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 1v1恋爱教学》 第1章 《[无限流 1v1恋爱教学》作者:纸符糊狐狸【完结+番外】 简介: 强强|双洁|美人少爷受|痞帅年上攻 主cp1v1恋爱教学: 痞帅痴情恋爱脑·攻(柯枫)x孤傲高冷“无情道”·受(谈寂) 副cp甜宠破镜重圆: 被忘了三次仍不悔改的美强惨攻(顾流光)x没惹任何人却被洗了三次记忆的受(禾月) 故事一·逃学少年回家的诱惑 故事二·闹鬼医院中的姐妹花 故事三·午夜的人偶与淋雨的代价 故事四·比规则更可怕的是赌徒 故事五·山中迷宫和海底深渊 故事六·变态肢解狂的爱情 …… *** 九年前一场针对「局」与「弈者」的实验,使得十二岁的谈寂,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从此,他就“穷”得只剩下行踪成迷的监护人,以及银行卡里花不完的钱了。 直到二十一岁时,谈寂被朋友“拽”进了一个梦里,认识了身为「弈者」的柯枫。 他们管这种梦,叫「局」。 *** 初见时。 柯枫问:“你有没有过那种刻骨铭心,或者无法面对的痛苦经历?” 谈寂答:“没有。” 柯枫又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逃避掉的回忆会追逐着你,你的过去终将成为你的神」?” 谈寂又答:“我是无神论者。” *** 心动时。 谈寂说:“0号实验品不会心动。” 柯枫笑道:“没关系,你修你的无情道,我长我的恋爱脑。” *** 重逢时。 谈寂说:“我这样的人,甚至都不敢说一句……” 镜中倒映着他无声的唇语,如同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喜欢你。 第一章 ·渣男 晚霞透过了初秋的枝丫,依然有蝉鸣声从行道树旁传来,有气无力的找寻着迟到的爱情。 无端的风带走了落叶,一片一片,追寻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夏天。 路边的公交车站牌前,一站一坐着两个身影,高个儿的那个,在风吹过的时候,微微眯了一下眼。 这里的法国梧桐树,一棵连着一棵,哪怕是在并不飘絮的季节,心情很差的谈寂依旧觉得它们有些讨厌。 “可以解释一下吗?”谈寂问,“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他上一秒才刚拖着行李箱,回到合租的loft公寓内,得知自己这位恋爱脑朋友兼室友,失恋绝食了一整天,好心给对方点了份炸鸡外卖,下单时却听到了一声不知哪儿来的巨响,再睁眼就出现在了这条古怪的街道上。 而他的恋爱脑室友正颓唐的坐在车站长椅的边缘,揉着脑袋回答说:“理论上来说,这里是我老家e城的梧桐路。” 谈寂皱眉问:“什么叫理论上?” “因为这条路很早之前就重建过,这破站牌,还有这两排法国梧桐,在我离开e城之前就不存在了,”室友说,“这是梧桐路n年之前的样子,欸,不是吧,我俩该不会重生了吧?!” 谈寂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他,冷笑道:“你失恋绝食饿到重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失恋,”禾月努力反驳道,“我早就放下那个渣男了。” “对,暗恋失败不叫失恋,一整天不吃饭算不上绝食。”谈寂边说着,边抬腿绕至了公交站牌的后面,发现了一张贴在站牌上的奇怪字条。 「梧桐路」 「1.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2.小学旁边的烤鸭店19:30关门。」 「3.文具店可以逛,但切记你身上没有钱。」 「4.如果已经天黑,请确保有足够的理由再回家。」 「5.这不是你放学回家的路。」 禾月震怒:“天黑之前回家,我大学都快毕业了好不好!?” 谈寂无语道:“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看起来长得很像初中生?” 他随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上的落叶,这个久违的未成年身高,使他感到非常的不适应,谈寂本能的有些烦躁起来,无意识地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莫名出现的字条上,那几行普通的印刷体,使他本能的感觉烦躁。 ——不乖乖遵守「规则」的孩子…… 脑海中“嗡——”的一声,使他握紧了右手的手腕,上面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可原本应该有什么呢? “啊?!我们真的重生啦?!”反应慢了不止半拍的禾月发出了尖锐暴鸣,“我可一点都不想重生啊!那鬼日子再过一次我会崩溃的!” 谈寂对禾月的过往略知一二,于是也能明白,那些有关“回家”的「规则」,对他而言,就好比是深渊之中无声翻涌的泥沼。 仿佛终有一天,会追上他背着行囊,独自向前的背影。 晚霞如火一般耀眼,却照不进禾月回忆里的黑夜。 “不太像,”谈寂摇着头冷静安抚道,“这东西让我想起了,最近在论坛上看过的几个帖子。” “你还逛论坛?”禾月愕然。 谈寂懒得纠正对方对于自己的刻板印象,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字条贴皱了的边缘轻轻摸索了一会,仔细将它从站牌上揭了下来。 “灵异事件区有几个很相似的hot帖,帖主称,自己在受到强烈的情绪刺激后,坠入了曾经的某段回忆之中,”谈寂说,“期间接收到了以各种形态出现的「规则」,禁止或是要求他们,在酷似梦境的场景中,做出某些行为。” 第2章 禾月问:“比如,不能天黑之后才回家?可我家离这里还挺远的。” 夕阳带走了秋季白昼里最后的温暖,风自街尾吹来,摇摇欲坠的梧桐叶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像是一个个拼命伸长的手掌。 禾月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他摇了摇头,努力将呼之欲出的恐怖想法给咽了回去。 残阳愈发的红了,被夜色追逐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应该还是有补救方法。”少年模样的谈寂又看了一遍字条上的内容,按照论坛上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某人记忆深处的地方。 反正不是他自己的,谈寂的确在e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但这条街,他压根就没来过,更何况,他不仅没有初中之前的任何记忆,就连初中三年,也基本是在私人医院里度过的。 于是他将字条塞进禾月的手中,说道:“你看第四条。” 「4.如果已经天黑,请确保有足够的理由再回家。」 天色越来越暗了,这条路上的光线十分有限。 老旧的路灯映射出昏黄的光,被过于繁茂的枝叶遮挡着,细细碎碎的投了下来。 禾月在斑驳的阴影里眯着眼看了会,问道:“什么样的理由才足够?” “我哪知道,”谈寂翻了个白眼,“这是你的梦境。” 禾月懵了一下,想起了谈寂的和人情况,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谈寂说:“我不知道。” 他的人生里充满了不知道。 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身在何方,不知道自己的账户上为什么有花不完的巨款,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和自己有关联。 也不知道十二岁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禾月歪头想了一会,提出了个很具有建设性的建议:“第三条里的文具店,我记得这里有家很大的文具店,不少老师要求的资料书,只有这家才能买到,如果放学之后绕路来买书的话,天黑后才回家,是说的过去的。” 然而…… 「3.文具店可以逛,但切记你身上没有钱。」 没钱。 谈寂有记忆以来,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被金钱所难倒过。 笑死,在这个破梦境里,他俩不知为何,被换上了夏季款白底蓝条的初中校服,口袋里干净得连张餐巾纸都没有,身无分文的滋味,让谈寂十分难以适应。 开局一个恋爱脑室友。 真棒。 *** 车站距离文具店有一小段路程,想要去那里,必须先经过一所小学,和小学旁飘香四溢的烤鸭店。 禾月对烤鸭店的记忆十分深刻,想来大约是因为,初中时每次饿着肚子路过,都会被烤鸭的香气残忍诱惑一番。 没钱,禾月倒是非常的习惯。 大约是在消化灵异事件带来的冲击,两人无言的走了一段路,禾月的肚子率先发出了一阵低鸣。 “寂啊,我好饿啊。”禾月哭丧着脸。 谈寂:“……” 原来恋爱脑也会饿啊。 可再饿也没有用,一来,他们身上没钱,二来,谈寂发现,烤鸭店根本没开门。 可是…… 「2.小学旁边的烤鸭店19:30关门。」 e城秋季的日落时间,大约在18点至18:30左右。 晚霞尚未完全褪去,所谓的「规则」上,为何给出了不正确的信息? 仔细想来,这条信息本身就十分奇怪,它不像是其他内容那样,明确指出必须、不能或是可以这么做。 仿佛只是在单纯的强调,烤鸭店的关门时间。 谈寂思索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它是参照项。” “啊?”禾月茫然。 “如果说,这个‘梦境’是你的某段记忆,是否这个烤鸭店,曾某一天里提前关门过,而这一天,对于你而言又非常重要?”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谈寂并不清楚不遵守「规则」会如何,至少灵异论坛上的贴主们,都表示他们尽力遵守了字条上的内容。 究竟是的贴主们服从度高,还是只有遵守了「规则」,才有机会醒来发帖呢? 他又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啊——!”禾月同学发出了他在梧桐路上的第二声尖锐暴鸣,“我想起来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跟那个渣男认识的故事吗?” 谈寂他不想记得。 那是个恋爱脑爆棚的事故: 简单来说,禾月的奶奶在他初二那年,心脏出了些问题,被姑姑接去帝都做手术前,给他留下了一点点零花钱。 这钱若是带回家里,被母亲搜出来,便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只好在某天放学后,绕路去了自己的“秘密储存室”——梧桐路小学院外墙,大半块松动的红砖抽出来后,与墙体形成的狭小缝隙。 钱并不多,仔细数数应该不到五十元,但着对于那时的他而言,是一笔巨款。 “是这个小学?”谈少爷无情发问,“四十多块钱,够买一本资料书吗?” 禾月犹豫道:“够的吧,但是……” 但那个“秘密储藏室”,没能藏住这笔巨款。 在那几天之后,禾月再回来查看时,别说奶奶给他的小荷包了,就连墙上那块红砖,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墙根下的一个惨兮兮的空洞。 第3章 奶奶离开后,再也没有人会制止,来自母亲的斥责和父亲的打骂,连饭都吃不饱的他,在唯一在乎自己的人,所留下的一点念想都消失不见后,头一次想要违背了母亲定下的规矩,不那么早回家了。 却不曾天才刚刚黑,就在小学后门,遇上了几个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他手里实在拿不出一分钱来,只得心一横,抄起小学围栏边一根废弃的拖把棍,与小混混们扭打到一起。 可纵使体能尚且不错,两拳也终究难敌四手,没过多时,那根倒霉的拖把棍,反而被招呼到了禾月自己身上。 “……”以为这是个热血故事的谈寂晒干了沉默。 也许在谈少爷的逻辑里,打架是没有会输这个概念的。 禾月的额角被打破了,眼镜也不知被扔到了哪里,温热的血混着炙热的泪模糊了视线。 在一片血红之中,有个推着自行车路过的少年,踩着七彩祥云般的从天而降,抡起自行车一顿输出,竟然真的打跑了那几个高年级的小混混。 他好强,这是禾月当时唯一的想法。 而混乱之中,他唯一只看清了对方外套的背后,那红底黑字酷炫的四个字母。 king。 谈寂被迫又听了一遍这个故事,无情吐槽道:“这好像和资料书没什么关系啊。” 恋爱脑恼羞成怒说:“你闭嘴!听我讲完!” 后来再见到同样的外套,是在初中门外的自行车修理铺。 禾月记不起那天他丢了眼镜,带着一身血与土回到家中之后,又被母亲如何讽刺了一番,才送往的医院。 他只记得,伤好之后,回到学校的那个午后,路过修理铺的门口时,有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少年逆着光,低声对他说了句,“麻烦借过一下”。 从此,祁冽再也没能从禾月的心里路过。 这样毫无意义的喜欢,他断断续续的放弃了两三回,具体原因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在高中毕业后,心灰意冷,彻底拉黑了对方。 却仍旧是不死心的留了个小号,默默的关注着对方的朋友圈,看那个渣男不断的换着新的女友,仿佛是故意在炫耀些什么。 直到今天,祁冽在朋友圈晒出了订婚的请柬,禾月一整天都没出房间,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吃饭。 傍晚时见谈寂回来了,打算下床洗把脸,没成想饿得两腿一软,从loft公寓二层栽倒了下来,再睁眼,就已坐到了这条街道上的公交车站前。 禾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难过,也许只是因为,他那时的世界太过于阴暗,只在那天,短暂的照进过一束光。 也许,他终究是舍不得,他的king。 天色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黑了下来。 第二章 ·泥沼 谈寂是个冰冷无情的男人,纵然他不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听爱情故事,也很难产生共鸣。 所以他只想知道,这个故事,和一家提前关门的烤鸭店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关联。 禾月说:“我被打了之后没过几天,又路过了一次这个小学。” 不耐烦的谈寂嘴出了奇的毒,问道:“没被打够?” “我是想去看看,还能不能再见到他!”禾月怒道,“但很奇怪的是,墙根下的那块砖又回来了,奶奶给的小荷包也在里面,而且,钱变多了。” 是挺奇怪的,谈寂又问:“所以那天烤鸭店没有开门?” “对!”禾月回答的非常确定,“那钱够买半只烤鸭来尝尝了!可惜店子没有开门,我只能又把钱藏了回去。” 理直气壮,谈寂心服口服的问:“所以,现在找到你失而复得的钱,去文具店买成资料书,就可以天黑之后才回家了,对吧?” 禾月的恋爱脑努力运转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谈寂努力保持耐心道:“那么,你把钱藏哪了?” 这个问题禾月回答的倒非常的快,毕竟很难有人会忘记自己少年时候的“秘密基地”,就像狗子会始终记得,院子里藏着心爱骨头的那个坑。 可惜的是,坑里的骨头又不见了,哦不,这次连坑都不见了。 当谈寂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到禾月所说的小学院墙外时,只看到倒塌了一大半的墙壁,和原本应该生长在墙壁上,如今却惨死于废墟中的爬山虎。 去他喵的失而复得,整面墙都被人偷了好不好?! 禾月对自己做为回忆主人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他哆哆嗦嗦的指着那片断壁残垣说道:“我我我……我保证记忆里不可能有这样的画面。” 现在的情况又奇怪又搞笑,废墟中被暴力扯断的爬山虎正无声的诉说着,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年久失修照成的惨案。 废墟后面传开来极其细微的响动。 “谁?!”谈寂的声线又稳又冷,只是少年的声音尚不具有威慑性。 对方出现得毫无预兆,但谈寂直觉,他已在此等候多时。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另一个声音就显得从容多了,他的句尾微微上扬,带着些玩味的笑意,却并不显得轻佻,“我只是,来还钱的。” 半塌的墙后走出来了一个陌生男人,身量极高,在秋夜里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背心,左手的手臂上却绑着个皮质的枪带,挂着一把形状十分奇特的抓钩枪。 第4章 他微卷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个小揪,露出了左耳上深蓝色的耳钉。 谈寂自诩在南方小城身高足以俯视众生,却还是因为在禾月的回忆中,变回了少年时的模样,而不得不微微仰起了下巴。 反而显得更高傲了。 瑟瑟发抖的禾同学,夹在突然出现的危险男人,与他略微没那么危险的室友中间,小小声的在心里吐槽着。 那个黑衣的男人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谈寂的高傲不屑所挑衅到,他抬手扔过来一个小小的不明物体,被几步开外的高傲少爷劈手接过——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荷包。 谈寂摊开手将它递给禾月,对方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 “是这个?”谈寂问。 “对,但是……”淡紫色的荷包上绣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使用的物件,那正是禾月失而复得的零花钱。 禾月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追问些什么,却被黑衣男人的举动所打断了。 那个危险且始终带着笑意的男人,抬起手向他指了一下街对面的文具店,谈寂远远看见,文具店的老板正在收拾着摆在门口的打折练习册。 黑衣男人说:“那个店子,似乎快要关门了。” “!” 禾月顾不上再问,一手抓着钱包,一手扯住谈寂,就朝文具店冲了过去。 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是非常害怕这个「规则」的。 他明明可以自己跑过去买啊……被抓走的谈少爷一脸面瘫的想到。 比起研究所谓的规则,显然还是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更能挑起谈寂的兴趣。 男人看着二人狂奔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又朝着墙根下的阴影里偏了一下头,低声说道:“你抓我来这个「局」,就为了拆掉这半堵小学围墙?” 阴影之中另一个红衣男子并未起身,他背靠着围墙,右手无意义的把玩着一把折刀,回答说:“是你锚的这里。” “好,为了一个恋爱脑,放着聚餐不去,来这里帮人买资料书,”黑衣男人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只是可惜痞气十足,反而嘲讽拉满,“不过这两位小朋友还挺聪明的,第一次入「局」这么冷静的,可真少见。” 柯枫自顾自的琢磨了一会,觉得不必跟得那么紧,不然迟早让那个名叫谈寂的漂亮少年,发现一些端倪。 “你说是吧?顾king。” “……” *** 被夸奖的谈少爷正在赶路。 二人在梧桐路上浪费了大把时间,哪怕手握着这本“足够的理由”,也得在合理的时间内回到家中,禾月才能解释自己是特地绕远跑去文具店,购买了老师要求的资料书。 毕竟,「这不是你放学回家的路」。 谈寂边跑边问:“这里不是你放学的路,为什么老跑来这里?” 梧桐路是禾月那倒霉的暗恋开始的地方,作为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它优先出现非常合理。 但在遇到渣男之前,禾月又是为什么老是往一个与上学根本不相干,且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街道上跑呢? 禾月回答说:“那里的法国梧桐,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他生于e城远郊的山坳坳里,父母在城中打工,童年里陪伴着他的,只有退了休的爷爷奶奶。 那时他念着镇上的一所封闭式寄宿小学,对父母的印象十分单薄,哪怕是节假日里回来看他,也大多掺杂着训斥和打骂。 直到到了该念初中的年纪,他才得知,家里早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只是不愿接他来城里。 他也确实不想来城里。 母亲的反复无常,与父亲的冷暴力,使他无比的怀念着,幼年生活过的地方。 偌大的三岔路口没有任何的车辆和行人,远方的居民楼里亮着灯,却传不出任何的烟火与人声。 禾月连“梦境”里都是那么的孤独,仿佛是自己身陷泥沼太深,旁人的悲喜,都来不及看在眼底。 一如他现在连害怕都来不及,就抓着胡乱买来的资料书,一路狂奔到了自家楼下。 “你就别进去了吧,”禾月犹豫着说,“他们以前不许我带别人来家里。” “我跟你上楼,”谈寂理性的分析道,“在五楼拐角看着你,不进去。” “……好。” 这个又拽又孤傲的室友,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让人很安心。 禾月家住在这栋居民楼的六楼,老式的楼房,狭窄的步梯,昏暗的声控灯。 他曾不止一次的梦到过自己爬着这段楼梯,无一例外的,全是噩梦。 好在声控灯虽然不太灵敏,但每一层都在二人路过时,很给面子的亮了起来,谈寂认真的检查了楼道的墙壁、每一户居民的门缝和窗台、落满灰尘的扶手,都没有找到新的「规则」。 “那张纸条虽然写着梧桐路,但大约是涵盖了你整个回家的过程。”谈少爷轻轻搓了一下手指上沾着的灰尘,如此推断道。 回忆似乎是在努力的引导着禾月,再次回到那滩他不愿直面的泥沼之中。 谈寂又说:“那么新的「规则」大概会出现在你的家中,你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他将自己的推测告知禾月,并目送他敲开了六楼的防盗门,中年女人尖锐的声音,立刻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第5章 “哟,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不打算回这个家了呢!” 禾月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一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那一瞬,他终于被身后汹涌而来的回忆追上了。 他从未挣扎出这片泥沼。 他从未背弃「规则」。 *** 尖锐的声音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的尽头传来,他陷于深渊之底,麻木的回答着质问。 禾月说:“老师让买资料书,绕了点远路。” 女人狐疑的借过了他手里的书本,翻到最后面看了一眼标价,问:“买资料书的钱从哪来的?” 禾月说:“奶奶走之前给的。” 女人质问:“她都被接走多久了,你还能把钱留到现在?我早跟她说过你这小子骗人不眨眼的,是不是又偷你爸抽屉里的钱了!?” 禾月轻轻闭了一下眼,沉声道:“我没有……” 从没有。 女人自然是不肯不相信的,但碍于当下拿不出铁证来,只能往主卧的方向望了一眼。 主卧里隐约传出某款网游的背景音效,配合着令人难以入眠的键盘声,似乎对于所发生的一切冲突都漠不关心。 那是父亲打游戏时的声音。 失去帮手的女人顿了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的儿子。 女人又问:“老师要买书为什么不找告知家长?” 禾月说:“上次开家长会说过,奶奶去的。” “奶奶奶奶奶奶,成天就拿你奶奶堵我,你的挡箭牌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那本买来充数的资料书被女人扔到了茶几上,此刻的她有些沾沾自喜,那个“溺爱”孙子的坏婆婆被老公的姐姐接走了,大约再也不会送回来了。 于是她心情大好,打算乘胜追击。 “一本资料而已能卖得这么贵?文具店买书八折对吧,不过偷来的钱我是不可能给你报销的。” “……” “哑巴啦,这么晚回来摆脸子给谁看呢,从梧桐路回来也不需要这么久吧?” “……” 他麻木的看着回忆中的母亲,忽的被揪住了校服的衣领。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自顾自的说着话,然后无端的暴起。 奶奶说她的精神大约是有点问题。 禾月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他做不到推开母亲或是与她扭打到一起,也不确定完成了“回家”这个剧情之后,会出现什么新的「规则」。 他不敢妄动,只想等母亲发完脾气,再回到属于自己的卧室里,毕竟在有关于中学的回忆里,同样的剧情不知上演过多少遍。 但在这段“梦境”里,母亲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就此罢休。 女人道:“不说是吧,你们班主任的电话号我可存着呢,我倒要问问,这么贵的资料书,对你那点拿不出手的成绩,究竟有什么帮助!” 学校自然没有要求购买资料书,这个理由是为了天黑回家的「规则」而现编的,如果这个故事里真的存在班主任,且能够接通母亲拨出去的电话的话,他那脆弱干巴的谎言立刻便会不攻自破。 如果谎言被戳破,自己是否就违背了,天黑前回家的「规则」。 禾月背上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 第三章 ·命线 女人从主卧里拿出手机走向了他。 她明明可以在主卧里拨的,却偏要带着审判目光,如同一位高傲偏执的法官,坚持让证人上庭,当面指出他有罪。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遥远得就好像来自世界的尽头。 禾月呆立在原地,等女人放下手机去开门,他就像是寄宿在这个家里的外人一般,无论什么事情都得经过母亲的手,不具有任何决策与选择的权利。 比如陌生人开门。 “阿姨您好。” “陌生人”带着禾月从未见过的腼腆笑容,声音却熟悉得仿佛十几分钟前才听过。 “这是禾月同学家吧,我是他的同班同学,冒昧打扰您了,老师今天让我们买一本资料书,哦就是您茶几上放的那本,”腼腆又礼貌的“同班同学”谈寂,站在门外比划了一下,又懊恼的挠了挠头,“我找了好几家书店和文具店,都没有这本,就只好来问问禾月买到了没有,是在哪买到的?” 禾月呆滞的看着化身为影帝的室友,在母亲狐疑的目光里,艰难的说出了梧桐路那家文具店的名字。 “啊,那家我知道,可惜去的时候已经关门了,”谈寂感激道,“那我明早再去一趟吧,真的是打扰了,多谢。” 说完,对方飞快的关上了防盗门,客厅里再次归于寂静。 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趁开门的瞬间缩了回去,又在门关上后,开始肆意疯长。 在它令人作呕的枝蔓抓住自己之前,禾月抓起书包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当然也没忘了那本可怜的资料书。 他胡乱找了本作业铺在书桌前,开始翻箱倒柜,最后从一本带锁的日记本里,飘出了一张不同质地的纸条。 纸条并不算短,却只在最上面用黑体打印着一句话。 「10点之前务必睡着。」 这个排版格式看着就像是随时会更新似的。 初二还不用上晚自习,10点睡觉倒也合理,但禾月今天显然回来得太晚,书包里的作业一本都没有翻过,明显是不可能完成了。 第6章 或者说,「规则」上没有提的事情,是否可以不去完成? *** “嘭——” 谈寂飞快的关上了602的防盗门。 楼道里年久失修的感应灯“嗞嗞”的响了几声,最终还是又坚强的亮了起来。 暖色的光线照在少年栗色的短发上,谈寂背着光,脸上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和腼腆,也在关门的瞬间消失殆尽。 他垂着眸子淡漠的看了一会那扇枣红色的防盗门,单调朴素得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却仿佛分割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啧,真聪明。”六楼半的拐角里站着那个黑衣男人。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带着明显的笑意,发出了毫不吝啬的赞美。 谈寂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 “聊聊?”男人意有所指的向上看了一眼。 他站在七楼投下的阴影之中,大约是为了赶在谈寂和禾月之前到达这里,微卷的鬓发在初秋的天气里被汗打湿了一些,贴着那张年轻英俊的皮相。 谈寂点头说:“去天台。” 男人应道:“正合我意。” 这栋有些年代的步梯楼总共有八层,谈寂跟在男人身后拾级而上,在通往天台的铁门前,看到了他的同伙,啊不,同伴。 “这么久?你的手艺又退步啦?”男人嗤笑。 又过了十几秒,铁门的门锁“咔”的一声,被人技术性打开了。 ……还真是同伙。谈寂心想。 同伙语气平静的回答说:“嗯,你快。” 开锁的同伙先一步拉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刺耳的摩擦声让谈少爷屏了一下呼吸。 一瞬间他恍惚觉得,有什么令人窒息的东西,会顺着门缝倾泻而出,谈寂抿着唇在门外站了几秒,才发觉门后什么都没有。 他又摸了摸右手的手腕。 已经走上天台的黑衣男人调侃道:“破了「局」你来我房间,让你见识见识哥的持久。” “滚。”那同伙答曰。 男人在天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陶瓷大花盆,单手将其拎了过来,抵住大开着的铁门,抬眸正好看见了还站在楼梯间里的少年,问道:“小美人怎么不上来?恐高?” 谈寂:“……” 恐你个头。 少年长腿一迈,轻松跨上了天台。 上面的确什么都没有。 “柯枫,”黑衣的男人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又用拇指指了指穿着红色外套的同伴,“顾流光。” “谈寂。”少年无视了柯枫伸过来得右手。 美人好冷漠,柯枫好喜欢。 谈寂从柯枫的身边绕了过去,他现在这个具未成年的身体还不到男人的肩膀,这种被居高临下盯着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他本能的想去天台的外围看看。 那边早已废弃的花坛里,似乎有什么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东西。 身后的男人赶忙出声道:“诶,别靠近那边,有点危……” 乌黑带着粘液的藤蔓,仿佛能感受到生人的气息,在谈寂靠近的瞬间破土而出,意图将他缚住拉入泥土中,情急之下,少年毫不犹豫的对它抬起了脚。 片刻后,花坛带着谈寂的鞋印,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险。”柯枫张了张嘴。 美人好凶残,柯枫更喜欢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谈寂嫌弃的皱着眉,他低头看了一眼,鞋底只留下了花坛里的灰和泥土,根本没有什么黑色粘液。 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幻觉。 “这是「规则」。”柯枫上前了几步,右手非常自然的搭在谈寂的肩上,揽着他远离了那片花坛。 “「规则」?”谈寂垂眸盯着地上的某一点,静静的思考了一会,“你们刚刚所说的「局」,是指禾月的这段回忆吗?” 他没等柯枫回答,又飞速的补上了几句:“禾月不认识你,所以你们并不是「局」里应该出现的人,对吗?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直坐在铁门边的顾流光,听到某个名字之后,下意识的抬眸看了谈寂一眼。 他看上去是个非常沉默的青年,却有着一双漂亮的星眸。 柯枫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其挑眉道:“我就说小美人聪明。” 顾流光并未回答。 “从哪开始讲呢?先说「局」吧,”柯枫一只手揽着谈寂的肩膀,另一只手撑着天台的护栏,“你有没有过那种刻骨铭心,或者无法面对的痛苦经历?” 谈寂说:“没有。” 柯枫笑道:“呵……我也没有。” 坐在不远处的顾流光嘴角抽了一下。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逃避掉的回忆会追逐着你,你的过去终将成为你的神」?”柯枫又问。 谈寂说:“我是无神论者。” 柯枫赞同的点了点头说:“我也是。” 顾流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好在谈少爷一点就透,他又静了一会,突然道:“所以你们口中的「局」,是记忆的主人被某种情绪所刺激之后,回忆起了自己所逃避的某段痛苦经历?” 柯枫挑眉:“bingo~” “那禾月的痛苦经历,关我什么事?”谈寂问。 “问到点子上了,”柯枫抬头看了看天,回忆里的天空,似乎总是灰暗的,“道理上来说,完全不关你什么事。” 第7章 他摸了摸嘴唇,想起「局」里什么都带不进来,叹气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忘不忘得掉,放不放得下,都与他人无关。” “再痛苦又怎样呢,独自坠入回忆,在迷局之中,重复着过往的经历,”柯枫说,“但总有人觉得不甘,觉得命运不公,就要拉着全世界一起。” 谈寂愣了愣,他想起了禾月不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家时的眼神。 “他没有……” “我知道,”柯枫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但潘多拉的魔盒被有心人打开了,那些无缘无故坠入他人回忆的,就成了最倒霉的受害者。” 谈寂问:“这样的情况很多?” 柯枫说:“不多,很多我们会累死,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干活。” 于是谈寂懂了,这两人入「局」,应该是来捞无辜受害者的。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乐于助人?” 一个撬锁高手,一个风流浪子,这样的组合,谈寂怎么看他俩也不太像是好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们是有正规组织的,”柯枫对这样的偏见很是不满,“行吧,我是来找人的,至于顾king嘛,他大约是想来再续前缘。” 一把折刀被戳中心事的顾流光飞了过来,柯枫精确的抓住了刀柄,对谈寂眯眼笑了一下,像是一个wink。 长得帅了不起啊,谈寂冷着脸等他继续说。 “曾经有人出于个人目的,研究出了进入属于其他人「局」中的方法。”柯枫抬手,露出了左臂上那个装饰一般的抓钩枪。 枪身通体黑色,侧面被朱笔画有诡异的符文,柯枫随机选了面墙作为锚点,随着一声轻响,一道金线破风而出。 “这个,我们通常称之为「命线」。”柯枫单手握着抓钩枪,另一只手伸出去触碰金线,那线竟是像游戏穿模一般的,从手掌中透了过去。 谈寂盯着那根无比实体的金线,脸上难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柯枫应当是挺满意他这个表情的,笑着收回了手,上面没有任何伤痕,金线也再次完整的链接到墙上的锚点。 “一般人是无法直接触摸「命线」的,它不仅可以带入局中成为一种工具,更是进入他人之局的唯一手段,”柯枫说,“当然,老是在别人的局里串门,总归是会出问题的,渐渐开始有些不相干的人,在没有使用「命线」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预兆的进入了他人的局。” 柯枫说着对谈寂挑了挑下巴。 谈·无关人士·寂只想给他的下巴一拳。 “于是,某些不可告人的实验也因此暂停了。”柯枫总结道。 谈寂问:“这和你之前说的找人有关?” “有点过于聪明了啊。”柯枫叹气。 他在找当年被带去做实验的那群孩子。 “不相干的人没那么容易入局,虽然的确有完全无辜的人,但不少是……当年经历过实验的,对么?”谈寂皱眉。 他下意识的排斥实验品这个说法。 “你在现世多少岁了?”柯枫突然发问。 谈寂回答说:“21岁。” 21岁,9年前,刚刚好。 “你小时候……” “我没有12岁之前的记忆。” 两人同时开口,柯枫愣了一下,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报了一个电话号码。 “如果破局之后,你还记得今晚我和你说过的话,”柯枫说,“可以打这个电话来找我。” 谈寂默默的记下了这串数字,又问:“如果我不记得了呢?” “那你就真的是不相干的人。”柯枫说。 这个概率太小了,谈寂想。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规则」?”这里不止谈寂一个聪明人,柯枫低笑了一声,却像是叹息,“人们是因何被束缚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呢?好比你的朋友,他的痛苦来源于他的原生家庭。” “如你所见,他的母亲为他制定了少年时期的「规则」,当人们在现世之中感到巨大的悲伤或是绝望时,总是不由想起一切灰暗痛苦的源头,”柯枫说,“越难以释怀的回忆里,「规则」就越苛刻,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规则,是世俗强加在一个人身上的条框。 是父母的禁止,是亲朋的“关心”,是周遭的舆论…… 谈寂心想。 微凉的夜风拂过,灰暗的天空不知何时晴朗了起来,月华倾泻,星光流转。 一直坐在阴影里守着那扇铁门的顾流光,突然冷笑了一声,喃喃道:“条框?呵……” 他起身走向花坛,主动把手伸进泥土,将黑色的藤蔓从深处拖出来一一扯断,不知是对谁轻声说着:“做个好梦。” “真暴力,不具有丝毫美感,”远处的柯枫揽走谈寂,在天台上转悠了一圈,找到了一张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的躺椅,“天快亮了,你也睡一会吧。” 在那一瞬,谈寂突然觉得,久违的困倦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长河渐落。 第四章 ·网吧 禾月于一阵喧哗中睁开了眼。 他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但在逐渐清醒的过程中,梦里本该深刻的人和物,就如同车窗外的飞驰的景色一般,迅速的向后退去。 第8章 渐行渐远,直到模糊不见。 是否曾有人大声呼唤过他的姓名,在深渊边缘? “禾月——!几点了还不起床?!”客厅中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声音。 刚开机的脑子运行速度极其缓慢,禾月木木的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呆滞了大约半分钟左右,才终于掀开了盖在身上的厚重棉被,坐了起来。 等等,厚重……棉被? 他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不是吓的,是冷,非常冷,冷得像寒冬腊月一样。 客厅中又传开了一位老人的声音,她说道:“放假就让月儿多睡一会嘛,高中也就过年这几天有假,你去吵他干嘛?” 这是……奶奶的声音? 禾月茫然的一件一件套上了床头叠好的冬装,努力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却不小心被棉袄口袋上冰凉的拉链刺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要整理扎手的拉链头,却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东西。 那张纸条。 它还真更新了。 「父母家」 「1.任何时间,都不能关上卧室的房门。」 「2.白天最好不要待在家中。」 「3.小区外面有两家黑网吧,父亲是其中一家的常客。」 冬季……高中……网吧? 原来记忆里的世界,并不是一天连着一天啊。 禾月穿戴整齐,从大开着门的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立马被塞上了一条温热的毛巾。 老人对他说:“快去洗漱吧,你最喜欢的热干面还给你温着呢。”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满脸慈爱的奶奶。 眼圈突然就红了。 “好。” 他应了一声,捏着毛巾,迅速的转身躲进了洗手间。 “嗡嗡——” 裤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震了两下,禾月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米白色的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俨然证实了当下,是他高一那年的冬天。 那年他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奶奶在帝都的治疗也非常的成功,母亲对他的限制放松了不少,至少可以在放假的白天里出去玩一会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回头再看时他才明白,全都是虚妄的假象。 禾月成功解锁了手机,看到了最新的消息。 谈寂:[往窗外看。] 禾月:[啊?] 他下意识的的抬起了头。 老式楼房的户型大多非常的奇葩,比如这个卫生间的窗户,就对着隔壁楼栋的走廊和楼梯。 对面的走廊上站着两个人。 穿着藏青色羽绒服的少年低着头,手里正捏着那部刚收到禾月无意义回复的手机。 而谈寂的身边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肌肉健美但并不夸张,当然最大的问题是,在这个寒冷的清晨,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 柯枫要被冻成狗了。 谈寂:[新的「规则」找到了吗?] 禾月:[找到了找到了。] 谈寂:[拍照发我。] 图片发出去的瞬间,卫生间的门外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早上一起床就躲厕所玩手机?搞快点出来!” 女人的尖叫,老人的低语,键盘的敲击声。 在这并不隔音的老楼里,在这落雪的寂静清晨,在多年好友与陌生男人的面前,显得突兀又难堪。 禾月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锁屏扔回口袋里,快速完成洗漱,转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所以没能看到,在他转身之后,隔壁楼栋的楼梯间里,又走出了一个同样衣着单薄的人。 “你就非得躲着他?”柯枫嗤笑道,“这算什么人设?将王妃打入局中三年不见的苦情王爷?还是有胃病但为了躲着心爱娇妻而不吃早饭的霸道总裁?” 这人的阅读面挺丰富的,谈寂想。 “他是「执棋者」,你希望这个局变成死局吗?”顾流光显然早就对柯枫的垃圾话免疫了,毫不犹豫的怼了回去。 “这会儿他都高中了,你不至于还和他有……”柯枫自己琢磨了一段时间,突然扭头看向顾流光,“卧槽不是吧,你当年出事前,休了一个月的假,说是回e城过年,就是为了回来见他?” 顾流光没有接话,他默认了。 柯枫道:“哥,顾哥,你知道你当年这个行为有多危险吗?” “知道。” 半晌柯枫叹了口气,抱着自己冻得冰凉的胳膊,往谈寂身边靠了靠,觉得自己和恋爱脑无话可说。 “他那会儿和祁冽断了联系,正好景凌出国了,我想……”顾流光自嘲的笑了一下说,“你们盯着,我去办点事儿。” 一件红色的外套从楼梯口扔了过来,柯枫接过来披在自己身上,有种聊胜于无的感觉。 “给里面的小傻子发个信息,”柯枫说,“让他吃完饭找个理由出来。” 谈寂收起手机抬眸看他,觉得对方还是更适合黑色一点,红色在这个男人身上,有些太过于招摇了。 让人莫名有点,移不开视线。 “已经发了。”谈寂说。 *** 禾月出了单元楼,发现谈少爷正独自站在楼下等他。 他知道母亲有监视自己的习惯,每次下楼出门,女人都会站在窗户前,一直望着他走出小区,直到消失在大街上。 第9章 禾月对这样的目光早已麻木,甚至觉得哪怕自己有一天被危险的野兽盯上,也不会发现。 无所谓,看就看吧,就像上高中之后,就再也不许关上的房门。 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以为,是母亲对他宽容了。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成文的「规则」,就如同无形的藤蔓一般,自泥沼的底部伸出,将他越缠越紧。 谈寂倒是把戏做得很全,他迎上来拍了拍禾月的肩膀,像是普通男生之间会做出的举动,又朝着图书馆的方向指了指。 说出来的话却是:“你常去的是哪家网吧?” 反正六楼那么高,院子这么大,也没其他人能听见。 “……有后院的那个。”禾月以前从没看出来,谈寂这么能演。 两人走出了小区,果不其然,禾月在转角处,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上为什么多出了一件红色的外套? 禾月皱眉。 “怎么一见我就这个表情?”那个男人低笑了一声,反倒是冲淡了禾月心中的违和感。 “你长得难看。”谈寂冷淡的怼了一句。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柯枫挑眉。 小傻子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你昨晚也没穿成这样。”谈寂抬步向前,他知道那家带院子的网吧。 “你还在靠在人家怀里,问人家联系方式来着。”柯枫跟上,在后面喋喋不休的说着骚话。 走在最后面的小傻子从狐疑变成了惊恐。 “是你主动说的。” “你入睡前还握着人家的手~” 惊恐的小傻子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内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怕你跑了,没机会暗鲨你。”谈寂咬牙。 还好顾流光不在,不然他应该能收到谈寂此时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局里能杀人吗? “不能,”柯枫笑眯眯的拉开了网吧的玻璃门,趁着禾月还在震惊之中难以自拔,凑到谈寂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执棋者」除外。” 随着玻璃门的拉开,里面的游戏音效、键盘敲击声、网瘾少年的怒吼混杂着烟与皮质沙发的味道,扑面而来。 人声鼎沸得与空荡的街巷,瞬间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可怜的执棋者对自己的特权一无所知,他只记得自己高中时候,的确经常光顾这家网吧。 禾月去前台报了一个卡号,成功开了一间两到三人的小包间。 “这里的黑网吧,一直向未成年出售会员卡。”谈寂站在一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碳酸饮料的冰柜前,低声和柯枫讲着悄悄话。 “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也办过?”柯枫笑他。 谈寂坦诚的点头道:“嗯,不过卡号我早忘了。” 三人进了包间,各自找了张电竞椅坐下,显然没人是真来网上冲浪的,但谈寂还是谨慎的打开了机器,从播放器里随便挑选出一部电影,当做掩人耳目的白噪音。 禾月小心翼翼的问:“他们能听懂我们讲话吗?” “不一定,你无法确定他们都只是你记忆中的路人。”柯枫靠在其中一张电竞椅里,好在冬天的网吧里开着暖气,他终于活了过来。 禾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忌惮柯枫的,于是转而看向了谈寂,问:“你们昨晚……” 他原本应当是想问昨晚柯枫是否和谈寂说过什么,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又危险又痞气十足,但就谈寂对他的态度来看,柯枫绝对值得信任。 但一开口,他就先想到了柯枫在网吧门口调戏谈寂的那些话,关键谈少爷都没有翻脸的,这要是真发生过什么…… “禾月同学,”暖和过来的柯枫又开始作死了,“你那张会员卡,除了能上网,在这里买吃的可以吗?” “啊?”禾月茫然。 柯枫说:“我和你亲爱的谈寂同学,已经快20个小时没有吃饭啦。” 谈少爷依旧没有翻脸,因为他快要饿死了。 十几分钟之后,联排的电竞桌上,出现了三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柯枫一边嗦着面,一边又把昨晚讲过的内容复述了一边。 当然小傻子就显得没有那么冰雪聪明了。 柯枫喝完了最后一口泡面汤,起身打算把纸碗扔掉。 这种两到三人的小包间,一般是给小情侣双排讲悄悄话的,虽然放着三个座椅,但如果真坐进三个人来,就会显得略有些挤。 尤其是还有两个身高腿长的。 谈寂在随机挑选上的运气向来很差。 “椅子往那边转转,卡住了,出不去。”柯枫手里拿着空掉的泡面碗,大长腿卡在了两个椅子中间。 “转不动。”谈寂试着扭了扭,这个用来充数的椅子纹丝不动。 他不得不起身把椅子往外推了推,正好看到了还缩在最里面的那张椅子里,努力理解着局和命线的禾月。 吃饱了的谈少爷终于又有嘴了,而且还挺毒。 谈寂说:“转不动,恋爱脑根本转不动。” 禾月:“?” 第五章 ·记忆 禾月的恋爱脑终于处理完了接受到的大量信息,后知后觉的问:“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网吧啊?” 穿着夏季背心的柯枫眯眼笑道:“因为网吧开了暖气啊。” 第10章 禾月:“……” 他在心中评估了一下给柯枫一拳的后果,又默默将目光转向了谈寂。 十六岁的美少年一进包间,就脱掉了他那件十分保暖的羽绒服,这会正穿着一件不薄不厚的浅灰色连帽衫,坐在那张濒临退役的电竞椅里玩手机。 很好,花着执棋者的钱来网吧,一个为了吹暖气,一个只顾玩手机。 似乎是禾月的目光快要怨念得实体化了,终于引得谈寂抬起了头。 “喏,看看这个。”谈寂将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是他们已经毕业了的初中的论坛。 “啊?”禾月挪着椅子靠了过去,“《本校某老师被家长发现其猥琐学生,情节恶劣》?!” 他接过谈寂的手机飞快的看完了帖子,惊悚的意识到,“某老师”正是他初一初二两年的班主任。 “他很喜欢进行体罚,有些手段的确很过分,没想到竟然还……”禾月抿着唇。 他有一瞬的窒息感,难怪,难怪那个同学会在初二突然休学。 那个同学?什么……什么同学?谁的同学?他叫什么来着? 禾月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手里几乎要握不住,那个轻薄得连手机壳都没套的手机。 他猛得跌进了身后的靠椅里。 周遭的环境,在这一瞬,如同被投进了石头的湖面一般,猛烈的震荡了一下。 谈寂骇然。 “停!别再想了!” 柯枫猛的站起身扳住了禾月的双肩,谈寂毫不怀疑,如果四周的环境再荡一下,柯枫就会直截了当的一手刀敲晕他。 这个男人应该非常强,也非常自信,谈寂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好在禾月恍惚了一会之后,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没有在黑网吧里,发生殴打未成年人的暴力事件。 “我这是……怎么了?”禾月问。 他单手捂着头,将那个赔不起的手机还给了谈寂。 柯枫也松了一口气,坐回椅子里抹了一把脸,过了一会才摸着唇看向了谈寂。 “他的记忆,应该被人改过。”柯枫说。 “改记忆?”谈寂问,“这种情况对于你们来说很常见?” “很罕见,也很困难,”柯枫看向一脸茫然的禾月,又低声补了一句,“极其困难。” 什么样的人,或者有些什么样经历的人,才会被人修改记忆呢?又或者说,是禾月无意间知道了什么? 谈寂沉默了下来。 “你感觉怎么样?”柯枫转头看向禾月。 对方瘫在电竞椅里,撑着头说:“不太好,恶心,想吐。” 柯枫调侃道:“几个月啦?哪个渣男的?” 禾月怒骂道:“……滚!” 谈寂看得出来,柯枫只是在努力转移禾月的注意力。 “如果他的记忆被更改过,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人为虚构的吗?”谈寂问。 柯枫摇头说:“虚构的记忆里,一般不存在强烈的规则,很难成局,他的记忆被更改得并不多,甚至很有可能只是针对记忆中单独某一个人,所以操作起来极其困难。” 谈寂静了一会,突然道:“你知道那个被修改掉的人是谁。” 柯枫:“……” 别这么聪明好吗? 谈寂问:“我说错了?” 柯枫干巴巴的回答说:“没有。” 禾月狐疑的目光移了过来,在听劝的放弃思考之后,头晕的状态确实缓解了很多。 于是他弱弱的举手问道:“你们当面议论,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显然没有人考虑过执棋者本人的感受。 禾月犹豫着说:“我确实有一些东西想不起来了,大约是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它们并不重要,就放任自己逐渐淡忘掉了,可是……” 可是从入局以来,就存在着诸多的违和感。 “为什么我明明是因为失恋受到打击,回忆里却全是来自家庭的规则?”禾月说,“我原本以为自己很喜欢祁冽,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却根本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就好像他心中先有了喜欢某个人的感觉,再被套到祁冽身上一样,违和得本末倒置。 “何况,局里让我不能释怀的东西出现了这么多,却根本没有见到过祁……”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禾月一个激灵。 “里面有人吗?!” 一个谈寂听来嚣张到欠揍的声音,从门板的对面传了进来。 一直被当做背景音的电影,刚好播放到了最经典的片段,音响里隐约传出了“打打打打劫”,和“把iq卡和eq卡都交出来”。 禾月在柯枫克制不住的笑声里呆滞的站起身,打开了包厢的门。 门外的人大约和此时的禾月同岁,一头不羁的长发垂至肩膀处,身穿着一件棕色的卫衣,袖子却莫名破了一个大洞,胸前还沾着些不知名的深褐色的污迹。 “……祁冽?” 心上人如此狼狈,禾月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心疼,而且脸疼。 被自己打脸的感觉,真的很疼。 *** 祁冽的突然来访,无疑使得包间里的三人异常紧张。 柯枫第一时间觉察到,身边的谈寂,就像是只发现了危险的小豹子一般,突然绷直了身子。 第11章 他伸手轻轻拉了对方一把,摇着头无声的说了句:“别过去。” “……” 禾月有一段非常不确定的回忆。 那种感觉并不会显得很突兀,也许很多人都有过,一段过于久远的往事之中,包含了对日期、天气、见过的人、当天穿着的衣服等诸多细节的不确定。 他记得高一那个被允许白天出门的寒假里,自己经常约人来这家网吧打游戏。 约的人是祁冽,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如是的告诉他。 禾月记得自己在这家网吧的卡号,记得不能遇上常去另一家网吧的父亲,记得在游戏里的许多操作细节。 唯独却想不起,关于祁冽的一切。 对方来过吗?是每天都来?还是只有少数的日子会赴约? 那个让谈寂不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第一次来网吧主动找你,你就这个表情?” “第一次……?”禾月喃喃道。 所以,他真的来过这里? 祁冽不满道:“怎么,你跟他在这儿厮混一个多星期了,还怕我看见?” 回忆的波澜一圈圈的向外荡去,他,是谁? “别以为景凌不在国内,你就能缠上他,”祁冽说,“你这种货色,他不过图个新鲜。” “你不是和景凌一起去的国外吗?”禾月听见自己是这么说的。 祁冽嗤笑了一声,神情阴冷,说道:“人家看不上我,他眼里就只能放下顾流光。” “顾……”禾月的眸子猛的缩了一下。 这个名字一出口,就仿佛是激活了某种关键词一般,谈寂视线里所有的物体,都晃动颤抖起来,光线扭曲成了极度不自然的模样,他撑着桌子试图起身,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腿还在原地,根本没有随着上半身一起活动。 有种被腰斩的痛苦和错觉。 整个包间仿佛是个出现了重大bug的蹩脚游戏,随时面临着崩溃塌陷的可能。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仿佛只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还在正常运行的npc,他顺着禾月记忆深处原有的台词念了下去,阴森的表情中,带着克制不住的癫笑。 “我今天来,可不是和你说这些的。”祁冽说。 他弓着背,向前伸长了脖子,挑衅一般的低头注视着禾月,嘴咧得极大,狞笑道:“我身上的这些血迹,你猜,都是属于谁的?” “顾流光让我来告诉你,别等了,他再也……没法赴约了。” 禾月的双瞳猛得缩了一下,赫然想起了穷尽此生都难以直面的那句,恶魔的低喃。 顾……流光?是谁?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时,难以名状的痛苦与难过,会如同雪崩般将他淹没? 空间开始撕裂,世界犹如碎裂的镜子般,被分隔成了千万面,重复的场景,相互倒映交叠。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线,细细密密的捆缚在三人的身体上,勒出了一道道刺目的红痕,谈寂只觉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割破皮肤,将自己彻底绞碎。 身边有一道金线破风而出,钉在祁冽撑住的门框上。 “别听他的。” 混乱之中,禾月听到了一个清冷却微哑的声音。 就像是声音的主人,正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他在这片光怪离陆的梦境里抬起了头,视线越过疯癫的祁冽,看到了记忆最深处的真实。 “禾月,我来晚了。” 那是十六岁的顾流光。 那是四年前的这一日里,没能来赴约的顾流光。 世界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所有记忆中的人与物都沉寂了下来,顾流光向前跑了几步,这一次,他终于赶上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禾月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怀抱。 *** 柯枫扶着谈寂站起来,轻声问:“还好吗?” “没事,”谈寂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和柯枫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依旧残留着数道红痕,心有余悸的问,“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命线的原身。”柯枫活动了一下胳膊,才抬眼看向门口的顾流光。 “你他……”他忍了忍,把骂人的话努力咽了回去,“你就非得做得这么惨烈吗?” “不然呢,看你们都被局绞死在这里?” 顾流光快步走了进来,将怀中昏迷着的禾月放到电竞椅里靠好,他因为抬腕而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上面被朱笔画满了,谈寂之前在抓钩枪上看到过的类似符文。 “你也不属于这个局,为什么刚刚你没事?”谈寂看向顾流光。 “他?看到这些符文了吗,祁冽说得对,他本来应该是那个再不会赴约的人,”柯枫手欠的揽过谈寂的肩膀道,“你别看他现在装得很淡定,在局里改变自己的年龄和样貌,啧,那种痛苦,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体验。” 顾流光抬眸看了他一眼。 柯枫又道:“不过一般人也体验不了。” 电脑里的电影早已放完,原本人声鼎沸的网吧,也在禾月昏迷的瞬间空荡了下来,柯枫支着身子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出意外的也停在了那一点。 “只有当年经历过实验的人可以这么做?”谈寂问,“你们都是……吗?” 他又本能的跳过了那个词。 “他是,我不是,”柯枫显然没打算解释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所有的都可以,局里很看天赋。” 第12章 谈寂难得有些好奇,问到:“天赋最好能做什么?” “能用手直接触摸命线,不需要使用抓钩枪,甚至用命线作为在局中的武器而不是工具,”柯枫答道,“据说当年确实有这么一个。” 既然入局除了命线什么也带不了,这优势似乎就有些太大了,谈寂默默的想着,又问:“那你找到他了吗?” “他死了。” 过了片刻,柯枫又补了一句,“我的老师说,他在实验结束之前,就死了。” 短暂的白昼结束了,夜幕在这一刻骤然降临,谈寂靠在一张电竞椅中,轻轻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入眠。 