那边耽误不了太多时间，洛茵找了护工帮忙。外婆看手脚麻利的护工做饭，悄悄问洛茵，“茵茵，请个护工不便宜吧？” 洛茵：“你不用操心，我有在兼职赚钱的。” “外婆老了，不中用了，出去买个菜也能摔倒，要是不摔倒，你自己存着这钱该多好？”外婆猜测请护工不便宜，开始自责。 “外婆，你别这样说。”手机铃声响，洛茵看来人，是妈妈。 妈妈要过来帮忙照顾外婆，但没把护工辞退。她给洛茵一笔钱，洛茵没要。 “我自己可以挣钱了，妈妈。”洛茵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收拾东西回校。 “茵茵，其实妈妈……” 妈妈想说什么，洛茵没有听下去的意思。 “妈妈，你把外婆照顾好就行，其他不重要。”洛茵拉着行李箱出门。 洛茵恨过妈妈，但穿越几次，她没了什么情绪。至少妈妈还在给自己和外婆打钱，外婆养老有点保障，洛茵也不强求什么。 她会给外婆养老，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至于妈妈……妈妈已经生了个小弟弟，不用她操心。 去桢市那天，洛茵第一次坐高铁。和火车站差不多的感觉，但更新，也更大更好看。站在站台上，一辆高铁飞驰而过，鸣叫声刺耳无比。 洛茵录下高铁飞驰的瞬间，沈黎知凑进镜头里比了个“耶”。 “好快，根本看不清车身。”洛茵跟沈黎知分享感受。 “洛茵，我们下次去坐飞机好不好？” 洛茵担心机票，“很贵吧，肯定比高铁还贵。” “有便宜的。”沈黎知给洛茵看机票价格，“你看这些，周六日就很便宜，从穗城到x城，才200多块。” “这么便宜啊，我竟然不知道。”洛茵讶异这个价格。 “那就说好了，我们下次坐飞机。” “嗯！” 桢市的一些景点很好看，去小宾馆里收拾好东西，俩人就出去闲逛。沈黎知就住洛茵隔壁，相互照应着点。逛完一天，刚回宾馆外面就下雨了。俩人庆幸回来的时间正好，不然身上没带伞，可得淋个落汤鸡。 雨声让人安心，洛茵洗漱过后，听着窗外的白噪音，沉沉睡去。 洛茵做梦了。 朦朦胧胧的灰色世界里，她看到一个黑影，是废弃商场雨夜的那个黑影子。 洛茵醒了。 还在下雨，更大了。 她有些不安。 洛茵穿着拖鞋开门，随意一瞥，隔壁沈黎知屋子的门在开着。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是表盘下面传来的。 “沈黎知？沈黎知？”她喊了几声，快步走进沈黎知房间。 窗户开着，窗帘被风胡乱吹着。 雨顺着窗棂飘进来，窗外是浓稠的雨夜。 — 雷鸣。 像那晚的雨夜。 压抑的情绪像蚊蝇幼虫盘踞在污水里生长。 洛茵不知道去哪里找沈黎知，但她似乎有点感应，握着手电筒冲进雨幕，跑向宾馆不远处的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她换上了运动鞋，踩在水坑里早已湿透。身上的雨衣在这场雨里什么也遮不住，脸上全是浑浊的雨水。她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林中，等理智爬上脑门，感受着手腕表盘下的刺痛，洛茵朝某个方向看去。 她跑了很久，终于听到了声音。 “沈黎知！” 手电筒照见了被打趴在地的沈黎知，以及那个黑影。黑影欲逃，洛茵不顾沈黎知的安全，追着那黑影跑过去。 光线晃着，洛茵不停地追。一道闪电劈在空中，照亮了黑影的身子。洛茵眯着眼，发现黑影露出的衣角有些熟悉。 她把手电筒对准黑影的衣角。 记忆碎片慢慢拼凑。 是，是那个流浪汉的衣服。 难道，难道…… 洛茵想要验证，于是她加快脚步，抓住了黑影的胳膊。 这个骨头触感，真的是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蛮横地甩掉洛茵的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出了刀。 洛茵后退，手电筒照在流浪汉脸上，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抹黑影。 第31章 像是没有脸般。 可怖。 洛茵瞪着眼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你到底什么目的！” 流浪汉握着刀，一动不动。 “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保护他，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下他！”洛茵继续喊道。 流浪汉拔腿就跑。洛茵抹掉脸上的雨水继续追。 这是洛茵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接触凶手。 但凶手消失在树林里，怎么也找不到。 洛茵想到沈黎知几次死掉的场景。 她哭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 黑暗的树林里，她的倔强和雨水一同落下。 沈黎知一瘸一拐地走来，听到洛茵号啕大哭。 “洛茵，洛茵你怎么了！”沈黎知加快速度，腿被雨水侵蚀着，每走一步路都被扯紧伤口，疼得很。 手电筒砸在地上，洛茵转身抱住他。 “沈黎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她哭着说。 他抬手，去抱她。 可是。 痛。 亮如白昼的广场，浔城钟塔前。 喧闹的人群爆发一阵尖叫。 沈黎知低头看自己的腹部，是血。 裹得严实的流浪汉抽出刀子，继续捅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最后一刀捅完，流浪汉转身跑出人群。 沈黎知倒下，他握不住手中的礼盒，也无法多看一眼朝他跑来的洛茵。 我为什么，又死了。沈黎知想问。 眼睛模糊了，沈黎知想抓住洛茵的手，可洛茵好像跑了，她好像去追谁了。 洛茵，你要去哪里，我有话想对你说。 洛茵，洛茵，洛茵…… 咔嗒—— 雨季。 滨城一高，高一七班。 8:32。 沈黎知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讲台上站着刚转来的女同学，稀疏的齐刘海，齐肩的发，日常衣服。 是洛茵。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咔嗒—— 课间，洛茵坐在他右侧，他看向她的蓝色手表。 蓝色表带，蓝色表盘。表盘上是阿拉伯数字，1-6是白色的，剩下的7-12是黑色的。 “沈黎知？”表的主人忽然转过脸，冲他笑。 满眼的疲惫。 强颜欢笑。 “怎么了？”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同桌。” -------------------- 第17章 第17章 ========================= 雨。 雨还在下着，潮润的蛛丝织成整个季节，米白色的墙面刮出水珠，在指尖上留下一截湿漉漉的痕迹。 洗手间里，洛茵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除了眼中堆积得越来越深的疲惫，和过去并无二致。 蒙蒙绿雾中，濡湿的水汽爬上窗台，外婆在厨房里做饭，自言自语着什么，听不太清。她切胡萝卜，切西兰花，拿出一袋秋葵洗干净，嘟嘟囔囔她很会做秋葵。 洗手间的门在开着，洛茵站在镜子前喊道：“外婆，你今天要做秋葵酿虾吗？” “做的做的。” “那我要吃。” 外婆狐疑地探出头，“你不是不喜欢吃秋葵吗？” “我吃。”洗手间传来的声音铿锵有力。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笑容透过皮肤上的纹理爬到外婆嘴角，“转到滨城一高给你改了口味？” “嗯。” “你班里同学怎么样呀？”外婆沥干水，秋葵摆放进盘子里，随后袋子中的活虾被倒进水盆，“有没有和别人认识？你同桌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嗯。” “不要总是嗯呀，多跟外婆说说话嘛。” “挺好的，交到新朋友了。”洛茵找出一根皮筋，“他是我同桌，沈黎知。” 镜中的洛茵胡乱绑着头发，中马尾绑在脑后，头顶的发不是很整齐。洛茵洗了把脸，继续看自己，被水打湿的额前稀疏刘海跟油了似的滴溜在脑门上。她弯腰去洗手盆下的柜子掏出去年买的发卡，橘色小花样式，还算看得过去。 等发卡把刘海夹上去后，洛茵深吸一口气。 她大步迈出洗手间走向客厅，拿起电话跟妈妈打电话。 “妈妈，多给我转点钱，我要报点培训班。” “当然是真正提升力量的培训班。” “哦对了妈妈，我要租间房子，就在学校附近。” — 表盘上的1-6已经全部变成白色，这次是她的第7次穿越。阴沉沉的天，洛茵站在废弃商场的顶楼，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钟表。 沈黎知又死了。但第六次的穿越并非毫无所获，起码洛茵知道凶手会不停出现。 可每次都是差一点，洛茵不甘心。 “我必须抓到你，阻止你，或者说，我来杀掉你。”洛茵掏出口袋里的蝴蝶刀，她举起刀，将刀对准生锈的指针，“如果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偏差太多，那我就放手一搏，直至我可以战胜你。” 咻—— 刀在洛茵指间旋转。 滨城雨季又一次开始，但这一次，洛茵来改变一切。 ～ 时间仍旧会跳到不固定的节点，洛茵觉得无关紧要。 第32章 早自习，坐在洛茵左侧的沈黎知低头写着什么，洛茵装模作样读书，目光瞥到靠墙的徐子昂身上。 这人边往沈黎知座位看，边跟前后桌嬉笑说着什么。他侧着身子，凹出流畅的下颌线，不经意间和洛茵对视一眼。 洛茵哼了一声。 当初洛茵总觉得［终点］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无所谓。但第六次的穿越让洛茵明白，过程才最重要。 抵达终点前，抓到流浪汉重要，去完成没完成的一切重要，还有就是，教训徐子昂这群人也最重要。 一张便签纸粘在洛茵正在胡乱念的书上，是沈黎知给的。 ［洛茵，你周末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去绿荷湖玩。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行，毕竟我们刚做同桌，不太熟。哦，对了，洛茵，班里的很多人都讨厌我，也会找我麻烦，如果你不想跟我做同桌，我就跟李超说一声。如果你要跟我做同桌，我会尽力让你不受他们打扰。］ 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盖住眼睛的头发剪得干净利落的少年，握着拳头小心等待答复。 希沃白板上的钟表指针发出巨大的噪音，班级里嗡嗡的读书声都盖不住。 见洛茵只是把便签纸收起来，没回复，沈黎知着急了。他酝酿一会儿，把书立起来遮住脑袋弯着腰小声问洛茵：“洛茵，你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嗯？同意什么？” 沈黎知扫视了下过道，身子不自觉地往洛茵那边靠，怕洛茵听不清，压下的声音往上提了点，“我想邀请你出去玩，以及你愿不愿意做我同桌。” 他抬眼看洛茵的侧脸，光洁的额头和中马尾让她看起来很不一样。 “洛茵，你把头发扎起来了？刘海也夹起来了？”沈黎知问。 “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也换发型了，这样我们都没有刘海了。” 洛茵侧过脸指他额前短了些的刘海说：“谁说没有，你这不是还有？” “哈哈，那我应该说我的刘海短了，你的刘海夹起来了。”沈黎知正笑着，想起要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好啊，你约我我肯定去。” “那做我同桌的事呢？” “我肯定会做你同桌，我们一直都会是同桌。” 沈黎知收回目光，“你可真笃定。” “今天不下雨，天气晴。” 沈黎知看向窗外，稀薄的晨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吐出久雨终晴的微弱火焰。 他疑问，“怎么了？” “你不是要去绿荷湖？” 沈黎知点头，“是啊。” “现在就去咯。”洛茵的手伸进抽屉，拿出出入证。 出入证在沈黎知面前晃了晃，他惊讶：“你怎么……” “沈黎知，我搬到你家对面那栋楼了。”洛茵把出入证按在桌子上，“以后我们一起回家，一起上学。” “那你外婆……” “我还没跟你讲过我外婆的事呢。” “哦…我听李超说的。” “先别废话了，我们现在就去。”洛茵忽然站起身子，前后左右的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敲敲沈黎知的桌面，“走啊。” 声音不大不小。 全班的人忽然全部静音。 众人望着洛茵，洛茵不理会那些目光，只静静地看着沈黎知。 “走。”沈黎知起身。 班级静悄悄，洛茵迈步离开班级，沈黎知紧随其后。两人都踏出班级后，班级的嗡嗡声复又响起。 早读的滨城一高全是读书声，沈黎知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离开教室过，头一次“逃课”，他还觉得蛮新奇，跟着洛茵去自行车棚，边走边搭话。 洛茵觉得他话太多了，弯着嘴角责怪他，“沈黎知你也太唠叨了，真吵，像珍珠鸟。” 沈黎知觉得她的比喻又好又不好，“我可没珍珠鸟可爱。” “哦呀，你还想变可爱呢。” “哈？我可没有，不许污蔑我。” 洛茵推出自行车，单手叉腰，“沈黎知，咱们出了校门比一比谁先到绿荷湖。” 沈黎知很自信，“那你找错人了，我可是天天骑自行车，比你娴熟。” “诶，话别说太满，谁赢谁还不一定呢。”洛茵推着自行车出门。 出示证件出门后，俩人开始比赛。沈黎知确实快点，但洛茵也不输他，骑到太阳缓慢爬上山头，俩人终于到了绿荷湖。 湖上腾着雾气，湖畔的花早已开谢，只剩嫩绿的枝芽。洛茵把车扎到一旁坐在长椅上看湖，“喂，我们谁赢了。” “肯定是我。” “真自大，肯定是我。” “那剪刀石头布。” 洛茵表示这个方法很奇怪，“这也太草率了吧！” “你不比，那就是我赢了。”沈黎知得意道。 “才怪。”洛茵做好剪刀石头布的准备，“剪刀——石头——”“布！” 次—— 高一七班，体育课。 洛茵站在七班门口，低头看自己的手。 咚咚—— 座位被几个人围着，想也知道是徐子昂他们。他们正准备把沈黎知的书全都扔垃圾桶，还会顺带把洛茵的书包扔了。 徐子昂翻出洛茵的水杯，随手往后扔去。 洛茵接住了。 第33章 白板上的钟表指针动静很大。 洛茵把水杯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径直来到自己座位。 戴嘉正认真翻书本，洛茵一只手把他拉开，然后钻进人群中。她个子太矮，一进去就被淹没了，几个使坏的人满脸惊讶地望着她。 徐子昂指节敲桌子发话：“转学生，干吗呢？坏我们好事？” 洛茵对上他的眼，“好事？什么好事？好事在哪呢？” 李杰抱臂淡声道：“新来的，你知道你同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一家都有病，爹死了，娘死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还欠了我们徐哥一屁股债，这样的人你也要和他做同桌吗？” 洛茵弯腰把书拾起来，没理他们。 王明接着说：“我劝你识相点，赶紧站在我们徐哥的阵容里，你要是不想离开这个座位，行啊，帮我们把他的书都扔垃圾桶里。” “把书扔垃圾桶里？哦，行啊，这个简单。”洛茵回答。 几人相视一笑，徐子昂更是喜上眉梢。他没想到这个新同学居然那么识相，看来他应该先跟这个洛茵商量一下。 众人等着洛茵帮忙扔书，哪知洛茵居然站起来前往徐子昂的座位。她一把抱起书立上的书，快步跑到班级最后排的垃圾桶旁，把书都扔了进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人反应过来，被扔书的徐子昂大吼：“你他爹的你干什么呢！谁你大爷的让你把我的书扔了的！” 洛茵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是你们让我扔书的？” 徐子昂登时一个箭步到洛茵面前，瞪着眼想要给洛茵一个教训，可没人料到，洛茵在徐子昂的拳头落下前，一拳把徐子昂捶倒在地。 还在洛茵位置上的几人连忙跑过来把徐子昂扶起来，戴嘉想还击回去，洛茵面不改色说：“班主任马上就来，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怕，但是一些事要背着大人才行。” 洛茵瞅了一眼还没站起来的徐子昂，哼笑道：“听见了吗？徐子昂。” “你……” “我很好，我知道。”洛茵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回到位置上收拾书。 徐子昂，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第18章 第18章 ========================= 徐子昂有气就会泄出来，他被洛茵打后想着办法要报复回去。 晚自习还没放学，徐子昂独自出校门去找张焱宇。张焱宇听说他被一个新来的学生打了，还是个女学生，吸到嘴里的烟被他的笑声喷得到处都是。 “你爷爷的，一个学生妹把你打趴下了，丢不丢人？”路边的馆子里，张焱宇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讥笑对面的徐子昂，“你想怎么报复？” 徐子昂按灭烟头，跷着二郎腿拉开校服侧脸望向街道。这条街是洛茵和沈黎知回家必经之路，俩人最近好像一同上下学，他准备揍完沈黎知再解决那个该死的臭女表子。 “报复女的，你不比我更熟悉？”徐子昂又点燃一根烟，“你前女友果照不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还有你俩的视频，她叫得可真带劲啊。” 徐子昂回味了一番，忍不住又点开他存在手机里的视频。俊傲的五官上浮现一丝丝贪婪，他舔舔嘴唇，喝了口水。 “她长得还不错呢，标准学生妹，嫩得很。” “谁？我之前那个马子？” 徐子昂熄掉屏幕，“不是，打我的那个女学生。” 看着徐子昂若有若无的笑意，张焱宇有点明白什么了，“怎么，你爱上了？” “爱上？什么爱，我只是想上。”徐子昂特意加重“上”这个字，“她现在不知好歹，我得让她心里有点数。” 放学后，徐子昂并没有等太久，洛茵和沈黎知经过街道，立马被他拦下了。张焱宇的朋友和徐子昂的跟班都到场，数十人围着骑自行车的两人，路边的商铺都已关门，安静得很。 张焱宇瞥了几眼洛茵，果真如徐子昂说的那般，标准学生妹，清纯可爱，嫩到他都想吃一口。他丢下烟头，昂贵的运动鞋来回碾了几下，嘴一张，一股臭烟味儿喷出来，“你就是洛茵？” “是。”洛茵推着自行车淡淡回答。 “你打的徐子昂？” “是。” “你知道打他有什么后果吗？” 洛茵点头，“我知道啊，我打了他我会开心。” 她睨了眼徐子昂，徐子昂脸色发青。 一群人哄笑开来。 沈黎知拧着眉，音量提高不少，“你们想干什么直接说，别磨叽，我们还要回家。” 这话一出，徐子昂握着拳骂道：“你爹的沈黎知就你话多！” 他说着，整个人忽然如猛兽般扑向沈黎知，身旁的人也开始动手。沈黎知眼疾手快把来者通通推开，徐子昂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快，胜负心被激了起来。 他挽起校服袖子，扭曲着那张阴沉的脸，“沈黎知你胆子大了是吧，还敢反抗了，老子今天揍死你！” 然而还没等他揍沈黎知，洛茵又给了他一拳，他被打得头懵，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又遭一次奇耻大辱，徐子昂捂着眼睛怒吼：“给我揍死他们！快！” 一群人扭打开来，沈黎知将洛茵护在身后，趁乱让洛茵赶紧跑。 洛茵才不会跑，但十几个人围在一起打，她都不知道自己对谁动手了，只感觉一不留神就被打一拳，疼得很。没过一会儿，洛茵被挤到一旁，她瞥到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二话不说一手扛起砸在那群人身上。 第34章 这一砸，众人分散开来，洛茵拉着沈黎知逃离此处。一群人在后面追，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撵得人心慌。洛茵心一横，带着沈黎知跑向派出所的方向，那些人开始还跟着，等到了派出所门口，气势减弱很多。 曾经沈黎知不报警，是因为即便报警，徐子昂此人也不会有所改变，只会更狠厉。后来沈黎知自己解决，毕竟即便徐子昂受伤也不会太声张，因为他会觉得被沈黎知打很丢人。 而曾经的洛茵对所受的伤害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害怕。 过去的自己真是个胆小鬼，洛茵自嘲。 站在派出所前，洛茵慢慢平稳呼吸，感觉那些人走远了，跟沈黎知一起回去。 “你真勇敢，让你跑你也不跑。”沈黎知一想到刚才十几个人围上来就后怕，他自己受伤没关系，如果洛茵受伤了他会懊悔不已。 但他没有想过洛茵比他要更厉害，不仅没有害怕，反应也很灵敏，“你怎么做到的？感觉你刚刚的动作很标准。” 洛茵并没有把自己练了散打和拳击的事情告诉他，“你不用管我怎么做到的，你只要知道我会赢就好。” “我们刚刚并没有赢。” 洛茵跺脚，“这次没有赢，下次就不一定了。” “你还想着我们下次继续被他们揍啊。”回到刚刚打架的地方，沈黎知先把洛茵的车扶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车头歪了。 他站在前轮前，夹着轮子，轻轻一掰，车头正了。随后弯腰检查车链，并没有什么毛病。把自行车交给洛茵后，他去查自己的车，毛病还挺多的，稍稍调整一下，还能骑着回家。 骑车回家，穿过僻静的巷子，沈黎知的车和不规则砖路接触发出一阵叮当声。洛茵看向他的车，总感觉零零散散的，跟随时要大卸八块一样。 “沈黎知，如果你不上学的话，你要去哪里？”还没到家，洛茵跟他闲聊。 沈黎知想了一会儿，“我想去我没去过的地方，我想要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因为万一我哪一天死了，死前的回忆只有在学校里的生活，那太遗憾了。” “别抱着这个想法，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沈黎知笑出声，“嗯嗯，我现在是好好的。” 他偏头问：“那你呢？你想要去哪里？” “我跟你一样的想法，只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够了。人生那么短，我们却总是在为了目标、终点行走，从来没有为自己赶过路。”洛茵闭上眼，感受暮春夜晚的风，“其实命运的终点不会改变，而且每个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所以在抵达终点之前，我们做什么都无所谓。” “沈黎知，在到达终点前，你会勇敢一次吗？”洛茵侧过脸看他。 自行车经过倾泻一墙的三角梅之地，瀑布似的，满眼都是花。 沈黎知停下来思考洛茵的话，洛茵也跟着他停下，层层浅粉耷拉在她头上，她的身影嵌在三角梅的背景里。 “沈黎知，怎么了？”洛茵问。 朦胧的春夜萦绕着月白的光尘，有风来，绵软的花朵飘飘摇摇。沈黎知凝望洛茵的眼，他看到她眼中的自己，还有错落建筑上空的月亮。 “没错，终点都是一样的。”沈黎知对上洛茵的视线，“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雨季，阴天、细雨、暴雨总是常事，浪费难得一见的晴天，那就太可惜了。” “洛茵，我会勇敢一次，我们一起看看这个世界。” — 沈黎知买来一张地图和一个骰子，骰子落在地图哪个地方，他们就去哪个地方。至于资金问题，沈黎知一直有在打零工，洛茵也跟着打，车费住宿费花不了多少钱。 “穷游嘛，完全没关系。”洛茵闭上眼扔骰子，扔在了源城，“源城，我一直想去这个地方呢！” 沈黎知把书包拎出来，“那我们现在就走。” “真的要现在？”洛茵问，毕竟此时大家还在上自习。 “对啊，就是现在。出——发——” 次—— 洛茵眨眼，是源城。 “洛茵，我们到源城了。”刚下火车，沈黎知伸开双臂拥抱源城的空气，“洛茵，我们下一次要去哪个地方？” 他拿出地图，给洛茵看。 