第六章 ·裂痕 烧烤店的后院躺椅里,昏睡着两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 此时e城的景色恍若初夏,乔木的枝头还挂着萌芽,院中的花盆里,却只有几棵枯死的茉莉枝丫。 这个微凉的夏夜令柯枫十分满意,他脱掉了那件风格与他不太契合的外套,扔给不远处另一个清醒着的人。 “他的记忆是谁动的手,祁冽?”柯枫问,“一条走狗罢了,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这一段记忆里依旧没有出现任何的路人,烧烤店后院通向厨房的门并没有上锁,柯枫思考着去冰箱里拿点烤串自食其力的可能性。 “不是他。”顾流光盯着花盆里的黑色藤蔓看了一会,站起了身。 柯枫问:“那会是谁?” 顾流光说:“景凌。” 他似乎很不愿说出这个名字,一向平静的情绪里带上了淡淡的厌恶,直径走到花盆前蹲下,把手伸了进去。 “景凌?他的话,倒也说得过去,”柯枫从厨房冰箱里找到了一些调制好的烤串,透过大敞着的门看到了顾流光此时的举动,“我说顾king,虽然你的天赋是这个,但你不疼吗?” 顾流光没有回答,只是扔掉手中被扯断的黑色藤蔓,又回头看了一眼躺椅里的禾月,道:“我该走了。” 他披上了那件红色外套,试图挡住从左手手腕一直延伸到心脏的符文。 柯枫说:“我不确定他醒来还能记得你。” 厨房里的铁板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烤串,柯枫正在熟练的给它们撒料。 “不记得最好。”顾流光道。 “那你费这么大劲儿来见他一面干嘛?我当时命线都用了,过去打晕他是一样的。”柯枫手里的烤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呵,”顾流光自嘲了一声,“就当是我意难平吧。” 哪怕禾月早已不记得那些过往,顾流光也不希望,那一年的他,苦等着一个,再也不会赴约的自己。 多久没做过这么任性的事情了,他摇了摇头,赤红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 谈寂在一阵烧烤的香味中清醒了过来。 他懵了一会,起身在后厨找到了正在给烤串翻面的柯枫。 “嗯?你醒啦,香菜葱辣椒要吗?”柯枫熟练得像是在烧烤店打过十年工。 谈寂默默的看了他一会,憋出了一个字:“要。” 翠绿的佐料撒在红色的鱿鱼足上,谈寂盯着它们在铁板上卷曲起来,烤出了滋滋做响的汁水。 没过多久,鲜香q弹的鱿鱼串就出锅啦。 谈寂恍惚的端着盘子回到了后院。 过了一会,柯枫端出了一个半米来宽的巨大烤盘。 谈寂:“……” 他看着柯枫烤盘里的五花八门的烤串,沉默得震耳欲聋。 谈寂艰难的开口:“在局里,必须吃饭吗?” “人不吃饭不得饿嘛?”柯枫一口撸掉了一整根羊肉串,小声抱怨,“南方的烤串可真小。” 谈寂恨不得用烤串的签子戳死他。 “我是说……”他坐直了身子,“不吃饭会怎么样?我们是以什么形态入的局?在里面受到伤害会对身体照成什么影响?” “执棋者以梦境入局,倘若能遵循规则或是破局而出,醒来不过大梦一场,并无影响。”柯枫对着一粒粒串起来的玉米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或?”谈寂眯眼。 柯枫愣了一下,看来在这个小美人面前,真的一点都不能放松注意力。 但他暂时不打算解释这个,想了想,又道:“但如若执棋者在局中被规则所缚,出现了过激行为,在现世里,也将受到同等的伤害。” 谈寂皱眉问:“比如呢?” 柯枫说:“比如我入过的一个局,里面的规则是会追着执棋者不放的黑色巨兽,十四层的写字楼,他就那么跳下去了。” “那现世……” “现世里其他人看来,自己的同事只不过午休期间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就突然起身打开窗户跳下去了,”柯枫轻轻敲了敲桌子,“快吃,鱿鱼爪冷了很硬的。” 谈寂:“……” 他伸手拿了一串,味道很棒,口感适中,却嚼得非常用力,大约是把鱿鱼爪当成了柯枫。 “那其他入局的人呢?”谈寂问。 “旁人以「魂识」入局,所受的伤害皆会反应到现世的身体上,不过如若有命线相连,会在局中濒死的状态被拉回现世之中,”柯枫把一卷韭菜塞进了嘴里,说,“那根用以连接魂识与身体的命线,我们习惯称之为「悬命之线」。” 第13章 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谈寂,默默撸着他的鱿鱼爪。 两人把烧烤吃了大半盘,只剩下了些肥肠、羊腰子类的重口料理,禾月才从躺椅之中慢悠悠的转醒过来。 “顾……”他仿佛刚从梦魇中挣扎出来,额角还带着汗珠,脸色苍白,“顾流光呢?!” 按理说他不该记得的,根据柯枫的推断,他的记忆不止被人更改过一次。 或者说,禾月每一次和顾流光产生交集,景凌就必定会找到机会,再更改一次他的记忆。 在禾月的记忆逻辑里,他应该是根本不认识顾流光的。 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主角都被替换成了景凌的家犬。 “顾流光是谁?”谈寂捏着一个空掉的烤串签子,头也不抬的问。 对啊,是谁呢?禾月愣了好一会。 柯枫有点意外的看了一眼谈寂,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如果你指的是在你昏过去之前,冲上来暴打祁冽的那位,他大约是那段记忆里的一部分,你昏过去以后就和祁冽一起消失不见了。” 禾月靠在躺椅里静静思考了一会。 他想起高一那个冬天,他在游戏里结识了一个同龄的男生,据说老家也是e城人。 二人聊得十分投机,或者说,至少他自己,已经对对方产生了一些懵懂的感情。 [我有机会见见你吗?] 南方小年的那天,他鬼使神差的在游戏里给对方留了言。 [我回e城了。] 对方在除夕前夜如是回复道。 那天不只是腊月二十九。 还是,情人节。 他在这家如今已经被改成烧烤店的网吧门口,见到了那个,有着一双漂亮星眸的少年。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他们经常约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禾月被早已不再联系的祁冽找上门来。 祁冽和自己说了什么?禾月紧皱着眉。 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人和事,自己再也记不起来了。 柯枫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了,恋爱脑要烧冒烟了,”他伸手一指盘子里剩下的烤串,“快吃点羊腰子补补。” 神他喵的吃腰子补脑!禾月怒视。 “规则更新了吗?”谈寂知道禾月还一直揣着那张纸条。 禾月一边掏着身上的每一个口袋,一边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谈寂看了一眼手机说:“你高一下学期的5月20号,晚上9点53分。” 五月底的e城已经进入了夏季,禾月身上的口袋并不多,很快就掏出了那张纸条。 「4.你的高中21:30下晚自习,请于22:00之前到家。」 「5.母亲说话的时候,请不要打断或者顶撞她。」 「6.每月的生活费,需先向母亲乞求,请保证态度能使她满意。」 谈寂又看了一眼手机,无情道:“你大约还有六分钟回家。” “!” 禾月收起纸条拔腿就跑。 柯枫从后厨冰箱里又翻出了一盒草莓,洗干净之后塞给谈寂一颗,问:“你觉不觉得,小傻子少带了些什么?” “什么?” 柯枫笑得忌讳莫深,说:“书包。” *** 空手回家的后果不言而喻。 二人刚走到五楼,女人尖锐而愤怒的声音,就已扑面而来。 “上个学书包都给你玩丢了!老实说,是不是逃学了?去哪了?” 禾月的书包此时正拎在柯枫的手里。 但热心市民柯先生,并没有给他送上去的打算。 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比如在去同学家一起刷题的时候,忘在了那里,或者在路上帮助遭遇车祸的伤者时不慎遗失。 就像谈寂之前所做的那样,轻松化解一场矛盾。 但柯枫站在五楼半的楼梯间里没有动。 “你好像很希望他能违反一下规则?”谈寂突然发问。 柯枫挑眉说:“这都能看得出来?” 谈寂仰脸看他,道:“你之前说遵循规则或是破局而出,也就证明,遵循规则并非是破局的方法。” “之前我问过你,觉得规则是什么?”柯枫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规则是世俗束缚一个人的条框。 想要释怀过去,成为当下的自己,就要…… “你在引导他,违背母亲曾强加于他的条框,”谈寂说,“只有打破了记忆中的规则,不再在意条框的存在,挣脱世俗的束缚,才能从此,做他自己。” 柯枫低头看向谈寂,黑暗中,只有他的眸子好亮。 他又低低的笑了几声,说:“对。” 禾月在铺天盖地的责问中,轻轻闭了一下眼。 那张一直沉默退让的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裂痕。 “对,我根本没去上学,”禾月打断了母亲的话,顺着自己的意愿说了下去,“我去找顾流光了。” “顾流光?你那个失踪了快半年的狐朋狗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和优秀的,成绩好的,家里有能耐的人做朋友!?” 母亲从阳台上拿来了晾衣杆,今晚奶奶不在,只有卧室方向隐约传来游戏里打团的声音。 禾月说:“他失踪了,我很着急,逃学去找他,怎么了?” 失踪?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再也维持不住那张顺从的面具了。 第14章 女人呕吼道:“你辛苦考上这么好的高中不好好念?我每个月给你五百块钱生活费,就是给你逃课上网的是吧?!” 在晾衣杆挥到自己身上的前一刻,禾月伸手架住了它。 他长得已经比母亲高了不少,这个动作做得似乎非常轻松。 “你给的?那是我乞讨来的。”禾月冷笑。 是低三下四,反反复复的哀求。 “哟,学会还手了是不是?谁教你的?是不是那个初二就休学,后来还在黑网吧里失踪了的狗东西?!”母亲一把将晾衣杆扔到了地上,铁质的杆体与瓷砖发出了剧烈的碰撞,“顾流光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一刻,禾月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像是那些令人作呕的黑色藤蔓,终于在他一步步艰难向前行走时,被绷紧扯断。 他侧身避开了母亲的推搡,快步走进自己的卧室,猛的摔上了房门。 「任何时间,都不能关上卧室的房门。」 「母亲说话的时候,请不要打断或者顶撞她。」 两道刺眼的红线,无声的挂掉了规则上的这两行。 禾月锁上了房门,没能看见,身后的一切,正在崩塌。 曾经固若金汤的条框,曾经坚如磐石的规则,终于出现了裂痕。 第七章 ·破局 白色的夜,或是黑色的海。 炙热的月光,拂过冰冷的流沙。 我在人间蓦然回首,松开了命运的线。 世界在时光边缘,崩裂,重组,再崩裂…… 谈寂静静的伫立在原地,于扭曲交叠的光影之中,在现世规则的约束之外。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瘦的黑衣男子,微卷的黑发不羁的扎于脑后,深蓝的耳钉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柯枫垂着眸子,一手搭着谈寂的肩,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前,轻轻捂上了他的双眼。 “就一会儿,别紧张。”柯枫说。 谈寂冷笑道:“谁紧张了?” 十七岁的美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凶。 “我,我紧张了,”柯枫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就这么凶,看看你那个小傻子同学,发脾气都奶萌奶萌的。” “所以他是傻子,”谈寂不满的握着挡住自己眼睛的,那只干燥微凉的手,陷入黑暗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段回忆应该还没有结束,他还得再挣扎得使劲一点才能破局。”柯枫似乎没有并放开他的打算。 谈寂问:“遵守规则并不能破局,但也可以离开这段记忆,那为什么非得破局?” 柯枫笑了一下,说:“别装,你心里有答案。” “你说「回忆会追逐着你,过去会成为神」,所以遵循规则只是在跟回忆赛跑,”谈寂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出去也迟早会再次入局,对不对?” 柯枫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说:“对。” “越逃避,就越恐惧,无形之中也越加深了规则对自己束缚,”谈寂肯定的说,“所以局里的规则会越来越苛刻,入得次数越多,就越难破局。” “这么聪明,我们公司还缺个顾问,考虑一下?”柯枫绷不住了,笑着舔了舔唇角。 谈寂问:“好处呢?” 柯枫说:“薪资很可观。” 谈少爷冷笑,他穷得只剩钱了。 柯枫无奈,道:“那这样吧,如果你真的和当年的事情有关联,公司会尽量帮你找回十二岁之前的记忆。”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 谈寂静了几秒,柯枫感觉他纤长的睫毛在自己手心底抖了几下,蹭得人心痒痒。 “成交。” 美人又凶又傲娇,跟只小豹子似的,柯枫想。 半晌之后,世界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季节却由初夏走进了深秋。 柯枫松开了手。 依旧是一个昏暗无光的夜晚,他们站在禾月家的楼梯间里,老旧的楼道墙壁上,被人涂画着各类广告信息,感应灯亮了几秒,终于“嗞”的一声陷入了黑暗。 柯枫拉着谈寂往中间走了几步,借着那几秒短暂的光线,谈寂赫然发现,不只是之前有泥土的地方,墙角、扶梯、天花板上,都向外伸出了那种黑色的藤蔓。 就像是母亲在回应着禾月的反抗。 柯枫看着六楼的方向问:“你知道吗?第一次就能破局的执棋者非常少见,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那你用了几次?”谈寂问。 柯枫愣了一下,问:“你怎么这么确定我做过执棋者?” “命线。” “呵,”柯枫乖乖承认了,“一次,但我有老师带着,局也是……总之,和小傻子这种情况不一样。” 他没打算和谈寂说这段细节,对方也不想过问他的隐私。 谈寂只是盯着那扇枣红色的防盗门,说道:“他能。” *** 房间里,原本趴在书桌上睡去的禾月,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坐在那张年纪比自己还大的木头椅子上发了会呆,从口袋里掏出了被划上红线的纸条。 还是那六条内容,似乎从他违背规则开始,这张纸条就停止了更新。 禾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纸条的背面。 质地光滑的纸条上,用他自己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保护好奶奶。」 第15章 “!” 他下意识地回头,房门大开着。 客厅里隐约传来了,奶奶刻意压低的声音:“你拿他的手机干什么,一会他醒了会生气的。” 手机?禾月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聊天软件里大约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删除,或是舍不得删除的记录,发给同学的,发给谈寂的,发给祁冽的,还有……发给顾流光但再也得不到回应的。 “妈,你能不能不干预我和我儿子的事情?”手机被母亲强行录入过指纹锁,女人正逐一翻看着每一条聊天记录,“你回乡下去照顾我爸不好吗?” “这房子是爷爷奶奶出钱买的,03年,我刚出生,二十多万,没有一分花的是你们的钱,”禾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机,还我。”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主卧里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显得莫名遥远而模糊,像是收录得不好的音频。 “房产证写的我跟你爸的名字,就有一半是我的财产,你白住在我的财产上还不听我的话,我对你的这些好这些宽容,你都要记得你知道吗?”女人低着头看着手机,神情从傲慢一点点变成了质疑,“520,1314……你都发的什么东西?!” 禾月想要伸手去抢回自己的手机,老人怕这娘俩又争执起来,伸手拦住了他,好声规劝女人道:“孩子十六七岁了,有自己喜欢的人很正常。” “妈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管,非要犯贱是吗?”女人抬起手机做势要摔,禾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是一段,他和顾流光早期的聊天记录。 老人的脸上充满了失望和难过,低声说:“我的心脏不好,你别喊那么大声。” “心脏不好还管这管那?我不看他手机都不知道,你这个宝贝孙子能给男人发这种话!”女人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记录仿佛戳疼了她的双眼,她疯癫道,“生个儿子除了上班就只会打游戏,孙子学他爸打游戏,还跟校外的男生搞在一起,我要是你,巴不得早点死!” 老人的脸色苍白了下来,她捂着心口,嘴上一直念叨着“别说了别说了”。 但刺耳的声音却偏偏喋喋不休,禾月扶住奶奶,看向那个疯癫的女人,突然有种陌生而荒唐的感觉。 直到女人指着奶奶,尖叫般的问出:“你怎么不去死?!” 禾月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响,汹涌而来的愤怒和悲伤,使他略显单薄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回忆如同没有尽头的黑暗,他逆光站着,脚踝被黑色的藤蔓所缠满。 周围的景象全都消失在了这一刹那,世界终归宁静,唯有藤蔓在疯狂生长,黑色的粘液从回忆里的伤口中,肆意喷涌而出。 女人原本站着的地方,变成了一丛困缚住他的藤蔓根茎,深深地扎在回忆的泥沼之中。 禾月对着那滩东西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他抬起双手,十指向外,硬生生扒开了它们。 铺天盖地一般落下来的疼痛。 泥沼般的原生家庭,深渊般的陈年往事,父亲的冷漠,母亲的责骂,奶奶的失望与难过…… 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他想起来了。 高二那年的深秋,他与母亲在深夜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摔门而出,奶奶也因此搬回了乡下去住。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靠着爷爷奶奶积攒下来的养老金,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很破的小单间。 他也是那和时候,才真正和谈寂熟络起来的。 禾月亲手剥开了自己回忆深处的伤疤,那一大滩满是粘液的藤蔓,就像是失去了养分一般,迅速枯死成了一小团。 原本伤口一样裂开的地方,长出了一根金色的细线。 他下意识的抬手,看着它没入了左手的手腕,一直连到了心脏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终于亲手掌控了,命运的线。 世界轰然坍塌。 *** “小心!” 老旧的楼房塌掉了一半,露出了一小片星光璀璨的天空。 柯枫选择了隔壁完整的楼栋作为锚点,牵出一抹漂亮的金色。 他没有立即借助抓钩枪荡过去,谈寂还在楼中,没有那根魂识链接身体的悬命之线,他是这里最危险的人。 柯枫怎么舍得美人遇险。 “快过来!”他喊道。 剧烈的晃动之中,柯枫努力向前伸出了手,五楼的楼梯从中间断裂开来,谈寂不得不背靠着楼道里脏乱的墙壁,站在不足半米宽的断层之间。 柯枫喊着:“跳过来,我接住你。” 似乎,曾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谈寂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纵身从五楼半的断层上,跃向五楼的柯枫。 居民楼在这一刻又猛烈的晃动了起来,混乱之中,谈寂被一块从六楼掉下的石块狠狠砸中了后背,瞬间失去了重心。 “唔——!” 楼梯的坍塌声中,嘈杂着少年吃痛的低哼。 柯枫的瞳孔一瞬间几乎要缩成一个点,他飞扑下去试图接住对方,左手上捆着的抓钩枪拉出的金线猎猎作响。 出于求生的本能,谈寂在坠落的瞬间,抓了一下那根耀眼的金线。 似乎……有点烫?很滑,绸制一般的手感。 他好像……握住了命线。 第16章 “你!!!” 柯枫借着这个机会迅速的接住了他,抬手收线,两人成功荡到了另一栋完整的居民楼走廊上。 柯枫呼吸急促,语气却又轻又不确定,低喃道:“你是当年那个……” 两人平稳落地,但柯枫并没有松手,他呆呆的看着谈寂虚拢在手中的命线。 谈寂也在盯着自己的手心。 他的手在刚刚紧握的瞬间,被命线勒出了一道血痕,此时放松了力气,金线就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不仅没能穿透他的身体,还在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有天赋的试验品。 “……” *** 赤红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体坍塌的前一刻。 执棋者作为局的主人,不会在破局以后受伤。 哪怕是这个局,因为禾月被更改过的不稳定记忆,而产生了混乱和崩塌,作为执棋者,也只会短暂的陷入沉睡之中。 这里已没有任何的物体,可以伤害到他。 但顾流光还是本能的冲向了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替禾月挡开那堵砸下来的承重墙。 他早已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可…… 那些沉重的混凝土,却在触碰到他之前,化作了点点虚无的星光。 盈盈的光,透过指缝间,散于回忆的时光里。 作为实验品,顾流光曾在大大小小的局里,受过数不清的伤。 最致命的一次,他险些被人割断了,魂识上那根链接身体的,悬命之线。 那之后,他再也无法使用缠着命线的抓钩枪。 那又怎样呢,反正注定此生都藏于黑暗与血泊里。 反正注定,此生都触不到那一抹月光。 可为何,在禾月的局里,原本再尖锐的东西,都无法伤他分毫。 哪怕,禾已经不记得顾流光。 禾月的骨血,也还在爱着顾流光。 第八章 ·醒来 尘嚣散尽,梦魇退却,年轻的执棋者迎着光,回头看向身后一幕幕,已然释怀的过往。 手腕上的金色丝线,静静的垂落到了地上,尽头连接着禾月记忆里,最深刻的瞬间。 冬日热闹非凡的网吧包间里,并排坐着两个少年。 在游戏的间隙中,二人聊起了未来想学的专业。 身穿米白色毛衣的少年想了一会,认真道:“计算机专业吧。” “二进制背熟了吗?” “当然。” “考考你。”红衣的少年拿出手机,点开了对方的聊天框。 [101、10、0] [5、2、0] [1、11、1、100、10、100、0] [1、3、1、4、2、4、0] 白衣少年迅速打出了答案,小声嘀咕:“这也太简单了吧,出点难的。” 红衣的那个笑了一下,突然长按,撤回了自己发出的信息。 被耳机压住的碎发有些凌乱了,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星眸。 顾流光轻声道:“说话要算话。” 聊天记录里,只留下了禾月的那两行答案。 520。 1314240。 心跳在那一瞬乱了节拍。 *** 谈寂是在巨大的敲门声中,惊醒过来的。 他靠在沙发和地毯形成的夹角里,懵了一会,忍着来自背后的莫名疼痛,表情痛苦的爬起来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有些紧张的外卖小哥,手里提着一份鸡的全家,另一只手握着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的拨着谈寂的电话。 “唉呀妈呀,没事儿吧,敲了老半天也不见人开门儿。”紧张的东北大哥把手中的外卖递给了谈寂,看到屋子里还倒着另一个大学生,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没事……低血糖而已。”谈寂接过外卖,迅速关上了房门。 隐约还能听到门外“我也妹超时啊,咋饿成这样了?”的念叨。 他放下了外卖,绕过沙发去看禾月的情况。 “醒醒,还好吗?”谈寂轻轻晃了晃他。 很意外的是,禾月轻易的被晃清醒了。 “唔……”他捂着头从地上坐了起来,眼镜不知道被摔去了哪里,不得不眯着眼看谈寂,“我这是怎么?” “一天没吃饭,饿昏了。”谈寂冷笑道。 禾月:“……” 谈寂还记得柯枫在局里说过的话,对于破局而出的执棋者而言,局不过是在纷扰的人间,忽地做了一场大梦。 那些奇幻又荒谬的经历,只属于有天赋将它们记住的人。 比如谈寂自己。 以为自己饿得昏过去,又饿得醒过来的禾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眼便看到了门口放着的外卖袋。 “炸鸡?!感谢义父慷慨解囊!” “出息。”谈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碰那份本来就是给禾月点的外卖,打算去卫生间洗一把脸。 微凉的水被聚在掌心中,谈寂看到了手心里,那道刚刚结痂的血痕。 看来对方没打算骗他。 客厅里的禾月啃着炸鸡,明明饿了一整天,进餐的速度却并不快,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谈寂洗完脸出来,换了一身外出的休闲装,说道:“我出去一趟。” “啊?这大晚上的去哪啊?”禾月茫然。 谈寂亮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平静道:“去给外面的野男人打电话。” 第17章 禾月:“?” 野男人所在的公司,接到谈寂打来的电话时,柯枫正从公司的冰箱里,拿出一根黄瓜。 他转头问向手忙脚乱冲出去接电话的大波浪美女:“我之前放在冰箱里的那半盒甜面酱呢?” “在一个老板加班的无人夜晚,”沙发里坐着一个漂亮的波斯人,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回答了他,“和几个水萝卜一起消失不见了。” 痛失了半盒甜面酱的柯枫选择干啃。 “谁让你忙着入局不去参加聚餐,”另一边的吧台旁,坐着个洋娃娃般的小萝莉,短腿在细高的吧台椅上一晃一晃的,“顾king呢?又是带伤出来的?” “你老担心人家顾king干嘛,未成人禁止早恋,”波斯人说,“他以后若是去别的地方带新公司,你也追着去吗?” “新公司?”角落里一个阴暗逼发出了声音,“南司有傅总,北司有咱老板和柯神,东西两家都显得人丁稀落啊,他会去哪边?” “那当然是西司啦,”柯枫啃黄瓜嘴也不闲着,“你看他那每次出来之后,都面色苍白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多西施啊。” 自二楼而来一把折刀破风而出,堪堪从柯枫握着黄瓜的手指上方削了过去,钉在了无人问津的会议白板上。 柯枫因为自己的嘴欠,又痛失了半截黄瓜。 吧台椅上的小萝莉顺着声音仰脸看去,二楼的走廊里,站着一个身穿衬衣的青年,他大约是刚洗完澡,额前的碎发湿而凌乱,衬衣的袖子被卷到了手肘位置,左臂上的朱色符文正在缓慢褪去。 “顾king!”傅入云又晃了晃腿。 顾流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又看向了柯枫。 他问:“有消息吗?” “那个,”大波浪的姐姐正巧挂断电话,“他说半个小时之后到。” 柯枫把最后一口黄瓜塞进嘴里,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 九点差五分,他好想下班。 谈寂当然是不可能如他所愿的,短短二十七分钟后,他出现在了这栋写字楼前。 安婉打开门禁把他放上来的时候,听到顾流光正在问柯枫。 “他高中居住在e城,高考成绩极佳,却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跑来l市定居,这是图什么?” “图陪他的小傻子朋友读大学?”柯枫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梨出来,将其中一个扔给了顾流光,“兄弟情深,啧啧啧,嫉妒了叭?” 顾流光不嫉妒,他只想用梨砸死柯枫。 谈寂在这样的氛围里上了楼,收获到了诸如“哇哦真的很漂亮”“柯神从哪钓到的美人”“小哥哥求联系方式”等赞美,于是他也想砸死柯枫。 偏偏柯枫是个不怕死的,还非常流氓的吹了声口哨,笑道:“哟,21岁变酷了好多。” 站在门口的安婉默默地往旁边让了几步,害怕柯枫的血溅到她新买的裙子上。 好在血腥暴力的事故并没有发生,谈寂环顾了一下四周,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停在了那块写着“悬命线科技研究有限公司”的牌子旁边。 “悬命线还能研究?”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能,”柯枫咔嚓一声咬掉一小半的梨,伸手揽他进来,回答说:“所以是,悬命线科技·研究有限·公司。” “……” 好冷的笑话。 谈寂绷着一张脸,被柯枫带到了沙发旁坐下,来应聘的态度,就仿佛他自己才是这家公司的hr。 “听说贵公司缺一个顾问?” “对的。” 安婉摆出了职业性的微笑,刚打算从抽屉里拿出文件,就被无情的打断了。 “很抱歉,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这个职位,”柯枫顶着谈寂想刀了他的目光,起身扔掉梨核,笑着说,“最有天赋的孩子,当然应该来应聘「弈者」。” “弈者?” “安姐姐,你来跟他讲。”柯枫招手。 安婉对柯枫的谜语人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她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铺在茶几上面。 “柯神说你刚刚从朋友的局里出来,”安婉习惯性的把卷发撩到了耳后,她看起来十分年轻,化着淡淡的妆,“应该已经对破局、命线、执棋者有了一定的了解。” “嗯。”谈寂点头。 “常人虽然无法触摸命线,但在局里却并无绝对的强弱之分,除了执棋者,执棋者因强烈的情绪刺激入局,回忆是属于他的,他占据绝对的优势。” 安婉将文件翻开,上面涂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诡异符文,下面被人一一标上了注释。 “佛曰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人在受到与痛苦回忆相似的情绪刺激后,就有可能会入局,例如你的那位朋友,他受到了「哀」的刺激,整个局的基础是哀与惧。” 就像白天闻到了桂花的香味,晚上就可能会梦到,高中校园里,种有桂花树的操场。 谈寂觉得很容易理解。 “但世人的情绪往往是复杂且多变的,小时候视为珍宝的玩具,长大后可能会觉得十分幼稚,学生年代喜欢过的男生,现在想来也许非常下头。”安婉笑了笑。 “嗯。”谈寂顺势应了一声。 他没有珍贵的玩具,也没有喜欢过的人。 他的情绪天生就比常人要冷淡,但这并不阻碍他理解常人。 第18章 “倘若执棋者第一次入局,就能破局而出,那便是最好不过的,”安婉说,“但这个情况非常难得,入局的次数越多,里面包含的情绪就越复杂。” “好比第一次明明由愤怒而入局,却因其中遭遇,而对这段记忆滋生了恐惧,那么,当他再次入局的时候,记忆和情绪就会有明显的改变,”柯枫揽着谈寂的肩补充道,“小美人,你会不会感到恐惧?” “不会。”被调戏了的谈寂,只想让柯枫感到恐惧。 “我们作为公司而不是福利组织,自然是需要运营的。”安婉从文件里抽出了一张职位表,薪资待遇后面的零看的人眼晕。 谈少爷却丝毫没有被诱惑到,问:“所以我要做的工作是?” “「弈者」,通过命线进入他人之局,协助执棋者破局,你之前入的那个局情况比较特殊,执棋者首次成局,顾king想要去……”安婉顿了一下,默默把破镜重圆四个字咽了回去,“协助他破局,所以请柯神帮了个小忙。” “那不特殊的情况呢?”谈寂问。 “不特殊的情况就是,执棋者独自入局,侥幸遵守规则活了下来,又在一段时间后,重新进入了更加苛刻的规则之中,直到成功破局或是被规则杀死。” 安婉看向了谈寂,对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抬眸问:“所以弈者的工作,就是接这些执棋者的单,帮他们破局?” 他说的非常轻松,就像接了一单外卖或是代驾一样。 安婉沉默了一会,心想可能天赋卓越的高手,就是这样的云淡风轻……显眼包柯枫除外。 “这些单子,是公司接了之后分发给弈者吗?有什么特殊讲究?”高手继续发问。 “有的,”安婉点头,“如果弈者自身有难以释怀的经历,在进入同类情绪的局中时,可能会被共情同化,成为规则的傀儡,有这种情况的弈者,公司会谨慎安排。” 她说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顾流光正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谈寂顺着安婉的目光看去,随口问道:“顾……先生他?” “对,他当年出过一些事故,”安婉努力压低了声音,“你那个朋友,破局之后,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似乎是这样。”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谈寂低头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禾月二字。 他疑惑的接通了电话,听到对方说:“寂啊,我好像梦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我梦见自己回到了读书的时候,有个纸条,一直催着我回家,跟拍回家的诱惑似的。” 神他喵的回家的诱惑! 第九章 ·入职 禾月是第二天上午,在谈寂的陪同下来的公司。 “我的记忆有问题?”小傻子在地铁里小声逼逼,“那我身边的人怎么都没发现?” 这会并非通勤的高峰期,车厢里除了他俩,只坐了一个闭目养神的耳机哥,显得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你身边那会儿有人吗?”谈寂无情道。 禾月感觉心口被戳了一刀。 “没人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也没人知道你喜欢祁冽。”谈寂孜孜不倦的补刀。 禾月觉得再不反驳一下,就要被他刀死了,挣扎道:“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入局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谈寂无视了他的挣扎。 小傻子想了一会,说:“我记得有张纸条上,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则,非逼着我在天黑之前回家,我遵守了一段时间,但母亲实在有些过分了,我就……” “就?” “就破局了。”禾月肯定道。 谈寂深吸了一口气:“局里有谁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除了我家里人以外,有你,有祁冽,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衣大佬。” 唯独没有顾流光,就像是有人在禾月的记忆里加上了一把锁,封存了属于顾流光的一切。 “祁冽?他来找你干嘛?”谈少爷的演技依旧在线。 “记不得了,奇怪,似乎那会我就不喜欢他了,不对,我应该从来都没喜欢过他。” 禾月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毕业聚会,记忆里难得的热闹景象,班里不是和大家关系太差的同学,基本都来了,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们,个个都疯得厉害。 也不记得是谁把自己给灌醉了,醒来时,他衣裤整齐的躺在宾馆房间里,身上财物皆在,唯独找不到手机。 醉酒之后不慎遗失手机,是相当常见的事情,却没成想几天之后,一个不曾有过交集的同学找上了他。 那个同学说:“你的手机和我那款实在太像,聚会那天喝懵了,一不小心给拿错了,不好意思啊。” 自己是那会被人动的手脚吗……禾月如今想来,不禁一阵后怕。 谈寂有些意外的问:“这么确定没喜欢过?万一当年眼光不成熟呢?他不是踩着七彩祥云,救你于水火之中的king吗?” 不得不说,谈少爷的嘴,还是那么的损。 “问题就出在这里,祁冽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禾月认真道,“哪怕我从小缺爱长大缺钙,也不至于因为有人替我出头,就暗恋他七年吧。” 我以为恋爱脑是这样的,谈寂心想。 第19章 禾月说:“他帮了我,我可以当他是兄弟,对他好,给他物质上的帮助,但没必要非得喜欢他吧。” “合理,”谈寂点头,“你的结论是?” “我猜,当年替我出头的根本不是他,有人用祁冽的身份,替换掉了这段记忆,”禾月想了一会,大胆猜测道,“原本救我的那个人,应该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见钟情,从此喜欢了七年,多浪漫。” 似乎也没有那么傻,谈寂挑眉,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叮——”地铁到站了。 *** 悬命线科技·研究有限·公司,伫立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禾月仰脸看了看这座独栋的五层写字楼,有种问问他们还招不招人的冲动。 他跟着谈寂一起通过门禁,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又来了一个美人。”角落里的阴暗逼率先发出了声音。 禾月吓了一跳,发现一楼的大厅里,春笋一般的冒出来了好几个人。 “不一样,”波斯人评价道,“柯神家那个很酷,这个是漂亮。” 谁是柯枫家的?谈寂黑着一张脸。 “新的小哥哥。”小萝莉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看他。 “感觉年纪挺小的,是柯神说的那个执棋者吗?”安婉笑眯眯的说,“来,姐姐疼你。” 禾月表情呆滞,看着面前这位踩着高跟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漂亮大姐姐,害怕的往谈寂身后缩了一下。 “行了别调戏人家了,”柯枫终于炫完了早饭,站起身来说,“一会把那谁整生气了。” 春笋们迅速缩了回去。 “早饭吃了吗?”柯枫看向谈寂,对方今天换了件浅灰蓝的卫衣,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十分养眼。 “没有。” 就是唇色有点浅,大约是饿的。 “那正好,先去三楼做个入职体检,咱们公司需要做的项目比较特殊,”柯枫一手揽过谈寂,看到了还在状况外的小傻子,“你也一起来吧。” “啊?哦哦!”禾月小跑跟上。 谈寂原本以为,特殊项目会是一些对于体能和心理素质的检测,他茫然的跟着三楼的工作人员,做了一系列的常规检查,边量血压边看禾月光脚上了身高体重测量仪。 “身高,一米六九……”冰冷的仪器顿了一下,发出了更冰冷的声音,“点五。” “噗!”门外来凑热闹的春笋们没有绷住。 禾月觉得这个倒霉机器在嘲讽他,但他没有证据。 常规检查做完之后,谈寂和禾月被引进了两个不同的房间。 “这是要检查什么?”谈寂问医生。 “命线,”柯枫跟了进来,答曰,“并不是所有的弈者都拥有且可以使用命线,公司会在每一次入局时,安排至少两位可以使用命线的弈者,以防万一。” 谈寂点了点头,等待医生调试那个古怪设备,随口又问了一句:“禾月那边也是?” “不,那边是心理治疗室,我们想要看看,他的记忆,总共被更改过多少次,”柯枫说,“当然,会事先征求本人的同意。” “嗯。” 谈寂丝毫不惊讶的将左臂放在到了仪器要求的位置,然后他淡漠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裂痕。 “未检测到弈者拥有命线。” “检测到弈者可以使用命线。” 这位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医生,活活被仪器给气笑了,怒骂道:“这机器今天什么毛病,钱包里是空的还能往外花钱?” 柯枫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说道:“其他人不行,但他可以花别人的钱。” 医生:“?” 用别人的命线?! 检测到自己钱包里是空的的谈少爷非常不爽,他花柯枫的钱吃了一顿早饭。 “为什么我检测不到命线?”谈寂啃着手里的牛肉馅饼问,“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柯枫又递了一杯现磨豆浆过去,答道:“我一直在寻找当年那个实验的相关人士,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多少?” “很少,”柯枫叹气,“我的老师,是这个实验的研究人员之一,三年前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在此之前,他曾向我透露过,实验方内部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这么巧的意外?”谈寂冷笑。 柯枫也笑了笑,继续道:“那会儿距离实验被叫停已经过去了六年,按理说,他们早已不再有利益的冲突,但老师猜测,对方依旧在寻找,实验中唯一成功的0号实验品,实验方喜欢将其称之为,「神明」。” 谈寂有些诧异的问:“什么才算成功?” “大概就是,比其他孩子更淡漠,在局里不会和任何情绪产生共鸣,因而没有弱点,也能够在任何情况下使用命线,能够使用别人的命线,甚至……能夺取别人的命线。” 柯枫静静的看着谈寂,眼里少见的没了笑意。 谈寂闭了一下眼。 他下意识的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解释不了。 十二岁之前做过什么,他一丝一毫都不曾记得。 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能说出那句,“我并未做过恶”。 “豆浆要冷啦,”柯枫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下次入局找人带你一起,我们一起去探寻当年的事情。” 第20章 谈寂没有说话,一口干掉豆浆,抓了只笔,签了茶几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入职合同。 *** 公司大门“滴”的一声开了,顾流光两指勾着个便利店的购物袋走了进来。 他原本是打算上楼的,抬眸时看见禾月从楼梯拐角走下来,便又顿了一下,走向了大厅的沙发。 “你的记忆被改动过三次,分别在你十四岁,十五岁和十八岁的时候,”禾月身后跟着的医生说,“对方的手法相当高明,若想用现世的手段恢复,风险极大。” “那不用现世的手段,是要入局吗?”禾月问,“我的朋友说,破局之后,属于自己的局就瓦解了,所以是要成为弈者,入他人的局?” “对,在局中特定的情绪刺激下,你也许能想起当年的事情。”柯枫拉了一张单人沙发,示意禾月坐过去。 签完入职合同的谈寂抬头看了一眼,行,大厅里那么多沙发,他就偏选了顾流光身边的。 “你很想恢复那些回忆吗?” 禾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自己,他下意识的向身旁看去,突然想起了早上那个,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喜欢……他这样的。 “我听你的朋友说,你现在生活得很不错,念着喜欢的大学,能够自食其力,身边有三五好友,”顾流光认真的看着他,“如果那些记忆并不美好,如果你曾喜欢的那个人,和你想象中并不一样,如果这些东西会给你带来痛苦,你还想恢复它吗?” “想。”禾月的回答很坚定。 顾流光有些意外,他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手腕,苦笑道:“你还很年轻,还可以爱上新的人,入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你根本活不到找回记忆的那一天。” 谈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拍了一下肩膀,他仰脸看去,柯枫无声的对他摇了摇头。 顾流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比任何人都痛苦。 “我知道,”禾月也认真的看着他,“我没有觉得入局很简单,但让我怀揣着对某个人的心思,就这么装傻的生活下去,去爱上别的人,我做不到。” “如果我有了新的爱人,有一天机缘巧合,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无论是对那个人,还是对新的爱人,都不公平,”禾月继续说道,“就算那个人和我想象中并不同,至少,我应该先放下他。” 顾流光愣了一下,原来他想要保护的人,早已从无人照看的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情深意切,感人肺腑,顾king你就别劝了,”柯枫眯着眼笑了一下,“祁冽他不得好死。” “柯神,”禾月抹了一下眼角,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公司招大三的实习生吗?我可以不要工资。” “这种事情,得公司里的各位投票,同意的举手。”柯枫说着,率先举起了右手。 在场七个人,唯独顾流光没有举手。 “顾king?”柯枫看他。 顾流光一脸认真:“不能不要工资。” “……” “行,实习生,工资拿你的一半,满意了吗?”柯枫气结。 对方这才点了一下头,却伸手给了禾月。 他说:“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顾流光。” 第十章 ·雇主 实习申请在一周后,被校方审批同意了下来。 谈寂跟禾月原本合租着一间loft公寓,隔着上下的层高互不干涉,只是房租的金额不太友好。 所以在听说公司免费提供员工宿舍后,一心能省则省的禾月,和不想赶半小时地铁通勤的谈寂,都提出了搬过去的想法。 “这边的退租办好了吗?”柯枫倚着他心爱的suv车门,来接两个新员工正式入职。 谈寂对他抬了抬手机道:“app上租的,已经弄好了。” 对方盯着他俩身后,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陷入了沉思。 “就这?” 他仿佛白来了,这两人坐地铁和坐他的车去公司,没有任何区别。 谈寂轻松的把小号的那个塞进了后备箱,问:“不然呢?” “l市气候宜人,设备完善,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不带厚被子我可以理解,”柯枫搭了把手,帮禾月把大的那个也塞了进去,“马上入冬了,羽绒服总得有吧。” “有一件。”谈寂“嘭”的一声关上了后备箱。 “就一件?” 事实上,去年冬天倒是也买过好几件,只是谈少爷穿了几次后,觉得不够舒服,就通通捐给了福利机构。 他率先上了车,说:“去那边再买。” 柯枫对他的少爷脾气,表示了大写的服气。 “柯神,”跟在后面上车的禾月小心翼翼的问,“你一个人来的啊?辛苦你特地跑一趟。” “不辛苦,接两个小美人回家辛苦什么?”柯枫笑着启动了车子。 又过了一会,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柯枫说:“哦,顾king这几天不方便出门,去公司也不一定见得到他。” 直男般的反射弧,谈寂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 三人在公司门口下了车,迎面从感应门里,走出来了一位带着口罩的年轻女性。 谈寂正从后备箱里搬出自己的行李,余光扫了一眼,直觉对方的情绪不太对劲,便随口问了柯枫一句:“公司员工?” 第21章 “没见过,应该是雇主。”柯枫主动提走了两个行李箱,一手一个轻松上楼梯。 结果刚进门,谈寂就发现大厅里的春笋们今天非常不高兴。 “讲价?她还好意思和傅总讲价?”喜欢缩在角落里的阴暗逼人称渡灵,这会儿正愤怒的站在大厅中心,谈寂终于得以看清他的长相。 “第四轮的局,五个弈者给她卖命,”傅入云坐在单人沙发里叉着腰,看上去十分生气,“还点名要柯神和顾king去,她怎么不让风哥亲自去呢,我可去他唔……” 波斯人趴在沙发椅背上,把一颗剥好的葡萄塞进了她的嘴里。 “未成年人不许说脏话哦。” “我已经十五岁半啦!”小萝莉更狂躁了。 “各位,”柯枫拉着两个行李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发生什么事了?” 傅入云刚要开口,又被塞了一颗葡萄,只能气鼓鼓的嚼着。 谈寂则是被一位从楼上下来的男人,吸引了注意。 “入云,再不出门上课,可又要迟到了。” 那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手里却握了把铸有青色麒麟的古朴短刀,他看向谈寂和禾月,礼貌性的点点头。 “啊——”小萝莉尖叫着的抓起了茶几上的书包,转头朝波斯人喊道,“白橘,我们走!” 白橘无奈的拿着车钥匙,送公主殿下上高中去了。 “傅总。”渡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回了阴暗的角落里。 “嗯,”男人点了点头说,“我要回南部分公司一趟,苏貘的事情,一会婉婉会和诸位细说。” “嗯?”本以为吃不到瓜的柯枫都已经准备送谈寂上楼了,听他这么说又停下了步子,“你一个人去?我家老板不跟着?” 傅予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和你风哥的年纪,加起来都满一甲子了,又不是卫生间都要手牵手去的小学生。” 怎么不是,局都要手牵手一起入呢。 柯枫没敢说出来。 *** 半个小时之后,收拾好新宿舍的谈寂和禾月又回到了大厅里。 “公司的员工宿舍好大呀,有大学的四人寝那么大了,”禾月小小声感慨道,“还是单人的,家具电器都好新哦。” 安婉刚好整理完资料,从会议室下来,接话道:“那你肯定还没去参观过柯神和顾king的套间,还有五楼的老板专属地盘。” 柯枫还惦记着没吃到的瓜,立刻迎过去问:“安姐姐,傅总之前说的什么事?” 说到这个,安婉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淡了不少,将手里的资料放到了大厅正中的茶几上。 下午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四人,只剩下一个由于体质原因,无法成为弈者的饮水机管理员。 “当年的实验,顾king、白橘和渡灵都是第三批,也就是最后一批中的幸存者,他们或是孤儿,或是被父母抛弃甚至卖给了实验方,所以大多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安婉看向谈寂,“至于你,我们猜测,你原本是这个计划之外的,是只在残存资料中提到过的,编号0。” 谈寂愣了一下,原来并非是柯枫恶趣味,热衷于给他们取外号,而且这些人里,不少都不曾拥有姓名。 编号0。 这个说法使他本能的有些不舒服,皱着眉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他并不经常做这个动作,只有因记忆的空缺,而感到迷茫不安时,才会下意识地用这种方式来平复心情。 “然后呢?这和傅总说的苏貘有什么关系?”柯枫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起身走到谈寂身边,越过对方去看茶几上的资料,正好挡在了他和安婉的中间。 “苏貘大他们几岁,是第二批实验品,”安婉叹了口气,应当是也不太喜欢这种说法,“实验叫停后,她带着一帮人也干起了咱们这行,听说前几年混得很不错。” 柯枫从资料中找出了一张十多年前的照片,上面的小姑娘沉着一张脸,身后还站着个没拍到正脸的研究员。 “女孩?叫这名字,多大仇?” “据说是她自己取的,”安婉耸了耸肩,“传闻是被父母卖给了实验方,只知道家里姓苏,这姑娘性格有点极端,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以至于前三轮都没能破局。” 柯枫点着头问:“所以第四轮来找咱们?她不是手里有一票人吗?咱们公司向来人手不足啊。” “咱们公司虽说人手不足,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几个人折在局里,”安婉笑了笑,“弈者圈里的说法是,她对那些员工们非常苛刻,必须随叫随到,禁止员工私人接单,禁止员工私下往来,无偿帮助朋友破局也不行。” 柯枫简直被逗笑了,说:“好么,按照她这个规定,咱公司除了新入职的这两位美人,还没来得及犯事之外,单单无偿帮助朋友这一条,包括老板在内的所有弈者,都能被开除十几回。” 谈寂突然插了一句嘴:“那个,我刚帮过朋友破局,没收费,还赔了一顿炸鸡。” 柯枫笑得趴在他椅背上爬不起来。 吃光了炸鸡的禾月表示无话可说。 安婉也被逗笑了,摇着头继续说:“咱们公司招人对天赋的要求比较高,还讲究个三观正直人品好,她那边之前一直都是鱼龙混杂的状态,在局里出了什么问题,弈者之间不互相使阴招就不错了。” 第22章 “所以那票人自己撕起来啦?”柯枫嗤笑。 “那倒也没有,她前三轮入局,加起来总共带进去近二十个,最后出来的都只有她自己,其他人看到是这种情况,就都纷纷找借口跑路了。” 柯枫在心中默默算了一笔,近二十个,除了第一轮通常没机会带弈者一起,剩下两轮,每轮都带了近十人。 一般的局里,最多只能容纳十名弈者,每次都近乎饱和,明摆着是用员工的命在填那些规则。 “那个……”禾月小心翼翼的举手,“我有个问题。” “说。”柯枫挑眉。 “她没能成功破自己的局,也能接单当弈者吗?那岂不是没有命线?”禾月问。 “能,”安婉收拾了一下被翻乱的资料,回答道,“能力强的弈者可以用自己的命线带他人入局,我们公司的规定是,每次接单至少入局两名能够使用命线的弈者,但没有命线的话,入局风险会大很多。” 禾月点了点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痛苦经历可以成局的,”柯枫补充道,“虽然没有破过自己成的局,做弈者风险很高,但接这种卖命的活,报酬也很高,总有人会去挺而走险。” 谈少爷自诩对钱没什么概念,他问:“所以接这一单,公司能赚到多少?这个是可以问的吗?” “没什么不能问的,”说到这个安婉似乎有点不高兴,“她和傅总还了一个小时的价,最后定在了一百万。” 柯枫一头问号的看着她说:“一百万,她要五个人,还指明要我和顾king,且不论我,顾king一次的治疗费,都不止这个数。” 禾月茫然的看着三人,他们说的真的是rmb吗? “我知道这个数收得太低了,”安婉叹气,“但傅总说,苏貘作为第二批实验品,曾与一名实验方的骨干,走得很近。” 柯枫静了许久,才烦躁的“啧”了一声。 他说:“不能我单独带人去吗,你也知道,顾king昨天刚抽完血。” “抽血?”禾月看他。 “他的血型比较特殊,别那个表情,不是熊猫血,也不是绝症,”柯枫烦躁的摸了摸嘴唇,“只不过是入局偶尔会受伤,得定时抽一些自己的血存着。” “我没问题。” 禾月顺着声音望去,顾流光不知何时从楼上走了下来,一周不见,他的脸色苍白了好多,映着深黑的瞳色,有种独特又略显病态的美感。 安婉有些不忍的问:“你确定?” 顾流光不答反问:“其他三个名额定了吗?” “傅总定了两个,我和谈寂,还有一个让我们自己安排。”安婉回答。 “要不就我吧,”禾月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以吗?虽然我只是个实习生……” 柯枫看了一眼顾流光,对方并无异议,才点了点头,说:“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安婉拿着入局同意书给四人签字,“命线的话,到时候柯神带谈寂,我带顾king?” “不,”顾流光摇头,看向了禾月,“你带我,可以吗?” “啊?”实习生睁大了眼睛。 第十一章 ·入局 距离约定的入局时间还有三天,柯枫作为本次任务的队长,先要给新人们,讲解一下注意事项。 “每个人记忆深处无法面对的东西的都不相同,有些人的痛苦持续了好几年之久,就像小傻子之前那样,会出现数个不同的场景,”柯枫说,“我们通常称之为「连局」。” 谈寂一边翻看着安婉给他的文件,一边安静的听着。 “而另一些,则是在某个单一独立的场景下,不断的上演回忆中的某个痛苦的片段,随着局中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柯枫继续说道,“就好比第一日,只许睡八个小时,第二日变成六个,第三日四个,直到破局。” “我有个问题,”好学生禾月举手,“执棋者违反规则可以破局,是要在特地的时机违反吗?” “违反规则这种说法有点不贴切,”安婉回答了他,“执棋者需要违背的并非规则本身,而是当年那个,被规则束缚的自己。” 谈寂头也不抬的问:“我们这次要去单独的场景里?” 柯枫叹了口气,美人太过聪明,抢了他的戏。 “据苏貘本人给出的线索,她第一轮入局是在一家医院,第二轮只剩下了医院的住院部,第三轮是占据了住院部两整层的儿科,”柯枫笑了一下,“局中的生存环境在不断的缩小。” 安婉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推测,第四轮可能只剩下儿科的某一个楼层,甚至那一层的某几个病房。” “这么小的范围,我们人这么多,”谈寂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柯枫,“要怎么藏起来?” “不用藏起来,”柯枫和他对视了一下,“我们是在执棋者知晓的情况下,陪同她入局,不必害怕突然出现在局里会惊扰到她。” “不仅不用,在她知晓的情况下,还能帮我们在那段记忆里,编织一个合理的身份,让我们看似是局中本就存在的npc,来尽可能逃避规则,”安婉想了一下形容词,“就像cosplay一样。” “还是带剧本杀的那种。”柯枫笑道。 可惜谈少爷既没有参加过cosplay,也没有玩过剧本杀。 医院?他冷笑了一下。 第23章 谈寂一点都不喜欢医院。 *** 三天后,雇主如约来到了公司二楼的会客室。 谈寂猜得不错,正是那个之前在公司门口,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依旧带着口罩,微胖,剪了一头齐肩的短发,身上驼色的貂皮大衣毛绒绒的,看得吹着公司暖气,只穿了件短袖的谈寂,替她觉得好热。 “穿这种牌子的人,不至于那么舍不得那一百万来保命吧?”安婉趁对方还没进来,压低声音和柯枫吐槽了一句。 柯枫耸了耸肩,看在人家是雇主的份上,什么都没有说。 他倒是无所谓雇主和公司谈价格,毕竟安婉要运营公司,柯枫不用,公司接了单,他就尽力尽责的去完成。 他单纯只是有点瞧不上,那种拿其他人的性命不当回事的人。 “柯先生、顾先生、安小姐。”苏貘直径进来同柯枫握了握手,彻底无视了后面站着的两个新人。 也许在她看来,公司的新人只是用来试探规则的工具,没有人会和工具客气。 柯枫见她这种态度,也没打算再同她客气,坐都没请雇主坐一会,就向会客室对面的特殊工作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女士,如果您已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谈寂之前问过柯枫,除了第一次入局完全没有预兆之外,之后再想要入局,是否能够主动制造情绪刺激? 柯枫说是。 至少悬命线公司,有这么一套完善的设备。 “我们分析了您之前所有的局,七情倾向主「恶」,仪器启动后的三至五分钟,您也许会稍感不适,如有异常,我们会立即终止情绪刺激。” 安婉一边调试机器,一边敬业的讲解,她今天换了一身工装服,没穿心爱的长裙。 虽说分析出这次入局大概是玩cosplay,但以防万一,五人还是换上了方便活动的衣物。 谈寂依旧穿着他那件浅灰蓝的卫衣,禾月翻遍衣柜,找出了一件深色的外套,柯枫终于在之前禾月的局里被冻清醒了,这回找了件长袖套上。 而顾流光则是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扣上,反而使得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健康了几分。 他正手把手教着禾月使用抓钩枪,这东西禾月练习了整整三天,才刚学会如何把它锚到需要的位置。 随着雇主本人确认,仪器无声的运转了起来。 “准备好了吗?”柯枫单手搂住谈寂的腰,在他耳边低笑。 谈寂点头,他已经准备好要给柯枫一拳了。 禾月看了一会他俩的姿势,不知道脑补出了些什么,脸都红了。 他转头低声问安婉:“非得用这种……姿势吗?” 安婉正盯着仪器进度,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回答道:“不用,有肢体接触就行。” 禾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擦干手心里的汗,轻轻将手搭在了顾流光的肩上。 虽然这个姿势,对于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人而言,也很奇怪。 随着入局成功的提示音,三道金色的命线齐出! *** 谈寂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静了一会,搭在腰侧的触感消失了。 柯枫呢?他不禁皱眉。 