洛茵从口袋里掏出骰子，“我们的下一站就是——” 下一站是远方，是随机的地点，是他们想要好好感受的［过程］。 是森林、沙漠、海边、蓝绿的湖、陡峭的山、奇异的小镇…… “等等，你们要去哪儿？”李超的课堂上，他满脸讶异地望着收拾好书包准备出班级门的两人，“你们要逃课？还是有事？” 沈黎知嗯了一声，“有事，很要紧的事。” “班主任，待会儿见～”洛茵打了个响指，抬起脚步踏出门口。 次—— 洁白的帆布鞋落在地面，是风吹云动的旷野，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是开满鲜花的小径，是身穿民族服饰的人们手牵手跳舞，是冰雪堆积的童话世界，是日照金光的山顶，是俯瞰城市的明珠塔尖，是…… “是我们！都是我们！！” “是我们的人生，我们的人生是旷野！” 海风呼啸的路上，极致的蓝调世界，月光的荧荧为他们停留。他们光脚在沙滩上奔跑，跑向不知道哪个方向。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要跑去哪里，反正，抱着风向前跑就行。 第35章 洛茵右手拿着花，左手提着裙摆放缓脚步，她回头看沈黎知，手中的花掉落花瓣。 “沈黎知，就这样，就这样向前跑下去吧，我们不要回头！” 然后她继续向前跑，跑入暴雨中，跑向雨季后，跑出滨城，跑入浔城，跑向天文钟楼前的广场，跑向那个她追了一次又一次的流浪汉。 人们尖叫，为一个被捅了十几刀的男孩尖叫，而洛茵向前跑。 她跑。 她追。 她拿着刀喊着前方怎么也追不上的流浪汉，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他们让出道路。最后她终于抓住了黑影，却只抓掉一片布料。 然后—— 流浪汉消失，浔城消失，她站到了废弃钟表面前。 一切转变太快，洛茵望着已经平放的钟表后退两步。 她手中的布片飘落，落在钟表上。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似绚丽的乱码陆续消失，只有眼前的钟表岿然不动。 呼—— 风。 风吹没过膝盖的草。 眼前寂静的荒原，平放在面前的钟表，以及悬浮在钟表上的布片。 洛茵走向钟表，但身后的咔嗒声吸引了她。 于是洛茵转身，她看到一张白色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闹钟。 外婆买菜送的闹钟。 记得之前，巨大的闹钟也曾出现在这片荒原上。这个闹钟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茵拿起闹钟，忽然想起来，那个卖菜的老头一年才会送一次东西，每次送的东西都不一样。 闹钟、枕头、菜刀、水桶、花瓶、火车玩具、叉子。 正想着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联系，洛茵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她转身，悬浮的布料飞了过来，落在闹钟上，和闹钟融为一体。 滋滋—— 一阵闪白，洛茵又站在废弃商场的钟表上。 她来不及多思考，开始转动指针。 滨城4月，高一七班。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她说着，手腕上的表是蓝色表带，蓝色表盘。表盘上是阿拉伯数字，1-7是白色的，剩下的8-12是黑色的。 洛茵和台下的沈黎知对视。 这是她的第八次穿越。 -------------------- 第19章 第19章 ========================= 腕上表盘的黑色数字没剩几个，洛茵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机会可以继续穿越回来。但她觉得她可能只有12次机会，第12次就是最终机会。 这是第八次穿越，从现在开始，她只剩5次机会。 细雨蒙蒙的周末，洛茵趴在屋子的书桌上仔细复盘前几次穿越。书桌左侧摆着外婆买菜送的闹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到下一年四月，那个老头会继续送东西，下一个东西是被外婆拒绝领取的灰色枕头。 洛茵打算下次外婆去领东西的时候推荐外婆接受赠品，另外她要去接触一下那个老头。 而关于流浪汉黑影，洛茵总结出此流浪汉出现的时间。他总是出现在两个时间段，雨季中的暴雨天和雨季后的阴天。 洛茵有记天气的习惯，过去的几次穿越她都会认真记下所有天气。所以她清晰记得每一天的天气，即使不停重来，她也可以对过去日子的天气倒背如流。 把将近7年的雨季天气完全梳理出来，洛茵把流浪汉出现的暴雨天气划出来。洛茵发现他出现的日子不固定，也没有规律，但并不重复，比如他要是在5月3日的暴雨天出现过一次，下一个雨季或者下次穿越，他将不会出现在那天的暴雨。 那么划掉所有黑影曾出现过的时间，只剩余下的日子。洛茵把日期写下来，并按照这个办法把雨季后的阴天时间也圈出来。 洛茵将会在这些时间紧跟在沈黎知身边，因为那个流浪汉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沈黎知。 记好时间后，洛茵撕下那张纸细细观看。她把纸条放好，拿起桌子上的闹钟。这个闹钟她以前从未注意过，每当外婆说领了个闹钟，她就会把闹钟的电池抠掉，然后放在一旁不再管。 洛茵起身拿过扔在一旁的电池，把电池安在闹钟里，闹钟的指针开始咔嗒哒走动。 真吵。 洛茵翻过闹钟，轻轻转动按钮。 刚转了一下，窗外竟快速日升日落，一个虚影在她屋子里来回走动。 这，这…… 洛茵赶忙停下转动。 屋子里的虚影变成正常人，是外婆，外婆正拿着扫把扫地。 洛茵难以置信，她愣在原地，望着外婆的动作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起一件事。 那片荒原上，她拽下的衣服布料和白色桌子上的闹钟融为一体。 所以，所以这个闹钟可以控制时间了？！ 洛茵不太确定，拿着闹钟跑向客厅的阳台处，她看着窗外，开始转动闹钟的按钮。 咔嗒哒—— 一如奇幻魔法般，楼下的人们形成看不清的虚影，日升月落开始交替出现，晴天、雨天、阴天陆续登场，植物快速成长，墙上的日历快速翻过。 看着这一切，洛茵心脏怦怦跳动，但是这个闹钟只能顺时针旋转，和废弃商场钟表一样无法逆时针，也就是说只能向前走，不能向后退。 洛茵只转动了一点赶紧停下，因为她怕错过什么重要节点。 第36章 刚停下，外婆说要出去买菜。洛茵站到日历面前，意识到这天是那个老头出现赠送礼品的日子，赶忙跟在外婆身边，说要一起去。 到菜市场买了些菜，洛茵拉着外婆去买菜老头那边。过去的时候老头身边已经围了很多人，外婆看一眼送的东西，灰色枕头，她不感兴趣，洛茵却推荐她买。 “家里全是枕头，还要这个枕头干什么？”外婆不大乐意，这个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作用，起码上次那个闹钟还可以用。 洛茵晃了晃外婆的胳膊，“买嘛买嘛，不要白不要呗。” 外婆眯着眼，亲昵地点点她鼻头，“好好好，我们要。” 挤进人群后，洛茵等了很久才到老头面前，外婆先挑了几份菜，称完之后付钱，然后去旁边挑枕头。外婆对这枕头的质量不是很满意，普普通通的，说不定里面的棉花都是劣质棉花。但洛茵想要，外婆只能挑了一个拿走。 洛茵则一直观察那个老头，这个老头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什么也看不出来，甚至看不到五官。洛茵好奇得很，想要再近距离多看一眼，外婆拉了下她的衣服，“洛茵，走了。” “哦，好。”洛茵跟着外婆走远。 走出菜市场后，洛茵觉得还是要再多观察一下才行，她以要去找朋友为由让外婆先回家。 外婆的眼睛明亮起来，“茵茵要去找朋友玩啊，好呀，你去吧。” 洛茵还没出去走两步，外婆招了招手让洛茵回来。她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洛茵，“你们出去玩多买点吃的，跟好朋友出去玩，手里有点钱才会更安心。” 她握了握洛茵的手，又说：“看到茵茵有好朋友，外婆也放心了。茵茵，难得有个好朋友，一定要对人家好，朋友是我们人生中很难得的一笔财富，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知心的朋友，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洛茵知道外婆更深层的意思是什么。 像洛茵这种有“黑色历史”的人，能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外婆都会感动到哭，恨不得天天烧香把友谊的线绑得更结实。 “我知道的，外婆。”洛茵握回外婆的手，“我会好好对他，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是我……” 也是我很喜欢的人，也是我这一生中很重要的人，也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下的人，也是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人。 外婆，你知道吗？曾经，爸爸是杀人犯强.奸犯的消息传到滨城一高，我被全班人欺负和辱骂，只有他在保护我，只有他即便被揍得满头是血也要跟那些人争吵。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休学在家，但那时我是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小到大，我因为爸爸的事被伤害太多了。歧视、谩骂、欺负，我已经无法忍受那些语言和他人的拳头。我想，不幸的人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当我拿着剪刀准备死去时，他敲响了咱们家的门。 凛冬的夜，他一路从学校骑车骑过来，手指被冻得裂开。他抱着书对我说：“洛茵，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午休和晚自习后帮你补习。洛茵，你千万不要落下学习，我们加油读书，我们一定要离开滨城这个鬼地方！”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漫长的雨季，我那暴雨倾盆的青春里，他淋着雨为我撑伞，他浑身湿漉漉地告诉我太阳会出现。 “也是我很好的同桌。” — 洛茵躲在一家水果店里，从水果店的方向可以很好观察那个老头。洛茵主动帮水果店老板卖水果，这一卖，卖了一整个下午。 水果店老板看洛茵卖得那么认真，掏出钱包给洛茵钱。洛茵没要，老板就装了点水果给她。洛茵想着拎着麻烦，就说等下再带走。 “你这卖得可比我还认真，我之前让我侄子给我卖水果，嚯，称个重都称不好。”老板搬起一箱火龙果吐槽侄子，“他态度也不好，就让他卖几天，人家客户老给我打电话抱怨。我当天就让他滚回家了，什么臭小子，只会泡妹！” 洛茵跟着附和两句，再回头看，那个老头正在收摊。洛茵称自己有事，等下再拿水果。 望着洛茵的背影，老板跟隔壁摊的人夸赞：“这小女孩就是认真，做什么事都耐心负责。” 隔壁摊的人跟着说：“可不是咋的。” 洛茵沿着菜摊走，以免对方发现自己。夜幕降临，老头推着小车往一个方向走。车子上的菜和礼品都没了，只剩一个个箩筐。洛茵跟着他走进巷子里，她步子迈得很缓很慢，生怕惊动他。 无人的巷子左右两侧都是鲜花，四月的天，湿热湿热的。老头忽然停下，他转身，洛茵躲闪不及，只能佯装淡定站着。 老头不说话。 洛茵也发现这个老头好像没说过话。 “你是谁。”洛茵开门见山。 老头没回答。 巷子静悄悄，静得不太正常。 洛茵心里毛毛的，可能因为天太暗和老头裹得太严实的原因，她莫名觉得这个老头是个空壳子。 没有身体，没有四肢，甚至没有生机。 那个看不清脸的头，如同枯井，仿佛站到他面前说话还能听到回声。 空荡荡，空洞洞。 老头沉默着，身子也不动，他这副模样给洛茵一种错觉。 老头没有头。 这么一想，洛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每个毛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37章 一阵风吹动发尾，让洛茵觉得自己还在活着，她咽口唾沫，“你为什么每年这个时候出来卖菜然后送礼品？你有什么目的吗？” 老头还是一声不吭。 想着口袋里有蝴蝶刀，洛茵壮着胆子往前走，可是就两三米的距离，洛茵感觉怎么都走不到。不仅如此，她还觉得离老头越来越远。 洛茵一咬牙，直接跑了过去。然而刚跑两步，次的一声，她来到那片荒原。 她站在草丛中，不是以视角存在，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老头呢？！ “该死！为什么！”洛茵觉得线索又断了，她望向经常出现的场景，黑袍人、浮在空中侧着旋转的钟表、［自己］。 洛茵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握着拳，快速朝黑袍人跑去。 那些场景是固定的，黑袍人的袍子一直都在随风飘落灰烬般的布料。他的布料像是用不完似的，一直在飘碎片，但衣服一点也没有缺少。 洛茵接近了那个黑袍人，她再加快速度，最后大步向前跨，她要抓住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是空的。 像幻影。 存在，但抓不住。 次—— 废弃商场五楼，徐子昂等人惊讶地看向墙上的窟窿。 扎着马尾的女生大步跳出窟窿，她伸着手，像是要抓住月亮。 这是五楼，掉下去会死人的。 徐子昂和张焱宇只是想教训洛茵，但怎么也没料到她很能打不说，竟然还要从五楼跳下！所有人都想去阻止，可一切都迟了，这个杀人犯和强.奸犯的女儿，已经跳出去了。 洛茵的视线变得清晰，目之所及，是月亮。 她再向前抓去，然后坠落。 -------------------- 第20章 第20章 ========================= 昏暗的暮霭化为墨绿的世界。 洛茵从天上降落。 她又回到了那片荒原。 怎么会这样。 风呼啸着，她还在降落。 洛茵着急了，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是线索断了的烦恼还在缠绕着她。 她持续降落，但她离地面太远，往下看，整个世界都是墨绿的，什么也没有。 忽然一个闹钟掉落下来，同她一起往地面砸去。 洛茵抓住闹钟，她记得转动闹钟可以让时间快速流动。转一圈，就是一年。她立刻转动，但她没转满一圈，毕竟遇见老头和被徐子昂群殴是两个时间段的事。 她回想跳出五楼窟窿的感受，风、温度、植物，以及月亮。 那个天气，应该是五月初。 正转着，洛茵头上的发夹被风吹落，她没时间管，只能赶紧转到合适的时间。 咔嗒嗒—— 洛茵站在菜市场里，外婆在前面走，而不远处是那个老头，他在卖菜，这次的赠品是水果刀。洛茵不敢轻举妄动，慢慢往老头的方向移动。 可是那个老头看到她了。 用那张不知道有没有头的脸，空荡荡，空洞洞。 霎时间，周围一切消失了，只剩洛茵和车前的老头。 老头丢下车跑了，他健步如飞，他……他…… 他的跑步姿势和流浪汉一模一样。 难道说，难道说。 洛茵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她用力奔跑起来，“你给我站住！” 老头的速度很快，他穿过一个个巷子，绕过湖畔，绕过各种建筑。洛茵跟在他身后，没有丝毫放弃追赶的想法。他跑向哪里她就跟着，一点都不累。毕竟有这几次追逐黑影的体能积累，以及培训锻炼的力量。 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没有人，只有两个人跑步的声音。 可是跑太久了。 即便洛茵体能好，她也会累。 跑到开满鲜花的江畔，老头忽然停住了。洛茵抓住机会冲过去，可是有一个屏障隔着两人，洛茵怎么也闯不过去。 洛茵急得重重拍了拍屏障，屏障纹丝不动，似一个空气墙。 “你是不是凶手！”洛茵刘海上没了夹子，额前的发散乱地垂落，显得她很没精神。 老头一动不动，洛茵目光在他身上游移，等看到他身上熟悉的流浪汉的衣角，洛茵确定了。 黑影、老头，都是流浪汉。 她不明白，为什么流浪汉会从头到尾都存在、出现，更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似乎有奇异的能力，而这些能力只为了杀死沈黎知。 洛茵握拳质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你究竟是谁！这么多次的穿越，你为什么执着要把他杀死！” 老头不语。 洛茵从未听过他发出任何音节，不知道他是怎么卖菜的。 他的沉默让洛茵抓狂。 湖畔的花扑簌簌掉落，飘进洛茵嘴里，她呸了一口继续吼道：“难道一切不能停止吗！难道你非要他死吗，他做错了什么！我告诉你，你杀他多少次，我就会救他多少次，你要是不信，你就试试！” 他仍旧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前跑。 洛茵急得不得了，双手继续拍打空气墙，拍打三下后，空气墙消失了，她加快速度追老头。然而此刻栽满花树的湖畔变幻了模样，世界也变了。 晴朗的天气变阴，下小雨，下大雨，下雪。脚下的路、身边的景象从江畔变为城市的街道，变为不知名地方的路，变为黑夜的森林。而她也看到了沈黎知，倒下的沈黎知，跟着她一起跑的沈黎知，以及…… 第38章 浔城钟塔前，鲜血淋漓倒在地上的沈黎知。 是吗？第八次穿越又失败了啊。 洛茵不甘心，她继续追着流浪汉跑。她越过巨大钟表，看着钟表指针转动，然后看着自己站在讲台上重复那句话。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次—— 洛茵站在家中镜子面前盯着自己的脸，外婆走进客厅，把菜兜里的菜掏出来。 “我今天下午去买菜，路边在举办买一送一活动，买胡萝卜送个小礼物。我买了几斤胡萝卜，人家送我个闹钟。”外婆说，“买的人可多了，里三层外三层。你瞧现在这人多会做生意，那小贩还是个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 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啊。 可是为什么洛茵看不到？ “外婆，你以后把小贩的赠品都收着吧，我听说他每年这个时候会举行买菜送礼物的活动。”洛茵把头发扎起来，弯腰掏出发夹夹起刘海，“无论需不需要，你都拿着，放我屋子里，好不好？” 外婆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年举行一次送礼物的活动呀？还有不需要还拿赠品干什么？放在家里不占位置吗？” 洛茵走出洗手间拍拍外婆的手，“你就放着呗，说不定以后就有用了。” 她拿起闹钟回到屋子里，安上电池正准备转动，又把电池抠了。 她重复跟妈妈打电话的流程，然后早自习上学时，她敲响沈黎知的门。 正准备出门的沈黎知背着书包，看来人是洛茵，没有一丝惊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发夹递给她，“周末刚买的，感觉适合你。” 洛茵接过看了看，粉色的发夹，比她头上橘色发夹要好看时尚。她立马把头上的发夹取下来，用新的粉色发夹夹刘海。 沈黎知看她的发夹歪得离谱，抬手取下发夹，然后重新给她夹上。 洛茵愣住了。 沈黎知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太过自来熟，咳一声，“那个，我……” 洛茵笑着说：“谢谢你，沈黎知，你怎么知道我要把刘海夹上去了？” “我只是想送你一个发夹，不知道你要把刘海夹上去。” 洛茵摸摸头上的发夹，亮着眼睛问他：“那我把刘海夹上去，好看吗？”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位老人抱着狗下来。沈黎知把洛茵拉进屋子里，他个子高些，挡住了灯光。洛茵的身子置于沈黎知的身影里，她没听到答案，继续问：“我问你话呢，好看吗？” 少年的脸镀上一层绯红，他微微别过脸，又忍不住转回脸看洛茵。 “好，好看。”他的声音嗡嗡的，听不太清。 洛茵拽着衣角，仰起小脸，“我听不见，你大声点。” 沈黎知攥紧拳，俯身凑在她耳边说：“我觉得非常好看。” 说完，他退了两步，拿起客厅桌子上的钥匙，闷声说：“这下你听到了吗？” “嗯，我听到了。” 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沈黎知拽着书包带子开门，“那我们上学去吧。” “好。” 天还没亮，两人骑着车子去往学校，洛茵和沈黎知并排骑车。 “沈黎知，你有想过……” “洛茵，我们有空可以一起出去玩。” 洛茵没想过沈黎知会把她的台词抢了，愣怔一会儿，哦了声，“好啊，你想去哪里？” “想去任何地方，然后做很多冒险的事。”沈黎知长舒一口气，“洛茵，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你为什么想要去任何地方？” “因为我们的生命很短暂，譬如朝露，譬如蜉蝣，譬如四季中，有始也有终的雨季。” 学校近了，昏暗的清晨有了一丝光亮。 洛茵翘起嘴角：“你说得对，人生苦短嘛，想要做什么就赶紧试试。” 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对了，洛茵，你做我同桌的话……” “你都邀请我陪着你去任何地方了，怎么还不想让我跟你做同桌？”洛茵扎好自行车，拿出车篓里的书包，“你这话前后有点矛盾啊。” 沈黎知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我以后再也不问了，行不行？” “行行行。”洛茵觉得他早就应该这样说。。 “每次都要问，再问耳朵都起茧子啦。”洛茵向前走，嘴里嘟嘟囔囔的。 沈黎知顿在原地。 雾气渐渐散去，等待清晨的太阳爬上来。 洛茵察觉对方没跟上来，转身喊他：“你怎么不走了？” 沈黎知哦了两声，失神地朝她走去。 — 洛茵不再动那个闹钟，她希望时间再慢一点，但是第九次穿越，时间已经无法变慢了。高一的她刚坐在班级里，再抬头，便是高二的课堂上。 外面是暴雨，全班同学安静地做试卷。洛茵拿出便签纸，在上面写字，然后递给沈黎知。 ［沈黎知，外面的雨好大啊，我好想出去淋雨］ 沈黎知在下面回复—— ［那我们就出去淋雨］ 洛茵答—— ［现在就去］ 洛茵把圆珠笔收起来，起身走向班级门口，沈黎知紧随其后。 纪律委员大喊：“现在班级考试呢，你们干什么去？你们请假了吗？” 第39章 洛茵和沈黎知对视一笑，快速跑起来，直接跑向楼梯道。纪律委员赶忙去追两人，结果两人大步来到一楼，跟疯子一样跑进了雨里。 纪律委员站在栏杆处看雨中“起舞”的两人，只觉得这二人和精神病病人没什么区别。 “天，两个神经病啊。”纪律委员都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这俩人边跳着不知名的舞边大喊大叫，引得全楼的人都往外看。所有人都觉得这俩人是傻子，在这么大的雨里跳舞，绝对是脑子有病。 七班的学生也无心写试卷，围在窗边看俩人跳舞。徐子昂嘁了一声，“沈黎知的精神病还能传染人呢。” 走道里路过的教导主任大喊：“你们哪班的学生？怎么不回班里去？” 正跳舞的两人在模糊的雨帘中相视一笑，然后奔跑起来。 “沈黎知！” “什么事？” “好大的雨！” “哈哈，好大的雨！” -------------------- 第21章 第21章 ========================= 滂沱的泥泞和阴湿爬满天空。 雨。 暴雨。 洛茵在前面跑，沈黎知跟着。 他跟着，看那个身穿校服的身影一点点被雨幕掩盖。 雨越下越大。 洛茵不见了。 沈黎知用力向前跑几步，仍旧找不到洛茵。 世界安静下来，像个空壳。 “洛茵，洛茵！”沈黎知慢下步子喊洛茵的名字。 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也听不到声音，雨的声音也没了。 沈黎知转身，他抹了把脸，试图让视线清晰点。他发现他已经不在滨城一高，而是身处一条空旷的大街。大街旁的景色与建筑，正是浔城。 哦，时间又过去了。 时间越来越快，快到他无法预知他将会跳到哪个节点。 他唯一能知道的，是暴雨天、无人的世界，就会出现那个想要追杀他的黑影。 沈黎知警惕起来。 