刺目的白炽灯忽的在头顶上亮起,他眯着眼适应了几秒,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应该是一间医护人员的休息室,空间很小,几乎一半的地方,被铁质的单人床占满,床边放了张带抽屉的书桌,谈寂抽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把塑料梳子和几根风格各异的头绳。 休息室的门后挂了两件白大褂,挡住了贴在门上的一面镜子,他将白大褂取下来,看到了入局后自己的模样。 镜子里的人也穿着一件白大褂,整整齐齐的扣到了领口的位置,里面的衣服换成了短袖,裤子倒还是入局前穿的那一条。 脸上带着一副银框的平光镜,脖子上的工作牌塞在白大褂胸口的表袋中,谈寂捞出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着:儿科,实习医生,谈寂。 行,他成实习生了。 门被轻轻敲了两声,随之传来了柯枫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谈寂将手中的工作牌塞回袋子里,抬手开了门。 门外的柯枫依旧穿着长袖t恤,与入局之前穿的那件款式很像,但领口却莫名其妙的被改成了v领,颜色也从深黑变成了酒红,普通的牛仔裤上被开了几个破洞,好看是好看,但不像是会出现在医院里的打扮。 更像是从哪家酒吧里跑出来的牛郎。 “谈寂?” “嗯,这是什么情况?”谈寂跟着他走出休息室,“为什么我们几个被分开了?” “因为身份卡不同,”夜晚的医院走廊里,亮着昏暗的冷光灯,柯枫顺着来时的另一个方向往前走,“你是今晚值夜班的医生,所以会在休息室里。” “那你的身份呢?”谈寂问。 “来找值夜班的医生看病的患者。”柯枫笑道。 谈寂看了一眼走廊上挂着的儿科二字,点了点头。 行,一米八五的儿童患者。 也许是想刀了柯枫的眼神太过灼热了,一米八五的儿童患者揽过了他的肩,说道:“开个玩笑,我的身份卡应该是雇主的哥哥。” “她有哥哥?”谈寂疑惑。 第24章 公司收集的资料中提到过,苏貘应该是被亲生父母卖给研究方的。 柯枫摇了一下头说:“不知道,不过至少现在她有了。” “在局里给自己编造一个哥哥。有什么用吗?”谈寂问。 “那用处可大了去了。” 二人一路走到护士站,在那里找到了他们公司真正的实习生。 禾月也穿着一身白大褂,却比谈寂身上那件短了不少,还附赠了一条裤子和一顶燕尾帽,很明显,这是一套护士服。 他似乎刚入局不久,看到二人还有些茫然,问:“我这是什么打扮?恶趣味吗?” 柯枫没忍住笑出了声,道:“其实在不影响身份的情况下,可以……” 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了非常细微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身法应该极好,是夜间的医院走廊太过于空旷安静,才让柯枫听到了一丝响动。 他谨慎的向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黑暗中走出来的顾流光。 顾流光也穿着白大褂,却只大敞着披在肩上,里面依旧是在局外所穿的浅粉衬衫,扣子不知缘由的又被往下解了两颗,整件衣服敞到了胸口。 柯枫被雇主的恶趣味给气笑了,说:“顾king,新人们都在呢,守一下男德吧。” 显然两位新人已经看见了,一个无语的翻白眼,一个红着脸扭开了视线。 顾流光也挺无语的,只是越过柯枫看到禾月的造型时,明显愣了两秒,立刻垂下眸子认真扣起了扣子。 这次连领口的那两颗也没留下。 四人一同回到了灯火通明的护士站。 “你之前想说什么?”谈寂问柯枫,“不影响身份的情况下,这些恶趣味小配件,是不是可有可无?” 柯枫嗤笑了一声,率先把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扔到了护理台上。 两位新人争相效仿,禾月手忙脚乱的取着燕尾帽上的黑色发卡,谈寂则是将平光镜摘了下来,直接塞进那个标着医疗垃圾的黄色垃圾桶里。 美人此时很暴躁,柯枫心想。 “安姐姐呢?”禾月还记得他们少个人。 “还没遇到,”柯枫翻着护士站的排班表,“她是老手了,别担心。” “我过来找你们之前看了一圈,”顾流光站在窗边,伸手指了指外面,“似乎和我们推断的不同,这个局很大。” 谈寂抬头看去,护士站的大面玻璃窗视野非常好,可以清晰的看见住院部通向门诊部的大花园。 “啊——!!!” 女性的尖叫声,突然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第十二章 ·医院 儿科尽头的走廊上,瘫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这里是公共卫生间门口,两侧分别安放有一排洗手池,以及两面巨大的镜子。 那姑娘看上去病殃殃的,但并未受伤,单纯是吓坏了,尖叫过后,便呆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在躲避什么东西。 四人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却并未发现其他的异样。 “苏貘?” 柯枫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这姑娘他在照片里见到过,正是幼年模样的雇主本人。 “柯……哥哥!” 苏貘看到他倒是回了魂,却依然不肯站起来,只弓身跪坐,膝行至柯枫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嘴里一直小声说着:“有鬼,镜子里有鬼。” 柯枫明显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迟疑的看了会苏貘,却还是朝三人说:“去找点东西把镜子盖住。” 两面镜子很快就被找来的医用床单,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已经蹲在原地,耐着性子哄道:“好了,没事了,起来吧。” 苏貘不肯。 这个反应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执棋者入局后,样貌虽会回到记忆中的年纪,但人格和心智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从她险些误喊出柯枫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苏貘作为一个从小在局中摸爬滚打的实验品,这样的反应过于反常。 “怎么办?”柯枫仰脸,“这里不够安全,总不能把她抱回去吧?” 谈寂盯着柯枫那截被苏貘抓着不放的袖子,脸色很不好看。 顾流光也抿着唇看她,明显不肯动手,雇主是个年幼的小姑娘,这样穿着睡裙跪坐在地上,几个大男人实在不好做些什么。 “让我来。” 三楼楼梯口传来了安婉的声音。 她那身工装服早已不知去向,在局中被换成了白色连衣裙,系着红色的腰带,还配了双高跟鞋,难看且不方便行动。 仿佛执棋者花这一百万,是来局里玩换装游戏的,而并非诚心想要破局。 安婉将跪坐在地上的雇主抱起来,对方还不太情愿,挣扎个不停,被谈寂超凶的眼神给瞪了回去,才乖乖被抱回了护士站。 “安姐姐,你拿的什么身份卡?”柯枫终于把他那截袖子抽了回来,“怎么会穿得这么不方便?” 安婉把苏貘放在了护士站里的一张转椅上,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柯枫,又看了看谈寂。 柯枫疑惑的和她对视,问:“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身份吗?” “是执棋者的嫂子,你的……未婚妻,”安婉非常痛苦的说出了这个词,掩面道,“可我不喜欢柯神这个类型啊!” 柯枫瞬间也变得痛苦了起来,安慰道:“别担心,我是弯的。” 第25章 安婉无话可说。 *** 深夜的医院总显得空荡而阴森。 谈寂初中时期,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e城某家私立医院中度过。 那里白天总是充斥着无数嘈杂而匆忙的人间悲喜,等到夜深人静,就只剩下神色疲惫的医护人员,和被病痛折磨得无法入睡的患者了。 可不知为何,此时局中一个这样的npc都没有,仿佛他们五个人,扮演了雇主这段回忆中所有的角色。 护士站里的灯通通亮着,身后巨大的玻璃窗和配药室透明的隔断上,投映着六人的身影。 夜浓得散不尽,没有一缕月色或星光。 “现在我们集齐了执棋者的哥哥、嫂子,医院的实习医生和小护士,”柯枫看了眼椅子上丢了魂般的苏貘,问道,“顾king呢,身份卡是什么?” “她的主治医生,”顾流光说,“我去一趟医生办公室,希望能找到她的病例。” 柯枫点了一下头,说:“多加小心,我留下来盯着点,顺便,找找规则。” “轮数越多的局越难找到规则,对吗?”谈寂逐一查看着着柜子和抽屉,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对,第四轮其实还好,”柯枫则是进到了配药室里,“越往后,规则会藏得越深,甚至只能靠弈者自己摸索。” 配药室里干净得一尘不染,柯枫随手拿起一个药瓶,感觉上面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小小的玻璃瓶里,倒映着他大大的困惑。 谈寂跟了进来,隔着玻璃隔断看向外面坐着的苏貘。 “问个问题,”他靠在柯枫身边的操作台上,压低了声音,“你和安婉的身份,是不是对雇主非常有利?” 柯枫眯了一下眼,谈寂离得有点太近了,呼吸仿佛就在耳边。 他回答道:“苏貘给了我和安姐姐作为亲属的身份卡,我们在这个局里,就不只是单纯伪装成npc了。” 谈寂皱眉问:“怎么说?” “某些特定的规则,会对我们几个也生效,”柯枫冷笑了一声,“她在之前的几轮里,应该也是这么操作的。” 把所有人的性命都和她捆绑在一起,以此要挟众人为她效力。 谈寂似乎早有猜测,显得并不惊讶,点头道:“我们的身份卡,是以个人能力,从边缘到核心安排的,对吗?” “对。” 最不重要的小护士禾月,可有可无的实习医生谈寂,被打扮成花瓶的嫂子安婉,主治医生顾流光,以及与执棋者关系最深的哥哥柯枫。 越边缘的人,可以越早的用来试探规则。 反正,失去了这张身份卡,局里的故事,依旧可以照常运行。 “姐姐,”转椅里的幼年苏貘不知何时回过神来,朝着安婉轻声说,“我想去洗手间。” 护士站里并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安婉下意识的朝配药室里看了一眼。 “一起去吧,”柯枫放下了药瓶走出来,“看来规则没有刷在这里。” 医院的两边走廊尽头上,各有男女两个卫生间,布置陈设基本相同,苏貘说什么都不肯去被床单盖住镜面的那边,安婉无法,只得带她去了另一侧。 这很奇怪,谈寂想,如果规则是镜子中的鬼影,她又何必再换另一边那个镜子没被盖住的洗手间? 三人目送安婉带着苏貘进了洗手间,走廊两边的镜子上,都出现了她们的身影,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她之前究竟看见了什么?”禾月小声问道,“她所说的镜中的鬼,是这个局的规则吗?” “有可能,”柯枫嗤笑,“但她一个老手,不至于被规则吓成这样吧。” 谈寂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刚刚路过这两面镜子时,她缩进了安婉的怀里,特地挡住了脸。” 柯枫想了一会,说:“那边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雇主应该是在那里入局的,也许……” 尖叫声再次响起,洗手间里传来了慌乱的碰撞声,柯枫冲了过去,就见安婉抱着苏貘夺门而出。 她的脚踝和手臂都被划伤了,冲着走廊厉声喊了一句:“十三!” 一道白影鹞子般的从医生办公室跃了出来,转瞬到了眼前,顾流光单手掐住了安婉身后,那个穷追不舍的鬼影的脖子,将它按在洗手间门口,铺满白瓷砖的墙面上。 鬼影是个同苏貘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不知是经历过什么,从左脸的颧骨直至右侧的下巴上,有一道横贯的刀伤,随着挣扎的动作,不断的向外淌着鲜血。 那鲜血成分不明,刚沾到顾流光手上,便灼伤了一大片皮肤。 但他就仿佛是无知无觉一般,不断加重着手上的力气。 “嗬……嗬嗬!” 鬼影被掐得无法发声,双脚悬空挣扎了一会,突然“嗖”的一下,缩进墙里,消失不见了。 顾流光没想到对方还有机会逃走,懊恼的“啧”了一声。 柯枫扶着受伤的安婉,苏貘还想要过去黏着他,被谈寂瞪了一眼,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柯枫说,“得找个安全点的房间,给你们处理一下伤。” “医生办公室吧,”顾流光垂着手,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些东西。” “走。” 办公室离此处不算远,柯枫和谈寂扶着安婉,禾月陪顾流光走在最后面,全程将苏貘夹在了中间。 第26章 这姑娘不知看见了什么,从入局开始就在装傻,像是在认真地扮演着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柯枫打开了办公室所有能亮的灯,房间很大,平行摆放着三张同款红木办公桌,最靠窗的那张上摆有一块名牌,写着:主任医师,顾流光。 他在墙边的柜子里,找到了酒精碘伏纱布一类的东西,征求安婉的同意后,蹲下帮其处理起了伤口。 沾着酒精的棉签仔细的擦掉了血迹,全程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显得绅士且礼貌。 “安姐姐,”柯枫消毒完伤口,开始熟练的包扎,“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安婉受了不小的惊吓,朝着他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先组织一下语言。 于是柯枫拎着瓶碘伏起身,走到了顾流光的面前。 “手伸出来。”他道。 顾流光嗤笑了一声,说:“这么点小伤。” 他倒还是乖乖伸了手,虎口到掌心的皮肤,就像是被强酸灼伤了一般,血肉模糊。 禾月眼睁睁的看着柯枫将一整瓶碘伏,倒在顾流光的伤口上,那只劲瘦白皙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但表情依旧淡淡的,似乎早已习惯。 反倒是柯枫于心不忍,往禾月的怀里塞了卷医用纱布,说道:“帮他包扎一下吧,会吗?” “会。”禾月赶紧应了一声,半蹲下来帮顾流光包扎伤口。 闲着的谈寂一边盯着苏貘的举动,一边问柯枫:“安婉喊的十三,指的是什么?” “是顾king作为实验品的编号,3-13,”柯枫找了张椅子坐下说,“也算是公司里一种简单的暗号,表示紧急需要某个人使用天赋,现在已经用得很少了。” “所以天赋究竟是什么?所有的弈者都有吗?”谈寂问。 “当然不是,”柯枫笑了,“天赋是局的馈赠,只有极少数的弈者能够拥有,当年实验的一部分内容,就是培养并挑选有天赋的孩子。” 谈寂了然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的天赋是什么?” 柯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看向了欲言又止的安婉。 “柯神,”安婉平静了下来,低声说,“那个卫生间里,有个母婴室,里面也有一面镜子。”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数不清的人,他们大多穿着医护人员的白大褂,每个人的身上都带有致命伤,被那个追出来的鬼影所控制着。” “就好像这个儿科里原本所有的人,都被关进了镜子里。” 第十三章 ·鬼影 安婉的一段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柯枫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个局里原本的npc在镜子里,而我们,在镜子外扮演着他们的角色?” 安婉点头说:“对。” 镜子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受了致命伤,被鬼影控制着。 谈寂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有一个,很离谱的想法。” 柯枫点头说:“我也是。” 顾流光沉默了一会,也跟着点了点头。 只有禾月满脸问号的看着众人。 “你们想说,”安婉不确定地问,“他们是之前那三轮里,死在局中的弈者?” 顾流光用左手从大敞着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病例,皱眉道:“我之前说发现了些东西,有点奇怪。” 他的右手被禾月用纱布包扎了起来,不得不说小护士的水平很到位,既做到了止血,又不妨碍活动,反而让顾流光有点舍不得弄坏了。 “病人姓名:苏梦?不应该是苏貘的吗?”安婉看着病例上,与雇主容貌完全一致的照片,疑惑的问道。 柯枫接过了病历,继续往下看。 “十二岁,肺炎,住院五天,由她的同胞哥哥发现后告知母亲?一般的病历会写这种内容吗?” “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谈寂,“但局里的物品,是否会随着执棋者的想法而有所异变?” 安婉说:“会是会,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别人有个哥哥?” 禾月犹豫了一会,小声猜测道:“既然都姓苏,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我看过一些新闻,在那个年代,有人会在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孩后,将其中一个卖掉,换成男孩。” “苏貘和苏梦……”安婉愣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受到了一道从下往上的视线。 她下意识的看过去,苏貘依旧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对四周环境没有任何反应。 “呵。”柯枫冷笑了一声。 “就按你说的,假设有一对双胞胎,妹妹苏貘被父母卖给了实验方,而姐姐苏梦和换回来的男孩苏某,留在家中长大,”谈寂说,“某次机缘巧合之下,苏貘在这家医院,偶遇了素未谋面的姐姐,猜出了关于她自己身世的真相。” 安婉点了一下头,说:“很多试验品的名字,都是逃离实验方后,自己取的,你们听没听说一种传说中的神兽,叫食梦貘?” “苏貘猜到真相后,肯定恨死父母和姐姐了,所以,她想要夺走姐姐的一切?”柯枫摸了摸嘴唇。 “苏梦有哥哥,所以苏貘也要有?”禾月犹豫了一下,“那这里为什么放着的是苏梦的病历,苏貘又是为何来的这家医院?” “还不清楚,”安婉也有些不确定,“那个袭击我的鬼影,难道并非是苏貘的镜影,而是被她骗入局中杀死的苏梦?” 第27章 众人又沉默了下来。 顾流光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讨论,他盯着那份病例,觉得事情也许并非这么简单。 “这个猜测有点不对劲。”谈寂低声道。 “嗯?”柯枫看向他。 谈寂闭着眼想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道:“说不上来。” 柯枫也没再追问,只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安婉指了指里间的休息室,说:“要天亮了,你带雇主进去睡一会吧。” 安婉闻言起身,问:“那你们呢?” “各自找张桌子凑合一下吧。”柯枫挑眉。 禾月有些茫然的问:“非得睡觉吗?” “这种孤局的通用规则,从一日过渡到下一日的这段时间里,入局的所有人都会强制睡着,”柯枫解释道,“相比起来,连局就好很多,只有执棋者和与他相关的人会睡着。” 谈寂了然的点了点头,率先找了张桌子趴下,柯枫拉了张椅子坐到对面,与他头对头的抵着。 “三张桌子呢,挤我干嘛?”谈少爷十分不满。 柯枫笑着说:“人家顾king为了保护大家受了伤,不应该给他留一个大一点的空间吗?” “……” 在这种环境下被迫入睡,禾月是有些紧张的,他本打算搬张椅子坐到顾流光身边,听到柯枫这么说,又犹豫着放下了。 倒是顾流光单手将椅子拽了过来,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身边。 “没事,一点小伤,挤不着。” 于是,最后一张桌子,还是空了下来。 *** 短暂的白昼降临之时,局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睡梦之中。 无形的命运之手轻拨着墙上的挂钟,规则被打碎重组,深嵌于倒影之中。 世界归于沉寂,局中的时间,又回归了伊始。 安婉是第一个从梦境中醒来的,也是唯一一个,入局锚点在三楼的弈者。 上一日刚入局时,她曾搜寻过整个三楼,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遇见任何人,就被雇主的惊叫声引去了四楼。 她还记得,在三楼楼梯间的墙上,镶有一面装饰用的落地镜,这会苏貘不在,镜中规则大概率不会生效,安婉踢掉高跟鞋,光着脚朝楼梯走去。 虽然比不上柯神和顾king的手段,但她也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花。 落地镜中,站着一个和安婉身材相似的女人。 同款的白色连衣裙早已被鲜血浸满,她的下腹开被割开了一道巨大伤口,里面的脏器不知被谁硬生生拽了出来,两条修长的腿泡在血污之中,脚上还穿着和安婉刚刚踢掉的那双一模一样的高跟鞋。 “你是……”安婉并未因这骇人的一幕而惊慌失措,反而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镜中的女人,“你是执棋者的嫂子?!” 女人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伤,并不似昨日遇见的那个小鬼影一般癫狂,反而显得非常悲伤。 她对着安婉点了点头,赤红的血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用沾满血迹的手指,抵在镜子的内侧,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梦”字。 “梦?苏梦?”安婉着皱眉上前了几步,想要继续追问,镜中的女人却忽地消失不见了。 墙上的时钟,从这一刻开始转动,规则上演。 四楼走廊尽头。 那两张盖住镜面的床单依旧牢固,穿着睡裙的小姑娘,偷偷将其中一张扯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揭走了贴在镜面上的字条,躲进洗手池台底,仔细阅读完上面的内容,之后便直起了身子,打算将其扔进水池中冲走。 “拿出来,”小姑娘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别逼我动手。” 苏貘惊恐的转身,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柯枫,和正从阴影里走出的顾流光。 “你们……”她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藏得真好,”谈寂也赶了过来,冷笑道,“昨天也是这么操作的吧。” “说不定昨天还嫌我们出现得太晚,”柯枫挑眉,“才‘好心’引我们过来。” 苏貘不甘的往镜子旁退了几步,在见到姗姗赶来的禾月后,忽地发狠,双手举起了洗手台上放着的一盆盆栽,猛得砸向巨大的镜面。 谈寂第一时间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冲过去想要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被飞溅而出的玻璃碎片割出了好几道伤口。 “谈寂——!” 温热的血溅到柯枫的身上,他瞬间就变了脸色,疾步冲上前去将苏貘制服。 可镜子里面,还是有东西东西跑了出来,那是一个瘦长的鬼影,所穿着的白大褂,早已被扯得稀烂,胸口处从锁骨到剑突位置,开着一个巨大的血洞,隐约能看到已然不再跳动的心脏。 “草,这是什么东西?”禾月低骂道。 顾流光立刻迎了上去,那鬼影似乎对执棋者本身没有丝毫兴趣,直接同他缠斗了起来。 混乱中,安婉闻声跑来,手中还提着一捆医院仓库里捆棉被用的麻绳,毫不留情的将雇主五花大绑了起来。 “放开我!”苏貘挣扎着尖叫。 “不是我们非得为难你,弈者在局中无法伤害执棋者,但也不可能放任你胡来。” 柯枫说着,单手扶住谈寂,皱着眉看对方徒手将刺入皮肤中的镜子碎片,一块块拔了出来。 瘦长鬼影的身手并不及顾流光,也没有小鬼影那样强酸般的血液,被逼退到墙角,突然翻了一下腕子,手中银光一闪。 第28章 “手术刀?!” 禾月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抬起左手上攥着的抓钩枪,便朝着鬼影,射出了命线。 顾流光下意识朝后让了一步,就见那握着手术刀的鬼影,被命线穿透过身体,金色的命线在那一瞬,发出了极为耀眼的光,鬼影如同被阳光灼伤了一般,立刻消失在了瓷砖的倒影之下。 谈寂少见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它不是规则?”安婉押着苏貘问,“为什么命线可以伤到它?” “它是。”顾流光低笑了一声。 柯枫本打算回医生办公室,帮谈寂包扎伤口,说起这个,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 “你忘啦?有个很是极端难得的情况?”柯枫道,“当弈者爆发出与局中规则截然相反的情绪时,其命线会对规则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该局主「恶」,大抵是苏家姐妹对父母的怨恨,以及对彼此的厌恶。 顾流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总是习惯性的保护整个团队,习惯使用天赋,习惯受伤。 但…… 禾月的命线,是他听到过,最动听的情话。 *** 五人押着苏貘,又回到了那间办公室里。 这姑娘性格果真非常极端,那张写着规则的字条,在打斗的过程中,竟被她囫囵咽进了肚子里。 现在哪怕就算是生剖了她,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苏貘被安婉扔到了墙角,这次连个凳子都没有给,大声吵嚷道:“我可是雇主!傅予青和我签了合同的!” “合同里有规定,执棋者不得反对或干扰破局,”安婉义正言辞地说,“也不得伤害入局弈者。” “我没有!明明是你们消极怠工!”苏貘争执道,“第一日连这一层楼都没探完,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公司!” 安婉怒道:“要不是你私藏了规则字条,我们也不至于……” 一旁替谈寂处理伤口的柯枫轻摆了一下手,示意安婉不要同雇主进行无意义的争吵。 反倒是顾流光被吵得有些烦了,说道:“你在合同上,签的可是苏貘。” 对方迟疑了一下,又厉声嚷道:“苏貘怎么了?难不成你们不打算让我出去?我是执棋者,弈伤不了我的!” “没打算把你怎么样,”柯枫轻叹了口气,“但合同上签的是苏貘,按理来说,我们就没有义务,在局里保护你了。” 谈寂冷笑了一声,问道:“你说是吧?苏梦。” 第十四章 ·天赋 “二十四前,宁静的村庄里,出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柯枫说,“这本应是一桩美谈,但孩子的父母,碍于家中的皇位不能没人继承,还是咬咬牙,卖掉了其中的妹妹,偷梁换柱成一对龙凤胎。” 谈寂接话道:“男孩接到家里时,应该有几个月大了吧,所以是哥哥,兄妹感情很好,并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可怜的妹妹。” “直到十二年前的某一天,姐姐生了一场病。” 顾流光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局中第二日,突然多出的另一份病历,上面写着,病人:苏貘,病因:多处刀伤造成的感染。 两张病历相片上的小姑娘,长相出奇一致,除了苏貘脸上,那道同小鬼影相差无几的刀伤。 他说:“而妹妹,正因在入局时受的重伤,在这家医院里治疗。” “你那会应该没认出她吧,”柯枫在五花大绑的苏梦面前蹲了下来,“你肺炎来此住了五天院,而她全身多处刀伤,整张脸都被纱布包了起来,对不对?” “她就是个怪物!”苏梦被戳穿身份后也不装了,仗着自己是执棋者,并不惧怕几人,吼道,“恶心的试验品!” 柯枫没有介意,继续道:“三年之后,实验因某些原因被迫叫停,她也从那个阴暗的地狱中逃了出来,出于对你的怨恨,她给自己取名叫苏貘。” 苏梦似乎非常讨厌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怎么顶着它演了这么久的。 闻言不屑道:“食梦貘,她也配?” “你是什么时候被苏貘带入局的,她的第二轮还是第三轮?”柯枫问。 “第二轮,”安婉也走了过来,禾月在护士站里替她找到了双平跟鞋,尺码正好,“第三轮,苏梦应当是把自己的嫂子也骗了进来,利用规则将其杀害。” “你在镜子里看见她了?!”苏梦反应很大。 “看见了,很漂亮的女孩子,怀孕了对不对?她原本应该很幸福。”安婉有些难过的问。 “那个女人!靠怀孕就想要嫁进家里来!”苏梦挣扎着怒吼,“没有她,我和哥哥也很幸福!” “你哥哥也死了,”顾流光突然开口,“他在未婚妻出意外后,难以接受,上吊自杀了。” 被绑住的苏梦瞬间安静下来,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局外的事情?!” “从你给我们每个人装扮上,很轻易的就能看出来,”谈寂说,“安婉白裙上红色的腰带,顾流光开到胸口的衬衫,而柯枫刚入局时,脖子上那根难看的金链子,应该就是隐喻上吊的麻绳。” 苏梦几近崩溃地尖叫道:“怪物!一群怪物!你们都是实验品对不对?!” “实验品怎么她了?”禾月嘀咕。 “镜子里的那些,大约都是苏貘带入局中的实验品,”谈寂对着走廊尽头抬了一下下巴,“苏梦雇我们入局,应该根本不是为了破局,这局她破不了。” 第29章 “当然破不了,”柯枫嗤笑,“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局,我听说过一些说法,实验方曾紧急启动过,一个叫做对照组的方案,灵感来源于一对双胞胎。” 安婉点头说:“这个我也听过,实验方买了一对双胞胎中的哥哥,培养成实验品,生活在普通家庭的弟弟,竟也会梦到哥哥在局中的遭遇,他们的命线,仿佛是相连的。” “所以实验方想要知道,这种相连的命线,究竟是只出现在双胞胎之间,还是亲属,或者幼年生活环境基本相同的人也可以,”柯枫笑了,“听起来很离谱吧,所以这个项目没多久就被叫停了。” “你说这不是她的局的意思是……”禾月迟疑道。 顾流光对他点了点头,说:“对,这里曾经是苏貘的局,她在第三轮中,被规则杀死了,而苏梦作为苏貘的双胞胎姐姐,继承了这个局,成了唯一遵守规则,而出局的幸存者。” 苏梦也是双胞胎,也梦到过不少妹妹入局时的经历,可这些梦境说给父母听,父母只觉得她精神不正常。 整个家里,只有哥哥会对她好。 可是长大之后,哥哥就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那个女人真漂亮啊,身材好,学历高,还怀上了哥哥的孩子! 家里张罗起了他俩的婚事,反倒是苏梦,像个外人一样。 也正是那时,一个自称苏貘的怪物,将她骗入了局中。 *** 事情明了后,五人并没有在苏梦身上,做过多的纠结。 局中每天允许活动的时间并不多,越到后面,规则会越严苛,所以要尽早做一些准备。 比如,找到吃的。 柯枫推测,这个孤局应该会持续五天,与苏梦当年住院的时间持平。 第二天才过去一半,鬼影就已被放出了两个,而且都非常强悍。 他和谈寂两人一组,搜寻着三楼每一个房间。 “假设昨天那个小鬼影是苏貘,要不要猜猜,今天那个瘦长的是谁?”柯枫打开了一间病房的床头柜,里面只有两个空掉的矿泉水瓶。 谈寂打开的这个更绝,只躺着一截脏兮兮的卫生纸。 他黑着脸关上了柜门,回答道,“上一轮的主治医生。” “这么确定?”柯枫问。 “苏梦用敞开的衬衫衣领,表达了上一个主治医生的死因,”这间病房什么都没能找到,谈寂率先走向了下一间,“苏貘想杀苏梦,上一个主治医生只针对顾流光,是不是说明,镜中的鬼影,需要找到替死鬼?” 在新的病房里,柯枫终于找到了半袋儿童小面包。 “这个孤局是苏梦从她妹妹那里继承来的,那些苏貘用来试探规则而惨死的亡灵,将被暗无天日的,困缚于镜面之下,长此已久,忘记了自己的来路与归处,只剩下心中,最后的执念,而局不破,执棋者不死,它们就永远不得安宁。”柯枫说。 除非找人来替它。 谈寂皱眉问:“那苏梦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无法破局,却把鬼影放了出来?” “应当是想借我们的手,杀光鬼影,她无所谓和弈者关系如何,现在是鬼影要杀我们,而她是执棋者,弈者伤不了她。” 柯枫掰了一块小面包,塞进谈寂嘴里,剩余的收入口袋中。 “所以她指明要你和顾流光,是看上了你们的天赋?”谈寂被迫咽下了面包,味道相当差劲,“你的天赋究竟是什么?” 柯枫看了一眼病房里窗户上的倒影,摇头道:“现在不能说。” …… 安婉独自站在三楼楼梯间里,她应该才是苏梦最想要杀死的角色,所以将入局锚点安排在了三楼,这个一定会路过镜子的地方。 奈何那个枉死的女子太过于善良,宁可没日没夜被困缚于此,也没有丝毫对安婉动手的念头。 她反倒成了局中最安全的弈者,只是这次来,没能再看到那个可怜的姑娘,安婉叹了口气,用手中的白色床单盖住了镜面。 四楼库房里,禾月翻看着每一个纸箱里的情况,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回过头,一块巧克力不由分说的被塞进了口中。 “顾king?”小傻子睁圆了眼睛看顾流光,腮帮子鼓起来一块,非常可爱。 顾流光将剩下的收进口袋里,垂眸道:“你不必喊我敬称。” “啊……?”小傻子变得更傻了,“那我喊什么?” “名字就行。”顾流光陪他一起翻着箱子。 禾月含着那块巧克力纠结了半天,反到是顾流光自己叹了口气。 “罢了,你想喊什么都可以。” 这个局并没有打算让弈者上演饿狼传说,行动最终以安姐姐从二楼妇科的休息室里,拖出了一个尚未拆封的某某铺子超大礼盒,圆满结束。 某些小面包和巧克力,瞬间就不香了。 柯枫把礼盒中的零食倒出来铺满了办公桌,有种豪横的快乐。 “先挑着自己喜欢的吃,”他拿着一包冻干草莓往嘴里炫,“剩下的,找个带锁的柜子藏起来。” 鬼影确实不必吃东西,但也得防着它们破坏食物,毕竟饿死也是死。 安婉啃着一包干脆面,吃相毫无美女包袱,说:“尽量挑热量高饱腹感强的,谁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能吃上。” 于是禾月很听劝地拿了一大包肉松饼,顾流光选了离自己最近的饼干,只有谈寂在桌边站了一会,挑了那盒包装复杂的芝士蛋糕。 第30章 柯枫咬着豆干,看他拿着盒子走向另一张桌子,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仔仔细细打开蛋糕盒,用盒中配备的蛋糕叉,一口一口优雅地吃着蛋糕。 他应该很饿,进食的速度并不慢,但看不出一丝的焦急和狼狈。 柯枫出于某些原因,观察过不少实验品,大多都像是顾流光那样,进食时,会本能的寻找一个安全的角落,像只受伤的困兽,在无声的咀嚼着来之不易的猎物。 如果说平日里的细嚼慢咽,是美人包袱的话,在这种境地下还保持着优雅,就是骨子里本身的东西了。 “看我做什么?”谈寂仰脸看他。 “没什么,”柯枫对他眨了一下眼,“你好看。” 是挺好看的,如果不是柯枫知道,谈寂就是0号试验品的话,他都快要以为,这是哪个世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了。 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人。 待众人吃完,柯枫将一部分容易随身携带的分发出去,剩下的锁进了办公桌下面的柜子中。 安婉把那半袋被谈寂嫌弃的儿童小面包,喂给了被捆着的苏梦,总不好真让她饿死在这里。 “镜子里会出来和我们身份卡相同的鬼影,鬼影出来的条件尚不确定,”安婉分析说,“我们五个人待在一起时,两个鬼影应当没有胜算。” “所以他们会挑每一天的起始时间下手,趁我们落单搞偷袭,真是不讲武德。”柯枫笑道。 顾流光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说:“明日伊始,由我去走廊尽头,拿规则字条,其他人用最快的时间,回到这里集合,善用命线。” “嗯,”谈寂点头,“我们盖上了必经之路上,所有能照到的镜子,安全起见,还拉上了房间的窗帘。” 顾流光从搜集来的物资包里,拿出了两把大号裁纸刀,把其中一把递给了他。 “给我?”谈寂有些意外。 “拿着,”柯枫替他接了过来,“你的天赋里,应该也包含了可以触碰规则。” “之前在禾月的局里,你曾攻击过规则。”顾流光解释说。 只有禾月本人一脸懵逼。 柯枫也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奇怪的黑色布袋,递给安婉跟禾月。 “傅总走之前,偷偷塞给我的,”柯枫挑眉,“两张符,附带了说明书,可以短时间内接触并攻击规则。” 安婉显然知道这是什么,抬头问柯枫:“你自己不要?” 谈寂闻言也看向他。 柯枫笑了一下,摇头说:“我有底牌。” 安婉想了一会,说:“也是,你那一局只一次的变态天赋。” 第十五章 ·镜中 第三个夜晚如期而至。 最先醒来的依旧是安婉,她调整了一下捆在左臂上的抓钩枪,捏着柯枫给她的布袋,快速而谨慎的赶往四楼。 三楼楼梯间的镜子,依然被床单盖得严严实实,她没敢离墙边的瓷砖太近,靠着木质的扶梯快步往楼上走着。 快了,上了楼梯,再经过几间病房,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安婉走过三楼半的转角,挂钟也在这一刻开始了转动。 黑雾自木梯转角镶嵌的金属边框上,弥散了出来,她早有预料,朝着四楼墙壁射出命线,身形飞掠过去。 却想到,黑雾中隐藏着的瘦长鬼影,竟也能堪堪追上,安婉被它握着的手术刀,又划出了好几道伤口,不得不将手伸进布袋之中。 电光火石间,瘦长鬼影的身后,追出了那个惨死的无辜女子,它只能探出半个身子,却死死的拉着瘦长鬼影。 “快跑!”她以唇语无声喊到。 安婉发足向办公室狂奔而去,在门口遇上了赶来的谈寂。 “出什么事了?”谈寂侧身让她进去,独自握着裁纸刀守在门口。 “昨天那个,被命线打伤的鬼影!”安婉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身上鲜血淋漓。 可一直等到禾月赶来,瘦长鬼影都没有再出现过。 谈寂依旧守在门外,对赶来的禾月指了指柜子里的绷带,说:“你帮安婉包扎一下。” “好。” 禾月的确学过不少医疗方面的东西,隐约记得,是因为曾经有个非常在乎的人,总是受伤,才特地去选修了急救和包扎。 血很快就止住了,柜子里的东西非常齐全, 他害怕伤口太深会导致感染,便拿了支安瓿瓶装的生理盐水出来。 瓶身掰开的那一瞬间,一道鬼影忽的出现在了禾月身后。 “!” 安婉忍痛起身,一把拉过他。 门口的谈寂也闻声冲了过来,速度极快,抬起左手上握着的裁纸刀,对着鬼影,一刀封喉。 那鬼影是个小护士的模样,比禾月矮了不少,瘦瘦弱弱的,此时受到重创,不可置信地看向谈寂,黑气缭绕的身影,也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谈寂静静站了一会,在鬼影即将消散之际,轻声开口道:“安息吧。” 仿佛这种事情,曾经干过很多次,他活动了一下右手腕,回头看向了惊魂未定的禾月,小傻子手里那瓶生理盐水,洒出去了一大半,还呆滞地握在手心。 “继续掰,我看着。”谈寂说。 行,不愧是0号实验品,说话都比别人嚣张,安婉心想。 …… 等顾流光拎着被再次抓住捆起来的苏梦,和属于今晚的规则字条回来时,安婉的伤口早已被处理妥当。 第31章 她那条白裙子,也被手术刀划得不成样子,谈寂脱了自己的白大褂给她,反倒比裙子还长了一点。 反正现在也没人玩医院剧本杀了,npc都已经被杀了。 “规则找到了,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 顾流光说着,把苏梦塞回了角落里,全程没有和雇主有任何身体接触,单手拎着麻绳,像是刚从超市买回了大闸蟹。 三人凑了过去,看向纸条上的内容。 「妇幼医院·第三夜」 「1.不要靠近或触摸镜子。」 「2.原本开着的灯禁止关闭。」 「3.任何能够形成倒映的物品都有危险,请不要打碎它们。」 「4.医院中不存在安全屋。」 「5.三楼的楼梯间有一面镜子。」 “打碎能形成倒映的物品?”安婉小声惊呼,“掰安瓿瓶也算?所以刚刚那个护士鬼影是……” “护士?”顾流光皱眉。 安婉简洁明了的和他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对方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对谈寂点了一下头,说:“多谢。” “谢我干嘛,”谈寂道,“他本来就是我朋友。” 禾月茫然地抬眼看他们。 “话说……柯神呢?”安婉犹豫道。 按理说,柯枫的入局锚点就在四楼,出现的三个鬼影,护士被谈寂宰了,主治医生选择袭击安婉,剩下的是最早那个,不需要打碎镜子就能出现的,苏貘。 “啧,”顾流光起身,“我去找。” 谈寂阻止了他,道:“我去,你留下来保护其他人。” 顾流光愣了一下,他其实有点后怕,如果刚才禾月是一个人被…… 他不敢往下想。 谈寂朝他摆了摆手,提着裁纸刀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 柯枫在一个,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你是故意进来的吧,干嘛装得那么惊讶。”他身后的小姑娘说道。 柯枫转过身来看它,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说:“看来,你比你姐姐聪明很多嘛。”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和苏梦同款的睡裙,身上的刀伤极多,有些已经开始溃烂,足以看到深处的白骨。 “她很卑鄙,也很能装,”苏貘咬着牙说,“你们别被她骗了。” “嗯,不然你也不至于被关在镜子里了,”柯枫点头,“说说你是怎么骗她进来的?给她钱,还是告诉苏梦,自己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 “我给了她一百万,”苏貘笑得轻蔑,“这么点小钱,她就乖乖跟我进来了。” 柯枫难得失语,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们五个人加起来,只收了她一百万。” “你们很缺钱?”苏貘狐疑。 “不,主要是进来问你一点事情,”柯枫拆了一包猪肉铺,边嚼边说,“当年的实验,你知道多少?” 苏貘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你想跟我们合作,别装了,不然把我拉进镜子里干嘛?”柯枫道,“快说吧,顾king应该已经拿到规则字条了,要么公平交易,要么我动用天赋,你玩完,我们出局。” “你的天赋真的是……” “嗯,”柯枫坦诚的承认了,“这么惊讶?好歹我也是初代试验品1-1的对照组啊。” 那个曾被认为是最强的1-1,并不是最有天赋的,但最坚韧,最难以被打到。 在他十岁那年,实验方发现了双胞胎效应,高价买来了,他母亲同胞哥哥的儿子——已经七岁的表弟,柯枫。 “如果苏梦死了,我会把自己的命线留给你们。”苏貘妥协道。 已逝之人的命线若能留下,将存储着他此生的回忆,但愿意留下命线的人少之又少,毕竟回忆,是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 柯枫吃完了猪肉铺,又掏出来一包海带丝。 “你想让我们怎么做?杀了苏梦是不可能的,哪怕她不是执棋者,我的人,也不会在局中对任何人下手。” 苏貘仰脸看他,不懂这个男人在坚持些什么,在它眼里,下属的性命,皆可成为自己破局的垫脚石,何况是一个本就想要治他们于死地的执棋者。 但此时纠结这些毫无意义,毕竟弈者无法伤害执棋者。 “杀了上一场的主治医生。”苏貘说。 柯枫嚼着海带丝想了一会,了然道:“他是内奸,实验方的人,只有他,并不是单纯想杀同角色卡的顾king,他想杀所有与实验相关的知情人,对不对?” 苏貘侥幸独自从第一轮里逃脱之后,第二轮便带足了人手,破局本是不成问题的,可她忘不了,那个在家中长大,衣食无忧的姐姐,那个让她心生怨恨,故而成局的仇人。 她花了一百万,骗苏梦帮自己办件事情,对方很轻易地接受了,可苏梦实在是太蠢了,害死了她带入局中的所有人。 第二轮的扮演者,被第一轮原本的npc杀死,他们成为了镜子中的规则,然而苏梦的运气却意外的好,一直苟到了出局。 “第三轮,她主动找上了我,还带来了一个女人,”苏貘说,“我本来不想再带她,但团队里最强的医生说,他能一进去,就做掉苏梦!” “那个内奸?”柯枫笑道,“为什么没有杀她?总不至于是图她长得好看吧?” “三楼楼梯间里,有一面只许进不许出的镜子,”苏貘气急败坏的说,“进去需要特殊条件,我不知道是什么,在那面镜子里,规则对所有入局者无效!第三轮!她就一直躲在里面!看我被那个医生害死!” 第32章 俗称的安全屋,医院里没有,因为安排在了镜子里面。 柯枫思考了一会,又拿出了一小包牛肉干。 苏貘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自己的遭遇很下饭吗?!这个男人只顾着躲在镜子里偷吃?! “没偷吃,”柯枫看出了它的想法,“柜子的钥匙在谈寂身上,他随时可以吃。” 谁问你这个了?!苏貘崩溃。 “你第二轮带了九个人,杀了第一轮的npc,第三轮带了十个,除去苏梦的嫂子,身份卡刚刚好,”柯枫说,“但是,我们只有五个人,我和安婉拿的,还不是原本医院中的身份卡,怎么也不可能替她杀光所有npc吧?” 苏貘闻言冷笑道:“她只要找人家杀了我和那个医生就行,我们的鬼魂消散了,其他人也自然就自由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根本控制不了那些鬼影,控制他们的,其实是那个医生?”柯枫嗤笑,“你一个第三轮的执棋者,被手下的弈者害死了不说,死后还不是对方的对手,不会感到羞愧吗?” “你有空嘲笑我,不如看看镜外,你宝贝得不得了的小猫咪,现在可遇到麻烦了。”苏貘笑着指了一下外面的走廊。 这里是走廊的另一头,安婉带着苏梦第一次遇见苏貘的那个洗手间门外。 谈寂单手持刀从容的走着,突然“啪”的一声,头顶上的白炽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眼前便瞬间黑了下来。 “灯泡?”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抬手就挡下了一道黑暗中的攻击。 只碎了一个灯泡而已,本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看来他对自己入局时,所佩戴的眼镜的猜测,出现了一些偏差。 与谈寂同角色卡的鬼影,生前,应该是个盲人。 第十六章 ·镜碎 “灯泡也是玻璃制品,”苏貘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地观察着走廊上的情况,“上一局的实习医生,是我整个团队里,最特殊的弈者。” 柯枫站在它身后看镜外,显得并不紧张。 他说:“嗯,我猜猜,他是盲人?” “他是天盲,”苏貘得意道,“格斗成绩非常好,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不也困在这里成了冤魂?”柯枫挑眉。 “他是被规则和内奸害死的,现在成了规则,你那小猫咪会被剥夺视力,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苏貘整个人都趴在了镜面上,大约是天性好斗慕强,期待着血腥的画面。 “小猫咪?”柯枫笑着摇了摇头,“我倒希望他是个温软的小猫咪。” “不然一个新人还能是什么,”苏貘皱着眉回头,“你不是喜欢他吗?还是单纯喜欢占新人便宜?一点都不着急?” 在苏貘的圈子里,喜欢占新人便宜上位者,倒也相当常见,大多男女通吃,遇上一个看得顺眼的新人,就能和对方做点交易。 柯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向昏暗的走廊看去,谈寂挡住一击后,并没有逃走或是还手,依旧从容不迫的站在那里,身形挺拔。 “喜欢他……才不能着急。” 谈寂在等,等对方下一次出手。 他没有做0号实验品时的任何记忆,但学过的东西,终究会融入骨血里。 高低也是看不见,他干脆闭上了眼,第二击,扭腰回身反手接下,第三击,第四击……之后的几分钟里,他足足接下了对方十几次偷袭。 “他怎么不还手?”苏貘趴在镜面内侧干着急。 十几次的格挡,谈寂推算出了对方的习惯、体型和武器,他身上又很多细碎的伤口,深度虽比不上被碎镜子所划伤的,但每一道,都只堪堪避开了要害。 “医用剪大战裁纸刀,”柯枫道,“这道具赛可真不公平。” 苏貘仰脸看向他,这个男人居然还能一脸轻松。 它问:“你真不去帮他?” “怎么去?这镜子从里面又砸不开,何况砸开了,你就不怕内奸顺着动静来杀了你?”柯枫嗤笑。 苏貘没有反驳,它怕。 柯枫说:“让我猜猜,瘦长鬼影将镜内的其它鬼影,作为傀儡操控着,规则虽无法抹杀其他规则,可一旦控制的鬼影被弈者杀死,瘦长鬼影的能力就会增强。” 所以,第一天就能从镜子中出来的苏貘,现在反而躲进了镜子里。 护士角色被杀后,它就不再是内奸的对手了。 它倒是希望盲眼鬼影能赢,这样内奸不至于变得更强大。 谈寂当然不会如它所愿。 攻击再次袭来之时,他放弃了抬手格挡,反而向前迎了半步,右边的锁骨直至肩膀位置,被大张着的医用剪刀,划出了又长又深的伤口。 黑暗中忽地闪过三道刀光,从下往上,大腿,腹部,最后一刀割开了盲眼鬼影的咽喉。 走廊忽地静了下来。 “安息。”谈寂轻语。 “不对!他为什么是左手刀!?”苏貘盯着逐渐消散的鬼影,惊恐的睁大了双睛。 为了方便左手使用命线,实验方挑选的所有实验品,都是右撇子。 柯枫笑着看它。 苏貘似乎想到什么,猛的往后退了几步,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啊,我的正牌未婚妻~” “……”要点脸。 谈寂的视野再次明亮起来,他缓缓睁开眼,朝走廊尽头走去。 第33章 柯枫这会倒是走到了镜面前,曲起食指,轻轻扣了扣,用唇语说:“不许直接砸。” “……”谈寂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捡起一旁的床单蒙住了镜面。 “我该走了,”苏貘躲在阴影里说道,“也许你得帮顾流光,捞一下他的金丝雀。” 柯枫一愣,皱眉问:“你对顾king做了什么?” “不怪我,”苏貘耸肩,“我只是想杀苏梦,误伤了那个漂亮姐姐,顾流光就非得掐死我。” “你的血有毒?”柯枫追问。 对方的身形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微量蛇毒罢了,致不了命。” “咔啦——” 镜面在床单的包裹下碎开。 *** 医生办公室里,三人正认真研究着规则字条上的内容。 “如果前三条是告诉我们,镜中鬼影就是规则,”禾月认真思考,“那么特地提到的镜子,是否就是存在于医院‘外’的安全屋?” “很有可能,但字条一般不会这么好心。”安婉蔫蔫的缩在椅子里。 她伤得不轻,哪怕已经处理妥当,失血和疼痛依旧不时的折磨着她。 禾月问:“怎么说?” “孤局中如果存在安全屋,进入的条件一般非常苛刻,”安婉叹气,“我遇上过的那几次,不是血祭亲友,就是向规则献上自己的恋人。” 禾月没想过是这么离谱的条件,睁大了双眼,问:“真有人这么做?” 安婉不答反问:“如果你和你的恋人在局中走投无路,不得不向规则妥协,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我自己献给规则。”禾月毫不犹豫。 安婉说:“难怪谈寂说你是恋爱脑,但我见到的,都是亲友恋人之间的自相残杀,毕竟谁能保证,你的那个他,也像你一样爱满了十二分?” 说不定,对方正眼巴巴的,等着恋爱脑献出自己呢。 禾月沉默了一会,笑道:“无所谓。” “你倒是豁达,”安婉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但安全屋一般还有些别的规则,比如只许进不许出,如果进去得太早,没拿到物质,说不定会饿死在里面。” 禾月点头,盯着字条继续思考。 又过了一会,安婉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刚刚那种话题,顾流光居然一句反驳都没有。 “顾king?”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禾月也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快步走到顾流光面前,想要轻轻拍一下他。 但手刚搭上去,他就能感觉出,对方的体温极高,还伴有轻微的发抖。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克制不住的颤抖着,低声对安婉说:“苏貘的血里……也许有毒。” 安婉抬眸看他,却意外的发现了玻璃柜门上弥散开的黑雾,历声惊呼道:“小心!” 瘦长鬼影现身的瞬间,禾月猛得扑住昏迷中的顾流光,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左臂被手术刀划开了一道极长的伤口,禾月并未在意,反倒抽走了顾流光手中握着的裁纸刀,迅速将布袋中的符覆在了刀柄上。 黄表纸画出的符,握在手心里隐隐发烫,他不曾犹豫,直径迎上鬼影。 “安姐姐,”禾月也知自己绝非瘦长鬼影的对手,飞快地说道,“我想明白了!你带着苏梦,去找三楼那面镜子!” 安婉愣了一瞬,抱起角落里的苏梦,就往门外跑,鬼影立刻放弃了二人,抽身想要追上。 谁知禾月竟双手握刀,生生拦住了它。 “追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你不是要杀顾流光吗?!”他艰难的架住鬼影的手术刀,目眦欲裂,“想杀顾流光,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我会把我自己献给规则。 脚步声由走廊尽头飞奔而来,谈寂豹子般的身形猛得跃起,刀自鬼影后方,从上往下横贯下去。 瘦长鬼影躲避不及,硬生生吃下一击之后,并未消散,直径隐入了瓷砖地板的倒影之中。 “还好吗?”与他一同赶来的柯枫,扶住了几乎脱力的禾月,“顾king呢?” 禾月赶忙回头,顾流光大约是被动静给吵醒了,只是意识依旧不太清晰。 柯枫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确定不致命后,轻松的背起了对方。 “先走,去三楼,鬼影随时可能回来。” “安全屋?”禾月哑着嗓子问。 “嗯,”谈寂持刀开路,“我想明白了。” 禾月点头跟上。 柯枫背着顾流光走在最后面,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和飞溅出的点点血迹。 小猫咪和金丝雀?苏貘可真没眼光。 *** 安婉抱着苏梦赶到三楼楼梯间,一把扯下了镜面上蒙住的床单,果然,那个可怜的女子正在等她。 血祭亲友或是恋人,她明白了,第三轮的局,苏梦是将自己的嫂子骗来了这里。 未过门的嫂子,确实很难算得上是亲人,所以,苏梦献祭给规则的,是自己尚未出世的侄子。 纵是看过无数亲友反目,恋人相残的安婉,此时也感到一阵恶心与心寒。 她一把将五花大绑的苏梦推了进去。 镜面上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检测到安全屋拥有者·苏梦,安全屋开启,十分钟后关闭,规则:只进不出,安全屋内,任何鬼影攻击无效。」 第34章 “快!快进来!”安婉对着身后喊道。 四人迅速赶来。 镜子后面,是一间很小的休息室,几张单人沙发、应急药品、食物和饮用水一应俱全。 难怪第三轮局里,苏梦可以躲在安全屋,苟那么久。 柯枫将顾流光放到一张沙发里,示意禾月给对方喂一点水。 “居然真是我们猜测的这样。”安婉也瘫在了一张椅子中。 柯枫嗤笑道:“这还真是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谈寂也跟着冷笑了一声,结果被柯枫按住处理起锁骨上的伤口。 禾月给顾流光喂了几口水,自己找了块纱布包扎,他伤在了左臂的外侧,很可能会影响抓钩枪的使用。 不过进了安全屋,应该是用不上了,他这样想着,但也并未将其取下。 苏梦被当成了开门的钥匙,倒是非常开心,就算没能杀掉苏貘和那个医生,但只要进到这里,必将性命无虞。 “这么开心?”柯枫低头看她,“不怕我把你交给你嫂子?” 苏梦不屑道:“安全屋里鬼影的攻击无效,上一轮,整整五天,她就这样流着血泪看着我,有什么用呢?我还不是照样吃喝玩乐?” “你还有点人性吗!?”安婉震怒。 “实验品也配说人性?如果不是苏貘把我骗进来,我至于这么做吗?”苏梦反驳道。 “第三轮可是你自己求苏貘带你来的,”谈寂冷冷的说,“你在第二轮里,偶然知晓了安全屋的规则,来第三轮,单纯是想要杀掉抢走你哥哥的嫂子。” 苏梦仗着规则说道:“那又如何?” 柯枫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柜边,反光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女子的身影,她似乎是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太过于难堪,不愿现身惊扰众人。 “想不想报仇,”柯枫轻声问道,“为了你尚未出世的孩子?” 第十七章 ·暗号 庄晓蝶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世家。 她与苏想高中相识,大学相恋,一起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曾以为,这样静好的岁月可以持续许多年。 哪怕母亲劝说她苏想并非良配,哪怕父亲看不上苏家的背景,哪怕苏想的孪生妹妹,对自己敌意满满,他们依旧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直到她发现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母亲才终于含泪松了口。 两家一同操办起婚事,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苏想的妹妹,也逐渐开始接纳自己。 妊娠二十周时,苏梦邀请她,去玩一个医院向的剧本杀…… “妊娠二十周,都能听到胎心音了。”安婉坐在柜门前,翻译着庄晓蝶的手语,于心不忍道。 “也许在规则的定义里,这才能算得上是合规的祭品,”柯枫说,“苏梦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谈寂抬头看他,问:“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待满五天?” 柯枫难得无视了谈寂的目光,冲禾月问:“顾king怎么样了?” “我没事。” 顾流光彻底醒了,只不过脸色相当的差,他难受的皱着眉,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没问你。”柯枫示意禾月说。 可怜的实习生,夹在两个大佬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小声道:“最好再休息一会。” 柯枫点头,拉了张椅子靠着谈寂身边坐下了。 被挤到的谈少爷疑惑的看着他。 对方没有丝毫让开的打算,反而离得很近了,像在说什么耳鬓厮磨的情话。 柯枫低声道:“如果过会儿,我没带上你,别生气。” “嗯?” “安婉伤得太重了。” 柯枫看了看坐在柜子前的安婉,她的左臂上缠满了纱布,抱着苏梦进安全屋时,伤口又裂开了不少,这会几乎抬不起来。 谈寂静了一会,了然的点头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倒让柯枫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右手腕,说:“等我。” 角落里的苏梦听到动静,狐疑的看了过来。 柯枫肆无忌惮的同她对视,笑道:“怎么,没见过人谈恋爱?” “滚。” 不用过会儿,谈少爷这会儿就生气了。 美人如果真是小猫咪多好啊,柯枫叹着气起身,本打算绕过谈寂,去看看安婉的伤势,走到苏梦视野盲区时,手背突然被裁纸刀的刀柄抵了一下。 他不确定的低头。 谈寂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了一眼顾流光,又看了看他。 美人不是小猫咪也挺好的,柯枫默默收起了刀,如是想到。 五人各自休息了一会,顾流光静静靠着,他一米八二的个子,对于单人小沙发而言有点太高了,禾月怕对方不舒服,便一直用右臂帮其垫着后脑。 “左手怎么了?”他恢复了一些体力,转头看禾月,“受伤了?” 禾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把藏着的左臂露了出来。 那身护士服,早在第二日寻找食物时就脱掉了,此时只穿了件局外带入的短袖t恤,左臂上染血的纱布,显得触目惊心。 顾流光皱眉。 明明是自己坚持要留下来保护对方的,他心想,如果当时留下来的是谈寂,禾月会不会就…… “顾king,”禾月轻声打断了他,“别这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抗不住。” 第35章 顾流光难得追问:“抗不住什么?” 禾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柯枫帮安婉检查完伤口,起身,安婉偷偷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他笑了一下,五人团队里,居然没有一只金丝雀或是小猫咪。 “顾king。”他垂着手搭在椅背上,抬头看顾流光。 对方也坐直了身子,轻轻握着禾月左手的手腕,借着看伤口的理由,帮其整理抓钩枪。 柯枫意有所指地说道:“突然好想吃冰糖葫芦,那种顶上有一大颗草莓的,你想不想吃?” 做队友这么多年,顾流光还是很难接受这句暗号。 