咔嗒—— 沈黎知听到有脚步在逼近，他赶忙回头，不出所料，正是那个黑影！他打不过这个黑影，即便用尽全部力气也无法伤这黑影半分，他所做的只有逃。 想着，沈黎知顶着雨奔跑起来。 雨落进眼泪，疼痛难耐，浑身被雨水浸着，像在水里艰难地前行。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无法再加速迈步。雨水涌进鼻腔，肺里的水被他咳出来，眼睛酸痛，胳膊好像没了知觉。 黑影还在追。 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无人的街道，空旷的浔城，听不到的雨声，落在耳中只有笨重的脚步声和他的喘气声。 视线昏暗，沈黎知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他侧头趴着，看雨落下，看黑影举着刀捅向他。 一秒，两秒，三秒。 疼痛没有传来。 “呃……” 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在头上。 沈黎知胡乱抓了把雨水，他知道洛茵又来了。洛茵来救他了，洛茵又来救他了。 可是为什么总是洛茵来救他？为什么洛茵总是能恰巧出现在无人的世界里。 咣当—— 刀落在地上，洛茵和黑影扭打开来。沈黎知艰难撑着身子，他看向洛茵矫健的身姿，那一招一式颇为熟练。 沈黎知想起洛茵说过的话，那些奇怪的、耳熟的话。 一个想法涌入他脑海。 洛茵会在他死亡那天穿越，且在他穿越来之前，穿过多次。所以曾经胆怯懦弱的洛茵，如今勇敢无畏，所以她知道那个未来，她要救自己。她一次次救自己，她一次次奔跑一次次努力…… 可是那个未来会改变吗？他已经穿过来几次了，这次是他第四次穿越，那对于洛茵来说，是第几次了？她累不累。 嘛。肯定累，肯定痛苦，肯定崩溃。 洛茵，真的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我不能好好活着，我害得你一次次救我。 雨中的沈黎知失了魂般望着洛茵，他看着洛茵奋不顾身跑来，看着黑影手起刀落，看着洛茵把黑影推开，然后继续和黑影扭打。 他闭上眼睛。 他醒了。 在医院。 洛茵趴在床头，她换了身衣服，头发乱糟糟的。 沈黎知抬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被惊醒了，看沈黎知醒来才松口气。 “你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帮你叫护士过来。”洛茵揉揉脸，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她的鼻音很重，被那场雨淋得感冒了。 沈黎知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听起来有鼻音，感冒了吗？” 洛茵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这不重要，你好好休息吧，我下楼给你买点饭。” 沈黎知抓住她的手，“没事，我不饿。” “你昏迷太久，该吃点东西了。” 沈黎知使力把她拉回座位，“等下我们一起下去，我感觉我没什么大问题，可以走动了。” 洛茵轻叹一声，坐了回去。 沈黎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多看看她，想记下她现在的模样。洛茵察觉到他奇怪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我怎么了吗？” 洛茵觉得可能自己没洗脸，头发也乱，像个流浪汉，赶忙随意梳理一下头发，“哦，是不是我现在这个模样太邋遢了，没事没事，我等下去刷牙洗脸。” 第40章 沈黎知面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笑意，“没有，我只是想问，你又救了我吗？” “是。” “洛茵，你怎么总是救我？” 洛茵给他掖被子，“什么总是救你，你遇到危险了我还能不救你？” 床头柜上有橘子，洛茵给他剥。橘子的香气黏在指上，指甲上染着淡淡的黄。 她剥完，给沈黎知一半，“我要是遇到危险了，你救不救我？” “我肯定救你，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沈黎知不假思索回答。 “那不就得了。” 雨还在下，打在窗子上叮叮咚咚的，扰人。 橘子握在手心，沈黎知掰下一瓣尝了口，甜丝丝的。 他盯着剩下的橘子说：“洛茵，其实我感觉我这辈子真的挺值的，如果哪天我突然死了，我也没啥遗憾。” 洛茵脸色微变。 沈黎知抬头冲洛茵笑，“但是我还是很害怕死的，死了太可惜了，可是我有什么可惜的呢？人本来就应该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来过，不珍惜每一天，忽然死了，觉得可惜也是活该。” 他忽然想起那几次的死亡，捅在身上的刀子，肆无忌惮流出来的血，刀刀的痛，身体的冷。 “人总是贪生怕死嘛。”沈黎知往嘴里再塞一瓣橘子，“谁都想活一千岁一万岁。” 洛茵不大高兴，低着头胡乱往嘴里塞橘子。腮帮子鼓鼓的，像仓鼠。全部咽下去后，她又去剥橘子。 “你活得好好的，说这些干吗？” 橘皮的汁水溅在她指间。 眼泪也落在她指间，顺着指缝流到手背上。 沈黎知假装没看见，自己也拿个橘子开始剥，开玩笑似的说：“哈哈哈，那如果我死了，你可别哭。毕竟我要是真死了，以后肯定还会变成小鬼，坐在你肩头，你要是哭了，我就狠狠嘲笑你。” 洛茵抿着嘴笑了，两行泪流下脸颊，“行行行，我等你变成小鬼。” 橘子丝络随橘皮一同剥离，洛茵往嘴里填了瓣橘子。 好没味道的橘子。 — 4月。 洛茵从浔城回到了滨城。 外婆惊讶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洛茵放下书包说自己想回来随便转转。 “我们不是实习了吗？有点累，抽空回来看一下。”洛茵去扒拉外婆买菜的赠品，“以后上班了可就没什么时间了。” 外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也是呢，你最近实习怎么样？你们7月领毕业证是吧，到时候让外婆好好看看你拍的照片。” “好。”洛茵把几样东西搬出来。 闹钟、枕头、菜刀、水桶、花瓶、火车玩具、叉子。 全部的赠品出来后，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联系。 坐在客厅好久，她咬咬牙，把这些东西全放进桶里然后灌满水。 什么事也没发生。 洛茵心急如焚。 手腕上忽然传来刺痛，是手表下传来的。 洛茵想到，每次那个黑影出现，或者沈黎知遇到危险时，手表就会提醒她。 她盯着蓝色表盘和表带许久，把手表取了下来，然后丢进水桶里。 次—— 荒原。 墨绿的天与地，没到膝盖的草，无声的世界。 洛茵来到了这里。 还真让她蒙对了。 她正站在那个巨大钟表上，曾经浮在空中侧着旋转且转动指针的钟表，如今浮在半空平放着，一动不动，指针也没有动。 洛茵踢了一脚指针，指针动了下。 她弯腰顺时针推，发现能推动，刚推一下，她马上换了个位置。 她要逆时针推。 “呃……”洛茵涨红着脸用力推。 好重，感觉一点都推不动。 但洛茵不肯放弃，继续推。她铆足力气推，忽然咔嗒一声，推动了。 她竟然推动了！ 洛茵不敢松懈，继续推，她期盼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如她所愿，真有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推着推着，每个钟表的数字上出现一扇门。 洛茵扭脸看那些门，边看边推。推着推着，紧闭的门全都打开了。 拉丁文［1］的数字上面的门有景象出现，其他数字的门什么都没有。 ［1］上的景象是穿越之前的事情，穿越之前，洛茵去浔城钟塔前等沈黎知，然后沈黎知在离洛茵不远处被捅，随后洛茵哭泣，然后画面一闪，洛茵穿着白衬衫黑外套黑裙子参加葬礼，葬礼上的沈黎知遗像摆在最中间，洛茵哭得不能自已。 不，不是这样，不要这样…… 洛茵继续推，于是场景开始倒退，倒退到洛茵在浔城钟塔前等待的场景。洛茵记得这个场景，再过不到一分钟，沈黎知就会被捅死。 “对，就是这里，我要回到这里，我要……” 咔—— 指针无法再转动。 洛茵慌了，“继续转动啊，再给我点时间。” 指针不听她的话，无法再转动。 洛茵吃力地推，可是怎么也无法推动，不仅如此，她的身子慢慢浮起来，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然后她看到［1］上的门场景继续进行，赴约、死亡、葬礼…… “不，不，不！” 门上的场景快速闪过，忽然闪到一个新的场景。新的场景是洛茵浮在空中，是现在的样子。 第41章 她看着门里的场景，像照镜子般。 还没等洛茵疑惑，次的一声，她站在浔城钟塔前。 尖叫、鲜血、死亡……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蓝色表带，蓝色表盘。表盘上是阿拉伯数字，1-9是白色的，剩下的10-12是黑色的。 这是第10次穿越。 洛茵麻木地转动蓝色闹钟，直接转到外婆拿到第七个赠品那天。 外婆惊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们不是实习了吗？有点累，抽空回来看一下。”洛茵把赠品泡进水里，“以后上班了可就没什么时间了。” 然后取下手表扔进去。 -------------------- 第22章 第22章 ========================= 洛茵又来到了荒原，她站在巨大钟表上，试着逆时针方向推指针。 毫无意外，可以推动。 已经是第十次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无论如何，她必须成功。 洛茵咬着牙去推指针，一点一点挪动步子，随之而来的是12扇门全都打开，但是显现景象的还是［1］这个数字上的门。 此时此刻，洛茵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门可以看到景象，她只想把时间转到她可以改变的节点。 沈黎知第1次被杀的时间是不受控制的，也就是穿越之前。除此之外，前几次的穿越都是无法控制的节点。 只要洛茵可以回到穿越之前的时间，凭她现在练成的反应速度，她一定可以把沈黎知救下来。 第1扇门里的景象都是穿越之前的景象，洛茵不想管沈黎知在那个时间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想看，也不想相信那就是最终的结局。 她只知道不停地逆时针旋转指针，说不定就有机会穿越到穿越之前的时间。 荒原上的风没有声音，但拂过草丛，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海浪。洛茵用力推着指针，边推边看那扇门。 门上的景象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一闪一闪的，像坏了的电视机。指针太重，洛茵总是觉得自己在推一个巨大的石块。也不知道推了多久，她身上已经汗渍渍的，那扇门里的景象依旧看不太清。 等到洛茵已经完全没了力气，门里的画面忽然开始正常起来。洛茵害怕指针会顺时针走，她咬着牙努力撑着，生怕自己再浮起来。 门里的画面是浔城前的钟楼，洛茵在等沈黎知，不过多时，沈黎知被捅，洛茵及时反应过来去拉沈黎知。沈黎知还是被捅了几刀，但是洛茵把他拉开，避免了被多捅。 洛茵确定这个画面是穿越之前的事，因为那时的她才会在拉走沈黎知时无比畏惧不说，胳膊还没什么力气。 那时的她懦弱无能，只会被人欺负。 门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洛茵没松手，继续看。 她看到沈黎知住院，然后那时的自己伏在沈黎知床头等待他醒来，之后两人说了什么，那时的自己拿出沈黎知准备好的戒指，两人又抱在一起。 滋滋——画面闪过，两人见了家长，开始订婚。滋滋——画面闪过，不算很盛大的婚礼上，洛茵和沈黎知拥抱，接吻。 滋滋—— 画面开始快速闪动，再看不见景象。 洛茵想，这应该是她成功救下沈黎知的未来，这，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未来，而非沈黎知死在她怀里，而非她一袭黑衣参加沈黎知的葬礼。 她使劲继续推，她要直接推到成功救下沈黎知，沈黎知在医院的那个时间点，或者浔城钟塔前，到那个时间她一定可以救下沈黎知。 洛茵铆足力气，终于卡在沈黎知赴约前的时间点，恰好洛茵离那扇门也很近了，她边撑着指针边往门的方向走。走近了门，只需要往前迈一步就可以进去。 洛茵欣喜万分，她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奔向那扇门。 可在指尖离门还有1cm的时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天而降。洛茵被砸得头晕目眩，整个人的身子往下倒去。 她倒在草丛里，但草丛好似一片湖，她掉进里面，被淹没。 草在水一般的世界里飘动，洛茵看到了砸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成千上万个闹钟、枕头、菜刀、水桶、花瓶、火车玩具、叉子，从天而降，落入池水，落入她的眼中。 为什么？明明就差一点，为什么？ 洛茵沉在水里不明白。 她伸着手，想要向上游去。 次—— 又来到了浔城钟塔前。 次—— 次—— 又是如此。 第10次，第10次。 又要失败了。 沈黎知，你又要死了，是吗？ ～ 咔嗒—— 沈黎知睁开眼睛，讲台上站着一个女孩，她眼中是胆怯和不知所措。李超鼓励了她两次，她才颤颤巍巍开口。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后，李超带她来到沈黎知的位置。 名为洛茵的女孩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坐了下来。 沈黎知看着她，想说什么，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摄像头，语言、动作他完全控制不了。 等到下课后，沈黎知才意识到眼前的洛茵是最初的洛茵，是懦弱胆怯的洛茵。 第42章 而［自己］是最初的自己，同样懦弱，但会保护身边这个女孩的沈黎知。 他所看到的，是他们的过去。 ＊ “你跟我做同桌的话，他们会欺负你。”沈黎知提醒洛茵。 没怎么抬过头的洛茵，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是我要坐哪里呢？班级里没位置了。” 沈黎知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但是洛茵在这里多坐一秒，就多一秒危险，“我明天跟李超说，说你不愿意跟我做同桌，具体让他想办法吧。” 李超没管这件事，班里没有多余的桌子。 洛茵只能坐在沈黎知旁边，直到她被徐子昂几人欺负得忍受不了，向来声音低得听不清的她，头一次指责沈黎知：“都…都是你，我不要跟你做同桌了，再…再也不要了！” 沈黎知懊悔不已，他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抵挡徐子昂次次欺负。 “对不起，洛茵。”他低着头说。 她强烈要求换座位，李超说实在没办法换了。 洛茵让李超搬来一张桌子，她要坐在最后一排门口。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坐在沈黎知旁边。但是徐子昂欺负人上瘾了，他们把洛茵的桌子扔了出去，还把洛茵的书包烧了。 直到徐子昂再次扔洛茵的桌子，沈黎知起身把他们推开，他抱着桌子进后门，把洛茵散落一地的书抱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拉着洛茵的手腕带她回原来的位置。 “你不想理我的话就不要理我，我很抱歉，都是我害的你。”沈黎知把书包塞到洛茵怀里，“以后我会承担我该负的责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那之后洛茵没再被谁欺负，倒是沈黎知每天身上都有伤痕。不想理他的洛茵主动问他，他摇摇头，“没事，你没受打扰就好。” 洛茵绞着手指哦了一声。 但爸爸的事情传到了学校，洛茵迎来了全班同学的白眼。众人的辱骂和刁难，宿舍里时不时地打骂和尖叫，只有沈黎知站了出来。他跟那些人争辩，还跟那些人打架。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被锁在机房里，洛茵抱着膝盖啜泣着问他，“我之前明明很讨厌你。” “讨厌我的多了去了。”沈黎知撑着下巴说，“但我不想看你被欺负，我不想要别人欺负你。” 洛茵低头擦眼泪不说话。 沈黎知轻松地笑说：“你别哭，你看你被人讨厌，我也被人讨厌，那咱俩不就是两个讨厌鬼？1+1＝2，2倍讨厌，威力可大了。” 洛茵被他的逻辑逗笑了，“但你不怕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我才不在乎。”黑暗中，沈黎知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只在乎，我现在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少年的羞怯，“那个，洛茵，你说，我算是你朋友吗？” “算，当然算。两个万人嫌，当然是好朋友。” 只是那些伤害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冬日夜晚，被故意锁在宿舍门外的洛茵次日申请休学在家。沈黎知怕她真的不愿意上学，晚上顶着寒风骑车去找洛茵，他打算给洛茵补习，补到洛茵想上学为止。 洛茵同意了，但她不想上学。 没关系，沈黎知对自己说。冻雨、暴雪都没阻止他，他坚持午休和晚自习后给洛茵补习，补到第二年春天，洛茵答应去上学。 他说，洛茵，我们一定要离开滨城。 洛茵说，嗯，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浔城的大学时光，是沈黎知最快乐的时光。他每周都会跟洛茵见面，有时候一周下来，每天都可以见面。他骑着自行车去找洛茵，给她带糖葫芦、炒栗子，还有鲜花。 “洛茵，这是风信子。你知道风信子的花语吗？” 洛茵并不知道。 沈黎知告诉她：“它有很多花语，其中一种花语是，生命的循环和新的开始。洛茵，离开滨城，就是我们生命新的开始。” 洛茵记下了，洛茵再没有忘记。 周末的时候沈黎知会和洛茵在那个钟塔前见面，他早早到，然后买一些小吃等洛茵。 “你怎么每次都给我带东西，我都吃胖了。”洛茵接过炸鸡，嘴上说着不想吃，结果还是没忍住咬了一大口。 沈黎知给她递柠檬水，看她吃得开心，他也开心，“我喜欢给你带东西，你喜欢吃我就很高兴。” “哼，我不喜欢吃。” “哈，那我们就去买你喜欢吃的。” 洛茵噘着嘴叉腰说：“不行不行不行，我都吃胖了，你也得给我吃。” 她递给沈黎知一串肉串。 “好好好，我吃。”沈黎知弯腰咬下肉串。 洛茵红着脸羞道：“喂，你怎么，你怎么……” 沈黎知耳尖一层绯色，他看向别处，声音不是很自然，“我……我怎么了。” “嗯……没什么。” “洛茵，其实我……” “咳，我，我要去买东西，把你也喂胖。”洛茵跺跺脚，脸红得冒烟，转身去买小吃去了。 沈黎知想，他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告白时间才行。 他想好了，要在毕业那天。 于是他约洛茵，毕业那天去钟塔前见面。他算好时间会早到，但是洛茵要比他早很多。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洛茵，他准备快速跑过去，人群中窜出一个流浪汉，捅了他一刀。 第43章 还好洛茵及时拉开了他，洛茵真勇敢。 醒来后，他跟伤心的洛茵告白，为洛茵戴上他准备好的戒指。订婚、结婚，好快的时间。 然后，他们有孩子了。 然后，然后孩子出生了。 然后沈黎知看到了自己的病历，家族遗传脑部疾病。 然后，多次治疗后，疲惫的洛茵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昂贵的药。 然后，他感觉洛茵早出晚归不对劲。 然后有人说，老沈，你家孩子怎么跟你长得不像啊哈哈哈哈。 然后他看到了满洗手间的水，红色的桶里浮着什么。 然后他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地上不再动弹尸体，以及碎了的蓝色闹钟。 然后浔城钟塔前，22岁的沈黎知看到，一个流浪汉再一次捅死了他。 然后30岁的沈黎知看到，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捅死了22岁的自己。 然后22岁的沈黎知明白，那个痛苦的未来，绝对不能到达。 洛茵，你不能救我。 洛茵，你不能回到过去。 — 洛茵第11次穿越。 她收集完所有东西，再一次转动指针。 她转到那个她可以去的节点，一跃而起。 近了，马上就可以进去了，她要到这个时间节点，她要真正救下沈黎知！ 她进去了，她来到了那个时间节点前，她等待片刻，沈黎知朝她走来。在流浪汉窜出来前一秒，洛茵眼疾手快制.服了流浪汉。 洛茵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声音有回音。 “洛茵！不要回去！不要回到过去！” 次—— 门内闪着不规则的光。 次次—— 废弃商场的巨大钟表在转动。 次次—— 沈黎知站在荒原上。 次次—— “大家好，我叫洛茵，今年15岁，我来自江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洛茵的视线从模糊变清晰。 手腕的表，蓝色表带，蓝色表盘。表盘上是阿拉伯数字，1-11是白色的，剩下的12是黑色的。 第12次穿越。 洛茵充满信心。 -------------------- 第23章 第23章 ========================= 又是滨城雨季，但这一次和过往11次穿越再也不一样了。 洛茵夹起刘海，找出外婆拿回来的蓝色闹钟，坐在客厅里开始转动指针。 刚转一下，洛茵犹豫了。 如果这一次就能改变一切，那她将不会回到这里，不会回到过去，不会再年轻一次。 洛茵放下闹钟，思考自己到底有什么没做的。 窗外是秋，糖色的光透过窗子散落在米白色地板上。趿拉着拖鞋的洛茵认真回忆她的高中和大学时光里，到底有什么没有完成。 在她穿越的11次里，她的的确确做了以前想做但没有做的事，比如教训徐子昂，比如保护沈黎知，又比如逃课，比如上学期间去远方看看。 那就没什么遗憾了吧，做完了所有学生时代想做的事。 如果要挑选一个遗憾，那大概就是大二她过生日那天，她酝酿已久的告白因为她的胆怯没有成功实施。而她这11次穿越，由于迫切想救下沈黎知，她都忘记自己有没有过过生日。 洛茵拿出纸笔，计算20岁生日那天应该转多少圈。计算好后，她开始转动指针。 洛茵来到了生日前一天。 正值暑假，转动完指针后洛茵还在客厅里坐着。米白色的长裙印着冰蓝碎花，刚洗完的头发还滴着水。 洛茵放下闹钟起身找毛巾擦头发，外婆从外面买菜进来，自言自语着晚饭要做什么。 “茵茵，今天我买了皮蛋，给你弄个凉拌皮蛋好不好。”外婆换完鞋子进来，扎进厨房里开始挑选晚饭的食材。 外婆喜欢穿花纹多的衣服，洛茵给外婆买衣服的时候尽量会挑艳丽的颜色。以前洛茵不理解外婆的审美，说黑白灰多好看，素净。外婆讲，她老了，穿花哨点会让她看起来更年轻。 外婆不理解当下年轻人的审美，总是说道洛茵灰扑扑的衣服，“你们年轻人要多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啊，多青春，总穿那些寡淡的衣服，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穿越后洛茵会挑选颜色鲜艳点的衣服，算是在固定的时间里，让外婆看到有人气儿的她。 洛茵去厨房帮忙洗了点菜，想到明天要和沈黎知过生日，跟外婆商量明天不要做她饭了。外婆问她要跟谁一起过生日，洛茵切完黄瓜放盘子里擦擦手，“跟我高中的同桌。” 