他硬着头皮,顶着禾月疑惑的目光,点头道:“想。”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安全屋开口朝上,只出不进,屋内所有规则,将于十分钟后失效。」 「安全屋拥有者·苏梦,心地恶毒,残害手足,触怒了命运的神祇。」 「神将向人间降下怒火,在安全屋失效后,神怒将抹杀屋内,所有的魂识。」 两道金色的命线,同时穿透了安全屋的天花板。 柯枫揽着安婉伤势较轻的肩膀,顾流光则是从身后单手抱住禾月,借他的手扣下的抓钩枪。 命线紧绷,疾风掠过身侧。 安全屋向上的出口,开在了四楼的走廊。 规则亮起的那一刻,苏梦疯了般的挣扎起来,她本以为进到这里,纵然无法手刃仇敌,但至少算是留得青山在。 苏貘的账户上还有很多钱,她只要能出去,就能继续扮演对方,买到来更多的人效力! 她听弈者圈里的人说,顾流光那种攻击规则的天赋,已是相当变态的了,可谁能想到,这世间居然有人可以改变规则! 苏梦后悔了,她其实找了很多家弈者公司,但只有悬命线公司,肯一百万接这一单。 小小的安全屋里,只有谈寂淡定的坐在椅子里没动,仿佛被扔下的人不是他。 “别挣了,”他冷笑道,“你挣开绳子也上不去,何必白费力气。” 苏梦瞪着血红的眼睛看他。 安全屋大约有三米四的层高,谈寂估算了一下,就算将屋内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一起,人也不可能爬到天花板上头。 “他们想杀我,我能理解,”苏梦咬牙切齿道,“柯枫那么宝贝你,为什么带走的是那个女人?” 谈寂靠在沙发里看她,单人小沙发的靠背实在是有点矮,他也不喜欢。 靠得不舒服的谈少爷开启了嘲讽模式,说:“大概是因为你憎恨这种哥哥和嫂子生死与共的剧情,所以特地表演来给你观赏一下。” 苏梦的牙都要咬碎了,怒道:“算我栽在你们手里,但至少留了你下来陪葬!一百万买了一个新人的命,也值了!” 谈寂用左臂垫住后脑,不想理她。 四楼走廊里的灯,不知被什么东西,全部关上了。 柯枫在落地的瞬间放开安婉,迅速拿出了布袋,将里面的符,完好的裹在裁纸刀上。 顾流光也握着刀,身内的蛇毒尚未消退,刚刚的动作使他又难受了几分。 这样刚刚好,他与瘦长鬼影同角色卡,现在的状态,做为诱饵刚刚好。 巨大的鬼影,在夜幕之下降临。 之前谈寂横贯的那刀,对它的魂识造成了重创,既然不可能杀掉所有的人,那也至少拉一个来陪葬吧,鬼影这么想着。 在这暗无天日的局中被关得太久,它以忘记了自己的姓名,模糊了曾经的回忆,脑海中只剩下了杀戮与复仇。 陪葬品,不如就那个叫禾月的!那个竟敢和他叫板两次的实习生!那个甚至连实验品都不是的实习生! 手术刀的银光,在黑夜中亮了一下。 黑雾朝着禾月笼了下来。 顾流光为了做诱饵,选择站在了离三人远一些的地方,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时,便只来得及推开禾月了。 “!” 冰凉的手术刀,没入了他的后心。 柯枫手中的裁纸刀,也在这一刻落下,果结瘦长鬼影那罪恶的魂识。 “……” 顾流光在黑暗之中闭了一下眼。 不算什么,他对自己说,更重的伤也受过,为了这个人值得。 反倒是禾月不知所措的接住了他。 “你伤在哪了……” 禾月根本不敢抬手碰顾流光,他声音颤抖着,任由对方用下巴抵着肩膀,双手搭在自己的腰上。 “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顾流光仗着他看不见,哑着嗓子轻声说道,“没事的,别担心,让我靠一会就好。” 禾月没信。 耳边的呼吸似乎越来越轻了,他着急道:“你别睡!” “嗯。” “你之前问我,抗不住什么?” “什么?” “抗不住心动。” 顾流光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说:“别哄我,很快就能出去了,死不了。” 谁哄你了,禾月想,被这样的人保护着,谁能抗得住。 无能为力的十分钟是那么的漫长。 最后三分钟,苏梦终于挣开了捆着她的麻绳。 她自知打不过谈寂,也不想临死前被对方揍一顿,就在墙角的柜子边,疯了一般的试图往上爬。 谈寂站在她身后问:“干嘛那么不想死,苏貘的钱你还没花够?” 第36章 “谁花钱会花够?!”苏梦歇斯底里。 第三轮入局,是为了弄死那个讨厌的嫂子,怎想会因双胞胎的关系,而继承这个恶心的局,实在晦气。 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她是唯一一个局中出来的人,又和苏貘长得非常相似,只要剪短长发,带上口罩,就没人分辨得出她们了。 谈少爷耸着肩说:“一直花钱也挺无聊的。” “那是没钱人的想法!”苏梦回头怒视,像个爬不出地狱的恶鬼,“花钱怎么会无聊呢,我花了一百万,你就得给我陪葬!你说,有钱多好!” “谁要给你陪葬?” 一道金色的命线自天花板上穿透下来,温暖的像是一束光。 “命线?”苏梦癫狂的大脑有些迟疑,“这有什么用?安全屋的规则变了,就算有锚点他也进不来!” 谈寂走了过去,将柯枫投下的命线,在右手腕上随意的缠了几圈。 “你?!” “我的确是个新人,但我干这行并不是为了钱。”谈寂握紧了手中剩余的线。 苏梦像是看到最可怕的怪物一般,惊恐的贴着墙角,再也不肯上前一步。 弈者圈中广为流传,唯一能触摸命线的,只有最可怕的实验品,0号。 “你究竟是……” 谈寂轻扯了一下命线,示意柯枫自己准备好了,最后留给了苏梦一句话。 “我干这行,就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在他飞掠的身影后面,命运的怒火无声降临。 庄晓蝶望着谈寂消失的背影,缓缓从倒影中走了出来…… 浓墨散尽,迷梦惊醒。 世界重归于白昼。 那些残忍的阴谋,骇人的恨意,全都埋葬于时光的尽头。 再无梦与貘。 *** 顾流光是第一个从局中醒来的,他站在原地静了几秒,待彻底清醒之后,面色平静的打开特殊工作间的门,只身走向三楼。 医疗区的大门被人扣响,值班医生好奇的探出头。 顾流光就这么平静的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医生:“?” “快来人!急救!!!” 第十八章 ·出局 大约是谈寂在出局时,手中还紧握着他那根命线的缘故,柯枫在无意之间看到了这一段馈赠。 回忆的伊始在一个封闭的院内,谈少爷这会大约很小只,柯枫借着他的视野望去,看到了长廊边高高的石砌护栏,和一只朝谈寂伸过来的手。 “小寂,带你去个地方。”手的主人说。 谈寂抬头,柯枫也因此看见了这个中年男人的长相。 那是……柯枫已逝的老师。 “哦。”谈小少爷并没有乖乖把手放上去,只是一声不响的跟在了男人身后。 二人穿过长廊,去向了院子里另一边。 “你虽然被认定为最完美的0号,但也因此缺失七情,难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局。”男人带着他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小谈寂抬头看他,声音很软,语气却是冷的,问:“那不是好事吗?” “没有难以释怀的过往,对常人当然是好事,”男人掏出钥匙打开房间的门,“但对实验品不是。” 小谈寂跟着他进去,没有说话。 “你是唯一可以触摸命线的人,却因为成不了自己的局,而无法拥有命线,这也太可笑了。” “呵。”小谈寂冷笑。 “所以我想送你一个礼物,是对我而言非常珍贵的东西。” 男人从屋中柜子里拿出一个特质的盒子,在谈寂面前蹲了下下。 柯枫借着谈寂的视野看过去,那是一道属于已逝之人的命线。 他伸出手,回忆如车窗外的景色般退去。 *** 一天后,三楼医疗区。 柯枫一手撑着特殊病房的门框,一手拎着保温桶看向病床。 “顾king,可以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说完‘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没事的,别担心’,然后倒在医疗区门口被抢救四个多小时?” 顾流光躺在病床上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这会儿的脸色比入局前还要差,左手上挂着点滴,跟来的谈寂顺着柯枫的目光看去,顾流光左臂的朱色符文全部浮现了出来,衬得过分苍白的皮肤有些刺眼。 “别看了,小傻子没来。”柯枫拖了个医用餐桌过来放到床边,开始拆保温桶。 顾流光收回了目光,嗓音又轻又哑,问道:“生气了?” “他那脾气哪能跟你生气啊,”柯枫叹了口气,熟练的将医疗床升起来,“守了你一整夜,早上被风哥骂回去睡觉了。” “他的伤处理过了吗?”那么长且深的伤口,熬了一整晚,很疼吧,顾流光想。 “我以为你会问自己还能活多久呢,”柯枫没好气的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叹气道,“他和谈寂一人缝了三十多针,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平时注意点就行。” “符文还在就死不了,”顾流光皱了一下眉,接过勺子喝鸡汤,“安婉呢?” “安姐姐得在病床上躺几天,不过精神不错,刚刚路过的时候,听到她正打电话骂傅总。”柯枫道。 岂止是精神不错,谈寂眼睁睁看着她坐在病床上骂得口若悬河,愣是没敢进去。 “傅总一开始就知道。”顾流光淡淡的说。 第37章 谈寂点了一下头,说:“对,不然也不会给柯枫两张符。” “这倒也不怨他,毕竟调查当年的事情对他又没什么好处,”柯枫叹气,“人家出钱出力不也都是为了风哥。” 谈寂倒是听柯枫八卦过一些傅总和老板的事情。 傅予青出生于名门世家,十三岁时家中遭遇变故,二十三岁凭借自身本领东山再起,二十六岁因当年遭遇成局,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初代试验品,1-1风鸣。 “没怨他,”顾流光摇头,“苏貘那边怎么处理的?” 毕竟是在自家地盘上闹出来的事情,他们几个骨干总得过问一下。 “风哥亲自出面处理的,正好苏貘留了命线下来,等傅总赶回来整理完,会将其中一部分公之于众,”柯枫说,“至于她手底下那帮人,本来就散得差不多了,傅总说过几日亲自过去,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嗯。”顾流光喝完了鸡汤,从头到尾都没问过自己的事。 柯枫本来合计着他若不知道自身情况,能消停一段时间,转念一想,对方现在可以去问小傻子了,不如以前那么好糊弄,叹了口气干,脆还是说了。 “你……万幸没伤到心脏,不过蛇毒加失血休克也够躺几周了,之前抽的血全输了回去,白受罪,风哥说了,之后俩月,谁敢带你入局就打断谁的腿。” “没死就行,”顾流光一脸无所谓,“多谢。” 柯枫无奈,提着保温桶打算送谈寂回去,走到门口还是补了一句。 “睡会吧,小傻子估计晚上才会来。” 顾流光这才勾了一下嘴角,道:“好。” *** 苏貘和苏梦的事情,既然由老板和傅总亲自出面,几人都觉得基本没什么后续了。 结果没几天,傅予青真带了一个人回来。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上午,由于员工宿舍没有配备厨房,禾月借用了公司一楼的厨房煮粥,谈寂搬了张靠椅过去陪他闲聊。 刚煮上没多久,渡灵过来敲了敲门,朝禾月说:“傅总找你。” “啊?” 小傻子一脸茫然的走了,谈少爷承诺帮他看着火。 “禾月!真是你啊!”大厅里的新人显得十分热情。 有点眼熟,禾月心想。 对方见他略显迟疑,并未介意,解释道:“我是连雨呀,你的小学同学。” “哦——” 他想起了小时候念的那所,以军事化封闭管理闻名的学校。 那段时光,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影响,学校虽号称军事化,实际上的内部管理,却十分宽松,除了些体能方面的训练,禾月几乎意识不到与其他学校,有什么不同。 这位连雨同学他倒确实是记得,但小学六年里,说上话的机会屈指可数,可谓是完全不熟。 “是你啊,你这是……?”禾月不确定的抬头,看向了带连雨来的傅予青。 “他原本是苏貘公司里的人,”傅予青开门见山道,“资质不错,虽并非骨干,但也了解一些对照组的事情。” 渡灵冒了出来,问:“对照组?那个计划,柯神不是说没多久就取消了吗?” “最早的双胞胎计划的确取消了,但我在苏貘的命线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傅予青招手,示意安婉把资料递过来。 安姐姐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已被允许四处走动了,这会靠在长沙发里,懒懒的递过了正在翻阅的资料。 傅予青接过来给禾月看,问:“眼熟吗?” “这张照片是……我的小学?”禾月惊讶。 “对照组一词,原本是指对照试验中,用以检测实验组是否存在误差的方法,”傅予青说,“实验方在放弃双胞胎对照之后,建立了一所收费低廉的封闭式小学,小学中的孩子们,与实验组保持着基本一致的教育、饮食、作息,唯独不同的,是他们不入局。” 连雨补充道:“如果不是我阴差阳错又入了这一行,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小学能和实验有什么关联。” 禾月点了点头。 “所以傅总希望……?”渡灵迟疑。 傅予青倒是坦荡,道:“北部总公司的人手是最多的,连雨就算加入我们,也会被调往其它分公司,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局,希望诸位协助。” “傅总,这有点不符合圈中规定,”一直默默吃瓜的白橘小声道,“他是苏貘的人,就算苏貘的死与我们无关,来咱们公司,也至少需要一个引荐人。” 收到通知的柯枫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边说:“风哥和我说了,引荐人他找到了一位,不过恐怕各位都不太喜欢。” 白橘茫然的看他。 “东部的那位,顾king的……”柯枫走到大厅,看见禾月,硬生生的换了个词,“迷弟,是这位连先生爷爷的二嫂家五弟的孙子。” 白橘的表情更加茫然了,说道:“谁能借我几个钢镚,我去超市门口摇明白了再回来。” 柯枫没理他,朝傅予青问:“傅总觉得这个人可行吗?” “你说新悦?他倒也可信,况且连雨的局只进过一轮,”傅予青收起资料,“不过连雨的局禾月最好也去,带新悦不会出问题吗?” “我们的实习生哪有这么小气?”柯枫笑道。 禾月作为话题的中心,一头问号的看着柯枫。 第38章 “有什么会让我很介意的事情吗?” 傅予青答道:“顾流光于两年前,短暂的替公司带过一个叫新悦的新人,大概就半年时间,一起入了十来个局,后来圈中,就不知怎么流传出他俩交往的绯闻,新悦也因此被调去了东部。” 禾月愣了一会,垂眸问:“公司……不允许弈者之前交往吗?” “傅总,你别诈他,小傻子会当真的,”柯枫努力帮兄弟解释,“公司提倡恋爱自由,是顾king自己把新悦调走的,你可以去问他。” 安婉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傅总推上了楼,他俩是从小的世交,傅予青一直当安婉是亲妹妹对待,这会妹妹还伤着,他只好顺势上楼找风老板去了。 倒是禾月自己冷静了下来,摇头道:“我不介意。”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安婉走了,负责联络的工作就落到了白橘的头上,他一边在通讯录里找着东部分公司,一边问道:“你们有没有闻道一股糊味?” “!” 禾月朝厨房跑去。 柯枫跟了上来,发现灶台上的砂锅已经煮得裂开,残骸黑漆漆的,时不时还会亮起点点红光。 好一个地狱熔岩粥。 而说好帮忙看着火的谈寂,这会歪在靠椅里,睡得正香。 “谈寂——!”实习生震怒。 第十九章 ·新悦 谈少爷的天赋也许全都点在了局里,对平凡的日常生活基本一窍不通。 对于承诺帮禾月看着火,但由于太无聊不小心睡着了这件事,谈寂选择出门左拐去隔壁美食街,买那里一家好吃到要排队的粥回来赔罪。 而在柯枫的安排下,连雨住进了四楼的临时员工宿舍。 “这真是给我的?单人间?和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啊?!”连雨背着行李,站在宿舍门口不敢迈腿。 柯枫把手中的房卡交给他,随口问道:“那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大学宿舍那种?” 连雨想起在苏貘手底下干的那三年,笑得有些尴尬。 “差不多吧,我这种初阶弈者,住得上四人间就心满意足了。” 一起跟上来的禾月愣了一下,他听白橘说过,圈里将弈者分成了初阶、中阶、高阶三个级别,一般会按照个人的能力、天赋、经验来评定,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雇主的满意程度。 像柯枫顾流光这样,为数不多的高阶弈者,基本都已被圈里几家大公司养起来当招牌了,年薪大多超出禾月的理解范围,外人更是想请都请不到。 而初阶弈者经常被雇主当成苦力工,由于天赋薄弱或是压根没有,不得不干着最危险的工作,拿着平凡的工资。 倒是悬命线公司内部根本不讲究这些。 “这有什么的,”禾月笑道,“我还是实习生呢,不也和大家住同款的单间。” 这行也有实习生吗?连雨疑惑。 “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住反倒浪费,”柯枫撑着走廊扶手目送连雨进去,“你的局等人来齐了再商讨,今天好好休息。” 连雨乖乖点头,说:“好的。” 柯枫帮他掩上门,转身往楼梯间走去,后面还跟着一只实习生。 “柯神……”实习生犹犹豫豫。 “就知道你会来问我,”柯枫没有下楼,反倒往天台上走去,“苏梦的局让你想起了什么?” 禾月跟在他身后,努力组织着语言。 “出局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禾月说,“梦里我看到了自己局里所有的画面,上帝视角的那种,就像看电影一样。” 柯枫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有些意外的问:“看到了顾流光?” “嗯。” 好么,顾流光费尽心思躲了他那么久,没想到一朝被局出卖了个干净,命运之神可真喜欢玩弄世人。 “他之前在苏梦的局里说,见到过谈寂的天赋可以攻击规则,”禾月跟着柯枫上了天台,“他是不是,真的去过我的局?” 公司的天台被傅总装修成了员工休息区,柯枫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五层的写字楼在商业街里算不上高,但这块区域仿佛能隔开喧闹的尘世,显得舒适而安静。 主要是没人能偷听。 “是。” 禾月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说话。 反倒是柯枫笑着看他,说:“只想问这个?” “不,我想问,”禾月把下唇咬得几乎没了血色,“我忘了的那个人,是否就是顾流光?” “是。” “……” 仿佛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胸腔,冰冷的指尖,因回流的血液而热得发涨,他就像缺水的鱼或是被囚的鸟,得以赦免,回到天空与海洋。 “幸好是他。”禾月低语。 “我猜猜啊,”柯枫在露营桌上撑着下巴,“你该不会是对顾king一见钟情,又怕自己心里其实还有别人,在苏梦的局里,没忍住拼死也要护着顾king,心中又忐忑又纠结吧?” 小傻子红着脸瞪他。 柯枫没能绷住,趴在桌上笑了好半天,直觉再笑下去,禾月估计会转身就走,不得不爬了起来。 “你知道吗?顾king以前跟我说,他每次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你都能对他一见钟情,”柯枫忍笑忍得快要厥过去了,“我还嘲笑过他自恋,没想到是真的。” 第39章 禾月又羞又气,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恋爱脑你不懂!” “谁跟你说我不是?”柯枫挑眉。 禾月愣了一会,不确定的问:“你……真喜欢谈寂?” “嗯,一见钟情,大约七分吧。” 是谁说,别爱得太满。 于是留三分,不至于让谈寂拒绝起来,那么尴尬。 不至于往后天涯陌路,再不相问。 “你知道他对感情……”禾月犹豫道。 “很淡漠,”柯枫坦然接话,“他七情皆比世人淡漠,这又不是他的错。” “可是喜欢他会很辛苦。” “不辛苦,他修他的无情道,我长我的恋爱脑。”柯枫非常看得开。 真说不好,在场诸位谁更恋爱脑,禾月想。 眼见修无情道的那位买粥回来,正进了公司大门,柯枫赶忙心虚起身。 “柯神,关于我的事,”禾月跟着他一起下楼,“能不能先不告诉顾king?” 柯枫回头看他,道:“理由呢?” 小傻子犹豫着说:“我怕他知道了,就不许我入局了,我只知道了自己一直喜欢的人就是他,以前的事情,还一件都没记起来呢。” “想知道他当年都和你做过什么?”柯枫问。 禾月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答道:“想知道他当年都为我做过什么。” 柯枫笑着问:“好处呢?” “我也不告诉谈寂你喜欢他。” “一言为定。” *** 东部分公司的人手虽然不多,但对总公司的调配执行得倒是非常快。 白橘头天才打的电话,新悦第二天上午,就拖着行李出现在了总公司门口。 比起谈少爷的极简主义,新悦的行李,仿佛是把整个东部分公司,都搬了过来。 柯枫懒得起身接他,谈寂借口自己和人家不认识,安姐姐更绝,连夜买了机票休年假旅游去了。 而渡灵向来不肯晒太阳,禾月在看连雨给他的资料,白橘四下看了看,大声叹气。 “好嘛,我去我去。” 足以见得大家都不太待见新悦。 新悦本人对此倒不是很在乎,他拖着带来的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个双肩背包进了大厅,环视四周。 “诸位前辈好啊。”新悦笑眯眯。 谈寂靠在沙发里抬眼看他,丝毫没有自己并不是前辈的自觉。 不得不承认,新悦长得很好看。 不同于谈寂那样,美得锋利且冷傲,也不似禾月那般温润清逸,新悦的好看是勾人的妖媚,一颦一笑皆很动人。 的确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可惜谈少爷他审美异常。 半晌没人接话,也许整个总公司的男人,审美通通异常。 柯枫翻了个白眼,认命的起身。 “你好新悦,想必白橘已经同你说过了,此次邀请你来,是希望你可以为连雨做引荐人,他的局目前为二轮局,我想应该会相对轻松。” 新悦并不忌惮柯枫,趴在行李箱上娇娇地笑着:“可我不认识连先生。” 大厅里的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只有谈少爷突然开了口说:“你不认识不要紧,不过,你爷爷的姐姐嫁给了连先生爷爷的二哥,你可以先打电话跟家里确认一下族谱,再决定要不要做引荐人。” “……?” 整个大厅的人全都看向了谈寂,仿佛在问他是怎么缕明白的。 “他是不是偷偷去超市门口摇明白了?”白橘小小声。 “……超市门口摇不明白这个。”渡灵无奈。 新悦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发难,倒是没有翻脸,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仰脸看柯枫。 “那我前男友去吗?” 柯枫深吸了一口气,忍耐道:“首先,顾king从未承认过和你存在不正当关系,其次,他受伤了,去不了。” “受伤了?”新悦皱眉,“他以前很少受伤的,体能也很好,刚出了局还能在床上坚持一整晚。” 他的语气并不轻佻,反而带了些难过与埋怨,大概也因此,圈里的许多弈者,都相信了这段绯闻。 知道内情的柯枫摔了手里的资料,刚打算发火,就被从楼上下来的声音打断了。 “别以为我不在,就什么都能编排,”顾流光还穿着医疗区里的白色睡衣,气色倒是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他冷笑道,“我还是个雏呢,自己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大厅内一片寂静。 纵使是和他做兄弟多年的柯枫,都从未听过顾king说出这么炸裂的言论。 大约静了十来秒,大厅里的众人,发出了爆鸣般的笑声。 谈寂单手掩面,肩膀抖得停都停不下来,柯枫站在他身后,头抵着沙发的靠背,只觉得笑得腹肌好痛。 白橘本来打算起身和新悦理论,一不小心笑闪了腰,倒进沙发里也没能消停,渡灵就更是不知道已经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禾月被这样的言论所震撼到,先是大张着嘴看了顾流光十几秒,然后也忍不住扭开脸笑了起来。 最后连顾流光自己都笑了,他沿着楼梯走下来,停在了禾月面前,问:“我的午饭呢?” 好在禾月买了一口新的砂锅,这次没有谈少爷帮忙看火,顾king的午饭确认存活。 只有新悦黑着脸,被白橘送去了四楼的临时宿舍,和他素未谋面的远方表弟做起了邻居。 第40章 “安姐姐亏了呀,”柯枫终于从谈寂的沙发上爬了起来,“没能亲眼见证这么历史性的一幕。” *** 而安婉乘坐的飞机,落地在了千里之外的s市。 她休了两周年假,一方面北方入冬时太冷,她依旧不太习惯,另一方面,是打算来看一个人。 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出租车停在了墓园的正门口,安婉抱着一束花下了车。 “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苏梦不怀好意吧?” “那为何还要去呢?是想要得到苏家人的认可吗?” “傻姑娘。” “谢谢你救了我。” 回答她的,只有南方深秋里,依旧和煦的风。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依偎在男人的肩头,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眼中满是期许而幸福的光。 也许她早就知道,苏想并不非最合适的伴侣,但依旧为了爱,义无反顾。 庄生晓梦。 第二十章 ·复盘 五人出局后的第十二天,傅予青将苏貘一部分的记忆公之于众,证实了悬命线公司,不需要对苏家姐妹的死,承担任何责任。 苏貘本身在圈中的风评就很一般,如今更是有人为了攀上大公司,而爆出各种黑料,只可惜斯人已逝,其中真真假假,再难以言明。 反倒是在苏貘手底下,干了三年初阶弈者的连雨,除了感慨新公司的福利好之外,并未说过老东家一句不是。 傅总和老板对此很是欣赏,承诺只要连雨能在第二轮中成功破局,就立刻将其转为悬命线公司的正式员工。 这次的局,依旧拟定由柯枫带队,新悦作为引荐人,禾月以连雨同学的身份,出现在名单上,而渡灵因天赋与该局规则契合,终于被老板从角落里揪了出来。 公司通常规定入局一组五人,其中至少两人拥有且可以使用命线,柯枫看着名单上,除了引荐人之外,三个拥有命线的人选,大声感慨浪费人才。 于是既没有命线,又和执棋者不熟,但主动且迫切想要入局的人,成了谈少爷。 连雨从没见过这么积极的弈者,尤其是在他知道,公司规定新人每月最多入局三次,且没有全勤奖之后。 入局那么危险,他图啥?连雨心想。 “柯神还没来吗?”刚进会议室的禾月一脸茫然。 离计划入局的日子还有三天,柯枫提前通知了众人,下午两点来会议室商讨,这会已经一点五十八了,会议室的长桌边,还只坐了四个人。 连雨作为该局执棋者,来得最早,显得很是紧张,新悦则靠在窗边,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渡灵依旧缩在角落里, 谈寂干脆快要睡着了。 见禾月进来,他打着哈欠回应道:“来过,临时被傅总叫走了。” 禾月点了点头,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连雨也凑了过来。 连雨在苏貘手下的三年,基本干的都是打杂工作,入局机会极少,甚至没人会给他讲解天赋规则一类的东西,全靠自己摸索。 故而首次成局后,只敢安安分分的遵守着字条上的规则,直到梦醒,依然不知所措。 每次入局前,弈者都会询问执棋者一些局中细节,连雨这会儿,活像个论文稀烂,却不得不等待答辩的毕业生。 “我听以前的同事讲过,”连雨紧张兮兮的说,“柯神在局里很凶。” 谈寂隔着中间的禾月看他,问:“凶?” 连雨认真点头说:“柯神的天赋从未对外公开过,据说是公司机密,而且我听人说,他敢拿那种很罕见的符,在局里攻击规则。” 禾月跟谈寂对视了一眼,心虚的问:“其他的弈者,都不攻击规则吗?” “这不是废话吗?”旁听的新悦没忍住道,“除了顾king谁能攻击规则?他说的那种符很难得,只有傅总能画。” 新悦自从上次,被顾流光当众撇清关系之后,安静了好几天没有作妖,当然大多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连雨虽然也和他不太对付,但还是点了一下头,说:“我那个局比较特殊,有两种不同的规则,而且弈者大概会得到和我相关的亲属身份卡,规则会对弈者生效,你们作为刚入刚的新人,可以先斟酌一下要不要去。” 谈寂轻笑了一声,一脸的无所谓,禾月也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只有新悦微微皱着眉,但作为引荐人,且入职公司已有近两年,是不得不去的。 “你知道他俩,在上个局里干过什么嘛?”渡灵闻言从角落里支棱了起来。 连雨看向他。 会议室的大门被轻扣了两声,柯枫拿着个特质的u盘进来,身后还跟着顾流光。 谈寂抬眸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柯枫,获得了一个wink。 “呵。”谈少爷冷笑。 “柯神,顾king。”只有连雨在乖乖打招呼。 柯枫点了一下头,道:“抱歉来晚了,傅总给了我一点东西,是关于苏貘的,傅总从她的记忆里,提取出了第四轮局的全部内容,属于公司机密的部分,我们并未向外公布,但可以放出来给诸位复盘一下。” 说着便将u盘插进机器里,投影了出来。 影像被傅予青仔细整理剪辑过,谈寂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细节,那些鬼影其实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们,就为了等待打破东西的那一瞬间。 第41章 尤其是那个瘦长鬼影,其实从第一个夜晚就出现了。 顾流光原本在柯枫身边坐着,放到他自己中蛇毒昏迷的那段时,没忍住看了禾月一眼。 曾有人不顾一切的想要护着他,他却险些没能知道。 反倒是禾月这个小傻子,有点心虚。 入局的几人,都表情平静的观看着,只有连雨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尖叫。 “你们……你们居然攻击了规则?!我草?!你你你你你把规则杀啦?!” “杀了,”谈寂冷漠点头,补充道,“两个。” 仿佛是在遗憾没能杀掉第三个。 连雨撑着头表示要静一静,只可惜视频没有被暂停,还快进到了柯枫使用天赋的那一段。 “柯神……”连雨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都是公司的内部人员,柯枫点头承认道:“是我修改的规则。” “这种天赋……难怪是机密。”他喃喃道。 就在连雨觉得自己要彻底上不来气,厥过去的时候,视频终于快进到了,谈寂单手握住命线的画面。 他的脑子一瞬间空白了。 新悦也猛的站了起来,撑着会议桌倾身看向谈寂,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瞪得溜圆。 “你!怎么可能……” 柯枫绕过桌子,轻轻板着新悦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椅子里,笑道:“知道你慕强,但这个你不许喜欢。” 谈寂抬眼看他,又获得了一个wink。 “……” 不撩会死吗?谈少爷不爽的想着。 直到视频放完,连雨也没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他刚刚都和这两人说过什么来着? 自己第二轮的局有点危险,希望新人斟酌一下? 两个刚入行的新人,一个多次挑衅,并攻击规则,且舍生保护高阶弈者,一个天赋逆天,击死两个规则,且救出被困镜中的高阶弈者。 连雨觉得,需要斟酌一下的,应该是他自己。 “说说吧,”柯枫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你第一轮局什么样?” 连雨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意外而去世了,没人照顾,就被接去了姥姥家,我的局,是在姥姥家的一个小院落里。” “多大的时候?”柯枫问。 “十来岁吧,姥姥非常严厉,还有一点老年痴呆,给我定下了非常多的家规,那时候年纪小,相当害怕她,”连雨笑得有些勉强,“她喜欢缝制一些人偶娃娃补贴家用,偶尔也会拿着娃娃,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谈寂听得津津有味,问:“所以家规成了局里的规则字条,而人偶执行规则?” 连雨点头。 “那你说的两种规则是怎么回事?”禾月也加入了话题。 “我发现人偶有两种,一种白天出现,会伪装成住在院子里的人,”连雨道,“另一种则晚上出现,趁我睡得迷糊,变成我认识的任意一个人,来骗我违反规则。” 柯枫撑着下巴想了一会,问:“院子里还住着几个人,我们入局直接用他们的身份可以吗?” “如果你们不介意……”连雨小小声。 众人疑惑的看他。 “是这样的,院子里除了我和姥姥之外,住着五个人,除去看门的七舅姥爷,还有两个年轻的姨姨,一个堂舅,和一个堂叔。”连雨尴尬的挠了挠头。 在场的五个人里,绝不可能出现两个姨姨,除非…… “女装?”柯枫笑场了。 谈寂抬眼看他,道:“你穿?” “哪有我这么高的姨姨,既然你不穿,我不穿,而渡灵的天赋,最好看门做七舅姥爷,”柯枫看了看禾月跟新悦,“那就只能委屈两位了。” 新悦在这件事情上难得的痛快,他挑衅般的看向禾月,笑道:“我没意见。” 禾月硬着头皮咬牙切齿道:“……我也没有。” 连雨没有想到他们决定得这么快,茫然的点了一下头,说:“那剩下两张身份卡……” “等等,”谈寂突然出言打断,“堂舅住在你姥姥家里,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堂叔,也就是你父亲的堂弟,会住在那里?” “呃,因为……”连雨更尴尬了,“堂舅和堂叔是那种关系,据说就是通过我父母认识的,我小时候起夜还不小心撞见过,他们俩……那个。” “噗——咳咳咳咳……”柯枫原本讲累了,拿着一杯水在喝,这会被呛得话都说不出来。 谈寂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盯着柯枫问:“这个局我非入不可吗?” 谁家好人局里的npc,要么穿女装,要么装男同啊。 渡灵在角落里弱弱的补了一句:“我还得当看门大爷呢。” “要不你来和柯神那个?”谈寂气疯了,“我替你看门。” “不了不了。” 过了一会,柯枫终于咳完了,安抚道:“演戏而已,又不真对你做什么,这样吧,这局出来,送你个礼物,是对我而言非常珍贵的东西。” 谈寂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你!?” “不是有意要看的。”柯枫指了指手腕上命线的位置。 的确,那个时候,他还抓着柯枫的命线。 谈寂莫名的有些期待这份礼物。 *** 连雨的局居然就这么定了下来,纵使谈寂跟禾月都不太情愿,众人还是尽职尽责的准备了起来。 第42章 “女装从哪来?”连雨问。 新悦回答的倒是很快,说:“我自带的行李里就有。” 这令人很难想象,他那两个巨型行李箱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禾月则是看向柯枫。 “自己买件喜欢的吧,”柯枫忍笑道,“公司给你报销。” 神他喵喜欢的。 临走之前,顾流光顺走了柯枫的u盘。 他走在最后面,对身边的禾月说道:“晚上来一趟我房间。” “啊?”小傻子脸红。 “有点东西想给你。” 第二十一章 ·院落 入局的前一天,禾月收到了加急网购的女装。 说是女装其实并不恰当,局中是初夏,他买了件深灰色的中性风衬衣,配上直筒的牛仔裤和一头狼尾假发,气质一秒从温润君子,化作了男女莫辨的忧郁美人。 禾月忧郁得忍不住去找隔壁的谈寂吐槽,发现柯枫也在。 “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招了这么一位美人?”柯枫撑着桌子笑他。 禾月被笑得有些局促,问:“柯神怎么会来这里?” “我有点事情问他。”谈寂拿着两杯茶从隔断后面走出来,递了一杯给他。 禾月很想知道,为什么谈寂问事情,是柯枫主动过来,但他不敢说。 “呃,那我晚一些再来吧。” “不用,不是什么隐私问题,”谈寂又去倒了一杯茶,“单纯想问问他,局里除了规则,能不能攻击其他的npc。” 禾月愣了一下,想起昨晚顾流光和自己说的话。 柯枫见他这个表情,笑着问:“king把他的刀给你了?” 禾月点头。 谈寂抓着茶杯想了几秒,看向柯枫,道:“不是说,入局带不了东西进去吗?” “理论上除了随身的衣物,什么都带不了,”柯枫说,“但有一个特例,如果弈者破过自己的局,且能侥幸从局中,带出某件物品的话,这东西会被默认属于局内物品,可以再次带入局中。” 这就相当于一个可以赠与的局内道具,谈寂想。 柯枫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当然,能带出物品的弈者非常罕见,况且许多局里,并没有合适的物品,比如小傻子那个,总不能把那本资料书带出来吧。” 疑似遭受人身攻击的禾月,显得更忧郁了。 “这种物品,什么局都能带进去?没有特殊限制吗?”谈寂不相信局中的规则那么宽厚。 “有,”柯枫点头道,“从连局带出来的物品只能再带入连局,反之一样。” “所以苏梦的局,顾king没有带刀,”禾月小心翼翼的把折刀拿了出来,很宝贝的样子,“可是,从自己局中带出来的东西,不都对自己来说,很特别吗?” “也不一定,何况这刀在顾king手里,就是个破局纪念品,不如给你拿着防身,连雨的局里除了规则和我们几个弈者之外,也许还会出现其他的npc,其他的npc是可以触摸的,所以极端情况下,可以攻击。”柯枫说。 谈寂靠着椅子里问:“那你呢,破局带了什么出来?” “也是把刀,那个局非常特殊,,而且刀太大了,”柯枫少见的有点尴尬,“一般的局带不进去。” “大?”谈寂瞬间好奇。 但柯枫立马换了个话题,道:“你的天赋很特殊,最好约定一条暗号。” 谈寂愣了一下,盯着茶杯开始冥思苦想。 禾月好奇的问:“就像柯神的冰糖葫芦那种?” “对,公司里拥有天赋的弈者,每人都约定过一条,”柯枫回答道,“不过像渡灵和顾king那种,天赋在道上人尽皆知的,一般用不上。” “顾king的暗号是什么?”禾月问。 柯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还在沉思的谈寂,摇头道:“你自己去问他吧,那话我对你说出来,像是在耍流氓。” 禾月:“?” “三楼档案室里,存着公司所有弈者的资料,对内部是完全公开的。”谈寂说。 忧郁美人快乐且开朗的下楼了。 谈寂继续皱眉苦想,属于他自己的暗号。 *** 具体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上午九点,擅长熬夜的谈少爷八点二十起了床,梦游般的从衣柜里随机抓了一件短袖套上,痛苦的去洗漱。 二十分钟之后,他打开房门,看到了嘴里叼着包子上来拿东西的禾月。 “早啊。”禾月还穿着那身忧郁美人的装扮,分了他两个包子。 谈寂表情麻木的接过来塞进嘴里,回应道:“早。” 禾月和他合租多年,知道谈寂的少爷脾气,回房里给他冲了一杯咖啡。 谈少爷就着包子喝了两口,感觉略微清醒了一点,看向禾月手里,好几种不同的早饭。 “你这是打算进去之前,先请全公司吃顿早饭?”谈寂问。 “这点哪够全公司吃啊,”禾月努力往嘴里塞卷饼,“我想着每次入局,都饿得眼冒金星,不如进去前吃得饱一点。” 谈寂咬着咖啡纸杯发了会呆,突然道:“万一进去的剧情是吃饭,规则还要求全部吃完,吃太饱进去,岂不出师未捷先撑死?” 禾月愣了一下,舔着嘴角的酱汁说:“这概率也太小了吧。” “单纯假设一下这种可能性,”谈寂干了咖啡,顺了一个茶叶蛋往楼下走,“要迟到了。” 第43章 “来了来了。”禾月拎着早饭手忙脚乱。 九点差五分的时候,两人赶到了二楼特殊工作间。 其他四人早已准备就绪,柯枫依旧穿着他那件黑色背心,大约是在连局里被冻怕了,这次他的胳膊上,搭了件不薄不厚的外套。 渡灵依旧非常讨厌阳光,他选了一件大号的深色连帽衫,用帽子挡住眼睛,只露出了一截下巴。 新悦则是女装得非常彻底,正红色的旗袍上,绣着金色鸟羽,配上乌黑的盘发和精致的妆容,妖艳但不风尘,美得像个要去走红毯的女明星。 只可惜,特地来送他们的顾流光,看都没看他一眼。 “别吃得太饱,”他帮禾月端着豆浆,“不好活动,而且伤身体。” “嗯。”禾月借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豆浆,把没吃的通通交了出去。 谈寂吃完了茶叶蛋,靠在墙边闭眼假寐,柯枫知道他这会困得要死,直接伸手将其揽了过来。 “墙不冰吗?穿得这么少。” 谈少爷这会脑子没在运行,头抵着柯枫的肩膀不想说话。 柯枫只好看向连雨,连雨紧张的深吸了几口气,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机器开始无声运转,于是白云苍狗,白驹过隙,唯留下回眸的人儿,伫立在时光尽头。 柯枫搂着快要睡着的谈寂,渡灵不肯和活物发生肢体接触,只有禾月对着没有命线的新悦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是一个礼貌且友善的邀请。 新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流光。 顾流光颔首。 金色的命线,连接至回忆的尽头。 *** 谈寂在黑暗之中小憩了一会,听到了些细碎的响动。 首先是雨声。 并不算大,像是那种初夏之季,南方特有的梅雨,滴滴答答打在屋檐和枝头。 之后是脚步声,应该有一位腿脚不好的老人,由远及近,将碗筷放到了他面前的餐桌上。 谈寂睁开双眼。 这里像是某个中式院落的餐厅,入局的几人,此时围坐在一张方形餐桌前,柯枫坐在他正对面,禾月则在右手边。 那位老人在主位上入座,眉眼祥和的看向他们道:“午饭要吃饱,碗里的东西不能浪费。” 谈寂:“……” 禾月:“……” 真是小机灵鬼遇上了乌鸦嘴,别问,问就是非常后悔。 “禾月,”早饭吃了五分饱的谈寂,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现在想鲨了你。” 八分饱的禾月夹着自己碗里的一朵西蓝花,表情痛苦的说:“不必少爷亲自动手了,我能自己撑死在餐桌上。” 对面的柯枫朝他俩使了一个眼神,谈寂顺着他的意思看去,发现老人身后的餐柜上,大喇喇的贴着规则字条。 「姥姥家的小院·家规」 「1.每顿饭必须吃完属于自己的食物,不能浪费。」 「2.下雨天不可以出门或在院子里玩。」 「3.尽可能避免雨水打湿衣物。」 「4.最好能一觉睡到天亮。」 「5.姥姥的人偶娃娃都堆放在阁楼上,如果出现在其他地方,请把它们送回阁楼。」 「6.姥姥不喜欢听话的孩子去阁楼。」 谈寂看着自己碗里堆起来的食物,又看了看坐在老人身边的幼年连雨,认命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蘑菇。 他只觉得自己的天赋,在此时一无是处。 其他人也求救般的看向了柯枫。 柯枫轻轻摇了一下头,低声道:“没有时限,慢慢吃,吃不下就看着,别离开餐桌就不算违规。” 众人豁然开朗,边缓慢咀嚼边环顾四周。 餐厅不算大,正中间摆着这张方形的实木餐桌,大约有些年头了,在梅雨季节里,微微散发着木头受潮之后的味道。 桌上的餐具是一整套的青花瓷,古朴雅致,唯独连雨面前盛饭的小碗不属于此,谈寂咬着个鸡腿默默的研究了一会,感觉像是白玉质地。 而其他的家具,则是那个贴有字条的实木餐柜,一个落满灰尘的吊灯,和角落里,一副不知为何被绸布掩上的装饰画。 没有出现人偶娃娃,谈寂心想。 这顿午饭,他们硬是吃了快两个钟头,柯枫判断得无误,只要在没有离开餐桌的前提下,吃完碗里的食物,就不会受到规则的惩罚。 在禾月努力将最后一块牛肉咽下去之后,老人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孩子们吃饱了吗?”老人问。 众人赶紧点头。 “吃饱了就去玩吧,下雨记得不要出门,”老人满意的站了起来,“我去阁楼做会儿东西,晚饭五点再吃。” 谈寂第一个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大厅里的时钟,下午两点十六分,距离晚饭不到三个小时。 外面的雨从入局以后就未停歇过,天色很暗,院子里长廊上的地砖微潮,路过大约会有打湿衣物的风险。 这种天气,让谈寂没来由的有些不爽,他皱着眉看向不远处,与渡灵低声交谈的柯枫。 渡灵的天赋,是个有些可笑的被动技,他的眼睛异于常人,无法看清事物的轮廓和色彩,也不能直视阳光。 却能直接看清,生灵魂识本身的模样。 连雨口中那个白天出现的规则,无论伪装成谁的模样,都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第44章 柯枫似乎在计划着什么,没能注意到谈寂的目光。 他扭开了视线,盯着窗外的雨点。 新悦埋怨的话语,禾月得知还得吃晚饭的哀嚎,以及连雨对院落结构的讲解,都没能听进去。 直到柯枫终于发现了他,绕了整个餐厅过来,停在了他的身边。 “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柯枫问。 第二十二章 ·雨幕 “没有不开心。” 谈寂闭眼,不再看向长廊与雨幕。 伫立在窗边站得笔直,像是一把无鞘的刀,孤独冰冷,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锋芒。 在下意识的摸着右手手腕。 柯枫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停在他身侧,轻轻抓住了对方摸着的手腕。 “你很在意雨天的长廊。”柯枫说。 谈寂任由他抓着,低声道:“我记不得了。” “你在难过,”柯枫用另一只手揽住他,“谈寂,你并非没有情绪,你会开心,会生气,也会难过。” 谈寂微阖着眼没有说话。 柯枫低头看他,问:“是谁让你难过了?我的老师,那个喊你小寂的男人?” 他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或许吧。” “你因为他的离开而体会到了愤怒和难过,”柯枫说,“你并非是没有情绪,只是实验隔离了它们,让你感受不到自己产生的情绪,对不对?” “我不知道。” 谈寂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在窗边站了好一会,终于睁眼望向柯枫。 “我感受不到恐惧,体会不到欲望,也不懂得爱。” 柯枫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这种坦诚取悦了。 “我教你。” 谈寂垂眸。 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柯神,”身后的连雨小小声问,“外面一直下雨,我们可以在这栋小楼里找找线索吗?” 谈恋爱屡遭打断的柯枫,不得不放开谈寂,道:“可以,四处找找与人偶相关的东西,虽然你的局只是第二轮,但还是建议不要刚入局就挑衅规则。” 「5.姥姥的人偶娃娃都堆放在阁楼上,如果出现在其他地方,请把它们送回阁楼。」 禾月仔细推敲了一下字条上的话,皱眉道:“人偶不是规则吗?一般人接触不到规则,要怎么把它们送回去?” “不是,”谈寂从窗边走了回来,“或者说,白天和晚上出现的两种规则人偶里,也许只有一个是真的。” 连雨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问道:“哪一个?” “白天那个,”柯枫笑道,“如果晚上的人偶就是规则本身,何必还要费劲心思让人去违法规则。” 他话音未落,角落里吃完饭之后就一直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新悦,突然站了起来。 “人偶……不!傀儡!”他不知是遭什么刺激了,突然历声喊道,“规则的傀儡!” 谈寂疑惑的看了过去,就见新悦猛的抽出了盘发用的簪子,一头秀发随着他几近癫狂的状态披散了下来,他睁大了双眼,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线所捆缚着,正试图用簪子划开它们。 “冷静点!”柯枫单手撑了桌子,翻身过去抓住他握着簪子的手腕,“这不是主「欲」的局,你不会产生共情!” 谈寂冷冷的看着柯枫将新悦固在怀里,用随身带着的枪带将其双手反捆在身后,只觉得心情更不爽了。 反倒是禾月看呆了,有些担心的问:“他这是怎么了?” “新悦刚进公司的时候出过一点问题,”渡灵也走了过来,他撩起帽子看了一眼,摇头说,“没事,不是共情。” 柯枫还是把他捆在了椅子里。 “连雨留下来照顾新悦,我跟渡灵去大厅,谈寂跟禾月去二楼看看。”柯枫起身道。 这个安排有些奇怪,禾月看了一眼谈寂,倒是谈少爷听完之后立刻转身就走。 饭厅通往大厅的屏风后面,藏着去二楼的楼梯。 禾月快步追上了他,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和柯神吵架啦?” 谈寂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二人沿着木质的楼梯上了二楼,入目的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谈寂摸索了一下墙边的开关,发现灯根本不亮。 “啧。”这个局令他非常的不爽。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三间大门紧闭着,谈寂试着推了一下房门,纹丝不动,大约是上了锁。 禾月对着他摇了一下头,说:“顾king和我讲过,局里被紧锁着的门,是执棋者潜意识中不想或者不敢进去的地方。” 谈寂站在走廊里分辨了一会,被锁上的三间房,最大的主卧,大概是姥姥住着的房间,其他两间偏小,看不出是客卧还是书房或者工作间,唯独开着门的那间在走廊尽头,采光比其他位置都要好。 他边走边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和顾流光那么亲密了?” “啊?没有,”禾月红着脸跟在他身后,“之前他给我刀的时候说过,应该是猜到了我们进来会遇到这种情况。” 说话间谈寂快步走到了尽头的房间,这里应该是连雨幼年居住的地方,一张柔软舒适的儿童床摆在正中间,采光很好的窗边放着成套的书桌书柜,谈寂拉开墙边的衣柜看了一眼,里面被衣服床单塞得满当当。 谈少爷有些受不了衣柜里那股泛潮的味道,皱着眉翻了几下就关上了,反倒是禾月在书桌面前停了下来。 第45章 “这里有张便签。”禾月说。 “嗯?”谈寂走了过来。 书桌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被铅笔涂画得有些凌乱,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人偶……割断……夜里……妈妈?”禾月眯着眼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内容。 谈寂也看了过去,便签上画着一个长相潦草的人偶,四肢被细线吊着,巨大的脑袋歪向一边,感觉随时都有断裂的风险。 禾月盯着画看了一会,皱眉道:“明明只是副儿童简笔画,我怎么感觉它笑得这么诡异?” “有么?”谈寂把便签揭了下来,反面什么也没有。 他的确不曾拥有一般人的恐惧情绪,谈寂叹着气,又将房间里搜寻了一遍。 他有点莫名的心不在焉。 两个小时在局里过得飞快,四点五十分左右,所有人都回到了一楼餐厅里。 新悦此时早已冷静了下来,他的双手依旧被反绑在椅背后面,长发凌乱的披散着,眼尾微红。 柯枫带着渡灵回了餐厅,新悦仰脸看他,哑着嗓子说了句抱歉。 “别道歉,”柯枫帮他解开了捆住双手的枪带,“我可没有顾king那么温柔,你再失控,我会打晕你。” 新悦看向正从楼上下来的谈寂与禾月,没有接话。 晚饭于五点准时开席。 香喷喷黄澄澄的鸡汤被一碗接一碗的放到了每个人面前,谈寂死死的盯着碗里的红枣和枸杞,脸色异常的难看。 谈少爷的挑食复杂而奇怪,吃韭菜但不吃韭菜包子,吃蒜但不吃切片炒熟的蒜,吃黄瓜但不吃黄瓜皮,胡萝卜只吃和红烧肉炖在一起的,非常难以伺候。 比如这种炖在鸡汤里的红枣和枸杞,他就相当的讨厌。 他端着自己那碗鸡汤看柯枫,恶魔低语道:“你说,违反一下规则会怎样?” 显然柯枫也知道他的少爷脾气,试图哄上两句,还未开口,就看到谈寂做了一件特别大胆的事情。 谈寂端着鸡汤看向老人,开口道:“姑妈,您忘了?我不爱吃红枣和枸杞。”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禾月傻傻的叼着一个鸡腿,渡灵不小心把嘴里的枣核咽了进去,新悦夹掉了一截鸡肋,连雨被汤呛得咳个不停。 反倒是老人显得非常平静,她笑道:“这都是补气血的好东西,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罢了罢了,挑出来给你家那口子吃吧。” 不听话的孩子,谈寂愣了一下。 「6.姥姥不喜欢听话的孩子去阁楼。」 所以,他作为执棋者的堂舅,住在姑妈家里,还带回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男人,他本来就是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谈寂果断把红枣和枸杞挑了出来,一股脑倒进了柯枫的碗里。 柯枫:“……” 行吧,他饭量大,况且那碗汤,谈寂之前一口都没有碰过。 众人在震惊之中吃完了这顿晚饭,撑得只想吐。 别说只干了三年苦力的连雨了,就连新悦和渡灵,都没见过谁像谈寂这么玩npc的。 老人见众人吃完饭,嘱咐了一句早些睡觉,就带着连雨一起回了二楼。 其他人立刻围到了谈寂身边。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生气啊?”禾月小小声。 “蒙的,”吃撑了的谈少爷皱着眉,“我只是老太太的侄子,却坐在主宾位,证明要么我在这里地位很高,要么老太太很宠她这个侄子。” 柯枫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笑道:“这倒也不算违反规则,规则是全部吃完,谈寂只说了他不爱吃,如果老太太生气了,他硬着头皮吃完,规则不能惩罚他。” 渡灵点头,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几人交流了一下下午的搜寻成果,打算先遵守规则回各自的屋子里睡觉。 连雨之前讲过,这栋小楼在院子的北面,住着他和姥姥,看门的七舅姥爷独自住在南边的小屋里,两位姨姨平分了东侧厢房的两个房间,而表舅与堂叔同居在西面。 他们想要穿过长廊去别的地方,就有被雨打湿衣物的风险。 「3.尽可能避免雨水打湿衣物。」 “是尽可能避免,不是不许。”谈寂说。 柯枫点头,道:“打湿了会有所惩罚,但不算违反规则,不过还是尽力避免一下,这会雨小,赶紧走。” 于是五人动身,谈寂和柯枫开路走在最前头,渡灵看不清死物,被夹在了中间,禾月与新悦走在最后面。 这会的雨点小了很多,院子里相当安静,五人警惕的没有交谈,只能听到努力压低的脚步声。 路过一个拐角时,谈寂自己也不知为何,本能的拉着柯枫往旁边让了一步。 一阵妖风不知何处而来,夹着雨点灌了后面三人一身。 “草,谈寂,你……”禾月怒视。 谈寂也愣了一下,说:“不是故意要让的。” 仿佛就像入的局太多太久,所形成的本能一样。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他不让那一步,后面几个依旧会被淋湿。 “罢了,晚上都小心一点吧。”渡灵叹气。 五人还是依照计划回到了各自的屋中。 谈寂望向西屋里那张巨大的双人床,心想,这个觉他非睡不可吗? 第46章 “你先睡,”柯枫并没有上床的打算,“一人守半夜,公平合理。” 只是完全无视了规则上睡到天亮的要求。 这间屋子很大,装饰也华丽,前主人大约是个酒醉金迷的纨绔子弟,就是审美不咋地,谈少爷感觉这里活像个有特殊服务的ktv。 他四下搜寻了一圈,在墙角发现了一个和餐厅里同款的画框。 “嗯?”柯枫好奇的扯开了蒙着它的绸布。 画上是一对交尾的蛇。 第二十三章 ·傀儡 禾月与新悦也回到了东侧的厢房。 厢房左右两个房间的陈设基本对称,在细节的装饰上却大相径庭。 入门的屏风旁摆有一个精致的画框,被鲜红的绸布裹着,衬着古朴的木质屏风,显得有些违和。 禾月在它面前蹲了下来,问:“揭开看看吗?” 新悦略微思索道:“揭吧。” 绸布落下,崭新的画布上画有两只娇俏灵猫,纯白的那只警惕的立于一旁,而三花灵猫则温顺的露出了肚皮。 整幅画构图精美,笔触细腻柔和,透过画,禾月莫名感受到一种虚伪而诡异的平静。 像是这里的主人在刻意保持着些什么。 “这是……”禾月皱了一下眉,将画放到了屋中的桌上。 “猫?看不懂,”新悦摇头,折腾了一下午,他这会有些倦了,“天全黑了,先睡觉吧。” 作为弈者,他习惯性的遵从着局中的规则。 这里原本住着的两位姨姨似乎性格差异甚远,新悦挑了装饰华美的那一间,倒也十分符合他在局中的装束与人设。 这个房间里的双人床柔软得有些夸张,新悦简单的洗漱躺下,沉入回忆里的梦乡。 他梦见了记忆最深处的画面。 那是顾流光带他入的第二个局,一个主「欲」的局。 新悦两年前为能跻身悬命线公司,隐瞒了自己对「欲」的共情。 在那个血色弥天的局里,他第一次感受到情绪撕裂,命运塌陷,他几乎要被回忆中的“神”追上,堕为规则的傀儡。 “抓住我!” 是谁在那片崩裂的悬崖边缘,对他伸出了手? 新悦被规则追赶着,于挣扎的梦境中猛然睁眼,对上了那双回忆之中的星眸。 “顾king!” 窗外的雨声从未停歇。 午夜时分,他的床边站着一个高瘦清冷的男人。 昏暗的雨夜里,“顾流光”穿着一身丝质的睡衣,额前的碎发湿着,卷起的袖子下朱色符文微微发亮。 男人俯下身来,微凉的手指轻抚过新悦炙热的唇。 “顾流光”似乎是低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不喊我流光?” “你说过……”新悦仰面躺于床上,神情迷茫而向往,“只有那个人可以喊你的名字。” 对方顺着新悦漂亮的下巴抚至喉结,笑着说:“听话一点,今晚就许你喊。” 恍惚之间,新悦仿佛坠入了一片温柔之中。 院中惊雷骤响。 谈寂于雷声中睁开了眼。 好热,明明只是初夏,外面还下着雨,他一觉醒来,莫名觉得身体热得发烫。 自己似乎梦见过什么,谈寂皱着眉,用手背挡住双眼静了一会,才又缓缓睁开。 “柯枫?”他一开口才发现声音也哑得厉害,呼吸也比平日里重了不少。 柯枫就坐在床边,回头看向他。 “这房间有点问题,”柯枫说,“不过我俩没淋过雨,问题不大。” “嗯。”谈寂揉了揉眉心,痛苦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其他人呢?” 柯枫笑了一下,道:“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窗外的雨出了奇的大。 谈寂不确定夜间出门算不算是违反规则,但这会要是出了小楼,绝对会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这个局里甚至连一把伞都没有见到过。 反正也没能成功睡到天亮,谈寂干脆靠着床头和柯枫聊了起来。 “新悦究竟怎么回事?”谈寂问起了白天的事情,“为什么对规则的傀儡反应那么大?” “因为他差一点成为过。”柯枫说。 “嗯?”谈寂皱眉看他。 “他是两年前加入的公司,那会公司还非常缺人,审核也不如现在严格,”柯枫也靠了过来,同谈寂并肩闲聊,“新悦自己有一个没能破的局,当时已经是第三轮了,主「欲」,但他向公司隐瞒了这件事情。” 谈寂愣了一下,问:“他被共情了?” “嗯,当时公司安排顾king带他,新悦入了一个主「欲」局没多久就与规则产生了共情,是顾king冒死把他救出来的,”柯枫无奈叹气道,“所以新悦才会那么迷恋他。” 谈寂静静的想了一会,低声说:“新悦不是在迷恋顾流光,他迷恋的是有人能将他拉出规则的深渊,有人能挡在他与回忆里的神祇之间……这压根就不是爱情。” 无论是慕强还是讨好上位者,新悦无非只是甩不掉回忆的泥沼,抓着某一个也许能拯救他的强者,仿佛是跌落悬崖的人在拼命抓着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 “对,”柯枫点头道,“但人的情感是复杂的,欣赏、迷恋、爱慕、知音、陪伴……你可以认为它们都不是爱情,也可以认为它们都是,破不了局的人很多,道上公开的天赋里顾king是最强的,所以迷恋他的人也最多。” 第47章 他们所迷恋的,只是与命运抗衡的力量。 那为何不尝试着自己面对?宁可买醉,宁可沉溺于虚无,宁可出卖自己的灵魂,宁可将自己托付给完全不相干的人。 谈寂不太明白。 “那你呢?”他看向柯枫。 “我?”柯枫笑道,“我的天赋是公司机密,道上几乎没人知道,所以迷恋我的人应该都是图我这张脸。” “……谁问你这个?”谈少爷咬牙切齿。 柯枫被他这个表情逗得笑了好一会,才认真道:“我觉得一朵花很美,并不会将它摘回去,我希望它能在泥土里,阳光下,枝繁叶茂,哪怕它也许不属于我,我也不希望它枯萎在室内的花瓶中。” 谈寂仰脸看他,轻声道:“但花不会回应你。” “没关系。”柯枫也认真的看着他。 谈寂垂下眸子,静了好一会,直到柯枫以为他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我尽量学。” 他回答了白天在餐厅里柯枫说的那句话。 *** 禾月也在雷声里清醒了过来。 雷雨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细碎的喘息声,暧昧旖旎,从另一个房间中倾泻了出来。 他皱着眉犹豫了一会,还是抓了压在枕头下的折刀,起身过去查看。 禾月想起了回来路上被淋湿的衣物,新悦大约是受到了人偶的惩罚。 那个出没于夜间的,会伪装成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来引诱人违反规则的人偶。 他握紧手中的折刀,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隔壁房间里的场景,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缱绻。 新悦的床边站了一个酷似顾流光的人影,它单膝抵于床边,右手死死掐住新悦的脖子,神情冷漠而高傲。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人影转头看向了禾月,它的动作有种莫名的不协调感,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吊住的傀儡,肢体僵硬,反应迟缓,但力气巨大。 