外婆弯着眉毛，“是小沈是吧，你总提起他。” “什么总提他，我没觉得。” “你不觉得，但你外婆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外婆点点洛茵的额头，“茵茵，喜欢人家你就稍微主动一点，不主动表白，起码让别人知道你对人家有意思。” 洛茵把皮蛋煮上，弯腰抽出葱洗了洗，“太磨叽了，我还是主动点吧。” “那你可不要太主动，万一把别人吓跑了怎么办？” 洛茵哼哼笑着，“我怎么可能把他给吓跑？” “好好好，你吓不跑人家。” 客厅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了，洛茵擦擦手去接电话，看来电显示是沈黎知，她翘着唇角按下接听键。 第44章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洛茵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明天我生日，我想跟你一起过。” 那边的人说好。 “那就说好了，你明天来找我。”洛茵走到阳台处，“对了，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那边的人说也是为了过生日。 闲聊两句，洛茵挂断电话，她站在阳台上看光缓缓收束进地平线。人走在热腾腾的世界里，把余晖织进眼睛，蝉趴在树上vi vi地嘶喊，声嘶力竭的生命不过短短数年。 这是洛茵第一次平静地凝望夏天，柠檬酸涩的颜色依着绿荫深处的潮湿铺满整个季节，她即将捧出的告白，像是白驹过隙的回忆里迟来的悸动。 总以为遗憾太多，走到最后才发现是因为自己不够勇敢。 “洛茵，来吃饭了。”洛茵发呆的时候，外婆已经端出了饭。 洛茵握着手机转身，“好，来了。” — 生日当天傍晚，洛茵来到和沈黎知约好的地点。黄和粉浸在深蓝的天空，刺眼的光隐在云层里，不过多时就被带走光亮。洛茵站在路灯下，望见前方男孩的剪影轮廓，一如她见过多次的模样。 她小跑着过去，到男孩身旁后弯腰把透明盒子装着的蛋糕拿起。 “很好看的蛋糕，我专门留着肚子等着吃呢。”洛茵拢起耳边的发，“沈黎知，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她穿着浅色百褶裙，习惯性扎起的发全都放了下来，夹起的刘海也垂在两侧，中分散发令她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沈黎知把手里的花递给她，“洛茵，生日快乐。”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眼，清冷的面上浮出一抹和煦的笑，“洛茵，你今天很漂亮。” “这么会说话，我这个大寿星非得请你吃一顿饭才行。”洛茵皱着鼻子笑说。 “那就提前感谢大寿星了。” 洛茵带沈黎知去了一家有氛围感的店，装潢得不错，玻璃墙面上的灯是暖色调，夜色翻涌的晚上更添一丝惬意。就是这家店不怎么大，两人被安排在角落里，头上就是灯光。 洛茵对这些没要求，况且坐角落里会更安静些。上完菜，在蛋糕上点完蜡烛，洛茵双手合十许愿。 烛火影动的角落，沈黎知认真记下现在的洛茵。 她闭着眼，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她腕上的表，只有12是黑色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是最后一次穿越的机会，而她自信地以为可以救下他，所以那么高兴？ 沈黎知猜出个一二。 他低头握拳，他所看到的真正的未来像乱码似的堆在他脑子里，撕裂着他的心。 沈黎知咬着牙，把眼泪憋进去。 “洛茵？” “你等一下嘛，我还在许愿，我有很多愿望。”洛茵皱着眉没有应他，继续许愿，“我也顺便帮你许了，你等下要感谢我，听见没有？” “嗯……”沈黎知没再继续说话。 “呼——”洛茵吹灭蜡烛，给沈黎知切蛋糕，“第一块蛋糕，给我最好的朋友，沈黎知。第二块，给我自己。” 洛茵尝了一口，挑眉笑说：“是冰淇淋蛋糕，很好吃。” 沈黎知拿叉子戳了下蛋糕，微抬着头看向她，“洛茵，生日快乐。” “嘿嘿，谢谢你。” “洛茵，我祝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命百岁。” “谢谢你啦，谢谢你的祝愿。”洛茵又尝了一口冰淇淋芯，很好吃。 对方没了声响，洛茵仰头看沈黎知，望见他湿润的眼睛。 “你，你怎么哭了？”洛茵有些担忧，“发生什么事了吗？” 洛茵赶忙掏出卫生纸递给他。 沈黎知没有接，反倒是抿着嘴笑了，“什么事也没有，我是为我们感到开心。”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接下了纸。 默了半天，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洛茵你知道吗？其实高中，在你生气地不和我坐同桌，自己坐到最后一排时，我已经打算跟李超提退学申请。” “我舅舅家也不宽裕，又要供我上学，舅妈和表哥表姐他们，早就有意见了。” “我就想，反正我要退学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徐子昂第一次把你桌子扔出去后，我就跟他们打了一架。后面我就把你带了回来，带坐到我身边，然后继续跟他们干架。” 沈黎知回想起那时自己一个毛头小子，秉着反正不上学了，虎了吧唧跟他们几个打架。但他哪里打得过他们一群人，被揍得鼻青脸肿，丢死人了。 “你没事吧，你脸上怎么有那么多伤？”洛茵一脸担忧地问。 那是沈黎知第一次受到久违的关心，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暖暖的，跟喝了姜汤似的。他不肯承认自己被暖到了，冷着一张脸扮酷，说那是男人的勋章，不用她太过关心。 沈黎知拿着写好的退学申请，一张纸还没捂热，洛茵爸爸的事在班里激起了轩然大波。看着身旁低着头不肯说话、任由同学们谩骂的洛茵，沈黎知捏着退学申请，嚯地起身。 “你们都闭嘴！” 他撕碎了退学申请，在被关进垃圾站的时候，同洛茵笑着咒骂破烂世界。 那么破烂的世界，装着两个万人嫌。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沈黎知算不出来，只觉得像过了大半辈子。 第45章 他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有下半辈子。 “洛茵，我总说咱们俩是万人嫌，但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受到更多人的欢迎。我希望你是快快乐乐的，开朗的，积极向上的，大家都喜欢、没人欺负的。”沈黎知咽了口唾沫，喉咙紧得发酸，“我也希望你的未来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长命，长命百岁。” 洛茵抓住他的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但她知道沈黎知希望她幸福快乐。 “沈黎知，你送我的祝福，我也送给你。你的未来也一定是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洛茵举起手指，“我发誓，你一定可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可是洛茵，未来不一定是美好的。”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要停滞不前吗？” “如果痛苦终将抵达，你还要奔向未来吗？”他问。 洛茵抽出纸递给他，“可是沈黎知，我们属于未来。” “可是……” 洛茵有些不高兴，“你又要可是什么？我过生日这么好的日子，你还要讲这种话，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可是洛茵…… 可是洛茵…… 如果是我杀了你呢？ 如果我们结婚后，我查出家族遗传脑部疾病，后续治疗害得我们贫困潦倒，而我因为精神问题整天疑神疑鬼，你身心俱疲要工作还要照顾孩子。然后我听信别人的话，认为孩子不是我的，精神错乱之际杀了孩子，还杀了你。 如果是这样呢？ 洛茵，如果是这样呢？ “但是洛茵，你不要，你不要再救我了。”沈黎知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洛茵你不要再回到过去了，你不要再救我了。” 世界忽然寂静，只有指针的声音。 风拂的荒原，绿草没过膝盖。 咔嗒—— 咔嗒—— 沈黎知站在商场废弃钟表前面，看着钟表，也看着钟表后面的洛茵。 洛茵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百褶裙，而他穿着黑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长长的围巾，空中飘着衣角的灰烬。 无数个他，无数个洛茵，无数个钟表，无数个30岁的他想改变的过去。 结婚后，沈黎知病情慢慢显现，开始是晕倒，后面说胡话，再到精神分裂。洛茵没有放弃他，坚持求医治疗。但是他的病越来越重，经常会半夜大吼大叫，还动不动就打洛茵。 孩子被吓得天天哭，洛茵也天天哭。洛茵想治好他的病，想要医生救救这个曾经对她那么好那么好的爱人。但是医生表示没办法，只能药物缓解。 只是什么程度才是缓解？ 沈黎知差点把洛茵掐死的时候，洛茵万念俱灰。这时徐子昂骗她，说他手里有国外治疗效果很好的药，让她把药换成他手里的药。洛茵病急乱投医，拿了徐子昂的药给沈黎知吃，把原来的药换了。 那之后，沈黎知的病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分不清谁是谁，严重到出现幻听幻觉。徐子昂找人故意在沈黎知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后来，沈黎知已经看不到洛茵是怎么不辞辛劳求医为沈黎知治病，也看不到洛茵白天工作晚上还要照顾孩子和时不时发疯的他。 他拿枕头捂晕了孩子，然后把孩子丢进了水桶里。洛茵回来后，孩子已经死透了。她癫狂地跟沈黎知扭打起来，她拿玩具砸他，拿花瓶砸他，拿闹钟砸他，拿叉子扎他，而他只拿起了水果刀，把她捅死了。 沈黎知杀死了洛茵。 杀死了孩子。 但他被免除刑罚。 等他意识到他杀了谁后，他赤脚跑出医院，一路颠簸回到滨城。那时候的他疯疯癫癫，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他快速找到徐子昂，拿着锋利的刀砍死了他。 警车在后面追，但他又逃了。 他带着刀逃到了废弃商场，吊着粗麻绳准备自我了结，却摔在巨大的钟表上，然后一阵白光闪过，他来到了浔城钟塔前。他看到了人群中拿着礼物和鲜花，准备跟洛茵告白的自己。 那是22岁的沈黎知，那是以为美好的未来终将到达的自己。 30岁的沈黎知看着自己的手，想起22岁那年，一个流浪汉突然出现拿刀捅他。 那年，22岁的自己活了下来。 于是，30岁他走向22岁的自己。 于是，30岁的他捅死了自己。 后来指针转动，没见过未来的女孩，一次次救那个不值得救的人。 时间的终点是死亡，洛茵，不要再救我了。 — 咔嗒—— 浔城钟塔前，沈黎知抬头，刹那间，刀子捅在他身上。他看向捅自己的人，脸上露出释怀的笑。 洛茵眼疾手快去推流浪汉，但沈黎知推开了洛茵。 被捅完最后一刀，沈黎知躺在血泊里。 -------------------- 第24章 第24章 ========================= 叮咚—— 叮咚—— 浔城钟塔准点报时。 叮咚—— 叮咚—— 浔城钟塔的天文钟指针快速转动，像海上的风暴，像雨天下水道的漩涡，像无数个抓不住的过去。 沈黎知倒在血泊里。 13次，整整13次。 玫瑰的红，血的红，刺得洛茵不敢再看。 第46章 因为洛茵看过很多次。 他倒下的模样无一例外是侧着身子，瘦弱的胳膊伸出来，露出许多疤痕来。那些疤痕是他被欺负过的证明，是他口中［男人的勋章］。那双隐在长刘海下的眼微微阖着，上半身被血染红，胸口和腹部的出血量最多。 大学之后，洛茵说他头发太长了，沈黎知便听她的话，剪短头发，和以前阴郁的模样天差地别。那之后沈黎知便时不时催洛茵，让她陪自己剪头发。 临近毕业，沈黎知又想剪发，但洛茵跟他说，等照完毕业照吧，正式毕业后我们一起做个新发型。 