禾月未曾犹豫,冲上前以折刀横向掠过了它手肘与手腕间的几处关节。 无形的线被刀刃切断,人影如黑雾一般扭曲弥散,终于变成了一个人偶的模样,落到了地上。 被放开的新悦正好睁眼看见了这一幕,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了他的肺部,使他不得不猛烈的咳嗽起来。 原来使他感到快乐的,并非与心上人的缠绵,从始至终都只是规则对他做出的惩罚,只是窒息带来的强烈错觉。 禾月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人偶,精致小巧,触感竟如同细腻的肌肤一般。 他果断的找了张桌子放下,回来查看新悦的伤势。 人偶变做的人影力气果然极大,新悦修长的脖子上俨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手印,正由血红转为青紫。 “还好吗?”禾月轻声问。 新悦支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大脑的缺氧让他感到了剧烈的眩晕与疼痛,声音也哑得像是被沙纸反复摩擦过一般。 “为什么要救我?” 禾月似乎愣了一下,道:“救人要什么理由。” 时隔两年,新悦在局中听到了和顾流光当年一模一样的回答。 “难怪……难怪他这么喜欢你。”他喃喃道。 “嗯?” 禾月在桌边的地上找到了一个暖水瓶,里面盛满着温度适宜的白开水,他倒了一杯慢慢的喂给新悦。 喝了温水的新悦似乎缓过来了一些,他仰脸看向禾月:“你是顾king的现任男友吧……他舍得把这把刀给你,我很意外。” “不是,”禾月收了折刀,轻声否认,“这把刀对他很重要吗?” “你有没有听人说过,顾king曾经有一个特别在意的恋人?”新悦反问道,似乎是想要在禾月的脸上,看到些许的嫉妒或者不甘。 但禾月只是平静的点头,问:“这把刀和他的恋人有关?” “据说他自己破的那个局,就是为了那个人所成的,”新悦似乎有些失望,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只知道这么多,顾king说对方是圈外人,他真的把那个人藏得很好。” 禾月静了一会,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折刀。 半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惩罚应该已经结束了。” 新悦捂着脖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禾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装饰简单干净的房间里,静静的立着一个人影。 禾月仔细看了一会,活活被气笑了。 “大哥,”他说,“你好歹换个人吧,我脑子里是只有顾流光吗?” 人影静静的看向他,仿佛是无声的肯定。 禾月没忍住低骂了一声,道:“那你打算怎么惩罚我,我听说,人能在幻觉之中把某个人替换成某一段经历的主角,但却无法想象出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人影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丝裂痕。 “假设我连顾流光的手都没有牵过,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禾月笑道。 人影:“……” 规则大约是从未想过有人会寡得如此理直气壮,它任由禾月切断了傀儡的丝线,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漂亮的人偶。 “草,”禾月收了刀,怒骂道,“居然真的没牵过。” 第二十四章 ·姨姨 清晨七点,六人同一时间收到了崭新的规则。 「请于早上八点之前到达餐厅,切勿赖床。」 第48章 谈少爷昨晚和柯枫听雨夜话到一半就睡着了,大清早被房间里不知哪个角落传出的声音吵醒,烦躁的把脸埋进了枕头深处。 按理说他应该可以再眯一会的,可惜“枕头”没忍住动了一下。 “小美人,”柯枫也刚醒,打着哈欠懒洋洋道,“我的肩膀被压麻了。” 谈寂本想说你的肩膀麻了关我屁事,结果一抬眸,一片被压红的锁骨映入眼帘。 他静了几秒,下床去找角落里喋喋不休的规则。 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里,不知何时被摆上了一个人偶,谈寂将它拎起来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发出声音的部件。 “它要响到什么时候?”没睡够的谈寂相当不耐烦。 被当做枕头的柯枫倒是精神抖擞,说:“大概要等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起床吧。” 果然,柯枫起床没多久,人偶安静了下来。 谈寂更烦躁了。 院子里的雨依旧不大不小的下着,二人穿过连廊,淡淡的栀子花香随着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连雨的这段回忆应该是连贯的,”柯枫单手揽着谈寂,让他走在连廊的最中间,“上一幕里的栀子花枝上,已经长有骨朵了。” 谈寂盯着花看了几秒,明白了柯枫的意思。 如果说孤局是在不断重复着记忆最深处的那一幕,那么连局则可能是一段几年甚至十几年难以释怀的情感里,记忆最深刻的那几个画面。 同样的庭院,相似的雨幕,从骨朵到盛开的栀子,这个连局里两幕的间隔,也许不足二十天。 他们在餐厅门口,遇见了从东厢房赶来的二人。 禾月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只是不住的打着哈欠,抱怨道:“我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起得这么早过!” 谁不是呢,谈寂冷笑。 四人进了餐厅,新悦落了几步走在最后面,柯枫回过头去扫了一眼,随即皱眉。 新悦脖子上的手印比昨晚更为显眼,青紫发黑,末端被正红旗袍的立领掩着,活像个枉死的鬼新娘。 “你们昨晚遇到人偶了?”柯枫问。 “岂止是遇到了,”禾月淡定的从手提袋里掏出了两个人偶,“早上就是被它俩给喊醒的。” “俩?”谈寂也把早上的“闹钟”拿了出来。 这三个人偶从外观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柯枫将它们放到桌上排成一排的时候,禾月甚至有点担心三个连在一起会被消除。 谈寂每个都捏一下,发现连手感都基本相同,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禾月简略的讲述了一下昨晚的经过。 “可以啊小傻子,”柯枫说,“傀儡的力气那么大,你就不害怕被反杀吗?”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禾月挠了挠头。 新悦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曾听人说顾流光偏好单纯温顺的美人,所以一度以为禾月不过是只傻白甜的金丝雀,现在想来大约是传闻有误。 反倒是谈寂的八卦之魂难得上线,问:“真的连手都没牵过?” 禾月想说他哪知道,没成想被柯枫抢了先。 “也许真没有,他俩虽然分分合合了三次,但真正见得到面的时间不足半年,”柯枫笑道,“顾king自己说的,每次到能确定关系的时候,总会惹出些什么事来。” 少年短暂的相识,却独留他一人在漫长岁月里念念不忘。 七点五十二分,老太太端着巨大的餐盘出现在了餐厅,打断了谈少爷的晨间八卦。 十来岁的连雨也从楼梯走了下来。 他换了身不同的睡衣,短发也长长了一点,像是真的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天。 连雨原本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垂着脑袋拾级而下,走到新悦身边时猛的顿住。 谈寂敏锐的觉察到局内的世界仿佛被人按了暂停。 “连雨,”柯枫立刻出声道,“去帮老太太端端东西。” 好歹是干了三年弈者,连雨站在原地静了几秒,转身走去厨房。 于是世界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雨继续落下,鸟开始私语,花依旧芬芳。 渡灵在最后一分钟里冲进餐厅,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才赶上八点必须吃早饭的规则。 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吃吧吃吧,早饭要吃好。” 连雨端着剩下的食物从厨房出来,分给了渡灵一大碗。 “寂啊,你觉不觉得,”禾月小小声道,“今天碗变得更大了。” 谈寂还在观察渡灵,一心二用的回答说:“说不定会越来越大的。” 小傻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一顿过于丰盛的早饭吃得六人神志恍惚。 等到快被噎死的新悦吃完最后一个煎饺,老太太缓缓的站起身来,她似乎原本打算说点什么,但刚张嘴就忘记了,站了半晌之后独自上了楼。 “她这是怎么了?”新悦皱眉。 已然离席的谈寂在角落里找到了前一天见过的画框,他揭开绸布,道:“看这个。” 画的正中是一个华丽精美的鱼缸,鱼缸里六条花纹各异的金鱼,全部翻着肚皮浮于水面,像是早已撑死。 禾月想起了昨晚在房间中的见到的画,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这是,在隐喻什么吗?” 谈寂盯着画看了一会,说:“记忆力。” 第49章 “金鱼的记忆力不止七秒,”新悦反驳,“它们并不会因为忘记自己吃过东西了而撑死。” “我知道,”谈寂冷笑了一声,“鱼记得,但喂鱼的人可不一定。” 连雨愣了一下,姥姥的确患有老年痴呆。 柯枫蹲下来看他,问:“看到新悦,你想起了什么?” “我有两个姨姨,”连雨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直面着什么,“她们深爱着同一个男人。” 连雨的姥姥生了三个女儿,他的母亲,二姨和小姨。 姥爷走得太早,只留下了这个院落,却没能留下一个男丁,在那个年代里,姥姥只能从娘家抱养了自己的小侄子回来。 只可惜除去早亡的大女儿和女婿,剩下的孩子里,竟没有一个乖巧懂事的,除了大女儿所生的连雨。 柯枫拉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听八卦,问道:“然后呢,男人喜欢其中一个?姐妹因此反目成仇?” 这太狗血了,谈寂心想。 谁知连雨却摇了一下头,否认道:“二姨和小姨原本感情很好,但那个男人却周旋于她们之间,犹豫不决且挑拨离间。” 禾月听得直皱眉,说:“他图什么?” “很显然,两个不同风格的美人他都想要。”柯枫嗤笑。 谈寂问:“后来呢?” “后来那个男人许诺会娶小姨,却在婚礼不到一周时突然反悔,”连雨苦笑道,“因为二姨怀孕了。” “啧。”连渡灵都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他的反悔最终逼疯了小姨,在得知真相的那晚,小姨冲进二姨的房间,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年幼的连雨似乎想起了那张癫狂的脸,他掩面道,“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最后二姨是被救护车接走的,孩子也没能保下来。” 这样的感情能称之为爱吗? 看着两个原本相依为命的姐妹为自己大打出手时,那个男人心里想着的又是什么。 是得意吗? 年幼的连雨曾迷茫过好久。 柯枫沉默了一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扭脸问新悦。 “如果你爱上这样的男人怎么办?” 新悦愣了一下,嫌弃道:“我怎么可能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柯枫笑而不语。 新悦被他笑毛了,怒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顾king,但我就喜欢他痴情的样子,哪怕他痴情的根本不是我,他要是哪天在我和他的白月光之间犹豫不决,我还真看不起他!你满意了吗?!” 柯枫满意了,于是又转头去看新悦口中的白月光,问道:“你呢,假如顾……” “闭嘴,”禾月飞快的打断了柯枫的话,“别用他的名字做假设,他要是能做出这样事情,我第一个阉了他。” 他手中的折刀掠过了一道银光。 柯枫缩头。 谈少爷听完八卦,轻轻拍了拍连雨的肩,问道:“这件事让你感到难以释怀?” “嗯,”连雨点头道,“我没有父母,比其他孩子更想知道什么是爱,两位姨姨后来都没有再回来,姥姥也因此受到了刺激,病情更加严重了。” “那个男人呢?”柯枫问,“他才是最应该承担后果的。” 连雨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让我最意难平的就是这里,二姨因为这件事情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他最后还是和小姨结了婚。” 本就困顿的谈少爷被这个结局恶心到了,踹开椅子转身就走,柯枫赶忙去追。 走之前他拍了一下禾月,道:“给执棋者解释一下,他的两位好弈者昨晚都干了什么。” 禾月跟连雨一头问号。 柯枫在长廊的尽头找到了谈寂。 谈寂的裤腿被雨水沾湿了一些,但他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的望着雨幕。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我知道,”谈寂没有回头看柯枫,只是淡淡的说着,“尘世间这样的事情有很多。” “但你还是觉得无法理解,难以接受,对不对?” “嗯。” “不必接受这个,”柯枫上前了几步,替谈寂挡住了飞溅的雨点,“世人总有千般借口,追逐着爱的虚影,宁可为人渣开脱,也不愿承认是自己瞎了眼,也不肯从自己想象中的美好里挣脱。” 谈寂垂着眸子,没有看他。 “但总会有人不一样,”柯枫说,“总会有人想要坚守着真实,哪怕直面自己的痛苦。” 总有人想要把命运的线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被自己的过去所操控。 不沉溺于虚妄,不索求于他人,不会自己骗着自己。 谈寂在连廊里站了好一会,似乎是在努力理解着柯枫的话。 “先爱自己?” “对,”柯枫笑着揽住了他,“该回去了,当心赶不上午饭。” 谈少爷撑得想死,一点都不想赶上午饭。 他扒拉了一下被雨溅湿的刘海,和柯枫一起往回走。 “故意淋湿?”柯枫看他。 谈寂丝毫不心虚,冷笑道:“你不也一样,渡灵不在,今晚该我们上场了。” “啧,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你猜。” 第二十五章 ·雨夜 结束了漫长而煎熬的午饭之后,六人瘫进餐椅里彻底失去了活力。 谈寂随手从三个人偶里拿了一个来观察。 第50章 布质的人偶娃娃小巧柔软,谈寂翻开它绒绒的栗色长发,盯着那双纽扣做的眼睛沉思起来,浑然不觉柯枫正撑着下把在看他。 谈寂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不同于禾月那种略带内敛的沉默,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对世事的漠不关心,就仿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皆不在乎。 可柯枫知道,他是在乎的。 他在乎这个人偶背后的故事,在乎执棋者的意难平,在乎他走过的每一个局。 哪怕他自己都早已记不得。 “盯着我干嘛?”谈少爷终于发现了柯枫的目光,放下人偶抬眸看他。 柯枫笑道:“我觉得小美人的下巴吃圆了一点。” 谈寂:“?” 躺平的禾月突然支棱起来,问:“虽然弈者以魂识入局,但所受的伤皆由悬命线传递给现世的身体,那……所长得肉会不会也?” 新悦也紧张的看了过来。 “虽然公开资料里没有弈者入局吃胖三斤的记载,”柯枫撑着下巴说,“但白橘曾经入局饿瘦过三斤。” 谈寂愣了一下,问:“很极端的局吗?” “不,很常规的局,”柯枫没绷住笑出了声,“但执行者是一位英国友人。” 这个故事有点太冷了,禾月表示要出去暖和一下。 没一会新悦也找了个借口起身出去了。 剩下的连雨对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概是因为执棋者顶着十来岁的脸做出这个表情太过违和,柯枫笑着低头看向连雨,问道:“不好奇他们去聊什么吗?” 身边的谈寂率先迈着大长腿跟出去了,反正他挺好奇的。 禾月找了个淋不着雨的屋檐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跟来的新悦,笑道:“想问我些什么?” “听了柯神之前说的话,我突然想明白了,”新悦说,“你就是顾king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对吗?” 禾月点了一下头。 新悦也笑了起来,放下了嫉妒与算计之后,他笑得极美,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你知道吗?我是听说顾king找了个新欢,才同意来总公司做一次引荐人的。” 屋檐的转角后面,柯枫压低了声音骂道:“这都是谁和他说的?” “盲猜傅总。”谈寂冷笑。 新悦仿佛没发现他们,继续说道:“我并非当年的实验品,没有他们那种逆天的能力,童年却受到过或许比他们还多的伤害,让我一度不相信世人口中的爱。” 禾月想起入局前,老板私下来找他说过一点新悦的往事,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曾以为只要自己乖乖讨好那些人,他们总会心软的,”新悦自嘲道,“所以顾king救了我之后,我也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去……讨好他,想要他保护我,想要他帮我破局,可是他拒绝了。” 院子里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新悦望着雨幕,回忆起顾流光垂眸转身的背影,和那扇无论他怎么哭闹,都不会再打开的门。 “他说,他有一个爱了很久的恋人,哪怕对方早已不记得他,”新悦看向禾月,“所以听说他有了新欢之后,我一度以为,他把你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 禾月一愣。 “他要是找了个替身,我还真看不起他,”新悦对转角处笑了一下,“柯神,出去之后,把我调去西部分公司吧。” 被戳穿的柯枫干脆带着谈寂和连雨走了出来,说:“你确定?当时顾king要把你调去西部,你可在他门外哭了一整晚,是风哥最后心软了,才把你留在东部分公司的。” “西部怎么了?”谈寂好奇。 连雨倒是知道,说:“悬命线的西部分公司在雪山上面,交通闭塞,荒无人烟。” “我确定,”新悦的表情非常认真,“他说我的局旁人帮不了,得靠我自己。” 柯枫点头道:“你想好就行。” 新悦的表情倒是十分轻松,说:“知道他初心不负,我反而能放下了。” 没对谁念念不忘过的谈少爷有点不明白他的逻辑,茫然的被柯枫揽走了。 连雨跟在他们身后,禾月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 乐子看完了,柯枫揽着谈寂回餐厅,道:“按照规则,是不是应该劳驾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把这三个闹钟送回阁楼上?” “别想套话,”谈寂冷笑,“应该什么时候送过去你心里最清楚。” 身后的两个小傻子一头问号。 而谜语人柯枫还在继续发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饭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淋了一身雨,老太太看都没看一眼,也没有给他端早饭,应该是压根就看不到他,”谈寂说,“连雨给他端过去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的避开了。” 四人回了餐厅,原本没有跟出来的渡灵此时早已不知去向。 “你刚入局就给他改了规则,所以我们几个不得不在这里撑得想死,”谈寂仰脸看柯枫,“今天一整天,渡灵去干嘛了?” 柯枫有点好笑的看着他,无奈解释道:“别凶我,这是风哥的主意,他查到连雨在这个年纪里,和南部那边的某个重点观察对象有联系,让渡灵先一步去看看,能不能在局中找到点线索。” “他根本就不是来看魂识的。”谈寂说。 小傻子们的问号更多了。 第51章 柯枫倒是解释了一下:“假设你是可以完美伪装成他人的规则人偶,局中来了五个弈者,其中一个可以一眼看破你的伪装,你会先干掉谁取而代之?” “啊!”禾月跟连雨恍然大悟。 渡灵的天赋注定了他会被该局的规则所针对,他就是作为活靶子入的局,而柯枫的天赋能使得规则无法伤害渡灵,放任他在雨中寻找老板想要的线索。 “所以今天那个‘渡灵’,”连雨细思极恐,“是规则变的?!” “被拆穿就不见了,”谈寂笑道,“似乎也没有很厉害嘛。” 连雨知道谈寂之前都做过什么,他只想静静。 反倒是禾月想起了什么,小声问:“柯神,之前我就想问,连雨还没有正式入职,为什么能和我们一起复盘。” “风哥同意的,或许是因为看好他肯定能破局,”柯枫笑眯眯的说出了可怕的话,“又或许是,傅总的天赋能让他怎么知道的,就怎么忘了。” 禾月呆了一下,陪连雨一起去想静静了。 下午五点,晚饭如期而至。 谈寂的表情已经麻木了,他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食物,感受不到任何进食的乐趣。 禾月也没比他好多少,坐在椅子里吃吃停停,感觉快要患上厌食症了。 只有柯枫这个大胃王还能保持平静,无聊的点评着自己盘子里每一道菜的口感与风味,听得谈寂很想刀了他。 一顿饭又吃了两个多钟头,这次最后放下筷子的是连雨,作为执棋者他实在感到有些抱歉。 别的局里弈者要么当打手,要么做苦力,只有他这里,通通变成吃播了。 被带回二楼之前,他轻轻扯了一下身边谈寂的衣摆,低声道:“你们淋了雨,今晚要小心一点。” 谈寂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连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老太太强行给拽走了。 “老太太力气好大啊。”禾月小声道。 柯枫笑道:“那肯定,不然这么大的餐盘怎么端过来的?” 新悦倒是很有经验的说:“这个年纪的老人,年轻时大多都吃过苦,力气很大,但身子骨已经老了,也许哪天不小心摔倒,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禾月赞同的点头。 “走吧,”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谈少爷先一步起身,“快八点了,该回去了。” *** 渡灵不在,四人各自回了东西两边的居所。 入局以来就再也没能睡个好觉的谈少爷,和柯枫一起回了西面的小楼后,直接倒进床里秒睡了,完全忘记了执棋者的嘱咐。 他难得和局中规则保持同样的愿望,试图一觉睡到天亮,奈何天不遂人愿,想来大约在违反规则上,他也是最有天赋的。 谈寂是在凌晨两点左右醒的。 一开始好像是因为感觉有点热。 谈寂睁眼,发现柯枫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一手按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唇,单膝跪于他两腿之间。 “你干什么?!”谈寂一瞬间就绷紧了身子。 “别挣,”柯枫加重了一些力道,保持在伤不到他又无法挣脱的范围,“我不碰你,你先别挣。” 谈寂皱着眉,耐着性子等对方说出理由来。 柯枫示意他看门外。 原本紧锁的房门此时不知为何大敞着,门外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谈寂顺着柯枫的视线看过去,那竟是这个局的执棋者,连雨。 连雨还穿着之前那身睡衣,头发和衣服通通被雨水淋了个透湿,像个水鬼一般的往下淌着。 他不知是在门口站了多久,目光呆滞的望向屋中,与白天热情开朗的模样判若两人。 谈寂皱眉道:“他这是……” “梦游,”柯枫低声说,“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他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夜里看见堂舅和堂叔那个。” 谈少爷自然不可能给执棋者现场表演一段那个,咬牙道:“惊醒他会如何?”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会变成残局,就像你在小傻子的局里遇见过的那样。”柯枫压着他没有动。 成了残局,就算他们侥幸逃脱出去,这局也没法破了。 谈寂虽然脾气不好,却也不是胡闹的性子。 他仰脸看向柯枫。 柯枫的那件黑背心不知脱到哪里去了,此时半裸着身子压着谈寂,肌肉紧绷,有种带着力量的美感。 他的姿势非常讲究,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会让谈寂觉得冒犯的地方,单纯的只是固着对方无法起身。 由于之前挣扎的缘故,谈寂的上衣也被撩到了胸口,露出了薄削的腹肌,但平日里一身痞气的柯枫,这会却像个刻板绅士一般,一点便宜都没有占。 谈寂在雨夜里阖了一下眼。 好热。 第二十六章 ·惩罚 很热。 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悄然从雨夜里冒出头来,带着这间屋子里原主人的意愿,肆意疯狂的生长着。 谈寂在黑暗之中,看到了那两条交缠着的蛇尾。 柯枫的气息也很重,谈寂闭眼听了一会,又皱着眉睁开。 “这就是惩罚?”他问。 这个局中的规则有些许诡异,不去追逐迷茫的执棋者,反倒是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一般,处决着令执棋者感到不安的往事。 第52章 “应该是。”柯枫依旧静静的压着他,限制着的力道逐渐放松下来。 鬓角的汗珠,滴落到谈寂的锁骨上。 很烫。 谈寂恍惚了一下,在那一瞬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想,这种情绪应该被称之为,兴奋。 柯枫的声音自上面传来,又低又哑,问道:“你感觉兴奋?” 的确,他的呼吸已然急促了许多。 “嗯,”谈寂曲了一下腿,“我想……” “不行。”柯枫打断了他的动作,又重新将对方限制在了床间。 谈寂皱眉。 “我也想,”柯枫帮他擦掉了那滴汗,“在公司,第一次见到21岁的你时,我就很想,但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沉溺于这种兴奋,”柯枫说,“你应该先学会爱,再体会欲,这个顺序不能颠倒过来。” 谈寂被他固在床上静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柯枫放开了他。 执棋者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了,门口的地上只留下了一摊水迹。 柯枫重新锁上了门,只身去了浴室。 雨声与水声的交集之中,谈寂用手背挡着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到比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在邀请柯枫做什么。 但柯枫拒绝了。 谈寂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 他难得的体会到了高兴,不是那种大家一起为了某件事情而体现出的高兴,也不是替某位朋友的成就而感受到的高兴。 是一种,非常私密的高兴,无法说与任何人听。 这一夜,院中没有再响起雷声。 *** 再醒来时,雨意外的停了。 难得睡个好觉的谈少爷少见的没有赖床,他扯着自己压皱的衣摆从床上坐起来时,发现了一件事。 柯枫不在房间。 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五十八分,他成功在昨天那个角落里,找到了人偶闹钟。 “我已经起床了,”谈寂盯着那个人偶娃娃,“所以你不许发出声音。” 人偶:“……” 门外传来了柯枫的低笑。 谈寂拎着人偶娃娃开了门,就见对方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仿佛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起这么早?”柯枫穿着那件带入局中的外套,身上还沾着晨露,“我以为你至少能睡到人偶喊你起床。”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被谈寂拎在手里的人偶,纽扣做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了无奈与绝望。 “去哪了?”谈寂问。 柯枫揽着谈寂回了屋中,说:“渡灵回来了。” 谈寂愣了一下。 柯枫继续道:“我在餐厅里看到了新的字条,老太太会在不下雨的时候出门卖人偶,今天你可以把两种人偶都还回去了。” “果然。” 二人略做收拾,动身去了餐厅,渡灵早已等待多时,看起来一夜未眠,身后桌上还摆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偶。 谈寂将人偶拿起来与自己手中那个对比了一番,从大小、衣着和缝制手法上明显能够看出,它们原本应该是一对情侣娃娃。 “找到徐慢了吗?”柯枫问。 渡灵点了一下头。 谈寂放下人偶回头看他,问:“徐慢是谁?” 柯枫抬头,正巧见禾月与新悦赶来了餐厅,干脆一起和众人说了。 “之前和你提过,南部分公司有个重点关注的对象,”柯枫说,“徐慢是两年前和新悦同期进的公司,你们也知道,傅总很热衷于替刚进公司的新人们无偿破局,尤其是在他自己管理的南部。” 谈寂点头,道:“之后呢?徐慢的局有问题?” “问题大了,”柯枫转头看了一眼新悦,“新悦就是在他的局里被共情的。” 新悦点了点头,说起这件事情,脸色依旧白得要命。 “只是这样?”谈寂问。 “当然不是,共情不是执棋者能决定的,但那次除了新悦之外,还折了两个初阶弈者在里面,”柯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顾king出来之后说,徐慢根本不想破局,他是在用局中的规则诱杀弈者。” 谈寂闻言静了几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反倒是禾月追问:“那公司还留着他?” “公司拿不出证据,不可能凭顾king一面之词就处置徐慢,何况这种人放出去反而更危险。”柯枫说。 渡灵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安慰道:“放心,他的事只有公司里的几个高阶弈者清楚,我也是入局前才听老板说的,这两年几乎没让徐慢入过别的局,他名义上的搭档也是公司特地安排的线人。” “搞得这么隆重,”谈寂问道,“他和那个实验方有关?” 柯枫点了一下头。 渡灵说:“我跟了一天一夜,他在这局里和执棋者同龄,是校友兼发小,就住在两条街外的居民楼里,或许规则上暗喻的不下雨时可以出门,表达的就是可以去找徐慢。” “傅予青这只狐狸。”柯枫低骂了一句。 禾月困惑。 谈寂冷笑着解释道:“傅总应该是一开始,就查到了连雨和徐慢幼年有交集,才把他带回公司的。” 渡灵赞同的点头。 依旧是七点五十二分,老太太准时端着早饭走出了厨房,连雨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第53章 他穿着和昨晚完全不同的睡衣,头发也被剪短了不少,单从样貌上很难分辨出距离上一幕究竟过去了多久。 好在早饭虽然丰盛,分量却并未增加,众人麻木的执行着规则的要求,只有饿了一整天的渡灵吃得津津有味。 连雨疑惑的看了一会渡灵,又看向他身后摆着的新人偶,表情有些怪异。 柯枫隔着巨大的餐盘试图和谈寂说悄悄话,讲得全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还是第一次在局中见到,这么向着执棋者的规则。” 谈寂心想,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悄悄话讲得这么大声。 老太太的病情似乎更加严重了,像是个不具有思维的npc一般,盯着众人吃完了桌上的食物,独自起身走向阁楼。 没一会,便又从阁楼上搬出了一个巨大的蛇皮袋,用推车推着出了院子。 柯枫拍了一下谈寂,对着桌上的四个人偶抬了一下下巴。 谈寂认命的抓着它们起身上楼。 连雨见姥姥走了,第一时间看向了柯枫,问道:“你说规则向着我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柯枫笑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偶尔会梦游?” 连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柯枫说:“你是梦游时撞见了堂舅与堂叔的事?说说他们俩的故事吧。” 禾月看了一眼楼上,这个话题,柯枫似乎是故意避开的谈寂。 连雨深吸了一口气。 “我之前说过,堂舅与堂叔是通过我父母相识的,”连雨说,“堂舅是姥姥从娘家保养的孩子,从小被姥姥溺爱坏了,养成了喜欢什么就非得得到的性格。” 新悦问:“所以他看上了你堂叔,但是对方不愿意?” “不,对方很愿意,”连雨摇头道,“他们俩都是天生弯的,遇见彼此一拍即合,很快就同居到了一起。” “这有什么不对吗?”新悦皱眉。 柯枫笑了一下,说:“我猜,不对在于,他们最开始在一起是为了欢愉,而不是爱情。” 连雨点头。 禾月似乎有些不理解这种行为,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们的确爱上了彼此,可堂舅的性子终究有些极端,他总觉得他们因欢愉相识,对方并不会对他付出真心,”连雨长叹道,“他开始用尽办法去试探堂叔,不惜伤害自己,只为了确定对方是爱着他的。” 听到这里,连渡灵都摇了摇头。 “闹到最后,堂叔不知是对他失望了,还是不忍看他那样伤害自己,咬咬牙搬出了这个院子。” “那你堂舅呢?”新悦问。 连雨痛苦的回忆着往事,答道:“堂叔走了之后,他彻底崩溃,在一个雨夜里,服毒自尽了。” 几人皆沉默了下来。 没有第三者,没有家人的反对,没有三观不合或是梦想相悖,一对原本情投意合的恋人,就因为彼此间的不确定感,因为最初的放纵,阴阳两隔。 过了好一会,连雨才从回忆中缓了过来。 他看向柯枫,不可置信道:“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碰他?” 楼梯上传来了谈寂的脚步声,柯枫轻笑了一下。 “我哪舍得。” 殊不知,令他舍不得的谈少爷,刚刚还在阁楼里,和一堆人偶聊得起劲。 阁楼不大,是个专属于老太太的工作间,堆放着不同的工具材料,以及很多早已完工的人偶娃娃。 谈寂仔细分辨了一下,角落里风格各异的那些大约是几年前的产物,而堆放得最显眼且崭新的,是和他手中那三个女性人偶一模一样的几十个复刻品。 就好像是健忘的老太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制作着,她回忆中最不舍的那个人。 ——连雨的母亲,老太太早亡的大女儿。 谈寂将手中的四个人偶也放进了那一堆里。 “如二位所见,我是来帮连雨破局的弈者,”谈寂淡淡的说道,“只不过破局之后,他便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人偶不会说话,但谈寂却好似听到了。 “也好?”他笑了一下,“我明白二位的意思,他该放下这些往事,自己长大了。” “快了?” “嗯,我们必定尽弈者之职,不会让不相干的人,伤害到他。” 阁楼的窗户半开着,初夏有风拂过,扬起了浅青色的窗帘。 像是友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第二十七章 ·照片 院中的天气算不上晴朗,雨后潮湿的风催生出满园的青绿。 栀子依旧开得正茂,一切的秘密都隐匿在那个回忆里多雨的夏天。 亲人的离去,使得原本懵懂的童孩,突然沉静了下来。 连雨甚至不知道,在这段回忆中,自己应该去责怪谁。 “还差一点关键的东西。”谈寂说道。 “嗯,”柯枫望向了窗边发呆的连雨,“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叫徐慢的发小?” 连雨闻声回头看柯枫,思索了几秒,道:“这个局里有徐慢?” 柯枫没有和他提及渡灵早晨所说的事情,只是点了一下头。 连雨不愧是做了三年苦力的弈者,很懂规矩的没有追问缘由,只说:“需要我做什么?” “把他从家里引出来,去哪里都行。”柯枫笑了一下。 第54章 论谁都会欣赏这种聪明又识趣的队友。 “现在?”连雨起身。 柯枫想了一下,道:“吃完午饭吧。” 然而没人给他们做午饭,一直等到十二点,出门卖人偶的老太太也没有回来。 吃完早饭之后便一直绷着张脸的谈少爷,突然开心了起来。 “今天不用再吃啦?”禾月几乎可以称得上雀跃。 趴在桌边小憩的渡灵也抬起了头,问:“那我们出发?” 柯枫站起身来,安排道:“连雨把作为npc的徐慢从家中引出来,渡灵暗中护一下执棋者,我们四人潜入徐慢家中。” “他家里没有别的npc了吗?”禾月问。 “没有。”渡灵说。 “我基本没见到过他的父母,”连雨跟着柯枫往外走,解释道,“记忆中他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 院外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不少积雨,街巷空无一人,寂静清冷,回荡着几人踏水的脚步声。 徐慢住在一栋五层老楼的第三层,谈寂仰脸看着铺满了楼栋外墙的爬山虎,和墙角裸露在外的红砖,皱了一下眉。 “你确定这栋楼可以作为锚点?”谈寂问。 柯枫计划由连雨上楼将徐慢引走,而他们四人,则借住命线锚点从窗户爬进三楼。 “放心,”柯枫边调整抓钩枪边笑道,“局中建筑的牢固程度取决于执棋者对它的认知,只要执棋者觉得没问题,就算是纸叠出来的也能坚不可摧。” 可惜谈寂没机会知晓执棋者对这栋老楼的认知,连雨此时刚好敲开了徐慢家的门。 他表现得非常自然,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在热情的邀请着自己的伙伴。 渡灵隐藏在楼梯转角的阴影中,目送二人下楼后,对楼下潜伏的四人打了一个手势。 “上。” 柯枫揽走了谈寂,借着抓钩枪链出的命线升至三楼,一脚踩住了木质的窗框。 还好,窗框非常的牢固,谈寂松了一口气。 新悦观摩了一会柯枫揽住谈寂的姿势,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禾月,表示三楼而已,他能徒手爬上去。 禾月:“……” 不过三楼的高度对于专业弈者而言确实轻松,柯枫懒得阻拦,还从屋里拽了新悦一把。 仅剩下拥有命线的实习生略显笨拙,禾月尝试了三次才将锚点成功钉到窗框上,气得谈少爷恨不得直接抓着他的命线将他拎上来。 房子从外观上看占地面积并不大,四人进屋后才发觉,这一户竟有百十来平,三室两厅,厨卫齐全。 柯枫四下查看了一番,他们入户的大窗属于阳台的一角,往里走便是宽敞的主卧,这个房间的布置十分简陋,大抵是执棋者对它并没有多少记忆。 “去书房和徐慢的卧室看看。”柯枫当机立断。 徐慢的卧室就在主卧的隔壁。 作为发小,连雨似乎时常出入这里,徐慢卧室中的陈设多而杂乱,谈寂跟着柯枫迈过门口堆放着的书本进屋时,被一件脏衣服绊住了腿。 谈少爷的脸上十分明显的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也太乱了,”后面的禾月也有点接受不来,“柯神具体要找些什么?” 柯枫没管那些堆在地上及床上的杂物,反倒是不厌其烦的翻着柜子和抽屉,道:“一些对徐慢而言很重要,且需要藏起来的东西。” “哦。”谈寂明白了。 剩下的两人一脸茫然,不过也同他们一起翻看了起来。 二十几分钟过去后,新悦的手都被翻黑了,悲伤的发现他们才翻看了不到一半。 “这简直是个垃圾场。”新悦崩溃道。 谈寂望着角落里发霉的泡面碗,赞同的点头。 柯枫不幸捏到了一个烂得已经拿不起来的爆浆橘子,忍着恶心找水洗手。 只剩实习生还在辛勤劳作。 他从堆满玩具的箱子最底部,找到了一个精美的日记本,刚打算翻开,一张照片就这么掉了出来。 “这是……”禾月捡起照片,瞳孔猛得缩了一下。 谈寂闻声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也皱起了眉。 照片很新,应该刚拍摄没多久。 背景应该是个废弃的工厂,镜头的正中间站着四个孩子,年纪大约都在十岁左右。 最左边的胖小子是他们刚刚见过的徐慢,幼年的祁冽正满眼不屑的站在他身边,而中间那个禾月并不认识,他笑得一脸嚣张,揽着最右边不肯看向镜头的男孩。 虽然只有侧脸,但禾月依旧认了出来,那是,幼年的顾流光。 在四个孩子身后还站有两个成年人,一个与徐慢的眉眼相似,另一个,竟是之前在苏梦局中,所遇到过的瘦长鬼影! 柯枫洗完手回来,探头看了一眼后也愣了,但他的重点和两人的不太相同。 “景凌?”柯枫指着最中间的小子说道,“徐慢居然认识他?” 谈寂当然还记得这个名字,追问道:“改禾月记忆的那个?他究竟是为什么?也喜欢顾流光?” 柯枫的表情仿佛生吞了刚刚那个爆浆橘子,摇头说:“景凌做的那些事,要是有半点出于爱情,我可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那是为什么?”禾月捏着照片,手指泛白。 “3-11,3-12,3-13,”柯枫从祁冽开始向右边指去,“他们三个最初一组,是第三批实验品里,最被看好的一组,八岁就开始入局,顾king说,幼年在局里,他们三个曾是可以把命交给彼此的关系。” 第55章 谈寂皱着眉摸了摸手腕。 柯枫轻轻揽住了他,继续道:“实验方被迫叫停解散后,顾king选择了和我的老师走,景凌作为实验品中最特殊的一个,一直认为顾king背叛了他。” “特殊?”谈寂问。 柯枫说:“他是研究方里一个骨干的儿子。” 谈寂愣了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将自己的亲生骨肉作为实验品。 新悦也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忍不住问:“他觉得顾king背叛了他,改禾月的记忆干嘛?” “大概是想恶心顾king吧,正巧当时祁冽与禾月同班,”柯枫将那张照片收了起来,“当然,我有一些比较个人的猜测。” 禾月看他。 柯枫笑了笑,说:“或许我们笨手笨脚的实习生,其实是某个很厉害的实验品的对照组,他们不想让禾月接触和局相关的一切,尤其是天赋突出的3-13,只可惜,当年的资料被老师一把火全烧了,大概剩下那几个喜欢搞事的研究员,自己都查不到禾月对照的究竟是谁。” 谈寂想了几秒,觉得这样干猜测也不会有结果,转身去了书房。 这里并不算杂乱,但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和垃圾桶中丢弃的手套与鞋套上,都保留着一些成年男性生活过的痕迹。 和寻常书房不同,房间正中的桌上摆放着一堆化学器皿。 谈寂皱着眉走过去,想将器皿中的反应物拿起来看一眼,被追来的柯枫抓住了手腕。 “别碰这些。”柯枫拉着他往外走。 “嗯?” “差的东西找到了,”柯枫说,“是药物。” *** 潜入别人家中,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柯枫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指挥着三人原路返回。 “我们干嘛不打开门走出去。”禾月望着窗外,脸上写满了拒绝。 新悦依旧选择顺着窗台往下爬,笑道:“要是打开门发现徐慢正在上楼,你打算说点什么?” “物业免费上门清洁?”柯枫在他身后嗤笑。 禾月背腹受敌,不得不钩上命线往下跳。 他的操作本没有什么问题,三楼也不算高,只可惜那个窗框大约是被柯枫踩松了,禾月刚翻出窗台松开手,木质的窗框,便带着他锚好的命线一起脱离了墙壁。 他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坠了下去! 原本说着骚话的柯枫猛得伸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已经爬到楼下的新悦也下意识扑了过去,试图接住坠楼的禾月。 可令谁都没想到的是,禾月不知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两边的肩膀和手臂,堪堪悬停在了一楼与二楼之间。 谈寂抓着柯枫的命线跳到二楼阳台外的窄边上,仔细观察了一番挂住禾月的细线,那竟是几道操控傀儡用的丝线。 小傻子被吓得更傻了,盯着谈寂将属于他的那根命线拉上来,勾在了二楼护栏上,才手脚发软的操控着抓钩枪,一点一点降至地面。 谈少爷倒是毫不畏惧的从二楼跳了下来,松开了柯枫的命线。 那几道傀儡丝此时早已没了踪影,谈寂皱着眉看向刚落地的柯枫,问:“那是什么?规则能主动保护弈者吗?” “没有相关的记载,”柯枫也一脸茫然,“我觉得更像是……”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谈寂抬眸看去,发现原本躲藏在阴影之中的渡灵,此时竟冲出来拦在了徐慢和执棋者之间,他挡着眼睛的帽子因为动作剧烈而被掀起来不少,露出了一双蛇目般的竖瞳。 柯枫也赶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渡灵拉着一下自己的帽子,将夺来的东西给柯枫看。 “徐慢强迫连雨吃下这个。” 他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白色的药片。 第二十八章 ·雷雨 徐慢被突然出现的几个大人吓了一跳,凶狠的瞪了连雨一眼,转身小跑上楼了。 几人也不能真的拿局中的npc怎样,只好护着连雨回到院中。 柯枫和渡灵走在最前面,连雨盯着渡灵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突然喊住了柯枫。 “柯神,”连雨说,“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柯枫似乎丝毫都不觉得意外,干脆在院中找了张石椅坐下,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了那张照片。 谈寂低头扫了一眼,发现他拿着照片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刚好挡住了照片最右边的顾流光。 “这几个人你见过吗?”柯枫问。 连雨凑过去仔细分辨了一会,点头道:“见过。” “都见过?” “对,这个是徐慢,你们刚刚见到过,徐慢身后的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连雨伸手指了指,“徐慢身边的这两个孩子,曾来他家里找过他好几回,每次他们一来,徐慢就会找理由把我撵走。” 渡灵隔着柯枫一个石椅坐下,问:“你经常去徐慢家?” 连雨点头。 “他父亲身边的这个男人呢?在哪见过?”柯枫问。 这次连雨盯着照片看了好半天,才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在他家书房,奇怪,明明觉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行了,”柯枫收了照片,没让对方细想下去,“说说你想起来了什么吧。” 几人都围着石桌坐了下来,谈寂看了眼天色,这会大约下午四点左右,天阴沉沉的。 第56章 连雨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在我记忆的最初,姥姥家的院子,并非如今这么凄凉,那时我也并不害怕姥姥做的人偶。” “你当时应该很喜欢它们吧,”谈寂轻笑了一声,“尤其是那对情侣人偶。” “是啊,”连雨也笑了起来,“那对人偶,是姥姥赠与我父母的新婚礼物,只可惜,父亲在母亲怀孕时便意外去世,我从未亲眼见过他的模样,只能通过人偶和相片去想象,而母亲也终日郁郁寡欢,终在我两岁多时与世长辞。” 从那之后,陪伴着连雨长大的,就只剩,那对原本寄托了无限祝福的人偶娃娃,有多少无人的夜晚,幼小的连雨,都孤独的抱着它们暗自垂泪。 “你的姨姨们,堂舅和堂叔,出事的时候,它们都陪伴在你的身边,对吗?”谈寂轻声问。 连雨点头说:“渣男再可恨,我也不该怨恨我的姨姨,更何况堂舅与堂叔的悲剧里,根本就没有孰对孰错。” 可规则却在无形的惩罚着他们,向入局的所有人,诉说着连雨童年的无助和难过。 “可当年有一个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谈寂说,“你的舅姥爷。” 连雨有些意外的看他,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人偶告诉我的。”谈寂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连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说了下去。 “舅姥爷是姥姥的七弟,自幼不学无术,姥爷去世后,他便以帮忙看门为由搬进了这里,实则游手好闲,好赌成性,徐慢的父亲曾与他是牌友,我和徐慢也是因此相识。” “你和徐慢都曾作为实验方的对照组,”柯枫说,“但他后来接触了不少实验方的人,成为了他们放在对照组中的棋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连雨仰脸看他。 “他的父亲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大约是打算非法制成某种药物谋利,可惜手艺太差,做出来的东西效果不好,卖不出去,”柯枫嗤笑,“所以干脆把自己的儿子给卖了。” 连雨怔了一会,想起了徐慢强迫他吃下的白色药片,以及舅姥爷掺入食物中,使得院内所有人误食的诡异粉末。 “他们……在用我的家人试药?!” 姥姥的痴呆症,两位姨姨做出的疯魔举动,堂舅的自杀,以及连雨自己对人偶产生的幻觉,竟全都是拜徐慢父亲和他舅姥爷所赐。 连雨跌坐进石椅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柯枫轻叹了一口气。 半晌,连雨才重新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误食了药物之后,我患上了梦游症,这个院子也在幻觉之中变了样,我希望父亲可以在白天陪伴我成长,所以象征着他的人偶变成了白天的规则,而夜晚,我想要母亲陪我入眠。” 由于未曾见过父亲,所以白天的规则会伪装成院内的任何人,而母亲存在于他幼年的记忆里,故而夜晚的规则,则来自心底那些求而不得或是念念不忘。 “后来姥姥病倒,舅姥爷独吞了家里所有的财产,我念完初中之后,大约是因为脱离了药物的控制,状态好了不少,选择独自离家打工,”连雨掩面道,“幼时的我总固执的认为,是姨姨们和堂舅堂叔错了,那时我想,如果父母还在世,一定会阻止甚至惩戒弟弟妹妹们吧。” 所以规则惩罚着院中的众人,却唯独向着连雨,那或许是局在替命运偿还他,一个无忧的童年。 柯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破局后,公司会为你查明当年的真相,如果徐慢的父亲和你的舅姥爷家非法制药投毒情况属实,法律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啊?”旁听的禾月茫然抬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柯枫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违法犯罪的事情,当然要由司法来审判,难不成要把他们骗到局里杀掉吗?” 禾月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请于下午五点之前到达餐厅享用午饭,切不可浪费食物。」 谈寂愣了一下,问:“什么饭?” 柯枫也一脸茫然,起身道:“先去看看吧,也许是中间漏了一餐,这一顿被规则算作了午饭。” 局没破,弈者就得遵守规则,几人认命的起身,在餐厅里看到了归家的老太太。 她显得更老了,整个人都弓了下去,脸上的皮肤耷拉着,须发皆白,见到众人倒是非常的开心。 “孩子们回来了,”老太太轻声念叨着,“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连雨莫名的有些哽咽。 谈寂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老太太端着重物行走,主动去厨房端出了好几个巨大的餐盘。 菜多得仿佛六人一整晚都不可能吃完。 新悦暗自叹气,只希望能早点去西部分公司减肥。 夏季的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落了下来。 老太太这次居然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反而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着什么。 谈寂朝厨房门边看了一眼,默默的把自己手边一只没动过的烤鸡,推到了柯枫面前。 柯枫:“……” 行吧,他饭量大。 剩下四人边吃大餐边吃狗粮,觉得更饱了。 大约半小时之后,那个该死的规则竟又响了起来。 「请于下午六点之前到达餐厅享用晚饭,切不可浪费食物。」 第57章 正在啃着烤鸡的柯枫:“?” 禾月夹着一筷子金针菇,哆哆嗦嗦的问:“是它坏了还是我的脑子坏了?” “是它的脑子坏了!”渡灵怒道。 谈寂皱了一下眉,呢喃道:“金鱼。” 院内忽地亮过了一道闪电,雨下得愈发大了。 连雨仰脸看他,就见谈寂扔下筷子起身,惊雷也在这一刻降临。 有什么打翻重物及肢体摔倒的声音,与雷声重叠在了一起。 谈寂猛的冲进了厨房,连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紧跟在他的身后。 “叫救护车!快!” 记忆中的场景,和局内的声音交叠到了一起,那个雷雨的黄昏,红蓝交替的光线里,刺耳的警报声中,姥姥被抬上了疾驰而来的救护车。 连雨没有再像当年那样呆立在原地,他冲出了餐厅,在暴雨之中,赶上了那辆救护车。 而身后,那个木质餐柜上贴着的字条,正被无形的命运之手,一道道画上红线。 也许姥姥的爱很简单,所谓家规,不过只是希望孩子们吃好饭,睡好觉,不要淋雨,不要生病,不要捣乱。 在推翻的规则与崩裂的世界之间,五位弈者并肩而行。 谈寂的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两个人偶娃娃,看上去有些年头,大约是最初的那一对。 “看吧,他已经自己长大了。” 院内的风不知何时平缓下来,雨也停歇了,夏季里的雷雨常是如此,天边浮现出了一抹绚丽的彩虹。 那对人偶静静的看了一会远方后,化作了两道温暖的霞光。 谈寂低头看了眼手心里的微光,轻笑道:“走好。” 只有身后的禾月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像一条鲶鱼。 “想问什么?”谈寂看他。 禾月挠头,说:“这个局里的规则,不是执棋者自己想象出来的父母吗?为什么他们好像拥有自己的意识啊?” 谈寂没有说话,倒是柯枫笑了一声。 他说:“谁知道呢。” 究竟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这很重要吗? 重要的是,其实一直有人在默默的爱着他。 *** 翌日,天气晴朗。 久违的阳光仿佛扫空了院中全部的阴霾,原本种有栀子花树的花坛里,长出了一道金色的线。 连雨下意识想要走过去,却被柯枫拦住了。 “这里的规则很爱你,”柯枫说,“也许你可以带一件礼物去现世。” 连雨愣了一下,他的确知道这种说法,弈者圈中有名的局内道具,除了顾流光的折刀,还有风鸣那一长一短的一对古刀,以及白橘的一盒用不完的火柴。 他犹豫了一下,和柯枫道谢之后,只身去了阁楼。 “要不要猜猜他会拿什么?”柯枫笑道。 渡灵说:“他父母的人偶?” “也可能是姥姥的人偶。”新悦思索道。 只有谈寂摇了摇头。 片刻后,执棋者·连雨从阁楼上,拿回了一个小巧的人偶。 禾月顺着谈寂的目光望过去,那是,整个阁楼里最小而精致,也是姥姥做得最用心的一个。 连雨自己的人偶。 “先爱自己吗?你说得对。”谈寂朝柯枫伸出了手。 “嗯?”柯枫不解。 “命线,算了,你不想看就罢了。”谈少爷抬腿就走。 属于柯枫的命线擦着他的腰边弹出,拦腰挡住谈寂的去路。 “看,当然想看。” 拿着礼物的执棋者朝那片栀子花丛伸出了手,金色的丝线汇入了他的手腕。 于是回忆中所有的怨恨将释怀,痛苦皆放下,不再自欺欺人,不再彻夜难眠。 自此好梦。 谈寂轻轻抓着柯枫的命线,等待着局或许的馈赠。 他于艳阳中眯了一下眼。 一晴方觉夏深。 第二十九章 ·礼物 入局的时间对弈者来说往往漫长且难熬,但于现世中,不过是一顿早饭的时间。 甚至某个实习生早起买回的大量早饭,在暖气的加持下,还没有变凉。 新悦醒得最早,没来得及于初冬早晨的阳光里睁开眼,便先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 顾流光还静静的等在特殊工作间里,找了张靠椅假寐,面前桌子上,完好无损的摆放着禾月买的早饭。 似乎是听到了些细碎的响动, 他抬眸望去。 新悦第一次在男神面前,露出了想吐的表情。 好在及时醒来的渡灵拯救了他。 渡灵一把打开了工作间的大门,对一脸茫然的顾流光说道:“破局了,放心吧,都没受伤,就是吃得有点太撑,暂时不想看见任何食物。” 于是连雨醒来的时候,顾流光正把桌上的一堆早饭,塞给路过的白橘。 已经吃过早饭的白橘:“?” 等到禾月从馈赠来的回忆中悠悠转醒,桌上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空豆浆杯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入局前只喝了两口,剩下是谁喝的,禾月不敢问。 他抓着手中的折刀,脸更红了。 顾流光笑问:“局给你看了什么?” “折刀……” 原来在现世中,的确曾有过一把,和它一模一样的折刀。 那大约是在禾月初二的时候。 第58章 十四岁的小傻子和一名红衣少年,并排趴在学校走廊的围栏边,少年的手中把玩着一把折刀,纤长的手指与黑金色的刀身,形成了鲜明对比。 禾月盯着看了一会,只觉得眼花缭乱。 “喜欢?”少年笑道,“送你了。” 小傻子固执又认真的摇着头说:“我没有同等的东西作为回礼,不能要。” 少年愣了一下,说:“你有更贵重的。” “啊?”禾月茫然。 “比如,做我的小男朋友?” 少年朝他伸手,掌心里静静的躺着那把折刀,他惊讶的抬眼,对上了那双含笑的星眸。 他本该答应的,禾月陷于回忆之中回想到,后来被什么事情打断了呢,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的班主任。 禾月又摸了摸手中的折刀。 现世的那把折刀早已不知去向,而这把从局中带出的珍贵礼物,顾流光又一次送给了他。 “那你要把它还给我吗?”顾流光问。 禾月红着脸没有说话,手里的刀反而抓得更紧了。 顾流光又笑了一下。 他还真没见过,小傻子这幅有些蛮不讲理的模样。 …… 新悦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只希望柯神赶紧把他调去西部分公司。 但令人意外的是,柯枫和谈寂又过了十来分钟,才清醒过来。 谈寂不知是看到了些什么,沉着脸对众人点了一下头,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他身后的柯枫脸色更差,但还是追了出去。 “谈寂!”柯枫在二楼走廊里追上了谈寂,拉住对方的手腕道,“我信你,你不可能……” “你才认识我多久,”谈寂冷笑着打断,“我都无法确定自己当时的想法。” 那段回忆大约是血色的。 谈寂想,那应该是自己作为0号试验品,入的最后一个局。 那个局并非某个人不能释怀的回忆,它没有往事,没有剧本,没有情感。 它甚至难以被称之为一个局。 那天下着大雨,几名研究员领着十二岁的谈寂,离开了自幼居住的庭院。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养大他的男人,站在雨中的长廊里,没有跟上来。 谈寂被带进了一个地下血斗场一般的孤局之中,局的正中心是个巨大的圆形铁笼,四周环绕着一圈华丽到夸张的观众席,整个局的场地并不算大,尽头是密不透风的墙壁。 他就站在一面墙边,而面前或跪或瘫的十几个孩子,则是研究员口中的,失败品。 “李组长,让一个小孩子来处理他们合适吗?”一名戴口罩的研究员不确定的问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组长摘下了口罩,竟是那个死在苏貘局中的瘦长鬼影,“这可是最无情的0号,玄冥养了他这么久,总得派上点用场吧。” 几个研究员附和着笑了起来,尖锐嘶哑得犹如等食的秃鹫。 谈寂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研究员们,轻抚右手腕上缠绕着的命线。 “去啊,”其中一个研究员被看毛了,推了推小谈寂单薄的肩膀,“把他们‘处理’掉。” 他没有动,只是看向了那十几个被捆在一起的孩子们。 他们看样子和谈寂是同样的年纪,消瘦疲惫,浑身是伤,像是从血斗场上输了下来,成为了实验方认为没有价值的失败品。 “啧,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听话,”李组长烦躁道,“我有没有嘱咐过你们,让3-13直接在场里杀了他们?” 推谈寂的那个研究员嗤笑道:“3-13有多心软,你不知道?这个倒是够冷酷无情,但他也不听话啊。” 李组长略一思索,从墙上取下了把猎枪,蹲在小谈寂身后,用枪口抵住了他的后心。 “去,把他们都杀了。” 十二岁的谈寂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那只缠着命线的右手。 …… 回忆至此处戛然而止。 柯枫在走廊里拉着对方不肯松手,说道:“如果你当时真的‘处理’掉了他们,实验不可能被叫停,你也不会失去幼年的记忆,更不可能在医院里躺那么久!” 谈寂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静静地盯着被抓住的手腕,没有出声。 “带你去个地方,”柯枫轻叹了一口气,“本来也是承诺过你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竟然真的乖乖跟上了。 *** 负二层地下室,特殊档案区。 柯枫刷了自己的工作卡,感应门“滴——”了一声,灯光由红变绿。 “快进来,”柯枫单手抵着门,“这门被技术调整过,关上得很快。” 谈寂从没来过这里,公司的布局图上,负二楼是一个巨大的模拟训练室,用以向新人提供抓钩枪及体能训练等多种帮助。 “我一个新人,来这么机密的地方不好吧?”谈寂问道。 柯枫见他心情好了一些,也勾了勾嘴角,说:“公司里最大的机密,都与我的老师玄冥有关,你作为他的养子,说不定等哪天彻底想起了以前的事,我们还得反过来向你请教。” 养父,谈寂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真是个遥远而又陌生的词汇。 但莫名会感到一丝温暖。 “玄冥?”谈寂问,“他真名叫什么?” “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非常神秘,只知道是亚裔,也许根本没有中文名也说不定。”柯枫边说边在一个柜子前操作着什么,那个柜子看上去非常科技,显得又牢固又安全。 第59章 谈寂默默的看了一会,又问:“他和实验方是什么关系?” 柯枫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道:“可以说没有他,就根本不会有那些关于局的实验。” “怎么说?” “玄冥年轻时有一个深爱的恋人,姓顾,这位顾先生有一个破不了的局,而玄冥当时已经成功破了属于他自己的,”柯枫说,“他想了很多方法,最终设计出了一套方案,能够通过命线进入他人的局中,于是这个世界上便有了弈者。” 谈寂皱了一下眉,说:“他入了恋人的局?帮他破了局?” “不,他失败了,玄冥的恋人死在了他的怀中,”柯枫垂眸,“但这套方案,被几个对局非常感兴趣的研究员得知后,他们决定跟玄冥合作,进行一个关于弈者的实验。” 也许最开始,失去恋人后悲痛欲绝的玄冥,只是想要帮助那些同他一样境遇的人,毕竟,顾先生的局他入得太晚,如果能再早几轮,说不定就是另一种结果。 可实验方的野心,却不仅如此。 他们不光是想要成为帮他人破局的弈者,他们还试图培养出最有天赋的孩子,想要在局中肆无忌惮的享受权利,想凌驾于命运,甚至是他人的生死之上。 而玄冥,除了掌握着最核心的技术之外,可谓是孑然一身。 最疼爱的养子,也是最有天赋的0号被实验方带走时,他甚至都没有机会阻拦。 “这不是他的错,”谈寂低声道,“我不曾怨过他,我只希望,自己没有手染鲜血,只希望……还能问心无愧的面对他。” 柯枫终于打开了那个坚固的柜子,从其中一格里,取出了一个特质的盒子。 “他在去世之前,曾嘱咐我们,保留他的命线,里面有用的记忆被傅总提取出来了不少,但并没有任何是关于你的,也许,他曾用特殊的方式,将全部关于你的记忆,都隐藏了起来。” 柯枫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存放着一道故人的命线。 谈寂回忆起了,自己十二岁之后的生活。 虽然名义上是个独居的孤儿,但总有一个不肯露面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对他提供各种意义上的帮助。 对方自称是谈寂的远方亲戚兼监护人,每次出现都以各种方式遮挡着容貌,给他花不完的生活费,送他去心仪的学校念书,关心着他的饮食和起居,直到谈寂十八岁。 “我休学,来l市,不是为了陪朋友,”谈寂说,“是因为找到了一些关于他消失的痕迹。” 谈寂当时自己都觉得奇怪,一个远方亲戚突然失踪了,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难过和着急。 “来吧,”柯枫把盒子递到了他面前,“如果这道属于他的命线并未排斥你,就证明,你依旧无愧于心。” 谈寂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难得有些紧张,手指微微颤抖着,这本不该是0号实验品会有的反应,他应该是最冷静也最无情的那个。 “我……”他少见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闭着眼将手放于命线之上。 触感微凉。 那道金色的命线,不知在这暗无天日的档案室中,沉睡了多少个日月,却在接触到谈寂右手的那一刻,便温柔的缠上了他的手腕,仿若还有生命一般。 谈寂愣住了。 你是无罪的,这是玄冥留给他的回答,也是玄冥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盯着手腕上的命线,眼睛一下都不敢眨。 直到柯枫将他轻轻拉入了怀中。 “你是无罪的。”柯枫说。 第三十章 ·开会 连雨破局几天之后,安婉便休完年假回了公司。 彼时,新悦已拖着那两箱巨大的的行李,登上了飞往西部的飞机,他离开得沉默而低调,整个总部,竟只有负责审核通过的风鸣知道。 禾月的账户上多出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他盯着那串五开头的五位数字恍惚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拿高阶弈者一半的工资,究竟有多少。 谈寂向来不在乎自己的账户余额,倒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终于领悟了自己需要买几件新的冬装。 顾流光结束了长达二十七的治疗,身体机能早已与常人无异,但距离风鸣定下的两月入局禁令,解封还遥遥无期。 倒是柯枫从出局第二日起,就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一连好几日都没见着人。 大约是由于安姐姐的回归,公司向来摆烂的办事效率得到了大幅提升,谈寂一手拎着几个购物袋一手玩手机,被突然弹出的开会通知吸引了注意。 他一心二用的上着楼,险些在门口撞上了隔壁正在搬快递箱子的禾月,只好放下购物袋和手机过去帮忙。 “什么东西,买了这么多,双十一不是过完了吗?”谈寂问。 禾月正在将一个巨大的编织袋拖进房间,里面的东西看上去又软又沉,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些刑事案件。 “这不是发工资了吗,”禾月笑眯眯,“给公司里的各位买了点小礼物。” 谈寂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茶几上,问道:“你以前打工余下来的钱,不都打给你奶奶了吗?” “这次也打了,打了一万,”禾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结果被我姑姑在电话里骂了一个小时,她以为我去干什么违法勾搭了。” 第60章 谈寂忍着笑直摇头,帮他搬完了堆放在门外的快递,嘱咐道:“下午记得去二楼开会。” “好。” 屋内传出了拆快递的声音。 *** 下午三点,二楼会议厅。 这次的会议安排在了最大的那间会议厅里,谈寂踩着点进来时,发现总公司里几乎所有他认识的弈者都来了。 风鸣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身穿黑色休闲装,非常随意的单手支着脑袋看文件,和身旁一身高定的傅予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柯枫则坐在风鸣的另一边,在谈寂抬腿进门时给了他一个wink。 几天不见,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热衷于撩他。 谈寂面不改色的走到禾月身边坐下,隔了柯枫老远。 会议于三点准时开始,安婉熟练地打开了一旁的记录仪。 “如诸位所见,我司南部分公司的弈者徐慢,在工作期间,存在藐视国家法律,违法公司规定等问题,”风鸣撑着脑袋念了几句傅总给的文件,突然毫无征兆的放弃了,推开文件道,“总而言之,那小子问题很大,我们几个合计了好几天,打算试探他一下。” 柯枫也低头扫了一眼文件,简略道:“从连雨的局中,我们得以证实,徐慢伙同其父亲徐声,非法提取并制成某种成分不明的药物,且与某个地下实验方存在勾结。” 傅予青没忍住抽了一下嘴角,干脆手一松,也放弃了那份文件。 只有安姐姐还在努力坚持说:“我方所持有的证据尚不明朗,经公司高层商讨决定,于下月初,入一次由徐慢所执棋的第六轮局,入局弈者名单尚在拟定中。” 同样属于公司高层的顾流光,甚至连文件都没看一眼,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渡灵和白橘在中阶弈者的席位上对视了一下,拉着连帽衫的帽檐问道:“那小子能同意我们入局吗?” “能,而且非常期待,”柯枫笑道,“据南部分公司的负责人统计,他自两年前,那次由顾king带队的第四轮局破局失败后,共向总公司及南部分公司,提交了九次请求协助破局申请,可以说是非常想把我们的人引入他的局中了。” 谈寂皱眉问:“他这是想替实验方清理与当年实验相关的人员?” 柯枫知道他最近几天都在纠结那些人口中的失败品,斜对着好几个座位,也要对谈寂笑一下。 “苏家姐妹的事情公开后,圈里有非常多的人,关注起了当年的实验,”傅予青道,“弈者一词,来源于玄冥的手记,玄冥前辈从未向世人隐瞒过入局的方法,所以在实验组成立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不少,通过命线来助他人破局的弈者公司。” 风鸣接话说:“老师作为众多弈者的前辈,声望很高,苏家姐妹的事情公开,使得不少人都想查明当年的真相,实验方残留的余孽,自然不肯坐以待毙。” 柯枫起身将一张照片投影至屏幕上,谈寂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竟是那个在各种地方出现了许多次的李组长。 “这个人,当年实验方的骨干之一,原本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心脏外科医生,真名李开心。”柯枫说。 谈寂盯着照片上那张阴沉的脸看了一会,确定他是物理意义上的开心。 安婉点头道:“我们查到他曾进行大规模的人体实验,且参与了徐家父子非法制药一事,只不过此人作为弈者,业务能力稍有不足,竟折在了苏家姐妹的第三轮局中,这条线索也因此断掉了。” 李组长开了一辈子的心,最终还是在局里被规则开了心,没想到成为规则之后,依旧努力为入局的弈者开心。 谈寂在心里吐槽道。 白橘琢磨了一会,突然发问:“顾king两年前带徐慢入的是他的第四轮局,为什么现在已经第六轮了?” “他在去年曾情绪失控入局过一次,”柯枫难得看了眼文件,“事发突然,并无弈者陪同,据他本人所述,是遵守规则苟到了出局。” 顾流光皱了一下眉,被柯枫发现,扔了文件看他。 “他那个局的规则,”顾流光冷笑,“可没那么好遵守。” 众人看向他,傅予青笑道:“所以我个人主张由顾流光再带队一次,不过这还需要风老板点头。” 柯枫看了傅总一眼,心说这两口子,尽喜欢在会议桌上搞这种一本正经的称呼。 “只要医生点头,他就可以入局,”风鸣彻底推开了那份令他感到头疼的文件,“其他人选由柯枫来决定,散会。” 众人起身,傅予青绕过了风鸣和柯枫,低声问顾流光:“身体没问题吧?” “嗯,”顾流光点头,“不过我担心,徐慢会拒绝再次由我来带队。” “这个你放心,”傅予青笑得像只狐狸,“山人自有妙计。” *** 两天之后,谈寂终于在第二次会议上,明白了傅总所说的妙计。 这次的会议明显不如上一次正式,地点也选在了更为舒适随意的小会议室中,谈寂仗着公司暖气开得足,穿着件短袖就下来了。 柯枫原本在一块会议白板上涂涂画画,见他这幅打扮,下意识看了一眼温度表。 “不冷?19°穿短袖?” 谈寂拉着一张软椅坐下,无所谓道:“怕热。”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禾月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怕冷。 第61章 会议室里,加上刚来的谈寂跟禾月总共六人,柯枫和顾流光站在白板前不知讨论着什么,白橘靠在另一张软椅里啃一袋小鱼干,只有连雨正襟危坐得像个小学生。 见人到齐,柯枫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我和顾king商量了一下,选择了白橘与连雨两位弈者,至于小美人和实习生,则是傅总的‘妙计’。” 谈寂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天真单纯的实习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白橘扔了六份入局同意书到桌上,表情十分无语的解释道:“傅总跟徐慢说,公司新招了两个漂亮小哥哥,所以柯神和顾king想要找个主「欲」的局,正巧徐慢申请的那个就很适合,至于目的嘛,你们懂的。” 禾月不想懂,而谈寂则起身就走,不出意外的被柯枫拉住了。 “演戏,演戏而已。”柯枫努力哄美人。 谈寂冷笑,鉴于在连雨局中,对方的确表现得十分绅士,又耐着性子坐了回去。 “徐慢的目的并不在于破局,他自然希望入局的弈者,都与当年的实验有关,”柯枫站在谈寂身后,手指轻轻搭着他的肩,“连雨作为他的发小,又是刚入公司的新人,十分符合对方的胃口,至于白橘,他的天赋与该局较为匹配。” “类似渡灵那种吗?”禾月问。 顾流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摇头道:“不,白橘的天赋和老板比较相似,能控制局中的某一种元素,老板是气流,也就是俗称的风,而白橘则是火焰。” 禾月张了张嘴。 柯枫见他惊讶,笑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逆天,这类天赋有非常多的限制,除了规则的约束外,还得局中的环境允许,如果根本就没有火没有风,这天赋就白瞎。” “我听说,白橘前辈有个和天赋很配的局内道具。”连雨说。 这孩子弈者的活没干多少,道上的八卦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嗯,一盒火柴,”白橘点头,“顾king说徐慢的局中,有非常多的恶意npc,以及街头巷尾间的冲突,用火也许不错。” 谈寂靠在椅子里,抬头看柯枫,问道:“巷战?” “小混混打架而已,没那么夸张,”柯枫说,“不过你们三个,最好能去负二楼,训练一下命线的锚点与收放,在狭窄的环境中,命线可以帮助弈者更好的脱身。” 谈寂点头,他自拿到玄冥的命线之后,确实还没来得及练习。 禾月与连雨也点头称好。 只有白橘问道:“就我们六人?” “不止,南部分公司也会调一两个人来,”柯枫答道,“全是我们的人,徐慢肯定会有所怀疑,至于局内细节,顾king打算等自己人到齐了再讲。” 谈寂瞄了一眼白板上的鬼画符,没有说话。 顾流光则是对满脸茫然紧张的禾月笑了一下,道:“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做好抓钩枪的训练就行。” 没人安慰的连雨,默默地签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同意书,独自前往负二楼练习抓钩枪去了。 “小美人,”柯枫边签字边对谈寂wink,“想不想要一个专属教练?” 谈寂从他手中接过了笔,难得没有拒绝。 第三十一章 ·训练 负二楼除了一间小而隐蔽的特殊档案室之外,余下的全部空间,都属于那个,谈寂在布局图上见过的模拟训练室。 训练室被设计分隔成五块区域,由简至难,每一块区域都配备有专属的教练。 连雨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入门级别,成功获得了一位温柔且有耐心的好教练。 紧跟其后的禾月,在入门和双人入门之间犹豫了一会,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谈寂跟着柯枫姗姗来迟,不假思索的便往极难模式的区域走去,柯枫也不加阻拦,还以谈寂的训练内容是公司机密为由,成功给这片区域的教练放了假。 大约两个小时后,连雨基本掌握了最基础的锚点与收放,教练对他大为赞赏,并表示今天的教学已全部完成。 于是他收了命线,晃晃悠悠走去隔壁双人区域围观。 训练室的教练组基本由退役的弈者组成,负责双人入门区的这位,是个嘴碎的东北大哥,人不坏,就是那张嘴,让连雨不禁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驾校教练。 “我知道,你们这群小年轻儿,学命线带人的目的是撩妹,”教练说,“可你瞅你锚个命线都吭哧瘪肚的,这是打算妹带你啊。” 禾月被教练怼了倒也不生气,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训练,小声嘀咕道:“我倒是希望他带我。” “咋的?人家没命线啊?”教练突然一本正经道,“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敢占刚入行的妹子便宜,哪怕那妹子不是咱公司的,楼上那几位高阶弈者,都能轮流给你腿打折。” 一旁围观的连雨忍不住脑补了一下那画面,简直不要太血腥。 训练在教练一声声“没锚上呢就跳,你是要自由滴飞翔啊”“我瞅你这姿势,像是被粘鼠板粘住的猫”“你要是不打算要左腿了就别抬”中继续着。 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连雨看累了,禾月练累了,教练也骂累了。 正巧顾流光向风鸣讲完了入局的初步方案,下来就见到禾月缩在休息区的角落里偷偷抹药,纵使训练室的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软垫,他的腿和手臂上依旧摔出了不少淤青。 第62章 不到二十一岁的禾月,身上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纤细与青涩,在举架四米多高的训练场角落里缩着,显得小小一团,却带着一种永不退缩的韧劲,仿若与生俱来。 顾流光站在远处看了一会,没有过去打扰,反倒是去找了禾月的教练。 “顾king?”东北大哥有些意外,“那是你带的新人啊?” 顾流光摇头道:“不算。” 大哥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小子天赋一般,韧性倒是极佳,肯吃苦,脾气也好,就是体能太差了,也不知道对命线带人究竟有啥执念,反正我瞅着吧,他想带妹至少得先练个半年。” “没事,”顾流光没忍住笑了一声,“也可以妹带他。” “啊?”大哥茫然,“总公司啥时候招的能带人,自己还没有命线的好妹妹?” 顾·能带新人·自己没有命线·好妹妹·流光说:“他不算我带的新人,算是,我的男朋友。” 教练:“?!” 他嘲讽了顾king的男朋友一下午,他突然好想辞职。 顾流光倒也知道教练大哥什么脾气,压根没打算和他计较,顺了一整罐跌打损伤药就走了。 禾月刚好放下了自己的裤腿,一抬头,被突然出现的顾流光吓了一跳。 “躲什么?”顾流光在他面前蹲下,替他检查着脚踝上的淤痕,“怎么突然这么拼命?”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负,”禾月乖乖的支着腿让他上药,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希望能和你并肩。” 顾流光抬眸看他,这小傻子的眼神又倔又认真,和当年初见时一模一样。 “从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顾流光说。 *** 连雨觉得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不对的,可惜柯枫不这么认为。 毕竟谈寂进了极难区域后不到一个小时,就依靠着肌肉记忆,将命线玩出了花,迫使柯枫不得不全力以赴,才堪堪能追上谈寂的速度。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老师口中那个最有天赋的孩子,究竟有多强,不止是因为身法好或是局赋予谈寂的天赋特殊,命线被他操控得,仿若是从他身体里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巧妙灵动且具有张力。 仿佛谈寂生来就是为了入局。 短短的两个多小时过去,专属教练柯枫被自己的学生溜成了狗。 对此谈寂倒是觉得十分有趣,他蹲在一个两米多高的台子上看对方,额前乃至鬓角的短发都被彻底汗湿了,短袖由于怕热被卷至肩膀,胸口因为大量运动而起伏,眼神却是明亮而欢喜的。 追他而来的柯枫不禁有些愣神,他从未见过谈寂这幅模样,就像是看到封尘多年的珠宝,发出了原有的光。 让他觉得一整个下午的陪练都是值得的。 “你很开心?”柯枫笑着喘气。 “嗯。” “风哥说晚上请大家吃饭,”柯枫仰脸看他,“今天就到这儿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大厅集合。” 谈寂闻言收了线跳下来,跟在柯枫身后,绕开地上的障碍物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柯枫听见身后的谈寂轻声说了句:“我感到很开心,谢谢你。” 柯枫怔了一下,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他。 谈寂轻笑道:“所以明天,柯神还愿意来给新人,做专属教练吗?” 他用了敬语,喊着弈者圈中的称呼,语气却因为调侃而显得格外亲密。 就像是…… 柯枫暗自想了一会,勾起嘴角说:“来,只要你肯训练我都来。” 谈寂点了点头,先一步回楼上洗澡去了。 留下他一人在训练室门口站了好久,才动身去隔壁通知两位新人。 就像是在撒娇,柯枫心想。 *** 风鸣收到了实习生送给他的小礼物,感动得大手一挥,决定请公司里所有的弈者出去吃一顿大餐。 白橘和安婉也收到了消息,早早就蹲在大厅里,安姐姐靠着一个巨大的黑喵抱枕,那是小实习生送给她的礼物。 谈寂和柯枫收到的是两对同款户外战术手套,毕竟命线对于谈寂而言还是有些勒手的,禾月注意到他每次出局之后,手心里总有些细碎的伤痕。 老板和傅总收到了一对刀坠,白橘、渡灵、连雨也都分别收到了合适的礼物,至于他送给顾流光的,没人知道是什么。 洗完澡的谈寂套了卫衣就从楼上下来了,手臂上搭着件蓝白拼色的羽绒服,柯枫仰脸看他,忍不住怀疑谈少爷的衣柜里只有冷色系的衣服。 目的地饭店位于商业街附近的美食街上,众人决定步行前往,只有禾月在听说之后,把自己裹得像一只冬眠的熊。 他不满的看向身边的两个南方人。 谈寂本打算披上羽绒服就走,被柯枫按住将拉链一路拉到了下巴,还给他裹上了一条奶白色的围巾。 “热。”谈少爷简言意骇。 顾流光倒是好好的穿着长款的羽绒服,但也丝毫不显得臃肿,他仿佛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哪怕披上麻袋,禾月也能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句好帅。 冬眠的熊默默的收回了目光,跟在众人身后努力移动。 好在饭店真的不远,门口的迎宾小姐姐一眼看到了风鸣,立刻笑眯眯的将众人引入了店里最好的包间。 “傅家的企业,”柯枫在后面小小声跟谈寂八卦,“风哥的人情,花得却是傅总的钞票。” 第63章 谈寂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包间里十分舒适,风鸣脱了他那件装饰一般的棉袄开始点菜,其他人也靠在座椅里打趣闲聊起来。 仿佛在不入局的日子里,这些人都是这般,放松且亲密的度过着平凡的岁月,相互关心却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开着玩笑但又不会让对方感到冒犯。 也许是那些曾出生入死的经历,让他们之间的羁绊超越了朋友。 谈寂想到了一个从未体会过的词汇。 家人。 不同于玄冥对他的抚养,而是那种一同携手并肩的兄弟姐妹们。 他从十二岁起便孑然一身,尤其是在十八岁休学之后,换过许多的居所,去过大大小小的城市,穿越了数不清的陌生或熟悉的街巷,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 就像是一团风滚草一般,呆够了一个地方,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他的行囊总是那么的空荡,不合身的就捐掉,带不走的就放下,也从来没有什么可眷念的东西。 禾月几乎是他唯一一个,一直保持着联系的朋友,但谈寂也并非是一直和他合租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默默分担着一半的房租,时不时离开,又偶尔回来。 他非常庆幸禾月成局的那天,自己恰巧回来。 他帮助了唯一的朋友,也正因如此,才认识了这群人。 l市,在这里,谈寂曾追寻到玄冥最后消失的痕迹,也许,这正是因为他那位养父的在天之灵,依旧想要给他一个家。 自此风滚草扎了根,长出新芽。 谈寂难得的想要在一个地方,长久的留下。 菜上得很快,但不及柯枫炫得快。 可惜谈少爷在发呆,柯枫边炫边用公筷往对方碗里夹,直到最后堆堆了起来。 “吃啊,”柯枫干着急,“练了一下午不饿吗?” 谈寂抬眸看他。 不远处安婉正手忙脚乱的拆着一只螃蟹,没有外人在场时的渡灵摘掉了帽子,傅总笑骂风哥又刷了他的卡,白橘开了一瓶葡萄酒,说不如他家乡酿得香醇。 禾月和连雨被众人哄骗,说新人必须在饭局上表演一个节目,几人笑闹了一阵,由连雨起头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如果痛苦的回忆终究会追上他,那么快乐的时光便是坚不可摧的盔甲。 命运的神祇也能听到这歌谣吗?他终于从光阴的尽头,走进了当下。 谈寂笑了一下,乖乖拿起筷子开始吃柯枫夹给他的食物。 他想留下来了,因为玄冥,因为这些命运相连的人。 也,因为柯枫。 第三十二章 ·暹罗 训练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月底。 这天中午,谈寂刚吃完午饭从外面回来,便在一楼大厅里见到了两个陌生男人。 年长的那个大约三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板正而考究,连身边的行李箱都透着一股商务的气息,仿若是哪家大企的高管。 中午的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趴在茶几上奋笔疾书的小萝莉。 “小妹妹,”精英男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你们家风老板呢?” 傅入云从成堆的习题中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从楼上下来的白橘。 “暹罗!休想勾搭公主殿下!”白橘穿着睡衣就跑了下来,“她可是傅总的亲妹妹,老板会鲨了你的!” 被叫暹罗的男人一脸无辜的说:“我又不是变态,等等……傅总有妹妹?一抹多不是只出现在二次元么?” 路过的谈寂:“?” 柯枫也收到消息下来,对几人点了一下头,道:“暹罗,黑喵,辛苦二位从南部分公司赶过来。” 暹罗很有礼貌的迎了上去,而那个叫黑喵的黑皮少年看似相当高冷,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是个社恐。”白橘小小声跟谈寂八卦。 好嘛,一个二次元一个社恐,轮班盯着一个内鬼,南部分公司实在是太精彩了。 “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谈寂对白橘小声吐槽,“你们是什么喵喵教联盟吗?” 白橘居然真的点头说:“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试验品,很多都没有像样的名字,于是当年成立公司情报网时,就将所有情报员,以猫的品种和花色来命名了。” 谈寂感觉自己瞬间穿越到了社区流浪猫救助中心,每只猫猫都掌握着社区里不同的情报,而他面前的白橘,则是这里的猫老大。 “想出这种取名方法的,可真是个宝才。”谈寂幽幽的说。 柯枫引着二人上楼放行李,白橘要送傅入云上课,谈寂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本以为可以悠闲的睡个午觉,待到自然醒,再约柯枫去负二楼训练,谁知新来的暹罗竟是个卷王,谈寂刚带上眼罩,手机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谈寂:“……” 下午两点,没睡成午觉的谈少爷,带着一身怨气出现在了会议室。 大约是听说老板和傅总不在公司,暹罗换掉了那身精英男的装扮,穿着件卡哇伊的卫衣,轻松的靠在椅子里和白橘闲聊。 黑喵到还是之前的样子,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盯着会议白板,安婉意外的也来了,坐在他身边整理着一摞文件。 禾月勤奋苦练了半个多月的命线,终于不会再摔得鼻青脸肿,正手舞足蹈的跟连雨交流着一些经验。 第64章 谈寂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满屋风格迥异的逗比,被身后的柯枫拍了一下。 “小美人,今天的人设是门神?”柯枫笑道。 谈寂被他揽着往里走了几步,坐到了离会议白板最近的地方。 顾流光最后一个进来,少见的也拿了着份文件,半月过去,他的气色好了很多,大约有一份每天定时打卡负二楼的功劳。 “这么多人啊?”连雨小小声问禾月。 “我跟黑喵不入局,”安婉坐在他对面笑了一下,“我俩在外面接应。” 两个新人一脸茫然。 柯枫敲了敲会议白板,上面画有一条街道的俯瞰图,谈寂皱眉看了一会,发现和上次会议上见到的不太一样。 “徐慢的所作所为,各位应该早已知晓,在此我不做过多的赘述,”柯枫说,“此次入局必定危险重重,首先,要感谢各位弈者的勇敢与付出。” 谈寂靠在椅子里听着柯枫讲套话,竟没觉得不耐烦。 反倒是顾流光拿文件拍了拍他,笑道:“我才是队长。” 当惯了队长的柯枫叹着气坐到谈寂身边,等着顾流光来讲述局内细节。 “我们要去的,是一个第六轮的孤局,”顾流光说,“与常规的孤局略有不同的是,徐慢局中的建筑结构,并非是固定的,在每一日的伊始,这条街道上的店面,都会重新随机排列一遍,我曾侥幸在他的第四轮局中,苟到了第七日,据我观察,这种排列是毫无规律可寻的。” 暹罗是个能力很强的老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店面每日伊始,会出现在同一条街的不同位置?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孤局。” “对,我们猜测,这大约是他幼年接触过大量药物所导致。”顾流光答道。 “执棋者在局中多大?”暹罗又问。 “十五六岁左右,当时实验方解散没几年,他迹混于e城的一片灰色地带,同他父亲一样,欠了不少外债,弈者将入局扮演执棋者所雇佣的打手,与来催债的npc发生一些肢体冲突。” 顾流光说着在白板上标注出了几个特殊店面,谈寂一一辨认,分别是招待所,网吧,ktv和地下电玩城。 “我们的入局锚点在招待所,这是唯一一个不会改变位置的建筑物,位于这条街道的最西侧,”顾流光圈了一下位置,“招待所不会向弈者提供任何物资,所有的物资,都需要去其余建筑中搜寻。” “像吃鸡那种吗?”网瘾少年禾月问道。 顾流光对他笑了一下,说:“的确是找寻物资箱,但规则不会那么好心,它更像是一个抽卡游戏。” 白橘有些好奇的问:“这要怎么抽?” 柯枫凭自己的本事抢答道:“规则规定,执棋者或弈者开箱都需要代价,比如,绿色宝箱的代价,是押下一件随身的饰品或是衣物,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弈者胜出,规则向弈者发放少见的随机物资,并归还所押物品,但如若规则胜出,将销毁该物品,且不会发放任何物资。” 谈寂皱眉,他讨厌这个玩法。 “那如若我们物资足够呢?”暹罗问,“七日而已,我个人只需要少量的水和食物。” 顾流光摇头道:“第四轮的规则是:执棋者和弈者,每人每日至少开启三个宝箱,第一至第五日,可以只开启绿色宝箱,第六日的三个中,至少要有一个蓝色宝箱,第七日的三个中,至少要有一个紫色宝箱。” “蓝色和紫色的代价是什么?”谈寂皱着眉。 “局中总共会出现70个绿色,20个蓝色,10个紫色,每个蓝色和紫色宝箱的代价与玩法都不一样,”顾流光闭了一下眼,似乎回忆起了那条血色弥漫的街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藏款,会伪装成任何一种宝箱出现。” 连雨被气笑了,道:“这还能搞隐藏款,抽到直接安全出局吗?” “不,”顾流光低声道,“抽到直接被规则抹杀。” 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一天三次,七天二十一次,每次都有百分之一的概率,直接被抹杀。 不是那种可以被顾流光或者谈寂所触摸的规则,局中抹杀的定义是,直接被命运之神带离人间。 徐慢的局就像是他本人一样,极端阴狠得如同被逼上绝路的赌徒。 顾流光也沉默了一会,闭眼道:“虽然各位都已在入局同意书上签了字,但公司愿意给各位一次机会,想要退出本次行动的,现在起身出门,我不会阻拦。” 会议室里依旧很安静,没有任何人起身。 半晌,谈寂笑了一声,说:“挺刺激的。” 柯枫也跟着笑开了,揽着谈寂说:“不就是抽卡吗,老师在天保佑,他应该不想这么早见到我。” 连雨也点了点头,相信姥姥会在天上保护着他。 暹罗说:“我和黑喵盯了那小子整整两年,岂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弃,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柯神有老师保佑。” 而白橘划了一根火柴,祈祷道:“圣火与我同在。” 禾月被这一屋子祈祷流玩家给逗笑了,他抬眸看向顾流光,不出意外的与对方四目相对。 “我说过会和你并肩。”他轻声道。 如果神明不需要信仰,那么他的信仰,叫顾流光。 会议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七份入局同意书,顾流光一一看去,突然想起了柯枫替本次会议做的开场白。 第65章 感谢各位弈者的勇敢与付出。 他拿起了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了在场所有人。 “顾king可真浪漫,”社恐黑喵超小声逼逼,“总公司这边氛围真好。” 奈何身边的安婉耳朵好,笑道:“这就浪漫啦?那是你不知道他做过的其它事,好好干,争取调来总公司,氛围好还能吃瓜。” 柯枫做起了最后的总结:“徐慢的局老板定在了下周四,徐慢本人应该会在周三抵达,在此之前,请各位做好入局前的准备。” “我有个问题,”谈寂说,“既然绿色宝箱,是用弈者所持有的饰品或者衣物来开启,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尽可能多带些随身物品?” “对,我正打算说这个。”柯枫点头。 小机灵鬼禾月发出声音:“可以戴成指环王那样吗?” “你干脆戴成葬爱家族那样,”谈寂笑着怼他,“手上戴十个戒指,耳朵上再戴九个耳钉。” 顾流光看了禾月一会,不知道想象出了什么,没绷住笑出了声。 “每个局对于贴身物品都有不同的规定,”柯枫笑着指了指自己单边的耳钉,解释道,“大致是简单且温和的归为贴身物品,可以带入,繁复且尖锐的容易被认定为武器,会被强制卸除,总而言之,就是你可以先葬爱着,没葬爱进去也不亏。” 禾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购物app。 时间尚早,谈寂不肯放弃今日的训练,拉着柯枫打算下楼。 暹罗突然走了过来,开口道:“虽然很冒昧,但我可以稍微围观一下你训练吗?” 谈寂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柯枫。 “别误会,”暹罗赶紧解释说,“只是你举手投足间,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第三十三章 ·徐慢 徐慢是被暹罗和黑喵接来的公司。 谈寂站在二楼走廊上,冷眼看着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公司大门,心道若不是早早知情,都要以为他们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虽然早已在文件上看过了徐慢的照片,但见到其真人时,谈寂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个连雨记忆中的胖小子彻底变了模样,眼前的这个徐慢身形枯瘦,下陷的眼眶下方,有一道年代久远的长疤,他正和暹罗说笑着些什么,看似谦和的姿态冲淡了眼底的狠厉,但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演技真好。”谈寂冷笑。 柯枫站在他身后,仗着楼下的人听不见,笑道:“小美人也该进入角色啦。” 谈寂一脸莫名的回头问:“什么角色?” “当然是被柯神欺负的小新人呀。”柯枫给了他一个wink。 谈少爷翻了个白眼,只想当欺负柯神的小新人。 暹罗和黑喵将戏做得很足,为了不使对方起疑心,大厅里只安排了安婉一人做为接待,而想要看乐子的禾月,则靠在楼梯旁的沙发里摆烂。 这场虚假的接待本不该有属于禾月的戏份,可谁曾想徐慢一进门便盯上了他,同安婉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直径朝楼梯方向走去,搞得大厅里其他人一脸懵逼。 演了一个上午社牛的黑喵绝望的看向演精英男的暹罗,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尴尬与无奈。 安婉则是扔下了手中打算给徐慢签字的文件,疯狂给楼上暗中围观的群众使眼色。 徐慢快步走到禾月跟前,伸出手说:“可以认识一下吗?” 他站在沙发的一侧,腿贴着扶手,笑得温和而谦虚,眼神却是冷的,居高临下得给人一种过分僭越的错觉。 明显禾月也略感不悦,但出于基本的礼貌,还是下意识的起身打算伸手,却被人从身后握住手腕,拉进了怀中。 “徐慢。” 顾流光不知是何时下的楼,单手揽住了禾月,眸沉如水。 “原来是顾king的人,”徐慢咧着嘴笑开了,“算我有眼不识珠,您别计较。” 禾月愣了一下,就听见顾流光在他耳边低语道:“他想占你便宜。” 小傻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出于这个变故,在暗处围观的众人也纷纷走了下来,徐慢抬眼就看见了楼梯拐角处的谈寂,立刻给自己找到了个台阶下。 “这位……” 结果谈少爷直接被他的眼神恶心到,干脆停了步子,抱着胳膊靠进了追他而来的柯枫怀中。 美人好主动,柯枫被撞得好痛。 最后是连雨跑下来“偶遇”了发小,才彻底结束这场令人尴尬的闹剧。 几人分明还什么都没有开始演,徐慢自己就彻底相信了,柯枫和顾流光,是真心去他的局里“带”新人的。 谈少爷对此非常满意。 *** 出于各方面考虑,这次的入局时间定在了周四的上午十点。 谈寂如愿以偿的睡到自然醒,扫了一眼手机上的通知,拿上命线和禾月送他的战术手套,就去了二楼,依旧穿着他热爱的短袖。 二楼特殊工作间对面的会客厅里挤满了人,柯枫在发早饭,安婉在发衣服,禾月在发一大箱饰品。 谈寂恍惚了一会,不太确定这个早市一般的景象,应该出现在入局之前。 他从柯枫那里领走了四个纯肉包子,又被安婉按住往怀里塞了套冲锋衣,然后一头问号的看着禾月“哗啦”一声倒出了一箱首饰,还让谈寂挑几件喜欢的。 第66章 “呵,”谈寂活活被逗笑了,他看向柯枫,“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柯枫一手卷饼一手豆浆,吃得不亦乐乎,“绿色宝箱里不一定能开出食物,所以先吃饱再进去,衣服是傅总为了这个局找人定制的,至于首饰嘛,小傻子网购的时候没看清数量,买回了一大箱,属于实习生的常规操作,见谅见谅。” 谈寂被他哄着,吃完了四个大肉包和两个牛肉烧麦,又喝了一整杯豆浆,才勉为其难的套上了冲锋衣。 柯枫看着他手里抓着手套,又懒得找地方放下,就干脆咬着外套的衣领单手拉拉链,只觉得美人偷个懒都这么赏心悦目。 偷懒的美人这会显得十分放松,放松到穿好了衣服带上了手套,左耳耳骨的位置凉了一下,才发现柯枫偷偷给他带上了三个耳骨夹。 谈寂皱眉怒视,看到柯枫右耳耳骨上也带着三个环形的耳饰,两黑一银,还挺漂亮。 “你葬爱你的,”谈寂挡住了柯枫想要往他脖子上套的平安扣,“别带我一起。” 柯枫也不生气,温声哄道:“别的不带都行,平安扣是老师留下的,只有这一对,我特地找人从他的故居寄过来的。” 谈寂怔了一下,松开了手。 玉有些凉,滑入衣领时触感分明,他下意识的抬手,隔着衣物摸了一下心口,只觉得那里似乎被什么情绪给填满了,却荒唐的感受不到。 柯枫摸了摸他的头,借着这个动作,试图偷偷往谈寂的短发上卡一个发卡,被谈少爷成功识破。 他自己倒是带了不少饰品,这个男人向来飒沓不羁,即便低调的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那些酷炫的耳夹与尾戒,也不会使人感到违和。 顶多不太像个好人,谈寂心想。 禾月说到做到,真的将自己戴成了指环王,但他戴的是第二节 指骨,八个极细的银环反而透出一股禁欲的美。 连雨乖乖从那堆首饰中,挑选出了十来个不会影响活动的,可惜他的长相生来乖巧,带上它们,好似受到不良人士教唆的高中生。 暹罗带着平光镜和手表,依旧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锁骨上带的一个十分精致的蝴蝶状吊坠。 只有白橘的装饰最为夸张,仿佛是家里有矿,手指和脖间都带上了繁复斑斓的宝石,配着他深邃的眉眼,有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徐慢和顾流光是最后到场的,作为执棋者,入局将变回十六岁时的模样,所以只穿了身常服,靠在会客厅的门口等众人准备完毕。 “顾king,”实习生守着他的饰品山,犹豫道,“你就这么去?” 顾流光正在穿安婉给他的冲锋衣,闻言撸了一下左手的袖子,禾月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竟是三串五帝钱。 “试试看,宝箱能不能投币。”顾流光笑道。 实习生张大了嘴。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从饰品山里挑了一个吊坠走,跟禾月脖子上挂的那个明显是情侣款。 执棋者与七位弈者准备就绪,安婉和黑喵送他们进了特殊工作间,安姐姐难得有些紧张,调试机器时犯了好几个小错,柯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来吧。” 安婉让出了位置,对众人低声道:“一定要回来啊。” “放心吧。”顾流光轻声安慰她。 *** 对应着「欲」的回忆开始转动,执棋者回到了那个晦暗的街巷,是什么使他无法释怀,爱与恨,罪与赦,是什么样的秘密,才无法宣之于口,是什么样的痛苦,被永埋黑暗之中。 迷雾与暗夜挥之不散,耳边谁在呢喃,或只是命运的轻叹。 由于不的确是否可以使用玄冥的命线入局,谈寂依旧是被柯枫带着,他睁眼的似乎有些太早,于黑暗的尽头看到了一抹血影。 谈寂皱眉。 “怎么一进来就是这幅表情?”耳边传来了柯枫的声音。 这里大约是招待所里的某个房间,空气中弥散着灰尘与霉气,不大的空间中并排摆放着四张单人床,过道窄而拥挤,唯一的窗户被桃色的窗帘所掩住,清晨的阳光顺着缝隙透了进来,落到发黄的床单上。 谈寂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咬牙切齿道:“没什么。” 柯枫放开他去拉那个难看的窗帘,转过身发现房间里又多出了两个人,竟然是带着顾流光入局的禾月。 四人无言以对了一会,柯枫低骂了一句,先一步开门去找执棋者了。 “挺行啊你小子,”十六岁模样的徐慢就在站在走廊里,被柯枫居高临下骂得不敢抬头,“四人间?还单人床?你咋不直接定个通铺呢?八个人一起多刺激?!” 顾流光追出来演了个和事佬,说道:“局里的事情执棋者又决定不了,他当年找来的打手住的是四人间,我们当然也一样。” 徐慢见顾流光肯替他说话,也赶忙道:“孤局的夜晚是强制休息的,您也做不成什么不是?您要是真想……不如白天去ktv,那边更为隐蔽。” 被安排在另一个房间里的三人也闻声赶了出来,暹罗又像模像样的劝了几句,几人一同进了谈寂所在的房间。 “有人见到规则字条了吗?”柯枫没好气的问,他一手揽着谈寂,大爷似的坐在床边,徐慢之前并未和他有过接触,还以为柯枫就是圈中传闻的那种,傲慢又痞气的上位者。 第67章 半晌没人出声,顾流光开口道:“第六轮局,第一天没有字条很正常。” 圈中给顾king的评价,是对自己人温柔且有耐心,这条传闻倒是与事实差距不大,他也就按照这个人设演下去了。 白橘随之附和道:“第一天的目的是熟悉场景和搜寻物资,不如先看看局允许我们带进来些什么?” 于是众人检查了随身物品,冲锋衣和战术手套属于随身衣物,自然没有被卸除,但临时带上的首饰,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白橘全身的金银珠宝被扒了个干净,唯独给他剩了个挂着金铃铛的手链,暹罗只剩下了手表和脖子上的吊坠,连雨最惨,大约是临时戴上的装饰,实在与他不太匹配,愣是一件都没能剩下。 柯枫和谈寂的三个耳骨夹通通都被卸除,只有一对平安扣还贴身挂着,禾月指骨上的八个银环居然一个没差,顾流光手腕上也完好无损的挂着三串五帝钱,只是那对情侣项链却没有了。 这一波下来,简直欧非立辨。 谈寂冷笑了一声,看着柯枫取下了那颗一直带着的蓝色耳钉。 “走吧,去找个绿色宝箱试试水。”柯枫说。 第三十四章 ·宝箱 这栋老旧的招待所总共三层,除去他们所住的两个四人间外,其余的房门通通紧锁,谈寂试着敲了一下,并无任何反应。 窗外的街道也空荡荡的,由二楼看去,零星只有几个漫无目的的npc四处游荡着,隔着冬季里的晨雾看不清面容。 几人随着柯枫一同下了楼,招待所的一楼大门边坐了个秃顶大叔,五十来岁,正靠着柜台抱着手机在刷短视频。 唯一的一波客人大清早就集体出动,大叔似乎还挺惊讶,他扶了一把快滑倒鼻尖的眼镜,起身从柜台后面掏出了一个纸箱。 “你们一口气包了一周的房,”大叔笑眯眯的晃着那个纸箱,“所以送一次抽卡。” 谈寂闻言抬眸,就见柯枫用手触了一下那个纸箱,纸箱向着他们的这面,立刻浮现出一行提示。 「绿色宝箱,放置衣物或饰品可进行一次抽卡。」 谈寂:“?” 这和他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而柯枫的重点不在于此,他单手撑着柜台看向秃头大叔,笑得使一旁的徐慢感到背后发凉。 “说好的送一次呢?”柯枫问。 那秃头大叔却是浑然不觉的抱着箱子,像个粗制滥造的新手指引一般,不会对程序之外的任何问题做出回应。 柯枫嗤笑了一声,干脆将浪荡不羁的人贯彻到淋漓尽致,一把拉来了在楼梯旁瑟缩着的徐慢,指向了柜台上的纸箱。 “你来抽第一次。” 十六岁的徐慢个子并不高,身材也已不似幼年那般的壮实,被人高马大的柯枫拉了个趔趄,不情不愿的停在了纸箱跟前。 谈寂冷眼看他往纸箱顶部的开口里,扔了一个相当葬爱的吊坠,几秒后,新的提示出现在了顶部的开口旁。 「玩家胜利!获得随机奖励,并退还所押物品。」 徐慢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又过了几秒,纸箱的开口里,弹出了原本的吊坠和一盒计生用品。 招待所的一楼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倍感荒谬的柯枫实在没绷住笑了一声,徐慢立刻拿着那盒东西凑到了他的面前,讨好道:“柯神,要不……给您吧。” “我用不着,”柯枫又好气又好笑道,“留给顾king吧。” 顾流光转身就往院外走。 徐慢似乎感到有些尴尬,但又不知是脑补出了些什么,有点同情的看了谈寂一眼,气得谈寂也摔门出去了。 等柯枫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在路边,找到了一个特殊的自动贩卖机。 说它特殊,是因为它与常规自动贩卖机在造型上,实在不太相同,机器上那个原本供人投币的入口设计得极大,随着谈寂的触碰,贩卖机的电子屏幕上,弹出了与招待所的纸箱上同样的提示。 「绿色宝箱,放入衣物或饰品可进行一次抽卡。」 对于柯枫的追来,谈寂丝毫都不觉得意外,他笑道:“你说,冲锋衣算一件还是算两件?” 柯枫明显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在冬日街头呼出的白雾,将手中的耳钉塞给了他。 “别闹,这么冷的户外也敢脱衣服?你里面穿的是短袖还记得吗?”柯枫从身后轻轻固住了谈寂。 谈寂捏着那枚带有柯枫体温的耳钉,犹豫了片刻,并未真的脱下衣服进行尝试,却将手中的耳钉还给了柯枫。 “嗯?” “我不能拿你的。” 柯枫也没多说什么,将耳钉扔入了巨大的投币口中,没一会自动贩卖机里掉出了原本的耳钉和一包饼干,电子屏幕上的提示则变成了「该宝箱已被开启」。 他拿起饼干和耳钉递给谈寂,没想到再次遭到拒绝。 “在闹什么脾气?”柯枫温声问。 “没闹脾气,”谈寂起身继续寻找可能会是宝箱的物品,“还没到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不能轻易拿你的东西去押。”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道上,太阳彻底升了上来,路边也多了不少形形色色的npc,反倒是有些热闹了起来。 这条街道很长,由东向西是一个十几度的缓坡,他们所居住的招待所就伫立在地势最高的西边。 第68章 柯枫静了一小会,开口道:“都是队友,为什么不行?” “都是队友,”谈寂在路边一个装饰用邮筒面前停了下来,“你会这么对顾流光,或者要求顾流光这么对你吗?” “这不一样,”柯枫停在他身后,笑着叹气说,“谈寂,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不能要,”那个邮筒在谈寂的触摸下亮了起来,“是我没能带更多的东西入局,不能由你来承担。” 从连雨临时佩戴的饰品,被扒得一干二净上足以见得,局只允许弈者带入随身衣物和适合本人的饰品,像谈寂这种极简主义,就算入局前卡再多的发卡,戴再多的耳钉,也会被规则扒得一件不剩。 柯枫看着邮筒上的提示,认真的说:“可我愿意承担。” 谈寂摸了一下心口的平安扣,轻声道:“你只是喜欢我,不是欠我什么。” 他有点舍不得把玄冥的平安扣押进去,但也做不到仗着柯枫喜欢他,就白拿柯枫带进来的筹码。 他有什么可以回应的呢?拥抱?亲吻?可柯枫要的不是这些。 柯枫想要的,他不曾拥有,他害怕自己以后也无法拥有。 “你在难过。” 谈寂轻闭了一眼,默认了。 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不想辜负你。” 柯枫反而笑了起来,说道:“这哪里谈得上辜负,你不拒绝我,我就很开心了。” 他重新将耳钉放进了谈寂的手中,握着对方的手,投入邮箱里。 谈寂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难得感到了紧张的情绪,好在邮筒并没有辜负他们,提示「玩家胜利」之后,邮筒中吐出了耳钉和一张ktv兑换券。 “凭此券可兑换中号包厢一间,限时六小时,免费提供8~10人零食及果盘自助,”柯枫拿着兑换券和耳钉笑道,“似乎开出了个大奖,够所有人去薅一顿了。” 谈寂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他没接那张券,和柯枫并肩去找下一个宝箱。 “你收着吧。” 柯枫也没和他争,收起兑换券后,随手扒拉了一下路边的一尊石狮子,没想到狮子竟然亮了起来。 “这也太意识流了,”柯枫很意外的看向谈寂,“你来我来?” “你先。”谈寂抬了一下下巴。 他本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作为0号试验品,谈寂能为某一个人感到难过,都是实验方不敢想的事情,更别说是体会人间的情爱了。 既然柯枫早已对他知根知底,却还要依旧义无反顾,谈寂觉得,自己再拒绝下去,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辜负。 他只能尽力去学,尽力去体会。 柯枫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随即拍了一下另一边的石狮子,果然也能亮,于是摘了尾戒递给谈寂,笑道:“一起。” 两件饰物被同时放置在左右两只石狮口中,片刻后,谈寂的那只吐出了一把短匕,而柯枫那只的胸口却浮现出了血红的文字。 「规则胜利。」 柯枫看着耳钉被规则销毁,倒也没有心疼,笑着说:“匕首你就拿着吧。” 谈寂明白他的意思,点了一下头。 “今天的三个一口气抽完?”柯枫解了自己用来绑头发的发带,他的头发不算长,微卷,散开后也只刚好垂到肩膀,并不会影响活动。 “听你的。” 两人于一家酒吧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堆空木桶,原本应该是存储过酒的,还能隐隐闻出香味来。 柯枫随机拍亮了两个,和谈寂一同放入的饰品。 谁料他的木桶再一次显示出「规则胜利」,而谈寂那桶里则掉出了两盒自热米饭。 也许运气也是一种天赋吧,柯枫悲伤的想着,接过了谈寂递来的一碗。 “吃了你给的东西,戒指就归你了,”柯枫眨了一下眼,“这总够队友的吧。” 他一步都不肯逼谈寂,不愿看他难过,不愿看他因为害怕辜负自己而为难。 谈寂也笑了一下,摘了左手的手套将戒指戴上,柯枫手指的骨节比他的大了不少,尾戒若是戴在小拇指上,会感到很不合适,谈寂犹豫了一下,方便起见还是戴在了无名指上。 “走吧,回去享受午饭了。”柯枫揽住了他。 这条街他们大约走了一半的距离,不过按照之前顾流光在会议上讲过的规则,每天伊始除去招待所外的所有建筑都会重新随机排列,所以就算走熟了也基本没什么意义。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招待所,完成了他们3:1的抽卡旅程。 他们在招待所的院子里,遇见了正在穿衣服的白橘和连雨,这两人饰品没带进来什么,随身衣物倒是一层套着一层,活像两颗洋葱。 连雨从门口的便利店里抽到了两大包薯片,而白橘则在院中一个木质的箱子里抽到了一袋猫粮。 “卡池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失去了唯一一条手链的白橘崩溃痛哭。 柯枫去看了一眼他说的那个木质箱子,那分明是个简易的户外猫屋。 谈寂也终于解开了自己早上疑问——冲锋衣在规则眼中算是一件衣服。 暹罗则是陪徐慢出门未归。 四人一同回了二楼的房间,开门时,正巧看见顾流光站在房间里唯一一台小电视面前,往里投了一枚五帝钱。 禾月笑得趴在了桌上。 第69章 小电视哆嗦了一会,吐出了一个比它自身还大的零食大礼包,禾月笑得更大声了。 “都抽完了?”刚进门的柯枫问。 “顾king抽完了,我还差一次。”禾月抬了抬手,右手指骨上的银环少了一个。 顾流光从礼包里摸了袋橙汁出来扔给禾月,将小电视还回来的五帝钱串回了手腕上,谈寂扫了一眼,还剩13枚。 除去未归的执棋者和暹罗,他是唯一一个三次全胜的弈者。 大约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天赋了。 第三十五章 ·混混 拥挤的四人间里支着一张简易的餐桌,柯枫伸手轻轻推了一把,餐桌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哀鸣。 谈寂对着它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撕开了自热米饭的包装,熟练的将料理包一一放入,他显得优雅而从容,仿佛摆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盒没有灵魂的速食。 好在局没有吝啬到丧心病狂的程度,招待所中至少水电齐全,狭小的卫生间里甚至还装有一个电热水器。 柯枫将冒着热气的米饭端上了餐桌,把隔壁小孩连雨给馋哭了。 “我有一个问题,”谈寂认真拌着酱汁,“在局中,什么样的npc是可以与弈者交流的?” “执棋者本身记忆深刻的,比如连雨局中的姥姥和徐慢,就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而楼下那位秃顶大叔,执棋者对他应该基本没什么印象,所以人物单薄而僵硬,无法对我们做出任何回应。”柯枫回答。 谈寂点头,继续问道:“npc有可能发现,我们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外来者吗?” “通常不会,”柯枫开心的炫着饭,“npc是执棋者回忆中的一部分,只会按照执棋者对于这个人的某些认知,来做出相应的行为,就好比禾月母亲的质问,连雨姥姥的关怀,其实都只是回忆的投影罢了。” 谈寂捏着勺子想了一会,皱眉说:“但有一种特例,如果弈者临死前被困在了某个局中,成为了这个局的npc或是规则的一部分,他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就像苏梦局中的李开心那样,对不对?” “对,”柯枫点头,指了一下谈寂面前的碗,“好好吃饭。” 谈少爷难得听话的低头吃饭,连雨缩在门边的椅子里咔嚓薯片,禾月则坐在谈寂身后的床边啃一袋仙贝,他抽到的是一箱无糖酸奶,大约只有顾流光愿意拿零食同他交换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几人刻意压低的咀嚼声。 连雨第一个吃完了薯片,舔着手指打算出门扔掉空包装,开门时险些和白橘撞上。 “柯神。”白橘手里拎着个装烧饼的纸袋,神色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进门就跑到了柯枫面前。 “嗯?”柯枫刚好吃完饭,抬头看他,“你不是三次只抽到一包猫粮吗?饼哪来的?” 白橘将纸袋立于桌上,那破桌子果不其然的又晃了几下。 “猫粮换的。”白橘答道。 柯枫愣了一下,皱眉问:“跟npc换的?” “对,那边,”白橘指了指马路对面,“有个小院子,里面养了好几只猫,我真的单纯只是试一下……谁知道院子主人会接待我,还给我买了午饭。” 谈寂闻言也抬头问:“这个局里的npc拥有自我意识?” “嗯,”柯枫收拾着面前的残骸,神情平静,“有自我意识的npc也不少见,注意点就行,讲一下院子主人的体貌特征吧。” 白橘作为公司的情报人员,入局虽不频繁,但毕竟也是当年的实验品之一,不该因此种变故就感到慌张。 但他此时的呼吸略显急促,垂着的手也下意识的攥成了拳。 “院子的主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也看不出性别,”白橘说,“但他露出的锁骨正中心,有一个蝴蝶印记。” 柯枫原本拿着空碗打算出门扔,闻言愣住了,谈寂伸手,接住了那个差点砸到地上的塑料碗。 “你是说……” 说话间,走廊上由远及近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大致是受了伤,一脚深一脚浅很不协调,凌乱且伴着粗重的呼吸声。 柯枫绕过桌子,就见暹罗浑身是伤的冲了进来,他的左腿被衣物临时包扎着,好几处皮肤都被利器划伤,脸上也沾了不少血污。 “执棋者被npc抓走了!”暹罗扶着门框看向柯枫。 顾流光也走了过来,和柯枫一同扶着暹罗坐下,问道:“他违反规则了?” “并未。” “那就无妨,”柯枫蹲下替他检查伤口,“局无法在执棋者尚未违反规则之前将其抹杀。” 暹罗的左腿上被利器捅出了个血窟窿,伤口不算大,但极深,他撕了一截衬衣的袖子,递给柯枫用以包扎,情绪倒是逐渐平复了下来。 顾流光用温水浸湿了条毛巾递过去,示意他自己擦拭掉血迹。 “仔细说说发生了什么?”柯枫道。 暹罗说:“我和徐慢出去的晚,没能在附近找到宝箱,他提议去地下电玩城,结果刚进门,就被十来个混混模样的npc围住,之后发生了一些打斗,我侥幸逃出来,他则被npc给扣下了。” 柯枫认真的帮他处理完伤口,又问道:“他受伤了吗?” 暹罗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重,但现在如何就不清楚了。” “行,谈寂,顾king,白橘,我们四个去一趟。”柯枫站起身来。 第70章 连雨还傻傻的拿着薯片的空包装,茫然道:“你们……要去救他?他不是公司的内鬼吗?” “是,但我们是弈者,从签下同意书的那一刻起,便会在局中无条件的保护执棋者,这是我们的职责,”柯枫说,“况且,他做的那些事情再卑劣,我们也不能代替法律去惩罚他,个人的正义永不为正义。” 连雨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的点头说:“我明白了,柯神。” 顾流光问了暹罗地下电玩城的具体位置,先一步出去了,白橘赶紧咬着他的饼跟上,谈寂将抽到的匕首给了柯枫,自己则带上了战术手套。 虽然命线通常触碰不到弈者,但用来攻击npc却有着奇效,特殊的情况下,也可以用以攻击规则。 柯枫明白他的想法,接了他递过来的匕首,又往谈寂兜里塞了一件饰物,客气得如同等价交换的队友。 他尊重谈寂,所以会保持着一切谈寂喜欢的相处模式。 出门之前,谈寂回头看了一眼暹罗。 为了方便擦拭身上的血污,暹罗穿着的那件冲锋衣领口向下拉开了不少,露出了锁骨上的蝴蝶吊坠。 “走吧,”柯枫揽着谈寂出了门,“回来再和你解释。” 谈寂随他一同下楼,二人追上了前方的顾流光与白橘,四人向目的地疾行。 地下电玩城位于街道的另一头,白橘边走边啃完了饼,扭脸问顾流光:“这个局会每天刷新物资和建筑吗?” “会,不然一百个宝箱也不够我们抽。”顾流光说。 白橘点头,路过酒吧时拎走了一个空木桶,那个木桶和之前抽过的一样,也是个绿色宝箱,一路上都在不知疲倦的跳着抽卡提示,显得有些搞笑。 十几分钟后,四人出现在了电玩城的门口。 这条街道上的设施新旧不一,电玩城看起来应该没开多久,门脸不大,但装潢十分用心,可惜被一群npc小混混占山为王了。 向下的楼梯口处蹲着个黄毛,大约是望风的马仔,不太敬业,正背对着门口抽着烟。 谈寂屏息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谁啊?” 