洛茵想烫个卷发，成熟点的波浪卷。她觉得那会让她看起来不太像学生，会显得她很成熟。她已经在一家公司转正了，虽然是单双轮休，但她觉得已经很好了。至少比沈黎知好，沈黎知可是纯单休呢。 沈黎知摸着脑门说，那怎么办嘛，在浔城，双休犯法。他抱着手机给洛茵看，说他要换个新的发型，干净利落，好打理不说，还很清爽，而且更适合他的工作，简简单单。 洛茵说会陪他一起去做发型，她说，那你做完发型要等我，我烫头发要等很久呢。 沈黎知说，我肯定会等你。 洛茵知道他会等她。 沈黎知每次去钟塔赴约都会提早很久到，有时候会提前一个小时。洛茵拍他胳膊说他傻，她自己都是踩点到，沈黎知干嘛要傻乎乎等一个小时。 沈黎知拎着提前买好的奶茶，笑得合不拢嘴，他说，因为约到你了，我就很高兴，我等你也高兴。 洛茵说他更傻了，他约她，她每一次都兴冲冲赴约，哪有一次不赴约的。 反正我高兴，我很高兴等你嘛。沈黎知红着脸把奶茶递给她。 但是沈黎知，你怎么不多等一会儿啊？ 13次，你为什么一次也不等我？ 沈黎知张着嘴在说什么，洛茵来不及听。此时流浪汉朝某个方向逃去，洛茵什么也顾不上，只能赶快爬起来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洛茵红着眼嘶吼。 人群静止着，时间静止着，只有她和流浪汉在奔跑。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泪水糊在她脸上，艳阳高照的天气，只有她的世界下了雨。 12个数字全都变成白色，她知道，她没有机会了。 她在那扇门上看过她的未来，她会参加沈黎知的葬礼，她会永远失去沈黎知。她会永远失去她爱的人，她会永远失去爱她的人。 洛茵想继续跑，她不知道抓住流浪汉会发生什么，她根本没有真的抓住过他，她永远都差一点，差一点，差那么一点。 “我好恨你，我好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你为什么要杀他！我救了那么多次，我也累了，可那是我爱的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我明明马上就成功了，为什么！你凭什么要他死，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为什么不是你死！为什么不是你死！我恨死你了，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次—— 风。 没到膝盖的草。 墨绿的天与地，墨绿的世界，只有一个钟表横在半空。 洛茵掉在钟表上，12个数字上的门打开着，这次却没有一扇门浮现什么景象。 居然又到这里了，难道自己不只有12次机会？洛茵赶忙站起来去踢钟表上的指针，顺时针和逆时针都踢不动。她弯腰准备去退，一个黑影站在［12］那个数字上。 是流浪汉！洛茵快速奔过去，愤恨的心取代了她所有情绪，可在她即将扑向流浪汉的一刹那，风呼呼吹掉流浪汉身上的布料，露出了一张脸。 洛茵失了神。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不再稚嫩的沈黎知！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但那张脸确确实实是沈黎知的脸。 “什么，什么？”洛茵杵在原地，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 那个不再年轻的沈黎知朝她走来，那一刻所有的门里闪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快速的闪动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直到沈黎知停在洛茵面前，所有的门里，都显示着沈黎知和洛茵结婚照。 沈黎知站在洛茵面前时，门里的结婚照转换为一幅幅景象。洛茵看到婚后她和沈黎知的幸福生活，他买了辆车，他载着她上下班，他和她散步、买菜，他们有了孩子，他晕倒在工位，他的病历放在床头，他开始大吼大叫，他开始揍洛茵，他开始不分昼夜地发病，也不管洛茵和孩子的哭喊多么凄厉。 咔咔—— 嗒嗒—— 洛茵看到了眼熟的东西，那个灰色的枕头和水桶。沈黎知用灰色的枕头捂死了孩子，幼小的尸体被放进装满水的红桶里。她看到自己的疯喊疯叫，看到自己把手里的一切砸向沈黎知。 可沈黎知把她推倒，他坐在她身上，用火车玩具砸她脸，用水果刀砍她，然后拿起蓝色闹钟在她脸上砸了13下。 她死了。 她死了。 原来未来死的是她。 原来必将到达的未来里，是她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是什么东西。”洛茵不肯相信这些，可每扇门都循环播放她和孩子被沈黎知杀死的片段，12扇门，每扇门都是她和孩子的死亡。 脸上湿湿的，洛茵摸上自己的脸颊，是她在流泪。她转过头，声音难以自控地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47章 “洛茵，这不是我们的未来，这是我们的过去。”沈黎知凝望着洛茵，“洛茵，钟表的指针怎么只会转一圈，你怎么那么笃定你只有12次机会，你怎么知道22岁的我只死了12次。你又怎么那么笃定，指针挪向1的时候，是你第一次穿越？” “洛茵，你看清楚，那是过去，不是未来。只要你救下22岁的我，那个你看到的未来一定会来。30岁的我会杀了你，30岁的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30岁的沈黎知像60岁一样苍老，他饱经风霜的脸被泪水覆盖。 “洛茵，我一直在寻找最好的那个办法，但怎么找，都只有一个答案。只要我在22岁那年死了，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是洛茵，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值得你救，那个未来不能到达。”他几近恳求地跪下，“求求你洛茵，你不要再回去了，你不要再救我了。” 死亡的片段还在循环播放，荒原上的风刮起洛茵乱七八糟的发。 12扇门像12座坟墓，她站在一座座坟墓前想了很久。 洛茵想到高二那年，她因为爸爸的事休学在家。凛冬的夜，她一个人窝在屋子里仔细回想这么多年遭受的一切。她拿起剪刀，却听到沈黎知喊她的名字。 她出去打开门，看到鼻子被冻得红红的沈黎知冲她笑。那是她人生中最想好好活着的一天，那是她穿越12次都不肯放弃的信念。 “可是沈黎知，我不是30岁的洛茵，我只是22岁的洛茵。”洛茵侧过头看他，扬起一个凄婉的笑。 “22岁的洛茵不会相信，那么爱洛茵、呵护洛茵的沈黎知会杀了她。22岁的洛茵大学毕业了，要接受22岁的沈黎知的告白，要和他在一起。22岁的洛茵看不到30岁的生活，22岁的洛茵只知道，如果她不救沈黎知，沈黎知会死。没有沈黎知的未来，洛茵不愿抵达。” 次—— 12扇门关闭，巨大的钟表缓缓倾斜。 洛茵听到齿轮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30岁的沈黎知，随着钟表倾斜向下坠去。 沈黎知朝她奔去，他伸着手试图抓住她，“洛茵，洛茵！洛茵你不要下去，洛茵！” 呼—— 他没抓住。 洛茵下坠，耳畔只剩风声。 她看向地面，没过膝盖的草地上开满了花，是各种颜色的风信子。 风信子的海洋上是一个个圆圈，那是无数个洛茵围成的圆圈，漫无边际的洛茵，漫无边际的圆圈。 每个洛茵都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百褶裙，和沈黎知葬礼上的衣服一模一样。每个洛茵的头发都胡乱飘动，每个洛茵都看不到脸，每个洛茵都像木桩杵着，身子一动不动。 而圆圈中间是一座［山］，一座由无数具沈黎知尸体堆成的［山］。 每个沈黎知都穿着黑色的袍子，长长的围巾，盖住头，盖住身子，盖住伤口。 洛茵落在那座［山］的［山顶］，［山顶］上是濒死的沈黎知。他也穿着黑色的长袍，平静地躺在［山顶］。 洛茵拉住他的手，他回握住，张着嘴，费力地说：“洛茵，你不要救我……洛茵，不要回到过去……” “可是，你是我爱的人，我怎么能不救你？”洛茵握住沈黎知的手。 她看到他眼角滑落出泪，满地的风信子，满地的他，满地的她，满世界的他们，却只剩一颗心在跳。 沈黎知的手再握不住洛茵的手，他没了气息，然后慢慢消失。 无数个他如烟消散，无数个洛茵也慢慢消散，风信子开在没到膝盖的草丛中，洛茵脚下的草变成废弃商场的巨大钟表。 钟表的指针转动，无数个必将到达的未来像电影循环播放，映在洛茵眼中的是闪白闪黑的光，刺耳的悲鸣撕碎时间的漩涡，她被埋进一次次命运轮回的沙窝。 光。 巨大的光圈罩在墨绿的天空。 黑影站在光圈下，一动不动，飘着长长的布条，灰烬般的破布料胡乱飞扬。 洛茵静静地望着他。 “幸运点讲，我们已经度过比我们已知未来还要多的岁月，也许每一次都没那么快乐，但下个雨季我还会见到你。” “我们还有很多个雨季可以走，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很多次。如果我会忘记这一切，忘记所有的痛苦，那也没关系，至少你还在，那就够了。” “我知道没有那个最完美的结局，但至少我有在尝试，我有在努力努力去救你。” “人间世事常以遗憾收场，但我们每个开始，都是我最喜欢的入场。” “沈黎知，我叫洛茵，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同桌，我的朋友，我的爱人。” “沈黎知，下个雨季见。” 洛茵毫不犹豫地去推动指针。 咔嗒—— 指针再次指向12。 她最后看一眼开满风信子的荒原，然后走向汹涌的时间河流，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沈黎知，我会继续转动指针，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千次万次救你。 我要带你穿过漫长的雨季，我要抵达那个有你的未来。 — 咔嗒—— 沈黎知睁开眼睛，窗外是滨城的4月。雨季，天花板上滴着水，他转头看向钟表，上午7:32。 他冲入厨房，拿起菜刀朝自己的脖子砍去。 洛茵，就在这次结束吧。 — 咔嗒—— 第48章 8:32。 洛茵的视线从模糊变清晰，一声清脆的咔嗒声落入她耳中，她看向讲台，讲台上站着刚来的转学生，有点长的发盖住了眼，周身一股阴郁压抑的气息。 他自我介绍完毕后，班主任带着他来到洛茵旁边的位置。他坐在洛茵右侧，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手表，蓝色表盘蓝色表带，黑色的数字，白色的指针。 “沈……沈黎知？”洛茵怯生生喊了一声。 “你好。”沈黎知礼貌应着。 洛茵不敢相信，刚刚死在自己眼前的沈黎知竟然活了，更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穿越了。更奇怪的是，自己才应该是转学生，为什么沈黎知变成了转学生。她想问很多，但看对方好像并不太认识自己，只能打住。 下课后，班级乱哄哄的。洛茵努力平复情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黎知似乎看出来她想跟自己搭话，主动说：“你有什么事吗？” 洛茵嗯了一声，“你有听到，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 “就，指针的声音。” “那个吗？”沈黎知指了指黑板上的挂钟。 洛茵摇头，“不是那个。” 她觉得问不出来，只能停止对话。 铅灰色的天，淋漓幽密的雨丝洗刷狼藉的世界。 “雨季，又是雨季。”洛茵喃喃道。 一旁的沈黎知附和，“是啊，又是雨季，雨季很长。” 洛茵看向窗外，4月的雨季。 黏腻的青纱漫进城市的暮春，一场又一场的眼泪隐入尘土。嘹亮的风声入侵寂寥无人的荒原，咔嗒、咔嗒，雾气翻涌，黑色的影子折叠时间，掏出崭新的4月。 4月，4月。 清明之后的4月。 4月。 4月。 漫长的雨季，又开始了。 ——3月20日春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