黄毛不耐烦的翻着白眼,起身的瞬间被命线绑了个结实,嘴里的烟也随之掉到了地上,被谈寂一脚踩灭,那混混被吓了一跳,立刻开口要喊,又被柯枫手中的匕首抵住了喉咙。 “想好再出声。”柯枫笑道。 被谈寂捆成粽子的黄毛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相当识时务,当即咧着一口烟熏的黄牙讨好道:“大哥您找我啥事儿?” “你们抓走的那个人呢?” 黄毛一听柯枫问这个,脸色就变了,犹豫道:“你们来找徐慢啊?他这人不值得你们救。” “谁说来救他了,”谈寂影帝附体,冷笑道,“我们是来找他讨债的。” “他?讨债?”黄毛松了口气,“他哪还有钱还债啊?女朋友都要抵给我们老大了。” 谈寂愣了一下,柯枫继续问道:“他这样的还有女朋友?” “你别说,他女朋友长得还挺正点,”黄毛舔了舔嘴唇,“就是眼光差得离谱,把徐慢这种人当成真爱,徐慢也几把厉害,这么漂亮的妞拿来当筹码。” 柯枫点头道:“所以,徐慢还在电玩城里?” 黄毛讪笑了几声,讨价还价的说:“我说了你们得把我给放开。” “两个问题,”柯枫搭着黄毛的肩膀笑得危险,“徐慢在不在里面?里面有多少你们的人?说了就把你放开。” “在在在,”黄毛被谈寂勒得浑身痛,“里面算上徐慢和他女朋友总共11个人,大哥快把我放开吧。” 柯枫闻言对谈寂点了一下头,谈寂收手,柯枫则一手刀劈晕了黄毛,配合愉快。 顾流光先一步下了楼梯,他两手空空,连手套都没戴一个,步伐稳而轻。 地下电玩城里也空荡荡的,游戏机却全都诡异的开着,各种机器的音乐声此起彼伏,仿佛原本在此娱乐的npc一夜之间全部蒸发了,只留下了十来个小混混。 徐慢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被捆在场地正中的跳舞机旁,混混们在二人附近或站或坐,有些甚至玩起了游戏机,只有为首那个刀疤脸捏着女生的下巴,像是在品鉴些什么。 半晌,刀疤脸指了指跳舞机,对女生说:“上去,跳个脱……” 他的肩膀也被人拍了一下,刀疤脸兴致被打断,烦躁的轮起拳头转身,被身后的顾流光单手握住了手腕。 骨裂声在嘈杂的游戏音效下依旧清晰可闻。 剩余的混混直到听见刀疤脸的痛呼声,才终于注意到了阴影中的顾流光,有个衷心耿耿的试图上前护主,被跟来的柯枫一脚踹在背上,摔进了一旁的投篮机中,掉下来的篮球瞬间将其淹没。 远处三个抓娃娃的混混才刚回过头,就被一根金线缠住了胳膊,那线就仿佛有生命似的,蛇游般的绕住三人后,又重新回到了谈寂的手中,以至于谈少爷达成了一口气提溜上来三个“娃娃”的成就。 白橘则是偷偷绕后,解开了徐慢和女生身上的绳索,徐慢被白橘拉了一把,女生也自己站了起来,她在冬季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脸色煞白,所幸并未受伤。 顾流光和那个暴怒的刀疤脸打斗了一会,成功把对方揍进了一台街机里,一旁的柯枫以一敌四,匕首舞得飞起,还不忘配音道:“ko~” 第71章 女生在徐慢的搀扶下逃出了游戏厅,白橘划了一根火柴,扔进那个依旧提示着「绿色宝箱」的木桶之中。 “走!” 柯枫边战边退,还不忘对远处的谈寂喊着,那四个混混本被打得晕头转向,见他分神又追了上来,柯枫拎起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向后一丢,将剩下三个全都砸进了保龄球机里。 谈寂正好抬头看他,被眼前的一幕逗笑了,对他喊道:“strike(全中)~” 柯枫忍笑拉着谈寂往外跑,二人刚跑上楼梯,身后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谈寂被对方圈在怀里捂着耳朵,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火光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刀疤狰狞的脸,与记忆中的某一刻完美重合。 而绚烂之下,黑暗尚未退却。 深渊之中,是浑身染血的恶魔在低哑的呢喃。 “0,3-13……他们怎么可能出现这里?” 第三十六章 ·故人 突发的爆炸,使得原本惬意安宁的街道,瞬间兵荒马乱了起来。 几人跟着受惊的npc人群向外跑去,谈寂被柯枫挡在身后,与仓皇失措的路人们擦肩而过,恍惚间有种置身于现世的错觉。 npc的反应似乎太过真实,就好像这样的爆炸,曾真实的出现在执棋者的记忆中一般。 徐慢和女生被他们夹在最中间,谈寂回头看了一眼,反倒是觉得眼前的女生,才是npc中最不真实的那个。 “别看了。”柯枫略微放慢了速度,将他拉到了身侧。 谈寂听话的没有再回头,低声问道:“你觉不觉得……” “嘘。” 此时大约是局中的下午两三点,冬日里最温暖热闹的时间,在远离爆炸中心点的位置,反而有三两npc好奇的向电玩城方向缓缓移动,原本那些慌不择路的npc也渐渐停了下来,向旁人讲述着经过。 更有甚者掏出了手机和自拍杆,开始直播起了街头发生的爆炸事件。 柯枫也逐渐放缓了脚步,揽着谈寂低语道:“她身上太干净了。” 谈寂一愣。 女生作为被混混绑架的角色,身上却意外的没有任何的污迹或伤痕,且不论徐慢和暹罗身上的伤口与血迹,柯枫等四人经此一战,也多多少少蹭出了一些擦伤,而徐慢身边的女生干干净净,浅色的毛衣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亮。 “你的意思是,”谈寂皱眉,“她不是执棋者的真实回忆……” 柯枫点头说:“她是执棋者出于某种原因,想象出来的。” 也许是内疚,也许是悔恨,徐慢在记忆中不断的刻画着女友最美的一面,直到她化作了局中的一员。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幻想起来总归不会那么真实,女生虽然一路跟着他们,却显得十分木讷,只能对徐慢的行为做出些许回应。 一直到回了招待所,谈寂都没有再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反倒是白橘快走了几步,凑到柯枫身边低声问:“把npc带回来没问题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柯枫摇头说:“她只是虚影。” 白橘歪了一下头,感到猫脑过载,好在担心众人的暹罗拯救了他。 连雨陪禾月一同出门寻找最后一个绿色宝箱,暹罗则找了张木椅,坐在招待所的院中等候,他远远听到众人回来的脚步声,抬眸望去,目光却落到了挽着徐慢胳膊的女生身上。 “师妹?”暹罗显得相当意外,不禁忍痛起身向前迎了两步,“你怎么会在这个局里?” 谈寂回过神来,顺着暹罗的目光望去,女生依旧静静的挽着徐慢,对他的问题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柯枫问:“师妹?她是狂蝶的学生?” 暹罗点头,走到女生面前仔细辨认了一番,很快就发现对方只是执棋者幻想中的虚影,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反倒是徐慢听到狂蝶这个名字后脸色白了一瞬。 “啊对,狂蝶,”白橘终于想起了午饭时被打断的话题,“我之前看到的应该就是……唔!柯神,干嘛打我?!” 柯枫只恨自己没能找东西堵住白橘的嘴,他一把拦住了打算出门的暹罗,道:“冷静,一抹残魂而已,你追过去他也不一定会见你。” “残魂?”谈寂问。 “之前你说,死在局中的弈者会变成有意识的npc,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柯枫解释道,“但初代实验品中有一个特例,天赋是可以在局中假死一次,而死掉的那极小一部分魂识,将变成局中一个独立的npc。” 谈寂也找了张椅子坐下,仰脸问:“初代实验品,和老板一样?” “对,初代实验品总共只有五个,如今还在世的,就只剩风哥了,1-5狂蝶,不仅是初代实验品,同时也是玄冥的好友,第二代实验品的老师,以及猫猫情报联盟的创建者。”柯枫回答。 哦,就是那个取名宝才,谈寂心想。 暹罗坐回椅子里静了一会,垂眸道:“我是第二代实验品,2-10,老师其实大不了我们几岁,但他真的很强,对学生们很好,如果不是苏貘叛逃,实验方也不会……” 突然听到苏貘这个名字,谈寂不由得有点恍惚,有些人明明已经死了,却仿佛还能随时跳出来搞点事情。 “那么这位前辈为何会来此?”谈寂问,“和徐慢的女友有关?” “狂蝶因为天赋的缘故,在圈中还有另一个名号,”柯枫走到徐慢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不死蝶,你认识吗?” 第72章 听到这个称呼,徐慢的脸色彻底白了下去,声音也略微发颤,他瞄了眼暹罗,心虚道:“……认识,您别这么看着我,他不是死在我局里的。” “废话,”暹罗低骂了一声,“我是眼睁睁的看着他……” 说到此处,他掩面低头,再也发不出声音。 柯枫安慰般的拍了拍暹罗的肩,继续审徐慢:“不死蝶入你的局干嘛,你邀请的?” “是他主动找上的我,第三轮的时候,”徐慢看了眼身边安静的女友,“说来帮我查小莲失踪的事情。” 女生大约是听懂了小莲这个称呼,又朝徐慢笑了起来。 “所以你真把女朋友押给了债主?还骗不死蝶他的学生失踪了?”柯枫怒道,“你那会才十六岁啊,你女朋友多大?” “十五岁……”徐慢喃喃道,“我也没办法,不给他们,他们就要逼我去卖血。” 柯枫气得要冲上去揍他,被白橘拦了下来,劝道:“不值得,不值得,再说弈者也伤害不了执棋者。” “所以,徐慢因这件事而成局,他的女朋友,是狂蝶的学生,”谈寂冷笑道,“狂蝶入了第三轮局,为寻找学生失踪的真相,却不知为何触发了天赋——假死,在这里留下了一抹残魂。” 顾流光点头说:“而我入的第四轮,新悦因类似的遭遇而产生共情,险些成为规则的傀儡,那一轮局也因此被搅得乱七八糟,以至于难以探究真相。” 第五轮局,除了徐慢本人之外,在座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第六轮才刚过去半天,便已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故。 白橘左右看了看,小声问柯枫:“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柯枫叹气,“今天大家都累了,先休整一下,明天去ktv看看,顺便薅顿饱饭。” 徐慢见弈者们不打算继续计较,壮着胆子提议先带女友上楼,柯枫不愿看见他,也不想破坏那道虚影,就不耐烦的点了一下头。 院中又安静了下来,谈寂盯着那个抽出了猫粮的宝箱发着呆,还有不少想不通的地方。 若他们救回来的只是小莲的虚影,那么真正的小莲去了哪里? 地下电玩城中那个刀疤脸究竟是谁?他是否也拥有着自主意识? 如果宝箱是徐慢作为赌徒的映照,那个百分之一的规则抹杀又是什么? 还有六日的时间去探寻。 白橘拦着柯枫,自己却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愤愤道:“十六岁就玩的这么花,想想我十六岁那会,刚调到总部,每天都紧张得要死,生怕给你们的情报有误。” 暹罗也点头道:“你被调走的时候,老师还很舍不得。” “是啊,”想起往事,白橘的心情好了一些,“柯神呢?十六岁的时候在干嘛?” “实验方刚解散,跟着风哥打天下呢,”柯枫看向谈寂,“小美人呢?” 谈寂的回答非常单调,他说:“念高中。” 柯枫被逗得表情柔和了下来,谈寂这才忽地发现,这个男人在不笑的时候,竟有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白橘又扭脸看向了顾流光。 “试图网恋,”顾流光平静的说,“然后奔现。” 几人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某人的网恋对象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回到了院中,他手中抱着个装满药品和器械的医疗箱,见出去的四人都平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抽到了医疗箱?”柯枫挑眉道,“好东西啊。” 禾月笑道:“嗯,去了趟诊所,正好还有一次没抽,干脆实验一下,看看抽到的物品,是否和箱子所处的位置有关。” 连雨跟在他身后,一脸茫然的探头问:“执棋者呢?” 柯枫简单的讲述了一下经过,听得禾月跟连雨目瞪口呆。 “十六岁,我才刚初中毕业外出打工,还没入弈者这行呢,”连雨感慨道,“不过那位狂蝶前辈,我倒是在道上听说过。” 谈寂深知连雨是个八卦小能手,瞬间产生了兴趣,问:“怎么说?” “褒义的比较多,都说他是弈者里身法最灵巧的,才有狂蝶之美誉,只可惜,再也无缘见得,”连雨偷偷瞄了一眼暹罗,确定对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其他的传闻则是,他生得过于漂亮,有些男女莫辨,性别在圈里至今是个谜。” 白橘点头说:“很中肯。” “所以他到底……”连雨冒死好奇。 “我们也不知道。”柯枫笑道。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院中的阳光逐渐向西偏去,午后的温暖和煦也随着夕阳消失殆尽。 谈寂在冷风中眯了一下眼,柯枫的手就伸到了面前。 “走了,该回屋了。”柯枫伸手将他从椅子里拉了起来。 “执棋者的女朋友还在楼上,”和徐慢住一个房间的连雨犹豫道,“我们三个大男人进去睡觉不合适吧。” 柯枫揽着谈寂进门,帮他挡住了由北面刮来的冷风,解释说:“她是npc,我们强制入睡的时候,她会被规则带回原点。” 谈寂早已习惯被这么揽着,抬眸看柯枫,问道:“你是不是很想要规则字条?” “你打算明早去拿?第六轮局还真不一定能出现,”柯枫轻叹,“一般需要一点代价。” “比如?” 第73章 “比如有人开到一次规则抹杀。 第三十七章 ·赌徒 一如柯枫的推断,第二日伊始时,规则字条并未出现。 谈寂作为第一个醒来的弈者,快速且仔细的搜寻了整个招待所,这个孤局与之前苏梦所入的医院规则不同的是,这里所有被弄乱的物品,都会在下一日里回到原点,唯一不会重置的,只有属于弈者的随身物品。 楼下那个新手指引般的秃顶大叔并没有再出现,谈寂略微思索后,顺走了柜台里那个前一日里,抽出了计生用品的纸箱。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陆续转醒,柯枫见对方拎着纸箱回来,笑道:“拿它回来干嘛?我真的用不上。” 谈寂翻了个白眼,将纸箱放到桌上说:“验证一下两个问题,一是,同一个宝箱在不同的天数里,开出的奖励是否相同?二是,弈者所抽到的奖励,是否也算作随身物品?” 刚醒来的禾月闻之一愣,随即觉得谈寂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其他的物品都被重置了,唯独抽到的奖励没有,就证明局中的规则认定,奖励属于弈者的随身物品。 柯枫点头,起身去了隔壁一趟,将一脸茫然的执棋者拎了过来。 “昨天那盒东西还在吧,”柯枫指着纸箱,“扔进去,再抽一次。” 徐慢的表情更加茫然了,可惜他并不敢忤逆柯枫,只得乖乖拿出东西来,扔进了面前亮着的纸箱中。 片刻后,纸箱跳出了与昨天同样的提示。 「玩家胜利!获得随机奖励,并退还所押物品。」 几秒后,纸箱中弹出了所押物品和一盒香烟。 “果然可以!”禾月很是高兴。 谈寂则当即得出了两个结论:同一个宝箱在不同的天数里,会抽到不同的奖励,具体内容与宝箱所处的位置有关;抽到的奖励属弈者随时物品,可以再次作为筹码使用。 如此一来,原本排不上用场的奖励便有了价值。 隔壁除徐慢之外的三人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连雨兴奋道:“那我们若是抽到了没用的东西,通通去饭店和便利店附近,寻找宝箱开成食物,岂不就可以轻松苟到最后?” 柯枫摇了一下头,提醒他说:“别忘了,还有百分之一的规则抹杀,一天内开箱的次数越多,碰到抹杀的概率就越大。” 连雨一瞬间清醒了下来。 而小机灵鬼禾月却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从自己那箱无糖酸奶中单独拿了一包出来,塞进了房间内的小电视中,那宝箱似乎卡顿了一秒,随即便将酸奶吐出来,血红的提示亮彻整个房间。 「违反规则!请玩家于5秒内投入完整的随身物品!」 「5!」 「4!」 顾流光箭步上前,将一枚五帝钱投入小电视中,终止了宝箱的倒计时,红光也随之熄灭,片刻后宝箱亮起「规则胜利」的字样,禾月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有点内疚的看向了顾流光。 “还皮吗?”谈寂笑他。 小机灵鬼疯狂摇头,后怕道:“不敢了不敢了,顾king……算我欠你一个筹码。” “不必,”顾流光摇头说,“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没能抽到奖励,何况这也算做我今日三次中的一次,没亏。” 禾月犹豫了一下,把那袋酸奶递给了他,这回顾流光倒是没有拒绝。 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的徐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来,从宝箱中抽到的物品,必须确保原封不动才能投到下一个宝箱中,谈寂想。 “行了,都收拾一下,”柯枫从兜里拿出了谈寂昨天抽到的兑换券,“我们去ktv逛逛,顺便吃个午饭,路上遇到的宝箱各位可以看心情开一下。” 以防万一,所有人都拿上了自己的筹码,谈少爷一贫如洗,被柯枫揽着往外走去,同样一无所有的白橘和连雨跟在了他们身后,暹罗依旧跟着徐慢,他腿上的伤还没好,但作为实验品忍耐力极佳,禾月则抱着一堆东西,陪顾流光走在最后面。 等到出了院子谈寂才发现,街道上的店面分布彻底变了个模样,原本有一段距离的酒吧和诊所,出现在了招待所的隔壁,而街对面那个养猫的小院子,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白橘对着路边热腾腾的早餐摊子流下了口水,问柯枫:“你说我抢一根油条就跑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柯枫笑道,“大不了明年清明给老师扫墓的时候,顺便也扫扫你的。” 白橘果断将口水和心思一同咽回了肚子里。 谈寂也饿的够呛,一路上都沉着张脸一言不发,这位少爷平日里心情平和情绪稳定,只有在极饿和极困时才会显得十分暴躁。 柯枫深知这一点,一路上都没有招惹他。 ktv这一日距离招待所并不算远,众人顶着明艳的朝阳,停在了那扇满是音符装饰的玻璃门前,盯着门把手上拴着的铁链和锁头陷入了沉默。 “本店营业时间上午12点至凌晨2点,”柯枫对着门边的告示叹气,“行吧,不如先去完成今日的三次开箱,十二点准时回来这里集合,保持至少两人一组,不要落单。” 谈少爷黑着张脸走了,在路边找了一排自动贩卖机准备开箱,柯枫远远的看着他拍亮了一个装有小蛋糕的,将尾戒扔进去。 「规则胜利。」 谈寂在原地站了几秒,努力忍住了徒手拆掉宝箱的冲动,挪向下一个装着方便食品的贩卖机。 第74章 柯枫本打算上前哄他,却见谈寂迅速激活了下一个宝箱,摸出口袋里,拿匕首和柯枫换来的饰物扔进去。 「规则胜利。」 看来前一日的好运气都是有代价的。 但一天三次总归是要全部抽完,谈寂面无表情的衡量了一会,刚打算摘下手套,就被身后跟来的柯枫轻轻挡住了。 “用平安扣。”柯枫握着他的手腕温声道。 谈寂皱眉。 “我陪你一起,用平安扣,”柯枫主动拍亮了一台贩卖机,“带它进来就是为了开箱,你不舍得用,老师若是能知道,反而应当会不高兴。” 这个男人似乎总会这样,在他无措的时候突然出现,三言两语间就安抚了他的情绪。 谈寂垂眸思索了片刻,由衣领之中将平安扣解了下来。 十几秒后,两台贩卖机同时亮起了「玩家胜利」的提示,并掉出了平安扣和两瓶一模一样的冰可乐,谈寂叹着气弯腰去拿,起身时,一包饼干递到了他的面前。 “跟你交换。”柯枫笑着说。 谈寂抬眸看他,问道:“那你呢?” “我不饿。” 怎么可能,谈寂心想,柯枫自从昨天中午和他一起吃过自热米饭后,便再未吃过任何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他盯着那包巴掌大的饼干看了一会,说:“一人一半,我分你一半可乐,你分我一半饼干。” “合理,”柯枫笑着掰了饼干,“你先喝。” 明明男生之间同喝一瓶水很正常,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但柯枫却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和距离感,不会使对方感到冒犯。 谈寂没有多说,仰脸干了他那瓶可乐的一半,接了柯枫递过来的饼干。 自己似乎有点依赖柯枫,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年对玄冥的那样,但也不全像。 是哪里不一样呢?谈寂一时间说不上来。 非要代入其中去想的话,如果哪天柯枫像玄冥那样消失了,谈寂可能没办法淡定的独自漂泊三年,冷静的在全国各地寻找对方留下的痕迹,如果是柯枫突然消失不见,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 很奇怪不是吗?他们明明才认识了两个多月。 见谈寂吃完饼干,柯枫便去不远处寻找新的宝箱了,他收起平安扣,用其它饰品开了两次箱,在一家奶茶店门口的甜筒形装饰里,开出了一个小号的的甜筒形装饰,活像是俄罗斯套娃。 “行吧,”柯枫被气笑了,“至少明天还有得开。” 谈寂站在不远处看他,于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只要弈者手中还有最后一件筹码,投入绿色宝箱中就有一半概率变成两件,在急缺食物和御寒衣物的情况下,是否会有人无视每天只开三个宝箱的劝解,疯狂的不断开箱。 像个赌徒一般,直至开到被规则抹杀,全盘皆输。 如果他只是自己被抹杀,倒也罪有应得,但如果他运气很好,连开七八十个都没有被抹杀,那么剩下的队友,要么违反规则不开宝箱,要么必定有一个会被抹杀。 甚至还有最极端的情况,当运气好的赌徒开出了具有压制性的武器,他便有可能逼迫队友为其开箱,这样即保证了自己不会被抹杀,又能平白享受奖励。 这也许就是规则想要告诉他们的事情——永远都不要相信赌徒。 谈寂有了些大胆的猜测。 *** 大约十一点五十左右,所有人都回到了ktv的门口。 “箱子都开完了?”柯枫问。 白橘闻言痛哭流涕,他又损失了一件衣服,徐慢连输两次,早上从纸箱中抽的东西全赔了回去,其他人也都有得有失,只有禾月的画风最奇怪,他赢的不多,但每次总能开到很大件的物品。 这次开出的是一个超大号毛绒玩具,比他在现世中送给安婉的那个还要大,禾月原本就抱着酸奶和医疗箱,毛绒玩具实在是抱不下了,只能由顾流光帮他拿着。 “哟,约会回来了。”谈寂靠着柯枫吐槽。 柯枫笑出了声,被小傻子听见,红着脸瞪他俩。 十分钟后,ktv准时开门,众人鱼贯而入,柯枫在前台兑了券,所有人都涌入自助区,往盘子里堆水果和小零食。 谈少爷仿佛是个力学鬼才,食物码了有一米来高,单手端着往包厢里走,把连雨看得差点扭了脖子。 柯枫也拿了不少,他堆不成谈寂那么高,但两只手总共端走了五个盘子,连npc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ktv里暖气十足还提供自助,众人自然是打算待满六个小时再走的,奈何局大约是不愿看到他们好过,谈寂刚吃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食物,门外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包厢的门被人很不客气的敲了几下,外面传进来一个欠揍的声音。 “喂,徐慢在里面吗?” 第三十八章 ·狸花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谈寂进食的兴致,他刚皱着眉放下手中的水果叉,就被身边的柯枫轻轻按住了肩膀。 “你吃着,我去看看。” 柯枫不慌不忙的端着放有一大块哈密瓜的盘子起身,边走边吃,路过点歌台的时候,还顺手操作了一下,包厢中瞬间响起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好运来》,喜庆得仿佛过大年一般。 门外站着四个大汉,不如柯枫高,但个顶个的壮,坐在门边的连雨瞄了一眼,感觉对方可以一拳打倒两个自己,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第75章 “徐慢还敢带人入局呢,前些轮还能骗个把高阶弈者进来,后面都只剩下些失败品了,”那个把门敲得天崩地裂的壮汉身高只到柯枫的鼻尖,不得不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你又是什么东西,失败品?还是不入流的对照组?” 柯枫慢条斯理的啃着瓜,笑道:“对照组。” “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啥,让他把徐慢交出来就完事了,”另一个壮汉大约是个急性子,骂道,“对照组的那群弱鸡爷爷我一个能打……唔!” 带着哈密瓜汁水的盘子被柯枫塞了一小半进壮汉的口中,门牙和瓷器碰撞出了动人的声响,他身后的同伙见状立刻冲过来想要帮忙,被柯枫用啃完的瓜皮狠狠抽了两个大嘴巴子,打懵在了原地。 敲门的那个见此情形也撸起了袖子,迎面上前来被柯枫一拳打到,还借对方的衣服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汁水,剩下最后一个壮汉,害怕得往走廊里退了几步,猛拍另一个包厢的大门。 “大哥,大哥救命啊!”壮汉喊道,“是您说的,只要不是顾流光带队,我们都可以去找徐慢的麻烦!” 顾流光原本背对门口,靠着那个巨大的毛绒玩具,身形被挡了一大半,闻言站起身来,手里还端着盘无糖酸奶版的水果沙拉。 “找我?” 刚被喊出来的大哥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是白橘好奇的探出了头,这一看不要紧,他跟对方喊出来的大哥双双都愣住了。 白橘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狸花?” 那名为狸花的大哥生得膀大腰圆,穿着件花衬衫套了个皮夹克,脖子上还挂着条粗壮的金项链。 他愣了一会,摘下墨镜看到了靠在门边的柯枫,不确定的皱眉问:“您是……柯神?” 柯枫抱着胳膊问道:“我的变化很大吗?” 眼前的剧情和谈寂最初的想象相去甚远,他没忍住和白橘一起上前凑了个热闹,谁知那个被柯枫用瓜皮扇晕的壮汉也正好回过神来,仰脸看向他们,目光在落到谈寂身上时顿住了。 他的瞳孔猛的缩了一下,脸色难看得仿佛随时都可能昏过去,柯枫就站在身边,听清了那句嘶哑的呢喃。 “0号……实验品。” 不远处的狸花听力极佳,震惊之余,只觉得该昏过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自己的手下都招惹了一群什么神仙。 好在柯枫没打算计较,还将五人请进了包厢中,狸花一进门就打算道歉,柯枫摆了摆手。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你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柯枫笑着把盘子拿了回来,“这三位壮士没事吧?” 壮士们在大哥目光的注视下忍痛摇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橘似乎和狸花关系不错,“当年我被调去了总公司,狂蝶和我说你入局时出了意外,我还不相信。” 狸花点头,盯着角落里的徐慢咬牙切齿道:“就是出了意外,当年我陪老师入了徐慢的第三轮局,被这小子给坑了。” 徐慢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肯定瞒不住,缩在角落里没敢跟狸花对视,虽然弈者无法伤害执棋者,但这种态度总让人有种他还会有什么后手的错觉。 谈寂皱眉。 柯枫咬着一颗草莓看他,低声道:“别发呆,好好吃饭。” 狸花顺着柯枫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对方身边坐着个眉眼精致的美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一头栗色短发柔软而温顺,琥珀色的双瞳极为漂亮,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锋利和傲冷。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仿若是一把鞘身华美的刀,寒光耀眼。 “这位是?”狸花小心翼翼的问。 作为实验品兼狂蝶的学生,狸花自然听说过一些有关0号实验品的事情,据传,0号是实验最初企划人玄冥的养子,被保护得极好,除去几个核心人员外,从没有人见过其真容,况且在园区里,比起0号这个称呼,实验方更喜欢称他为神明。 柯枫点头,看向之前喊出来了谈寂身份的那位壮士,似笑非笑道:“你这位部下……” 壮士的脸上还有两道瓜皮抽出来的痕迹,他揉了揉脸,赶忙解释说:“我因为当年在角斗场输给了十……顾king,沦为失败品,在那里见过神明一面。” 谈寂正在叉一个樱桃,闻言愣了一下,樱桃掉回盘子里转起了圈,他却浑然不觉。 反倒是柯枫追问了下去:“具体经过呢?” “我当然和很多的失败品拴在了一起,是李组长带他来的,”瓜皮壮士说,“看得出来神明是想要救我们,可是刀疤他们不相信。” “刀疤?”谈寂皱眉。 “你们不会已经见过他们了吧?”狸花问,“徐慢第五轮是找了十来个失败品做的弈者,刀疤作为第五轮的队长,折在局中之后,就集结了一帮局中原有的npc,占据了地下电玩城。” 柯枫点头说:“头一天遇上了,他们打算绑架徐慢,是想要报仇?” “谁不想找他报仇?我们可都是被他坑了才会折在这里的!”险些生吞盘子的壮士愤愤道。 “你们是第三轮留下的,”顾流光吃完了水果沙拉,问道,“第四轮折在这里的两个新人见过吗?” 禾月仰脸看了他一眼,顾流光这个人的在意总是很沉默,如果不是他自己开口,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他一个人默默的在意了多久。 第76章 明明这件事根本不怨他,明明他那会儿也只有十九岁。 可狸花却摇了摇头,回答说:“您那一轮因为出了个共情,全部的规则都被打乱了,反而没人被徐慢所坑骗,是损失最小的一轮,至于那两个新人,共情发生后便彻底消失了,我们没能遇见。” 顾流光点了一下头。 第一轮多半是徐慢自己入的,第三轮的弈者是狂蝶和狸花等人,第四轮由顾流光带的队,第五轮是徐慢找来的失败品,现在是第六轮,谈寂想。 那么,第二轮发生了什么?狸花口中局里原有的npc中,会不会有第二轮的人? 几人又吃了一会东西,那位被打了一拳的壮士,似乎对柯枫非常好奇。 他冒死问道:“您真是对照组啊?” 柯枫点头。 “哪个试验品能让您对照?” “我亲爱的表哥,1-1风鸣。”柯枫答曰。 四位壮士彻底没了动静。 狸花则凑到了默默吃着东西的暹罗身边,二人都是第二代的试验品,又同为狂蝶的学生,私下里是最为熟悉的。 “我在这里困了快四年了,依旧没能找到小莲的下落,”狸花自嘲道,“老师他还好吗?” 暹罗叉着一个圣女果看了半天,似乎是有些无颜面对昔日的兄弟,半晌才拉开衣领,露出了锁骨上的吊坠。 狸花当即愣在了原地。 “这是……你的道具?谁踏马干的?!” “不确定,”暹罗叹道,“还在查。” 狸花埋着头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又戴上了那个狂霸酷炫的墨镜。 “拜托你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师兄。” 暹罗怔了一下,狸花这小子当年极为嚣张,除了狂蝶的话谁的都不听,让他喊自己一声师兄,还不如让他出去自立门户的快。 “尽我所能。”暹罗说。 狸花静了一会,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些人入局的目的,看了角落里还在努力吃东西的徐慢一眼,喊柯枫去隔壁聊点事情。 柯枫笑着拍了谈寂一下,问:“吃饱了吗?” 谈寂对着空掉的盘子点头,他饱得快要吐了。 二人起身随狸花一同去了隔壁,这应当是ktv中最大的包厢,大量的食物和酒水随意的堆放在茶几上,皮质的大沙发上还或躺或靠着几个狸花的手下,也俨然是一副占山为王的模样。 “他们,加上之前那四个,我手底下总共有十一个人,四个是不肯和刀疤同流合污的失败品,其他七个都是折在第三轮里的弈者,”狸花说,“真要打起来,我可不怕刀疤手底下那群npc。” 柯枫笑道:“可你们一个待在ktv,一个缩在电玩城,井水不犯河水,难不成是因为还有第三方势力?” “柯神果然一点就透,”狸花点头,“那您要不要猜猜看,第三方势力是从何来的?” 谈寂飞快的抢答道:“第二轮入局的弈者。” 狸花很意外的看了谈寂一眼,他原本以为0号实验品愿意跟着柯枫,想必是看上了柯枫的谋略与其独特的天赋,没曾想这位美人自己就足够聪明的。 “第三方势力待在网吧里?”柯枫问,“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对,他们集结了很多npc,这条街道在现世中,本就是灰色地带,所以游手好闲的npc众多,我和他们产生过几次冲突,都没能讨着好,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npc,哪些是曾经的弈者。”狸花说。 柯枫撑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又问:“他们只待在网吧里?” “只待在网吧附近。” “谢了。”柯枫朝他点了一下头。 狸花想了一会说:“弈者每天的三次开箱我帮不上忙,随身物品只能是弈者从现世带入或是从箱中开出的,但给你们提供食物还是没问题的。” 柯枫挑眉问:“不要点好处?” “如果有一天查明了老师的死因,”狸花扶了一下墨镜,“清明路过我坟前时,知会我一声。” 柯枫一愣,当即收敛了笑意,拍了拍狸花的肩。 “弈者的职责是无条件保护执棋者,恕我无法违背,但无论徐慢破局与否,都不会再有第七轮了,”柯枫说,“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我在此处待了快四年,见了太多生死与人性的恶劣,早就待腻了,”狸花起身送他们出门,“柯神是打算……?” “嗯,”柯枫一手揽着谈寂,扶着门框回身看他,“纵使前路荆棘遍野,吾等心中的正义不朽。” 第三十九章 ·吊坠 直到第三日伊始,规则字条都未曾出现过。 清晨,谈寂独自站在二楼走廊里看向楼下过往的车辆与npc,他依旧不死心的搜寻了一次招待所,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 谈寂心里很清楚,柯枫的天赋最机密的一点在于:需要拿到局中的规则字条,才能对规则做出更改。 但如果真如对方猜测的那般,字条只有在弈者开出一次抹杀以后才会出现,这个局岂不是在鼓励弈者们自相残杀? 徐慢这局比谈寂入过的前三个局,都要极端和残酷很多,就像是规则本身在恨着他,报复他一般,不惜将所有情愿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拖入地狱。 “小美人,”柯枫从房间里找了出来,“怎么一大早上就在这里吹冷风?” 孤局的天气基本不会有变化,今日依旧阳光明媚,只不过谈少爷发呆得太久,手都被吹凉了。 第77章 他没回头,任由柯枫将自己圈进怀里捂手。 “你打算今天去网吧?”谈寂问。 柯枫摇头说:“才第三天,不着急,我还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 谈寂并不意外,又问道:“想再去一趟电玩城?” “你怎么这么聪明?” 柯枫笑着把他揽回了房间里,其他人也陆续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顾流光听完柯枫的想法,点头道:“那个刀疤脸,我当年的确在血斗场见过,那会儿他脸上还没有刀伤,所以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我大约也是见过的,”谈寂看了眼柯枫,“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行,”柯枫说,“那么,上午依旧两人一组开箱,路过ktv可以去找狸花蹭一口吃的,下午一点回招待所里集合,我们再去一趟电玩城。” 连雨最后一个从隔壁房间赶来,闻言问道:“既然我们已经有了食物来源,是不是应该选择一些可能开出其他物资的宝箱?” 柯枫点头说:“武器和防具优先,其次是医疗用品。” 众人收拾整理了一下属于各自的筹码,禾月实在是拿不走他那堆东西了,只好奋力将毛绒玩具塞进了房间里的小电视中,过了好一会,电视屏幕上才显示出「玩家胜利」的字样,毛绒玩具却死死的卡在了出货口。 谈寂忍笑帮他拽了一把,除了原本塞进去的东西外,还拽出了一个巨大的气球。 柯枫顿时笑得表情模糊。 只有禾月哭丧着一张脸,这堆东西他不要了还不行吗。 “实在搬不走筹码的话,不如就把宝箱搬回来吧。”谈寂笑着建议道。 禾月顿感醍醐灌顶,先一步出门去搬宝箱了,顾流光作为和他同组的弈者,也立刻跟了出去。 连雨和白橘相约着一同出门寻找宝箱,他俩穷得都只有随身衣物了,好在入局时穿得多,没有输得只剩胖次。 徐慢突然一改前几日的谦卑,直言不愿再去狸花的地盘,提出想要独自留在招待所中,于是剩下了暹罗不得不和柯枫谈寂凑成了一个三人组。 暹罗有些犹豫的问道:“我不会打扰二位吧。” “我可巴不得有什么,是你能打扰的,”柯枫哭笑不得,“可惜没有。” 三人都完全不信任徐慢,所以一直等到禾月跟顾流光搬回了宝箱后才出门,果不其然,街道上的店面与前两日的分布截然不同。 此时大约上午十点多,无风,阳光和煦,街边站了不少npc在晒着太阳闲聊,谈寂仔细的分辨了一下,发现他们的话题都是固定且单一的,明显并不具有自主意识。 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长,他们运气不太好,第三日的ktv和电玩城距离招待所极远,根本无法在日常开箱时路过,谈寂往前走了十多分钟后,先找到了之前那两头开出过匕首的石狮子。 柯枫见他停住,便主动拿出了平安扣,二人十分有默契的将平安扣一同放入了其中,片刻后两边的石狮子一同跳出了「玩家胜利」。 谈寂默默的松开了攥紧的手心,从石狮子的口中取出了平安扣和一枚小飞镖,而柯枫捡起了石狮子口中的球。 柯枫:“?” 卡池里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二人随即又寻了四个宝箱,在筹码足够的情况下,都没有再押上平安扣,谈寂一胜一负留下了那枚飞镖,柯枫两次皆输,球没了不说,前一天赢来的甜筒装饰也赔了进去。 到目前为止,谈少爷全身衣物整齐,手中还剩平安扣和一枚飞镖,而柯枫则是越开越少,除了衣物以及平安扣外,只剩下了一瓶可乐一个饰品和一把匕首。 暹罗始终待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不会打扰到二人又能在出现问题后,第一时间赶过去,他原本带入局中的饰品不多,衣物也因受伤而变得不完整,但运气却意外的很好,连赢了两次,反倒是多出不少筹码来。 日头渐渐爬上正空,天空明媚而晴朗,暖阳像是短暂的驱散了,在这条长街上,发生过的所有罪恶。 谈寂于暖阳里眯了一下眼,远远看着暹罗将筹码扔进路边的一块霓虹灯牌中,这本是一次再平常不过开箱,却未曾想下一瞬,局中的时间忽地停止了。 过往的车辆,笑闹的人群,天上的飞鸟,流动的喷泉,都仿佛是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唯独那块灯牌,猝然变作了沾满鲜血的绿色宝箱,一双半白骨化的鬼手,鲜血淋漓地从打开的箱口之中探了出来。 那应该是一双女性的手,纤细柔软,本该被恋人呵护于掌心,此时却满是伤痕白骨森森的,被折叠进了一个并不大的箱子中。 它探出的速度不快,谈寂下意识的想要上前阻拦,却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挣扎的瞬间,他感到了一股骇人的压迫感席卷了全身,脑海中同时闪过了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 “这便是神的威慑,你害怕吗?” “不。” 他不会感到害怕,只懊恼自己还不够强。 在时间停止的几秒钟里,鬼手已然摸上的暹罗的脖子,它大约是打算将其拖入箱中慢慢享用,却怎么也没想到,暹罗锁骨上的蝴蝶吊坠,骤然间发出了极为炙热耀眼的火光,仿佛欲将鬼手与宝箱一同融化。 暹罗的瞳孔涣散了几秒,又被锁骨上的道具给生生拉了回来,只觉一股滚烫的力量自胸口炸开,飞速流淌进四肢百骸,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受,犹如置身于灼热的岩浆之中,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本能的抓紧了吊坠。 第78章 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短短半分钟时间,鬼手被迫缩回了箱中,染血的绿色宝箱,也重新变回了路边普通的灯牌。 柯枫和谈寂立刻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将暹罗架住,吊坠上的火光早已熄灭,能证明这一切的,只有暹罗锁骨上被生生烫出的蝴蝶印记。 “还好吗?”柯枫问。 “问题不大。” 暹罗哑着嗓子答道,他直起身子,本打算找处地方略做休息,抬眸间,却于远处一个小院子门口,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谈寂也望了过去,那是一道窈窕的身影,不高,虽然只静静的站着,却能给人一种尤为灵动的错觉,他的脸上带着个猫猫面具,衣领拉得有些往下,露出了锁骨上的银色印记。 暹罗当即挣开柯枫追了上去,他忍着疼,无法跑得很快,等真到了院子前,却什么都没能找见,仿佛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时光施舍与他最后的眷念。 “喵~”一只黑脸的小猫蹭着暹罗的腿。 暹罗一愣,弯腰打算将它抱起来,猫却迅速跳开消失在了院墙后,也是从那一刻起,他身上全部的伤口突然开始自动愈合,疼痛也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身后的柯枫轻叹道:“他不见你,是对你好。” “我知道。” 他比谁都清醒,不然也不至于第一轮便破了自己的局,得到了这个能够在局中假死一次的道具。 可徐慢的局若再无第七轮,他甚至无法再去时光的尽头里,找寻一抹痕迹。 三人又回到了霓虹灯牌前,其他弈者也感受到了暂停的时间,明白是发生事故,纷纷赶了过来,看到原本写满广告的霓虹灯牌上,一条条浮现出了该局的规则。 「常青路·第三日」 「1.雇主及所有被雇佣的打手,必须完成三次开箱。」 「2.打手应当无条件保护和服从于雇主。」 「3.不可抢夺任何人的私有物品。」 「4.不可于街道上造成流血事件。」 「5.不可伤害小莲!!!」 「6.开出隐藏款宝箱则立刻被规则抹杀。」 谈寂皱着眉看向灯牌,有种给它一拳的冲动,其他局中的规则通常都只限制于执棋者本身,这个局中的规则却笃定执棋者一定会带弈者进入,特地提到了保护和服从雇主。 柯枫则是在灯牌前努力和规则较着劲,暹罗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自言自语,低声道:“柯神这是在做什么?” “在努力吃上冰糖葫芦吧。”谈寂吐槽说。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被雇佣的打手不必开箱。」 「驳回!该条规则无法被修改!」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隐藏款宝箱不会对弈者造成伤害。」 「驳回!!」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隐藏款宝箱无法对弈者进行抹杀,且只能造成少量伤害。」 「驳回!!!」 柯枫在暹罗的目瞪口呆中叹了一口气,讨价还价般的又尝试了一次。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隐藏款宝箱无法对弈者进行抹杀。」 「……修改生效。」 “看来还得麻烦顾king和小美人,”柯枫拎着那块灯牌对赶来的众人道,“回去把它放下,然后就该去ktv和地下电玩城了。” 那牌子似乎相当不乐意,像是要坏了一般的闪烁了好几下。 柯枫才不管这些,心情很好的揽着谈寂回了招待所,却发现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感到又困惑又紧张的事情。 徐慢不见了。 第四十章 ·小莲 徐慢不见了,众人找遍了招待所里所有的角落,也没能探寻到一丝痕迹。 “我的错,”顾流光主动背锅,“不该把他一个人留下。” 柯枫却摇头道:“你离开才多久,顶多二十分钟,这小子估计是蓄谋已久了,说不准还有人接应他。” “接应?”连雨一脸茫然,“我们的人都在这里,按理说不存在内鬼吧。” “不是内鬼。” 谈寂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一楼柜台上的抽卡纸箱,冷笑道:“是npc。” 连雨张大了嘴,不确定的看向柯枫,后者却轻点了一下头。 “很有意思的猜想,”柯枫说,“有自主意识的npc,多半都是前几轮的弈者,会主动帮助执棋者倒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但npc与执棋者联手对付本轮弈者的,我还从未见过。” 跟在后面的禾月认真思考了一会,也反应了过来,局中有意识的npc与入局的执棋者从不是对立面,他们也曾是与执棋者脊背相贴的同伴,是为了保护执棋者,战斗至最后一刻的英雄。 “可徐慢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人愿意至死追随吗?”白橘挠头。 柯枫笑道:“从人品上来讲很难说,但从他开出的条件上来讲就不一定了。” 禾月问:“可有什么好处能比活着还重要?” “现在还只能猜测,不如先去找口饭吃,”柯枫揽着谈寂先一步出了院子,“既然执棋者并不想让我们保护,我们也只能言听计从不是?” 其他人也跟了上来,禾月终于是把毛绒玩具和大气球输在了搬回来的宝箱中,他手骨上的指环还剩了五个,提着医疗箱揣着几袋酸奶艰难的负重前行。 第79章 暹罗身上的伤口已全部愈合,唯独剩下了那道被吊坠烫出的印记,他走在队伍中间,低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跟在身边的八卦精连雨听得津津有味。 柯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小声和谈寂咬耳朵:“小美人,依你看,徐慢明早会不会因为孤局的规则,重新回到招待所里?” “不会,”谈寂被对方温热的气息撩得偏了一下头,“你别靠那么近。” 柯枫笑着挪开了一点距离,问道:“为什么?” “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应该有法子绕开规则不回来。”谈寂说。 “谁问你这个了?”柯枫道,“为什么不能靠得近点?” “痒。”谈寂冷着脸回答。 柯枫笑得更开心了。 此时正午已过,常青路的另一头,狸花和他的十一个小弟早已备好食物等候多时,见到柯枫等人便立刻迎了上来。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触发规则抹杀后时间的暂停,紧张的看向众人,目光落到暹罗锁骨处的印记上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队伍少的中究竟是谁。 “徐慢呢?” “跑了。” 柯枫耸肩,从狸花手中接过吃的分发给众人。 “又跑了?那小子果然有猫腻!”狸花愤愤道。 柯枫啃着块西瓜问:“怎么说?” “我们入的第三轮,徐慢那小子是第五天不见的,老师嘱咐我们几个在招待所里好好待着,他自己去找,”狸花一指自己的小弟们,“他们七个原本是自由弈者,多多少少也和当年的实验有些关联,虽然没签公司,但能力很不错,都是被徐慢骗进来的,加上我和老师总共九人。” “徐慢原本是带满了十个弈者的?”柯枫问。 狸花点头说:“那第十个人,据说是第二代实验的失败品,偷藏了第六天的规则字条,利用规则,害死了除去老师之外的所有弈者。” “这又是图啥?” “报复吧,”狸花苦笑道,“您也知道,当年针对第二代的实验最为过激,那些失败品在被淘汰掉之后,都基本没几年活头了,根本没必要像第三代那样‘集中处理’。” 谈寂原本站在一旁吃着威化饼干,闻言抬眸看了狸花一眼,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会,吃着葡萄的禾月也反应过来些什么,他似乎非常震惊,囫囵吞下了一整颗葡萄,险些被噎死。 柯枫和顾流光像是一早便猜到了,只是在狸花口中得以证实,暹罗也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最后只剩下了白橘和连雨在尴尬对视。 跪求一个好心人,拯救一下绝望的学渣。 学霸禾月终于咽下了葡萄,解释道:“之前我问柯神,有什么好处能比活着更重要?这个问题对于健康的年轻人而言,可能很难以理解,但如果对方是将死之人,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一直活着。”学神谈寂答曰。 一直活着,哪怕是待在某个人的局中成为npc,也好过在现世中做一个等死的失败品,也许对方早已与执棋者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局不破,魂识便可以永存。 得到了答案的连雨恍惚了许久,喃喃道:“可这里只是徐慢梦境中的一隅,npc出不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物,前一天做的一切,都会随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而消失,永远是冬季的晴空,永远是同一条街道,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生命的价值本就是不同的,”狸花说,“我觉得枯燥乏味的,有些人却甘之如饴,何况,谁说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白橘也想明白了,点头说:“他们还能通过徐慢,骗曾经的仇人们入局。” 失败品憎恨的,自然是实验方以及令实验方骄傲的成功品。 谈寂冷笑了一声,如果当年有的选,谁又肯去做实验品呢。 “他们?接应徐慢的不止一个?”连雨问。 “别忘了,除了第三轮中的叛徒,还有原本第二轮入局,如今盘踞于网吧中的那群人,”谈寂回答,“他们在这里待得最久,藏的也最深,更像我们猜测的第二代失败品。” 柯枫狂炫了六盘食物才停下,说道:“他们的事情姑且不着急,先审电玩城那边,那个刀疤应该知道不少当年的事情。” 狸花闻言并不阻拦,将空盘子都交给了手下,和众人一同往外走。 “我陪你们一起,”狸花说,“刀疤带进来的弈者,基本都跑去网吧那边了,现在跟着他的是一群局中原有的npc。” 好巧不巧,今天的地下电玩城正好位于ktv的斜对面,而网吧则在离招待所更远的街道尽头。 众人穿越马路至街道对面,却意外的发现,电玩城里竟然静悄悄的。 “人呢?”白橘往里探头,“不至于被一根小火柴炸稀碎吧?” 柯枫先一步往下走去,说道:“不可能,就算刀疤被炸死了,剩下的npc可是属于局中原有的,新的一日该重置刷新才对。” 但地下电玩城里一点响动都没有,原本亮着的机器也不知被谁关闭了,整个场子黑暗而安静,犹如废弃了一般。 顾流光沿着墙边走了一圈,低声说:“电闸被切断了,这边有打斗的痕迹,有人来过,很强,一击致命。” “啧,”柯枫看着痕迹皱眉道,“慢了一步。” 第80章 连雨小心翼翼的问:“那些失败品很强?” “第三代确实不强,但第二代不一样,”狸花解释说,“第二代实验使用了大量的非法药剂,失败品多半是因为自身承受不住,或是产生了极强的药物依赖。” “呵,所以徐慢在实验方解散之后,把药物卖给了他们。”谈寂冷笑。 “我大胆猜测一下,”柯枫说,“当年,十六岁的徐慢在这条街上,欠下了难以偿还的赌债,于是将女朋友押给了债主,他内心中的恐惧与愧疚让自己难以面对,故而成局,于是找来相熟的买家,也就是第二代失败品来做弈者。” 谈寂接了下去,说道:“但第二代失败品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找的那十来个人,并不是真心想要帮执棋者破局,他们所想要的,是留在这个虚无的梦境之中,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被药物所控制。” 禾月不解的问:“按照这么说,徐慢一开始是想要破局的吧,怎么会同意这些人留在自己的局中做npc呢?” “我猜,”顾流光回答说,“应该是由于在第二轮里,出了某些变故,关于规则抹杀的,规则抹杀在普通的局中并不常见,通常是因为入局的某人做出了极为恶劣的事情,触怒了世人口中的那位命运之神,就如我们曾在苏梦的局中所见的那般。” 没有光线的地下电玩城显得阴森而湿冷,谈寂抱着胳膊皱眉,心情看上去非常不好。 他本能的讨厌这里,讨厌徐慢,讨厌整个局。 他很清楚,魂识被杀害之后是会直接消散的,那个知晓不少往事的刀疤,怕是已经凶多吉少,而追随他的npc,要么在下一日里再次刷新,要么已经追随凶手而去。 那群人,应该有某种绕开规则不被重置的方法。 柯枫看了会皱眉的谈寂,刚打算上前哄哄,就被远处的暹罗喊住了。 “柯神,”暹罗说,“小莲的虚影还在这里。” 他喊的是柯枫,先赶来的却是谈寂,小莲依旧坐在那个跳舞机旁边,没有绳子绑着她,却仍然呆滞的一动不动。 谈寂在其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道:“得罪了。” 小莲没有丝毫的反应,任由谈寂轻轻挑开了毛衣左边的袖子,白洁细腻的小臂内侧,纹有一个莲花样纹身。 “发现什么了?”柯枫也陪着一同蹲了下来。 谈寂松开小莲的衣袖,说道:“之前触发了规则抹杀时,我看到……” “等等,”暹罗没忍住打断了他,“你说「看」到?” “有什么不对吗?”谈寂疑惑。 柯枫笑着摇了一下头,把他拉了起来,道:“你先说你的。” “我看的绿色宝箱中鬼手的左臂内侧,有一个和她一样的纹身,”谈寂继续说,“虽然鬼手的皮肤破损严重,但我保证位置和图案是完全相同的。” “看得这么清楚?”柯枫皱眉。 谈寂被盯毛了,也皱着眉问道:“所以究竟有什么不对?” 柯枫难得沉默了一会,但他没法对谈寂隐瞒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不对在于,触发规则抹杀时,局中所有的活物,无论是执棋者、弈者还是npc,皆会被剥夺五感,你究竟……是怎么「看」到的?” 第四十一章 ·害怕 “为什么会看不到?” “因为神的威慑会使弈者本能感到恐惧,规则的抹杀,是神怒降下了人间。” 神向人间降下了怒火与惩罚,人们为之恐惧,但其恐惧的本源,究竟是神的威慑,还是人性中的卑劣。 恐惧?可他连害怕都不曾体会过。 直至回到招待所,谈寂依旧在独自思考着这段对话。 四人间的条件非常一般,浴室倒还算干净,穷讲究的谈少爷趁着尚未天黑,疾速冲了个澡,被忽冷忽热的洗澡水折磨得更加讨厌这里了。 他带着暴躁情绪躺倒进单人床中,意料之外的做了一个梦。 入局的弈者几乎是不会做梦的,他们沉睡于时光的尽头,忘记了自己的来处与归路,唯一能与现世相连的,只有魂识上那一抹无法触摸的悬命之线。 但谈寂却梦到了玄冥。 梦中的自己大约十一二岁,与之前那些回忆中的场景不同,这次是在一个不大的病房里。 玄冥守在病床边,替小谈寂掖着被角。 “当时为什么要挣扎?”玄冥问,“神怒的时候,你不曾感到害怕吗?” 梦中的声音还非常稚嫩,却因受伤而显得微哑。 “害怕?人们不都向往着勇敢吗?” “人们向往的,是勇敢面对可能会出现的恐惧,”玄冥笑道,“是先有了恐惧,才产生了勇敢,有害怕失去的,想要保护的,才会义无反顾,如果不曾恐惧,勇敢不过是无谓的鲁莽。” 幼小的谈寂躺在病床上,似懂非懂的看向养父。 玄冥心知他难以理解,又问:“你害怕死亡吗?” 谈寂面无表情的摇着头,他并不麻木,也不残忍,像一个不具情绪的瓷娃娃一般。 “死亡有什么可害怕的?” “死亡的本身自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所带来的分别,”玄冥认真的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不得不和我分别,这种分别会使我感到害怕。” 小谈寂仰脸看着养父,心底似乎掠过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愣了一瞬,却没能将其抓住。 第81章 长夜散尽,白昼在这一刻降临。 晨光隔着桃色的窗帘映入了房间,谈寂依旧头一个在第四日中醒来。 他难见的没有直接起身,反而是用手背掩住双眼,又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梦境中的全部细节,直到确定自己再也不会忘却。 不久,耳边传来了柯枫起床的声响。 柯枫似乎对谈寂的赖床感到有些意外,轻手轻脚走到了他床边,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到他的额头上。 “不舒服?”柯枫轻声问。 谈寂下意识翻腕抓住了对方的手,低声道:“不是。” “嗯?” “梦到了一点往事。” 柯枫任由他抓着,很感兴趣的问道:“什么样的往事?” “关于玄冥的,”谈寂没有开松手,反倒是睁眼看向了他,“你……害怕死亡吗?” 柯枫一愣,随即坦诚点头说:“我怕。” “怕什么?” “怕喜欢的事物从此无法再体会,怕所求的愿望再也不能达成,怕黎明未至,怕心中信念无人传承,”柯枫笑着反握住谈寂的手,“怕你失去我。” “为什么?”谈寂想起了梦中玄冥说过的话,“为什么是怕我失去?” 柯枫又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笑着摇头道:“起床吧,这个问题等你学会了爱才会懂。” 谈寂垂眸想了一会,在其他人醒来之前放开了柯枫。 离安全出局还有整整四天时间,徐慢果然没有再出现于招待所之中,柯枫与陆续醒来的众人商讨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网吧一探究竟。 “我前几日开箱的时候路过了网吧,”连雨说,“按照狸花的说法,里面有意识的亡故弈者和局中原本的npc,加起来怎么说也至少有二十人,但那网吧从外表看萧条得很,店面与ktv相比可以说是小得可怜。” “孤局的空间不是这么算的,”柯枫解释道,“你复盘过苏梦的局,应该还记得,那个医院除了四楼的儿科,还有不少镜内空间以及安全屋,它们看上去都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块镜面,但里面却是一个完整的空间。” 连雨这才明白过来,片刻之后又想起来些有关的八卦,问道:“我在圈里听过一种说法,据说是有一类道具,可以在孤局中制造出一个独立空间,是真的吗?” “真的,但需要巨大的代价,和开启安全屋的代价差不多,制造出来的空间却无法免疫伤害,非常鸡肋,但凡孤局中存在有安全屋,一般就没人会用得上它。”柯枫说。 谈寂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问:“已经成为npc的弈者,还可以使用道具吗?” “不能,”柯枫回答,“弈者死去的那一刻,自身与其全部随身物品,都会从这一轮的局中消失,有悬命之线与现世相连的,能再回那边同亲友道个别,运气极好的还能抢救一下,没有的,魂识则立刻与身体断连,会在该执棋者下一轮的局中,成为局内有意识的npc。” “明白了。” 谈寂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意外发现今日ktv正好出现在了招待所的对面,只不过时间尚早,还未开门。 就坐在窗边禾月显然也发现了,回头问:“今天上午也先开箱吗?” 他们昨天与狸花约定好了,剩下的几天里都尽量一起活动,毕竟盘踞于网吧的npc众多,狸花与其手下的十一个弟兄,也能帮上很大的忙。 “嗯,”回应他的是顾流光,“我打算先在网吧周围探一圈,看看局中是否真的存在另一个空间。” “我陪你。”禾月拎起了他的医疗箱。 柯枫同时起身,看的却是谈寂,说道:“一起吧,有个照应。” 谈寂点头,剩余的三人便也自动成为了一组。 暹罗说:“我和白橘连雨就待在招待所附近吧,等ktv开门就和狸花一同找你们集合。” “好。” 四人一同出了门,今日的网吧在街道中段,确如连雨所说,远远望去,那里小而破旧,一楼仅只有卡座区坐了几个表情呆滞的npc,整个网吧都透着一股子萧条的味道。 柯枫在附近找了个地势略高的楼房,稍做观察后便小声嘀咕道:“这里不像是有空间入口模样啊。” “的确,”顾流光指了一下网吧另一面对着的楼房,“这边你盯着,我去那一面看一眼。” 禾月抱着医疗箱跟上,二人走后,柯枫不知从哪掏出一大袋小面包,递给了谈寂。 谈寂:“?” “昨天从狸花那里顺的,”柯枫笑着对他wink,哄道,“吃一点,脸都饿白了。” 谈寂本想反驳自己皮肤白是天生的,不至于柔弱得少吃一顿早饭就倒下,但柯枫已经熟练的撕开了包装,将面包塞进他的手中。 行吧,本着不吃也浪费的心态,谈少爷慢悠悠的啃起了面包。 二人在楼房三楼的走廊里,无声的观察了一会,柯枫突然一指网吧门口徘徊着的一个黄毛。 “你看那个,像不像是之前在ktv门口望风的npc?” 谈寂咬着面包朝楼下望去,皱眉问:“他投靠了这边?或者,他本就是这边派去的奸细?” “都有可能,”柯枫说,“这要取决于他是否拥有自我意识,普通的npc可干不来这个。” “嗯。”谈寂捏着小半袋面包,若有所思的观察起了黄毛。 第82章 他总是这样,吃起东西来慢而优雅,然而一旦开始思考起了问题,就半天都想不起往嘴里塞东西。 柯枫叹气道:“好好吃饭,我下去探一下就能知道,你就别跟了,在这里盯着点网吧里面。” 谈寂犹豫了一下,往嘴里又塞了一个小面包,这里足以看清网吧的整个正脸,以柯枫的速度,从下楼直至黄毛跟前,应该都不会超过一分钟时间,算不上单独行动。 可不知为什么,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 “放心吧,有事会喊你的。” 柯枫又往他兜里塞了一块巧克力,转身下了楼。 谈寂吃着面包,在心中默默读秒。 半分钟……一分钟……一分半…… 黄毛的手机应当是响了一声,起身走进网吧里面。 两分钟,谈寂吃完了袋子里所有的小面包,柯枫却依旧没有出现,他扔了包装袋,沿着柯枫的路径追下去,一路跑至一楼,在楼边巨大快递柜旁的木板上,发现了一把钉在上面的匕首。 和他第一日里开出之后,与柯枫交换的那把,一模一样。 匕首大约是慌忙间扔出的,由上向下斜插进木板之中,刀柄的方向直指快递柜最大的那扇柜门,谈寂怔了一瞬,拔下匕首企图撬开柜子,却收到了规则警告。 「警告!请勿攻击尚未激活的绿色宝箱!请按照规定步骤激活宝箱并放入筹码!」 “我放你大爷。”谈寂低骂。 他几乎是从来不会骂人的,若不是那个人两分钟前,还笑着嘱咐他好好吃饭,如今一转眼,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要冷静,没事的,属于柯枫的随身物品还没有消失,但愤怒和莫名的情绪却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谈寂握着匕首的指尖在忍不住的微抖,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突然不见了。 短短的两分钟里,有人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带走了柯枫。 他的狗屁最强天赋,却丝毫未曾察觉! “谈寂!” 网吧的另一边传来了禾月的喊声,跑得很急,脸色也极差,任由过往的车辆擦着衣摆驶过,一步都未停。 谈寂抬眸看向对方,就见跑至跟前的禾月对他摊开了手心,上面是一枚孤零零的五帝钱。 “顾流光不见了!”禾月说。 他看向了禾月由于焦急而微红的眼尾,以及同样发抖的指尖,突然意识到,那与愤怒一同填满胸腔的莫名情绪,名为害怕。 他害怕失去柯枫。 第四十二章 ·勇敢 狭小拥挤的网吧收银台边,一个npc正弯着腰吭哧吭哧的修着靠椅。 那椅子看上去至少是十年前的款式了,npc握着扳手费劲的拧了一会,口中还不住的抱怨着。 “大哥啥时候来接咱们啊,真想念夜城姑娘们的手艺,”扳手哥念念叨叨,“这鬼地方破规矩一堆,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收银台边靠着的另一个npc抱着胳膊看他干活,还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几个自主思维都没有的技师,就能把你迷得走不动路。” “不像你,够能耐,阿蓁都敢勾搭,老大怎么没把你给废了呢,”扳手哥推开那个旧椅子,呛道,“你干的那些破事我可都是留了根儿的。” “好意思说我吗?上回你放了老大一个多小时的鸽子,是谁你给圆过去的?” 二人眼见就要推搡起来,一个黄毛从网吧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行了二位,那边来消息了,我们得赶紧……” 他话未说完,身后便响起了“哐啷——”的一声巨响,刚关上的玻璃门又被不知什么人从外面暴力踹开,扳手哥的视线越过黄毛,看到了网吧门口,逆着光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高个的那个还保持着踹门的姿势,身材略瘦,样貌倒是极好,就是眼神凶得像要吃人,矮个那个五官倒是要柔和不少,手里还提着个可笑的医疗箱,眼底同样的寒光一片。 “赶紧跑!” 黄毛头都没回,拉着两个同伙就向后门冲去,扳手哥对他的行为感到了十分不解,被拉着往外跑嘴里还依旧不干不净的。 “跑啥?跑啥?俩瘦猴弈者身上那点肉,还没有个妞多,不如咱几个去给他俩逮了,老大准能让人来接咱们。” 他向来嘴碎又不讲究,嗓门还极大,喊得黄毛恨不得脱了袜子塞进他口中。 身后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扳手哥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一把短匕就贴着耳边擦了过去。 跑在他前面的那个,没有自主意识的npc,就没这么机敏了,直接被匕首刺穿了喉咙,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 扳手哥惊了一跳,发足狂奔起来,竟超过了一开始拉着他的黄毛。 “跑得倒是快,”谈寂跟在后面弯腰捡起匕首,仔细的擦了擦灰,才抬眸看向四散奔逃的npc,“分头去追,可以吗?” 禾月调整好抓钩枪道:“没问题。” “优先抓那个黄毛,半个小时后,无论抓没抓到,都回招待所集合。” 一道金线自谈寂手腕间甩出,他的尾音才刚落下,身形就已随风荡出,朝着离招待所最远端的街尾飞掠而去。 巷尾一家服装店的后院中,短跑冠军扳手哥成功的甩开了身后其他的npc,这里应该足够安全了,他想,等老大处理完那两个高阶弈者,一定会回来捞他的。 第83章 “什么0号实验品,嘁,把黄毛紧张得要死,”他仿佛是忘了自己刚刚跑得有多快,又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他有把好兵器,谁会打不过个瘦……唔!” 一道身影自高楼之上骤然掠下,腕间的金线带出了猎猎的风声,扳手哥只觉一股极重的力道由背后袭来,踹得他直接跪倒在地,滑出了老远,他心道不好,顾不得膝盖和手心上摔出数道血痕,当即想要起身逃跑,就又被人从身后踩住了一边的肩膀。 谈寂的右手上还缠着命线,他曲着一条腿,身形却站得笔直,握着匕首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的npc,眼底有一抹少见的杀意。 “柯枫呢?”谈寂问。 那扳手哥被他看似轻松的踩着肩膀,却感觉仿若有一座大山压于身上,他被吓得浑身发抖,艰难的问道:“您说……谁?” 谈寂顿了一下,心知他不过只是个给老大看着网吧的小喽啰,除了贪生怕死以外一无是处,更别说知道目标人物的姓名了。 于是又问道:“你们带走的那两个人呢?” “在……在老大那边,是另一个空间,”扳手哥赶忙交代道,“去那边需要里面的人接引,这边的人没法直接过去,您就算把我杀了也没用啊!”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接引?” “……我不能说。” 这个问题使得扳手哥抖的更加厉害了,似乎比刚被抓住时还要紧张了不少,反而让谈寂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谈寂勾起嘴角看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轻声道:“哦,他们能看到这边发生的事情,对不对?”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便以金线将其缚住,扔在店里用以运货的板车上,打算拖回招待所。 哪怕做着这样的事情,谈少爷依旧保持着基本的优雅,他用命线在车身上又绑了两道,确认扳手哥不会因颠簸而掉下车去后,就拽着命线的另一头往外走去,这堆战利品,连车带人足足两百多斤,他却步态平稳,从容不迫。 车轮一路咕噜噜的往前驶去,还不到半小时,谈寂就已回到了招待所门口。 令人意外的是,禾月回来得竟比他还早,坐在院子里同众人说着话,身边还绑了个蔫了吧唧的黄毛。 “对方能一口气抓走两个高阶弈者,大约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暹罗蹲下看了眼黄毛,皱眉问,“他这脸上是怎么了?” 禾月无辜的说:“自己在门上撞的。” 白橘和连雨都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是真的,”绑着黄毛的狸花解释道,“他被追得慌不择路,想往ktv里钻,正巧我打算开门,‘砰’的一声给他推墙上了,门差点给我撞稀碎。” 说话间,谈寂拉着板车进了院子里。 “又抓来一个?”白橘惊讶,“他这身伤又是怎么弄得?” 谈寂认真的说:“他跑得太快又不小心,自己摔的。” 这次连狸花都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这不怪谈少爷的演技不好,要怪就怪扳手哥身上的鞋印实在太过张扬。 连雨心知谈寂这是生气了,领队的二人被抓,论谁都会着急,于是问道:“审过了吗?” “抓走柯枫的人,能看到我们的动向,”谈寂烦躁的收着手腕上的命线,“他俩说或不说都活不成,不会告诉我们的。” “那不一定,”狸花将黄毛也拎起来,塞在了门口的板车上,笑得狷狂,“你俩先吃点东西,给我一个小时,保证他们知无不言。” 连雨缩了一下脖子,谈寂却接过了狸花递来的食物,禾月顿了一下,也没有做任何阻拦。 小板车咕噜噜的消失在了隔壁ktv的大门后面。 俩人胡乱的吃了些食物,按理说这一上午体力消耗巨大,此时应该感到极饿才对,但谈寂却感受不到除了愤怒和担忧以外任何的东西,鲜美多汁的食物在口中也犹如嚼蜡。 吃饭仿佛只是为了在找到柯枫之前,不能自己先倒下。 谈寂摸了一下怀中的匕首,那是柯枫还存在于局中的证明。 二十多分钟后,他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食物,在等狸花回来的过程中,冷静的完成了今日的开箱,他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再也无法从眼尾或是指尖,寻到一丝害怕的迹象。 但他的眼神却与之前的淡漠有些不同,如果玄冥能看见如今的谈寂,会告诉他,他终于明白且学会了,何为勇敢。 因为有害怕失去的,想要保护的,才会如此的义无反顾。 *** 狸花如他承诺的那般,于一个小时之后,带回了谈寂想要的答案。 “这个局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很多,”狸花说,“除了我们白天所处的这条街道之外,还有一个与它完全一致的黑夜空间,你们可以理解为是这个空间的「里世界」。” 禾月一愣,问:“类似于游戏中那样?和我们这个空间的场景基本相似,但充斥着完全不同的npc与规则,且需要某种条件才能到达的地方?” 狸花点头说:“差不多是的,他们将那个黑夜空间称之为「夜城」,是一条与这个空间基本一致的街道,所有建筑也会在每日伊始改变位置,而那边的规则,据说要比白昼空间中宽松不少,也从未存在过规则抹杀。” “属于夜城的npc,能够将属于白昼的活物,拉入他们那边?”谈寂问。 第84章 “对,他们称这种行为叫做接引,”狸花回答,“被接引的人会短暂的丧失行为能力,所以……柯神和顾king,现在有极大可能在对方手里。” 谈寂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那把匕首。 连雨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空间是第一轮就有的?还是某个弈者使用道具形成的?” 狸花摊手说:“他俩没说,我估计俩喽啰也很难知道这么多,但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很难会有人直接形成一个这么复杂的孤局。” “有点不对劲吧,”禾月喃喃道,“一般不都是表世界中的规则更为平和,而里世界的更加可怖吗?” “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他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狸花说。 谈寂皱着眉想了一会,又问:“他们确定,无人接引就彻底没有办法进入夜城?” “对。” “那么,你的老师,狂蝶,当年又是如何进入的。” 狸花猛的一愣,有些语无伦次道:“对啊,老师他……他当年将所有弈者都反锁在招待所中,孤身入了夜城!” 狂蝶绝不可能勾结了在第二轮中死去的弈者,他在场的三个学生都能为其证明,那么,一定还存在着一种极端的方法,让狂蝶宁愿将全部弈者反锁在招待所内,也要一试。 “在那之前,他有和你说过什么吗?”谈寂冷静的问。 狸花认真回忆道:“他有提到过小莲的天赋……似乎是说了句那天刚刚好,然后找我要了十个筹码,我开箱运气超好的,筹码特别多。” “小莲的天赋?” “她的天赋非常特殊,而且仅能在孤局中生效,”暹罗倒是记的十分清楚,“每一日里,可以选择且只能选择一个孤局中的任意活物,施展一次「斩杀」,无论成功与否,短时间内施展者·小莲,都将丧失行为能力。” 连雨张了张嘴,犹豫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像……” “嗯,想通了。” 谈寂仰脸看了一下太阳,莫名叹了一口气。 “今天来不急了,”他说,“禾月,吃点亏跟我合作一把?你就当是为了顾流光。” “你说。” “明天一早,我们去开箱,你出筹码,我来开,一直开到那个被修改过的规则。” 连雨愣住了,小声插话道:“这算什么操作?” 禾月也一脸茫然的看着谈寂,静了大约十来分钟,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算什么吃亏?陪你一起开就是了。” 二人对视了一下,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义无反顾。 同样的勇敢。 第四十三章 ·开箱 第五日,白昼空间。 原本不大的四人间里突然少了两位,反而给了人一种十分空荡的错觉。 谈寂于晨曦之中睁眼,望向了身边依旧空着的单人床。 木质的小床又矮又窄,发黄的床单被透过窗帘的曦光,镀上了一层浅粉色,这是谈寂第五次看到这同样场景,他摸着怀中的匕首独自静了一会,起身时意外在口袋里,发现了一小块巧克力。 那似乎是昨天柯枫在盯梢网吧时塞给他的,谈寂垂着眸子撕开包装,囫囵将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香醇的气息于口中缓缓化开,很甜。 他仔细品尝着,像是在品尝什么未曾有过的情绪一般。 不久以后,隔着谈寂两个床位的禾月也醒了过来,第一时间便看向了空掉的单人床。 “果然,”禾月显得有些失望,下意识摸着内袋里的那枚五帝钱,仰脸看向谈寂。 “走吗?” “走。” 谈寂起身开门,被走廊上其他三位弈者堵了个正着。 “我们商量了一下,”连雨抱着一个小筐,“打算和你们一起去。” 禾月低头望去,框里放着三人除了衣物之外的所有筹码,他刚要感动,就被谈寂无情的打断了。 “别,还不确定另一个空间能不能通往现世,如果一股脑全进去回不来了,岂不很好笑?”谈寂说。 “似乎有点道理。”白橘小声逼逼,被连雨瞪了一眼。 暹罗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必须保证有人能活着,把调查到的事情带出去告诉风鸣,但你们二人只身入夜城太过危险,至少再带一两人吧。” 谈寂依旧拒绝了,说道:“我俩入夜城只为救人,不为团队,也不为公司,恕不能从命。” “大家不都是为了去救人的吗?”连雨茫然。 “你们去是为了救队友,”禾月认真道,“但我和谈寂不是,我们是怀着私心的,是极端情况下,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所以不能与你们一同。” 连雨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谈寂。 谈寂点了一下头。 他第一次承认,柯枫于他而言,并非普通的队友,也许他自己对柯枫所怀着的私心,并不比禾月对顾流光的少。 也许他尚未懂得什么是爱,却已知道,柯枫对于他而已非常重要。 白橘似乎很明白他们的情绪,对着连雨和暹罗摇了摇头,放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招待所的院外。 *** 这里的早晨总是显得清冷而寂寥,禾月将指骨上剩余的五个银环全都取了下来,与开出的全部筹码一同交给谈寂,陪着他一路寻找街边的宝箱。 第85章 谈寂的目的非常明确,根本就无所谓宝箱之中会开出什么,只要遇到可激活的宝箱就往里放入筹码,禾月则在他身后,将赢来的筹码收集到一起。 没一会,二人的脚边就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禾月望着那堆摇摇欲坠的筹码山,感到了未曾想象过的富有。 “筹码应该能带入夜城,”谈寂边开箱边指挥道,“你装点有用的东西过去。” “有用的,武器?医疗物品?即食类食物?”禾月挑挑拣拣。 食物…… 谈寂恍惚间想起了那块巧克力,突然意识到,柯枫应该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他在夜城还好吗? *** “好!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柯枫的耳边响起了不知是何人的笑声,声音之难听,使人无心沉睡,他于一片霓虹灯火之中睁开双眼,皱着眉看清了面前的一众npc。 为首的大哥背光坐着,身形健硕,左边袖管里却是空的,他怀中趴了个娇俏柔美的女子,正往大哥嘴里喂着草莓,看得饿了一整天的柯枫很是嫉妒。 “强哥,你那个道具的寿命是不是快到了?”大哥身边的一个眼镜男说道,“这次接引他俩来夜城,怎么花了一整天时间?” 强哥似乎有些忌惮那眼镜男,解释说:“每个「子箱」所需时间不同,用来抓他俩的「子箱」,当时距离「母箱」太远,放心吧贾教授,那女人不可能从「母箱」里出来的。” 贾教授似乎还欲说些什么,一旁盯着屏幕的喽啰却突然喊了起来。 “大哥!那个0号在不停的开箱!好像是要把母箱找出来!” 强哥赶忙走到了屏幕跟前,柯枫也借此机会,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一根粗壮的铁柱上,双手被手铐反拷于身后,而不远处的另一根铁柱上,还绑着个顾流光。 0号?找母箱? 听他们的意思,自己被传送来这个空间,花了一整天时间,柯枫心想,那个聪明的小美人,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秘密? “找母箱?他急疯了吧?”强哥皱眉,“还没动他老公呢,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殉情了?” 柯枫被这称呼呛了一下,干脆笑道:“咳,声明一下,他还不是我老婆。” 强哥被突然出声的柯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摸进了枪袋中,被贾教授一把按住。 “欸,说好先让我研究一下,再处理掉的。”贾教授推了推眼镜。 柯枫仰脸看向贾教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皱着眉努力回忆了一会,被强哥压着怒意的声音打断了。 强哥说:“一开始,你说绑3-13回来就行,结果没几天又说看上了这个对照组的天赋,现在你连0号都想要,我的人都折了好几个了,你说的法子可丝毫没有起作用啊。” “就是,”原本趴在强哥怀里的女人附和道,“之前规则被改变时我就提过,把3-13的那只金丝雀绑了,要挟3-13去杀了母箱里那女人,不就行了,你们还都不同意。” 柯枫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笑道:“母箱里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变成了规则的小莲?你们很忌惮她?” “怕她?”阴影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竟是属于徐慢的,“我们不过是想要毁了那边那个,她幻想出来的「里世界」罢了,自从她成了规则,我每次就都只能从白昼空间入局,真是够恶心的。” 柯枫看向阴影中的徐慢,短短两天过去,他似乎成熟了不少,眼睛下方也多出了一道新鲜的刀疤。 “我就说嘛,”柯枫轻轻敲着身后的柱子,像是思考问题时的无意义举动,“你都十六了,不至于还那么矮,这个空间才是真正的局,你们口中的白昼空间,是小莲成为规则之后,想象出来的,你在那边的样子,是她记忆中最喜欢的模样,对不对?” [顾king,场子里总共21个,有枪,不要轻举妄动。] 不远处的顾流光看似刚醒,本能的挣了一下,手铐在柱身上轻磕一声。 [收到。] 徐慢似乎听到了非常可笑的话,质问道:“最喜欢的模样?她就为了这幅模样,在第二轮里用天赋诱杀了五个弈者!这样的人,居然说我残忍?而我呢?不过是将那疯女人关进箱子里,神凭什么降怒于我!?” 柯枫笑了一声,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他们口中所说的「夜城」,才是属于徐慢的局,真正的模样。 徐慢十六岁时,为了偿还赌债,应该是真的将小莲作为筹码押出去过,也因此而成了局,这第一轮,本就该是在纸醉金迷的夜晚,这里压根没有所谓的宝箱,至于最初的规则究竟是什么,柯枫已无处可知了。 但被作为筹码的小莲并没有死,她说不清是放不下徐慢,还是想要报复对方,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入了他的第二轮局,若以徐慢的一面之词来推断,小莲在第二轮局中,以天赋杀死了五位弈者,被剩余的人发现,关入了道具中。 道具应该出自这位强哥之手,柯枫猜测了一下,那估摸是一对可以在孤局之中,制造表里空间的「子母箱」,他们原本的计划,大约是想将小莲关进里世界中,永不见天日,却不知为何触怒了命运之神。 神给予了小莲无上的权利,使她成为了局中规则,她构建了梦想之中的平静白昼,以及与徐慢初遇时对方的模样,甚至制造了一个自己的虚影用来陪他,但却又不知为何定下了每日开箱三次的规则,去惩罚所有入局之人。 第86章 强哥等人作为第二轮入局的失败品,本就打算在徐慢的局中度过余生,他们死于夜城,魂识便也留在了这个空间里,生前使用过的道具,让他们可以通过子箱,将白昼世界的人接引过来,而小莲虽无法再回到这里,却也是夜城众人放不下的心病。 毕竟谁也不知道,假如某天道具的寿命到头,成为规则的小莲,会对昔日的仇人做出什么? 柯枫如是的想着,周旋道:“这一轮的规则已经被我改了,顾king的天赋足以杀死小莲,我们做笔交易不好吗?” 贾教授嗤笑了一声,干脆将屏幕扭转过来,给柯枫看白昼空间中的谈寂,画面里,谈寂的脚边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筹码,他就仿佛是个不知满足的赌徒一般,一路从招待所快要开至街道的尽头。 谈寂的表情平静而冷淡,只是在宝箱出货的间歇里,会下意识隔着衣物摸一下内袋,柯枫知道,那里应该放着他扔出去的匕首。 谈寂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着他的存在。 贾教授见他看得入神,便指着屏幕笑道:“没有人接引的情况下,母箱的确是唯一通往夜城的通道,我们完全可以等0号开出规则之后杀了她,又何必与二位合作?” “因为0号他……很温柔,是不会对小莲下手的。”柯枫说。 温柔的0号正暴躁地将筹码扔进第四十四个绿色宝箱中,他发现,每个箱子的响应速度都略有不同,有些从放入筹码到弹出奖励,竟需要等上好几分钟。 四十多个箱子,谈寂开了快有两个小时,好在筹码最终保持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值里,既没有输到身无分文,也没有富得腰缠万贯。 禾月挑够了想要带走的东西,几个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倒也很注意的没有影响行动,他站在距离谈寂不远的位置上,给对方递去用不上的筹码。 二人为了节省时间,放弃了许多藏在各个店面内的宝箱,只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前走,这一走,竟是快开到了街尾。 第四十四个箱子吃了谈寂扔进去的筹码后,半天都没有反应,仿若脑子卡了,惹得谈寂很不耐烦的想要拍它两下。 他刚抬手,便感到一阵与之前体会过的神怒,十分相似的威压,由箱中扑面而来。 「恭喜弈者·谈寂开出隐藏款宝箱。」 「规则·小莲对弈者·谈寂使用了天赋·斩杀。」 第四十四章 ·合作 谈寂于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的威压之中,轻叹了一口气。 他心知规则早已被柯枫更改,现在所感受到的压迫,并非神的威慑,而是小莲自身的天赋。 巨大的黑色镰刀,自谈寂身侧携漫天血雾而来,他半步未让,以手做刃斩开了眼前的虚相。 那片黑与红交错的残影里,包裹着一位身形纤细的少女,谈寂抬眸望去,少见的露出了震撼而悲悯的神情。 隐藏款宝箱此时已变做了染血木箱的模样,名为小莲的少女浑身沾满了鲜血,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被人强行塞入木箱中时折断了,许多断骨刺破白洁的皮肤支了出来,原本窈窕玲珑的躯干正中,被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所有的脏器都早已不知去向。 小莲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宝箱,她的腿骨早已断裂成数节,却因成为了规则,而能够保持站立和移动。 虚影散尽后,用以斩杀的镰刀,静静的立于小莲身侧,竟是比她还高出了些许,漆黑繁复得仿若死神手中的那柄一般。 威压未尽,所见的虚影,不过是规则在猎杀目标之前的戏弄。 “你杀不了我的,”谈寂轻叹道,“何必费此力气。” 小莲不语,再次向谈寂挥起了手中的镰刀。 谈寂不愿对这样一个女孩子下手,避了几下,只觉对方的招式与身法,有些莫名熟悉。 脑海中有个声音说道:“我所创之招式,许多都过于柔韧,寻常男子皆无法使出,所以一直都想收一名女学生。” 眼前少女的招式,与记忆里那个灵动的身影重叠起来,谈寂边躲边退,只想将小莲引出那个锁住她的宝箱。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伤害这个狂蝶门下,最有天赋的学生。 小莲很强,但谈寂的天赋更强,小莲很快,但谈寂的速度更快。 当镰风再次携着她的怨恨与不甘席卷而来时,谈寂已退至街边,背抵着墙避无可避,不得不抽出怀中匕首架挡,他于威压之下,被迫使上了自己十成的力量,使得对方不能再进半步,谁知那镰刀却忽地化作了黑雾向外散去。 谈寂望着手无寸铁的小莲,向自己直掠而来,欲收起匕首,却已是来不及。 那双没有眼白的鬼目之中淌出了两行血泪,谈寂于这一瞬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她想要解脱。 她想借谈寂的手解脱。 “不行——!” 十道透明的傀儡丝线由后方袭来,于电光火石之间缚住了小莲的身体,不远处禾月带着怒意的声音喊得声嘶力竭,谈寂得以收了匕首抬眸看去,与不知何时赶来小莲身后的禾月四目相对。 禾月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双手做鹰爪状,指尖内扣于胸前,十道紧绷的傀儡丝线缠绕于他的指骨之上,小莲飞扑的力气太甚,使得不少丝线勒破他手指的皮肤,深陷于骨肉之间。 谈寂飞快的收招让开了小莲,斩杀也在这一刻彻底以失败结束,禾月茫然的松开了染血的十指,女孩没有了傀儡丝的束缚,瞬间瘫软在了原地。 第87章 “先走!”谈寂对禾月喊道,“跳进绿色宝箱!” 禾月问言也来不及细想,拔腿向宝箱跑去,谈寂跟在后面,没忘了带上放在一旁的医疗箱。 他突然想明白禾月为何能够带着八个指环入局了,那是属于他的天赋。 *** “居然真的存在这种天赋!” 贾教授几乎要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到屏幕上,强哥向来对他这般痴狂的模样非常不满,但也碍于对方的能力与身份不好发作。 贾教授喃喃道:“当年就有人提出过此类设想,既然局中的元素可以被操控,而规则也属于局内元素的一部分,会不会有一种天赋,强到足以操控规则?哈哈哈哈,我要这个,把这个给我抓回来!” 几个小喽啰面面相觑,不确定的看向大哥,柯枫也忍不住和顾流光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强哥望着屏幕里的画面皱紧了眉,在看到二人先后跳入宝箱,消失了踪迹之后,终于怒道:“抓!阿蓁和执棋者留下!其他人都跟我一起去抓人!” 喽啰们闻言立刻起身,贾教授则是慢悠悠的挑了几件趁手的武器,强哥再次确认了一遍,被捆在柱子上的二人没有挣脱的可能,才摸着枪袋被众人簇拥着走了出去。 过了三四分钟后,柯枫确认对方的人都已走远,正打算继续敲他的暗号,却被留下的徐慢“咚——”的一声抢了先。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柯枫望着被徐慢偷袭倒地的阿蓁,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这又演的是什么戏码?”柯枫问,“是忍辱负重深入敌军的谍中谍中谍?还是三姓家奴愿在此拜为义父?先说好,我可不收你这样的好大儿。” 徐慢的嘴角难以克制的抽了一下,转身看向了顾流光,问道:“合作吗?” 顾流光抬眸看他,似乎是还在想着关于禾月的事情,没有接话。 反而是柯枫嗤笑道:“我做弈者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执棋者伙同npc绑架了自己的弈者之后,再问弈者要不要合作的。” 徐慢在场中搜寻了一圈,发现趁手的武器都强哥等人被带了出去,只得退而求其次的找了一把剔骨刀出来,以刀指向二人,情绪显得偏执而反复无常。 “一开始,我的确是想把你们骗入局全杀了!尤其顾流光!第四轮时没能得手,还废了我一次破局的机会!” 顾流光这才回过神来,凉凉的问了句:“我惹过你?” “你是研究方认定的第三轮试验品中最强!血斗场上,谁都得喊你一声king!”徐慢笑得狰狞,“而我呢,一个毫无用处的对照组!就连我对照的那个实验品,都被你给杀了!他死了,我对于研究方也彻底失去了价值!” “我没杀过任何人,无论是现世还是入局,我曾向那位弈者的创始人起誓,不会杀死除去规则之外,任何尚有意识的魂识。”顾流光平静的说。 即便是杀死规则,也只不过是,在队友身陷险境之时不得已而为之。 徐慢显然不可能相信,他握着剔骨刀比划道:“那你今天得破个例,把这个女人给我杀了!” 柯枫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蓁,皱眉问:“她又哪里惹你了?” “她没惹我,但你们如果对她下了手,强哥一定能与二位拼个你死我活。”徐慢笑着说。 “哦,你想杀了强哥,却没有能力,”柯枫也笑了,“所以就找机会来威胁我们,可当年,不是你自己放他们入的局吗?” 徐慢咬牙道:“当年……当年我给了他们一批最好的货,换他们替我破局,哪知强哥和贾教授,不知从哪了解到小莲的事情,竟将她赎了出来,带入第二轮局中来威胁我!” “威胁你不能破局?让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柯枫问,“那你又是为何,伙同他们将小莲塞入了箱子里?” 柯枫的问题似乎触碰到了令徐慢不安的回忆,他变得更加暴躁起来,局内的环境也因此而镀上了一层血色。 “那个女人,她曾在我面前装得那么柔弱!若不是强哥把她带进第二轮局中,我都不知道,她曾是狂蝶最得意的女学生!” 徐慢的眼睛充满了癫狂与恐惧,吼道:“第二轮局里,她偷偷使用天赋,斩杀了五个胁迫她的弈者,然后跑来对我说,她依旧爱着我,只要我还愿意要她,就把剩下那四个也杀了,她不许别人用她来威胁我……她怎么会是这样残忍的怪物!” 柯枫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说道:“她为了护着你,违背了弈者的誓言,违背了狂蝶的教诲,你却说她是个残忍的怪物。” 徐慢的精神状态似乎非常的不稳定,红着眼对二人怒吼:“你们懂什么!如果你们一直觉得娇弱的,一直想要护着的恋人,天赋强得足以碾压自己,你们还会允许她留在身边?!” 二人对视了一眼,柯枫只觉得徐慢难以理喻,皱眉说:“可我喜欢的人,天赋的确比我强啊。” 顾流光也点头说:“虽然刚知道,但他能比我厉害,我很高兴。” 可惜偏执狂永远都无法被人劝解,他固执的怀念着自己回忆中,那个娇弱可爱的姑娘,一如小莲也在幻想中,一遍遍重温着,初遇时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年。 徐慢以剔骨刀抵住顾流光的喉结,威胁道:“把她杀了,或者被我杀了。” 第88章 “要我动手,总得先把我放开吧。”顾流光叹了一口气。 徐慢犹豫了一下,被柯枫看出了心思,挑眉问他:“你就不怕放开了顾king,会被他反杀?” “你们伤不了我的,”徐慢显然对局中的规则了如指掌,“我先放开顾流光,假如他逃跑或者拒绝,我就杀了你!柯枫!” “听起来是很成熟的计划,”柯枫点头,“顾king你同意吗?” “我有机会不同意吗?” 顾流光直起身子,任徐慢以刀割断了捆绑肢体的麻绳,在等待解开手铐的过程中,柯枫突然提出了疑问。 “为了还赌债出卖了女友,为了破局又制造了违禁药物,明明被强哥所胁迫,却因为害怕和厌恶前女友,投靠了他们,如今,你明知我们入局的目的,却为了干掉强哥那伙人,来和我们合作,”柯枫说,“我该说你是识时务者而俊杰呢,还是……” 手铐“咔”的一声被徐慢解开,他边听着柯枫的嘲讽,边谨慎的单手持刀抵着顾流光,夜城里这具十六岁的身体,虽比白昼空间中成熟了不少,却也仅仅只到起身站直后的顾流光的肩膀,使得这个威胁姿势有些可笑。 顾流光大约也觉得挺好笑的,手铐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捏了手铐一端,反手拷于徐慢的腕上,另一只手则迅速抬起,握住对方持刀的右手。 “你!” 徐慢大惊,猛得发力企图挥刀,顾流光随意的偏头避了一下,任由剔骨刀在下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是伤不了你,”顾流光说,“但能接触到就足以,限制行动也算不上伤害了执棋者。” 柯枫笑着看顾流光夺了刀,迫使徐慢抱着那根铁柱被铐上双手,才道:“还是,该说你是个,一生都热衷于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废物呢?” 徐慢血红着眼死死的盯着他们,柯枫没有丝毫的在意,被顾流光解开手铐后,还顺走了桌上剩下的半碗草莓。 “走吧,虽然喜欢的人比自己强,但让他独自面对危险,也太不像个男人了。” “嗯。” 第四十五章 ·奔赴 「警告!警告!发现不明身份人员入侵夜城!」 歌舞升平的夜城在警告响起的那一瞬彻底变了样,街道上所有的光线,全部被刺目的红光所取代,门店的音响中重复播放着入侵警示,大量的npc自娱乐场所里涌出,挤入了地下避难所中消失不见。 原本灯红酒绿的夜城,在警告响起后的不到十分钟里,迅速的变成了一片可怖的无人区。 谈寂蹲在那个地下避难所不远处的阴影之中,单膝抵着地面,躲过了头顶上扫过的红光,冷眼看向避难所门口拥挤的人群。 这是白昼空间里不曾出现的建筑,它的入口处竖有一个巨大的检测门,所有通过的npc都会受到身份检测,并不存在混入其中的可能。 “似乎有点不妙。”谈寂轻声道。 禾月坐在他的身后,背靠着墙,十指缠满了绷带,活像一只小僵尸。 “怎么说?”禾月问。 “那群人中应该存在技术人员,夜城被魔改过,”谈寂皱眉道,“说不准对方可以直接定位到入侵者的位置。” “那我们?” 谈寂当机立断道:“分头行动,我去他们老巢救人,你带着追过来的人绕一会,可以吗?” 禾月一愣,问:“你已经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了?” “猜的,”谈寂冷静的分着二人带进来物资,“这么大的避难所不可能一天建成,他们肯花大心思建设这里,就证明夜城的店面虽然也会改变位置,但魂识对建筑所造成的改变,不会像白昼空间一样每天都被重置。” “所以?” “所以,如果你占据了这里,方便起见,会将哪里作为老巢?”谈寂问。 禾月看着对方将大量物资都留了下来,只拿走了些许便携的医疗物资和食物,他静了一会,突然悟了。 “唯一不会改变位置的地方,招待所!”禾月说道,“可我们在街尾,这也太远了,你一个人过去没问题吗?” 谈寂笑着起身,依旧避开了扫射过来的光线,低声说:“没问题,夜城里有意识的魂识,除去执棋者本人,不会超过十五个。” 第二轮除去小莲,9人,第三轮中出现的叛徒,1人,第五轮的失败品中有4人投靠了狸花,余下6人里的刀疤被杀害,还剩5人。 于是,哪怕死在四轮中的两位新人,也都是徐慢带来的内鬼,对方也总共仅有17人,而其中的扳手哥与黄毛,直至现在都还被关在狸花的ktv中。 “那剩下的npc都来自徐慢的记忆吗?”禾月也学着他的样子起身,可惜动作僵硬,更像一只僵尸了。 “嗯,那些没有意识的你随意,”谈寂观察完那些红色光线的行径轨迹,朝着阴影中的楼房抛出了命线,“至于那十五个魂识,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在局内杀死有意识的npc。”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禾月望着谈寂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想。 *** 街头的二人此时也刚好走出了招待所的大门,柯枫将最后一颗草莓扔给了顾流光,转身就把手里的空碗,扣在了院外守大门的npc头上。 那npc一看就是个傻的,被碗扣住了也只会伸手往前扒拉,柯枫站在他身后,忍笑忍得非常努力。 第89章 顾流光则在门边,发现了一块不大的屏幕。 “来看这里,”顾流光说,“夜城的电子地图。” 柯枫走过来扫了眼屏幕,精致的电子地图此时也闪着恼人的入侵警示,在地图上标注着街尾的地方,有两个不断移动着的红点,其中一个正在努力向招待所方向靠近,而另一个,则穿梭于街尾的十来个店面之中,不知在与何人进行周旋。 “分头,我去迎谈寂。”柯枫立刻认出了那道飞跃的轨迹。 而禾月的抓钩枪是顾流光亲自教的,他静静的看了几秒之后,将手中的剔骨刀扔给柯枫,自己翻墙出去了。 属于谈寂的红点,在街道正中不知是被什么给拦住,柯枫立即收了那点玩闹的心思往外跑去,那个头上还扣着碗的局内npc试图阻拦,被他反手一刀便抹了脖子,当即消失不见。 “柯神的身手真是愈发的好了。” 身后传来了一众脚步声。 柯枫愣了一瞬,转身看去,十分钟前,还扬言要去抓入侵者的强哥,此时不知为何,带着他的四个小弟,出现在了招待所大门的不远处。 五人手中有刀有枪,柯枫很识时务的没有轻举妄动,笑道:“强哥不去抓入侵者,怎么在这儿偷起懒来了?” “是贾教授想抓,我凭什么给他干活?”强哥嗤笑道,“我看上去有十多个手下,但每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失败品们想报复0号,徐慢想杀顾流光,贾教授想研究所有天赋好的试验品,只有这么四五个,和我有同样的目的。” 柯枫挑眉问:“什么目的,值得你特地在这里堵我?你故意只留了徐慢看场子,又放走了顾king,是要跟我私了?可我现在有点忙,能不能行个方便,放我先去接个人?” 强哥十分讨厌对方这幅看似无所谓,实则什么事情都一点就通的模样,他沉着脸看向柯枫,手中的枪指着对方的眉心。 “你认识眠岚吗?” 这个名字柯枫太久都没有听过,他恍惚了一下,笑着说:“二爷谁不认识?” 强哥的脸色更难看了,似乎很不愿听到这个道上的称呼。 柯枫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动神色的说:“你跟他有仇?那应该去找风鸣,我和眠岚真不熟,何况……” 「警告!定位系统被入侵者破坏!」 强哥的眼底掠过了一丝狠厉,柯枫趁他分神,以箭步上前,一把握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向上抬去。 “何况他已经死在两年前了。” 枪鸣声穿透了无边的夜色。 *** 街道的正中,谈寂以匕首直插入面前的机器,电流与玻璃面板碎裂的声音中,依旧清醒的听见了来自招待所附近的枪声。 他没再在意地上那几个昏迷的失败品,右腕猛得一抬,身形便掠了出去,竟比受了惊擦衣而过的飞鸟,还要快了些许,几个纵跃间便已落在了招待所的屋顶上。 这里被改造得早以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白昼空间里,那个谈寂住了五天的破旧招待所,在夜城里俨然一副奢华夜店的模样,耳边警告声此起彼伏的响着,街道上用以巡查与扫描的红光铺天盖地。 谈寂在这样一场荒诞又匆忙的梦境之中,看清了月光下浴血而战的柯枫。 柯枫的身手极好,以至于谈寂曾有些想看他狼狈时会是怎样,但无论如何想象,都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不该浑身染血,不该以长刀抵地才能站直身子,不该以一敌五,在放到对方之后,依旧没有背弃自己的誓言。 只这斑驳陆离中的惊鸿一瞥,谈寂便松开了悬垂于高楼之上的命线,直赴柯枫身边。 “小美人?” 柯枫的声音又轻又哑,上扬的尾调里带着微颤,他想要往前迎一步谈寂,呼吸却变得重而凌乱,手中的长刀在街道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 “你伤在哪儿了?” 谈寂快步上前架住了他,语调平稳,末尾却隐入了风声之中,仿若哽咽。 柯枫有些意外。 也不是没打过更惨烈的架,受过更要命的伤,他能在道上被人喊一句柯神,当然不只是因为那神权般的天赋。 他有过不少患难与共的队友,见过许多人间的悲欢离别,却从没有过一人,哪怕与规则为敌,哪怕以身入死地,也要赴他而来。 他有什么理由不爱他。 “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柯枫说。 谈寂自然不信,架着他皱眉道:“那你把手松开。” 柯枫一手握着不知从哪夺来的长刀,另一手却捂在左腹,指缝间还时不时会渗出血来,他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真没事,一道口子罢了,不是枪伤,应该也没伤到脏器,”柯枫轻声哄道,语气却有种心虚,“就是……肋骨可能断了两根。” 谈寂气急:“躺下,至少得固定和包扎!” “大街上,多不好呀,还得和他们躺一起。”柯枫看了眼地上倒做一片的对手们,笑着说。 当然,最终他还是在谈寂的怒视之下,躺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谈寂十分庆幸自己带了不少医疗物资来。 *** 而禾月身上的那些物资,却快要掉光了。 他于街尾的几家店面中,与追来的几人辗转迂回了一阵,最终还是因不熟悉地理环境,而被贾教授堵在了一家花店之中。 第90章 这家花店很大,但店主在徐慢的记忆中,大约是个极繁主义,宽敞的店面里堆满了植物与装饰,过道不足一米宽,不少地方甚至只能侧身通过。 禾月躲在一扇缠满了干花和绸带的屏风后面,心如擂鼓,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对方明明可以很轻易的夺走他的性命,却偏偏要像练习捕猎一般的玩弄着,让他深陷于对死亡的恐惧之中。 贾教授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着,禾月已经在之前的几次逃脱之中,受了许多外伤,十指上的绷带早已被血浸满,四肢满是大大小小的擦伤,最深的一道在左肩靠近脖子的位置,若是再偏一点,他便会当即毙命。 致命的紧张使禾月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贾教授的脚步停在了屏风前,正合他意,禾月猛得推到了身旁一米多高的仙人掌山,压到对方身上,直起身子便向门外跑去。 贾教授没想到禾月仍有还手的能力,被仙人掌拍了个正着,带着一身刺追了出去。 花店的门口,背光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追出来的贾教授差点撞上了他,刚要出手,便被对方压制性的力量掐住喉咙,按在了门框上,他睁大了双眼,终于在对方侧身时看清了长相。 “顾king!别杀他!” 顾流光没有松手,借着月色,侧身看向禾月,他身上的那件冲锋衣上染满了鲜血,肩上被开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就在门口站了这么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滴了一小摊血。 禾月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 顾流光不知道自己得用上多少的克制,才能收着力道,不掐死面前这个想要虐杀禾月的人。 “你觉得这样的我很残忍?”顾流光的呼吸微抖。 “不是的,”禾月摇头道,“不能因为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顾流光愣了一会,终是放开了已经缺氧昏迷的贾教授,他在花店里找了根结实的绳子,将对方五花大绑起来,之后赶忙拉着禾月坐下包扎。 “我来晚了。”顾流光说。 禾月终于放松了下来,疼痛也随即席卷而至,却还是笑着说:“这是什么话,明明是我打算去救你,结果还是能力不足,反倒要你来救。” 顾流光担心他扛不住疼,从医疗箱里找了一片止痛药给禾月,又在包扎完伤口之后,脱下自己那件完好的冲锋衣裹住了他。 “睡一会吧,”顾流光说,“第五日快结束了。” 禾月靠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他又守了一会,见对方睡熟了,才轻声道:“你愿意奔赴而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第四十六章 ·休整 等到禾月再次睁眼,局中已进入了第六日。 他醒来于一张柔软的沙发上,身上盖着块薄毯,恍惚之间,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公司的大厅里小憩了一会,那些阴谋与疯狂,都不过是囫囵一梦。 禾月拉着毯子打算再眯一会,可惜天不遂人愿,肩上的疼痛随着翻身的动作席卷而至,激得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里像是某个娱乐场所的休息区,禾月坐在沙发里适应了一会疼痛,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好好处理过,连十指上的绷带都换成了新的,身上穿着的冲锋衣完好无损,就是尺码似乎大了两号。 休息区的光线很暗,街道上的红光与警示,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当然也没有顾流光。 远处传来了一阵金属相撞的声响,禾月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在大厅里看到了十来个夜城中的原住民。 大厅里装饰有几根粗壮的金属柱子,那十来个原住民,不知是被谁给井然有序的按照身高体型排列,绕着柱子绑做了几个圈,八个小弟正好分成了两组,阿蓁和强哥做上了苦命鸳鸯,徐慢则可笑的独自抱着一根。 当然最惨的要属贾教授,他被绑在了休息区的最远端,被迫保持着跪姿,双手反绑在身后,手铐自右手腕连至左边脚踝。 “呵,醒了个小白鸽。” 贾教授远远的看见了禾月,仗着附近没有别人,哑着嗓子笑得肆意且大声,这个变态看上去根本不在乎他自己的处境,似乎是咬死了这群人不会杀他。 禾月沉着脸走了过去,轻声问:“你以为我不让他杀你,是因为我圣母?” “你不是吗?”贾教授饶有兴致的仰脸看他。 禾月垂着眸,他面容清秀,却生了一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内敛,笑起来又很甜。 但此时他的沉默中却充满了平静的愤怒,手指被透明的丝线绕满。 “你想逼他为我双手染血,背弃誓言,我偏不同意,”禾月勾了一下嘴角,却不像是在笑,“他应该一直干干净净的。” 贾教授与他对视,心底竟本能的掠过了一丝恐惧,这个他原以为最软弱的小白鸽,或许才是这群人中最疯的那一个。 “你算计我没关系,但你不能用我来算计他。” 被激怒的禾月,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怎么这么大火气?” 不远处的后厨区,走出了一对人影,谈寂手里端着两盆洗好的水果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受了伤还要偷偷溜去后厨,结果被赶回来的谈寂当场抓获的柯枫。 “是谁惹我们的小实习生生气啦?”柯枫问道。 第91章 禾月愣了一下,手指上绕着的透明丝线没了踪迹。 谈寂将手中端着的水果碗放到玻璃茶几上,发出了“哒”的一声轻响,柯枫心虚的隔了他两个身位坐下,在谈寂凉凉的眼神里,抓了个抱枕做枕头,躺倒进沙发中,彻底变成了失去梦想的咸鱼。 有些人虽然倒下了,但他的嘴却依然坚挺。 柯枫躺在沙发上,头抵着谈寂的腿,看向依旧站在贾教授面前的禾月,笑道:“过来吃点冬枣消消气,你又不能真把他怎么了。” 一颗圆溜溜的冬枣,被谈寂塞进了柯枫嘴里。 这东西只补气,不管消气,谈寂心想。 禾月静静的站了一会,还是收敛起满身的杀意,转身回到了休息区,他因为绷带限制了活动,走得有些慢,但并不犹豫。 “为什么我不能?”禾月很认真的问。 柯枫咬着枣核想了一会,没跟禾月讲正义或者誓言,他心里清楚,如果有人这么对待谈寂,他自己可能会疯得更厉害。 “你知道规则抹杀是源于神的怒火,那你知道神怒,又是从何而来吗?”柯枫问。 禾月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因为……” “因为嗜血、虐杀,因为人性里毫不克制的阴暗面,”谈寂冷笑了一声,接话道,“因为总有人认为,局中是非法之地,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弈者的行为。” 柯枫很意外的看他,笑问:“玄冥教你的?” “记不得了。” 谈寂记不起自己受过的教诲,也忘却了曾经立下的誓言,他分明应该是最无情的那个,却意外的敬畏着生命,哪怕与要取他性命的规则为敌,也至少为对方送上一句安息。 玄冥留给他的不仅仅是财富与能力,那些身为弈者的坚持,始终都在他的骨血里。 禾月盯着手指上干净的绷带静了一会,明白了柯枫的意思。 “在局中杀死魂识,可能会遭受神的惩罚,”禾月说,“正所谓头顶三尺有神明,对吗?” 谈寂轻笑了一声,却是摇头道:“不畏人知畏己知,也许只有在局中残忍到极致,神才会降下怒火,但弈者一旦违背了自己的坚持,你现在做下的事,便会追逐着未来的你,成为你破不开的局。” 你有没有听说过,「逃避掉的回忆会追逐着你,你的过去终将成为你的神」? 禾月也笑了起来,轻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他是明白了,但谈少爷却被激起了好奇心。 谈寂看向躺在沙发上努力炫冬枣的柯枫,问道:“所以神怒在局中很常见吗?” “很罕见,而且,在这个局出现的方式非常不典型,”柯枫说,“常规的神怒会当场抹杀施暴者,像这个局里,百分之一的抽卡无差别抹杀,实在有些诡异。” 谈寂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问:“有人能不借助道具或是天赋,在触发抹杀之后不死吗?” “有,”柯枫回答的很快,“我知道一个,但他两年前死在了别的局里。” “可以问是谁吗?”禾月也好奇了起来。 柯枫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的偶像,眠岚。” 禾月闻声望去,就见顾流光带着两个疑似双胞胎的陌生npc站在门外,回答他的,正是两个npc中笑着的那位。 “二位是……?”柯枫显得比禾月还要惊讶,如果不是被谈寂盯着,他此时应该已经站起来了。 “柯神,”那npc明显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对柯枫笑道,“好久不见。” 他身边的另一个则显得安静很多,只朝着柯枫点了一下头。 爱笑的那个继续说道:“您别有心里负担,我与北辙当年的确是徐慢的人,他哄我们二人说,悬命线公司跟眠岚的死有脱不开的关系,我们才动了歪心思潜入的公司。” 另一个npc说:“谁知道我们跟着顾king,入了他的第四轮局后,徐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们骗入了夜城。” 柯枫躺在沙发里给谈寂介绍说:“这便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折在了第四轮局中的两位英杰,颂南辕和颂北辙。” 南辕北辙,真是好名字,谈寂心想。 顾流光带着这对npc兄弟进屋,坐到了禾月身边,他这会儿只穿了件高领的打底衫,末端扎进裤子里,显得非常修身,禾月偷偷瞄了好几眼,差不多已经忘光了之前想说的话。 “那个徐慢口中的强哥,作为第二批实验的失败品,相当憎恨第二批中最强也是最成功的眠岚,”顾流光解释说,“他们只能待在夜城里,故而费尽心机,想让徐慢骗些相关人员进来泄愤。” 谈寂无法理解这种逻辑,皱着眉问:“他作为失败品,和原本是实验方的贾教授同流合污,却憎恨着同样是受害者的成功品,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想知道,”柯枫嗤笑了一声,“不过徐慢倒是活该跟强哥聊得来,才会那么仇恨顾king。” 颂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南辕说:“我们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一直躲在街尾,装局内原本的npc,强哥居然都没有认出我们,倒是顾king,一眼就发现了我俩。” “强哥是单纯的泄愤,怕是连二位的长相都没记住,”柯枫叹道,“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句,二位了解了多少关于夜城的事情?是否存在某种方法,与白昼空间的人进行交流?” 第92章 “很惭愧,”北辙说,“虽然在这里待了很久,却始终都难以了解到局中的秘密,那个贾教授对夜城做了极大的更改,他们对这里的控制,几乎要超过执棋者本身了。” 而南辕茫然的看着柯枫问:“柯神还有队友留在了那边?” 柯枫点头说:“那边还有三个,我担心白昼空间的最后一天太危险,想找个办法接他们过来,以及,如果可以,我想让徐慢跟小莲见一面。” “这又是为了什么?”南辕问。 柯枫不答,反倒是对走神的禾月打了个响指说:“借你的恋爱脑回答一个问题,假如你跟顾king曾是初恋,却被迫分开,一年后再次相遇,你发现对方从性格到人设,都和你想象中相去甚远,你不喜欢现在的他,会沉沦于与那个初见的他,不可自拔吗?甚至用尽办法,将他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 禾月懵了一会,下意识回答:“当然不会,那太自私了,既然不喜欢了,何必还要纠缠在一起?放他走不好吗?” 顾流光静静的与他对视。 “呃,可是……”禾月立马就慌了,“我是喜欢的呀。” 柯枫非常满意,又作死去撩拨谈寂。 “小美人,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一直喜欢的,都只是那天在公司门口,见到你的第一眼,你会怎么想?” 谈寂皱眉看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个假设令他莫名的感到不爽,谈寂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又无端的感到有些难过。 就像是一株风滚草,不得不再次枯萎,离开它原本扎根的土地。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认真的品味着这份越来越深的难过。 反倒是柯枫自己慌了,赶忙说:“假设而已,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倒是你,如果有一天真的学会了爱,却发现喜欢的人并不是我,或只是曾经的我,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自己离开。” 谈寂静静的听着他说的话,突然间又想起了,那个月色下,浴血而战的背影,柯枫曾入过那么多的局,是否在没有自己的时候,都是那样孤身染血,倚刀而立。 他突然之间更加难过了。 “我……去洗把脸。”谈寂起身就走。 留下柯枫一脸茫然的看向众人,问道:“我说错话了?” 几人皆无语的看向他,顾流光长叹了一口气,道:“去追啊。” 第四十七章 ·喜欢 洗手间离休息区不远,也依照着强哥的喜好,装修成了令谈寂嫌弃的模样。 洗手台前镶着金边的大镜面里,映着青年精致又略显锋利的眉眼,大约是水太凉的缘故,谈寂的眼尾被激得有些微红,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一会,任由手指浸在冰凉的水中。 夜城很静,此时应该是白昼空间里的上午,离他们出局大约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按照已知的信息来看,夜城才是这个局最初的模样,但执行者入局的地方,以及被规则所约束着的,却都是白昼空间。 规则是世俗的条框,是过往时光赋予执棋者的枷锁,而在徐慢心中,那些始终都无法挣脱的束缚,全部来自于他接受不了又难以释怀的前女友,小莲。 他们仿佛是世界的两端,没有启明与日落,在无数个黑夜与白天里,永不相见。 那些被关在箱中暗无天日的绝望岁月里,小莲有没有后悔过,曾两度为了徐慢,不顾一切。 人与人的相爱来源于什么呢?谈寂问镜中的自己。 是一见钟情时的见色起意?还是漫长岁月里的相守相伴?或只是崇拜、依赖,甚至孤单? 他曾以为穷尽一生,都寻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直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答案寻他而来。 谈寂没有转过身去,反倒关上了一直当做白噪音的水龙头。 “你又起来做什么?”谈寂问。 柯枫靠在门框上,他原本的那身衣服早已破损得不像话了,这会儿只披着谈寂给他的外套,从胸口缠至腰间的绷带清晰可见。 好在夜城招待所被魔改的时候装上了中央空调,大厅里不算暖和,但也基本冻不死人。 “骨裂而已,又不是什么重伤,”柯枫笑道,“别这么紧张。” 难怪道上都说柯神是个硬骨头,原来是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谈寂没有接话,抬眸看向镜中的柯枫。 二人借着那面谈寂嫌设计难看的镜子对视了片刻,柯枫轻叹道:“来跟你道歉。” “你又没做错什么。”谈寂说。 柯枫大概也有点担心他那两根裂开的肋骨,靠着门框没动,只是远远的看着谈寂说:“我惹你不高兴了,所以来和你道歉。” 谈寂静了一会,将嘴边那句口是心非的“没有不高兴”,给默默咽了回去。 他承认自己的确不高兴了,柯枫给他的假设令他十分难过。 哪怕理智上知道,那只是假设。 “我不想离开,”再开口时,谈寂的语气温和了很多,“也不希望你离开。” 柯枫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暖阳下的冰雪融化,或是夜色里的昙花盛开。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 “你听我说完,”谈寂轻声打断了他,“我第一次体会这种情绪,不知它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不知它是否只是我对这个局的规则产生的共情,不知我出局之后是否还能再感受到它,所以,我无法承诺什么。” 第93章 谈寂始终背对着柯枫,镜面里,他垂着眸子,表情平静得一如往常。 顿了一会,谈寂又说:“我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懂得这种情绪,所以,你也不要向我承诺什么。” “不是承诺,”柯枫说,“是我根本舍不得留你一个人。” 舍不得看谈寂在大街小巷上,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在没有来处与归路的光阴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舍不得看他拎着空荡的行李箱,带着冷静又孤单的神情,独自在人间找寻故人的痕迹。 一如谈寂也不愿再看到,那个月色下孤战的身影。 “你不赶我,我哪舍得自己离开。”柯枫说。 谈寂再次抬眸望向镜中的他,眼底多了几缕说不清的情绪。 那一刻他终于懂了,无所谓一见钟情还是相伴相守,哪怕始于崇拜依赖或者孤单,喜欢不过是长久的希望着对方安好,希望自己能常伴,希望与那个人魂识共鸣。 “可我这样的人,甚至都不敢说一句……” 喜欢你。 镜中倒映着谈寂无声的唇语,以及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但柯枫却听到了。 他很意外谈寂会突然这么说。 柯枫原以为,像谈寂这样冷静孤傲的人,哪怕有了些懵懂的情绪,也只不过会对自己更耐心一点,能允许自己多走近几步,最多是,能对自己产生几分依赖或是眷恋。 但谈寂说的是,喜欢。 是主动的喜欢,与被动产生的,潜移默化的,依赖和眷恋不同。 “谈寂,”柯枫往前迎了几步,停在谈寂触手可及的身旁,“我真想抱一下你。” 我也想。 谈寂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拒绝。 “不行。”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柯枫,眼中的情绪却丝毫没有收敛,谈寂静静的看了一会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柯枫的眉眼很好看,不是那种美人的精致漂亮,他的好看更像是骨子里所带的气质,是轻狂不羁,风流落拓。 但他此时静静的望着谈寂,收敛了一身的桀骜与痞气,眼神认真而欢喜。 “至少,”谈寂再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气息竟略有些不稳,“至少等你伤口愈合。” 柯枫笑开了,应道:“好。” 洗手间毕竟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去处,二人一前一后回了休息区,快走到时,谈寂突然轻声问了句:“你不怕我出局之后反悔吗?” “怕。”柯枫在他身后答道。 谈寂回眸看他,皱眉道:“那你……” “我喜欢你又不是为了占你的便宜,”柯枫用没受伤的那半边身子,轻轻搭着谈寂的肩往前走,“哪怕你现在的情绪,都只是来源于规则的共情,我依旧会继续追你。” 谈寂顿了一下,直至回到休息区的沙发上,都没有再做出反驳。 *** 休息区的灯开得比之前亮了不少,颂家兄弟去大厅里“问候”徐慢和强哥了,顾流光则靠在沙发里,研究着禾月指尖的丝线。 透明的丝线极为隐蔽,比最细的鱼线都难以令人察觉,禾月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会,皱眉问:“这究竟是什么?” “属于你自己的天赋,很特殊,我也是第一次见。” 顾流光勾着他的指尖,试图触碰那些丝线,却意外的穿了过去,他皱着眉想了一会,看向了沙发上的谈寂。 “我也碰不到,”谈寂摇头说,“刚入夜城的时候尝试过。” 柯枫依旧躺在沙发上当咸鱼,之前的那个抱枕却不见了踪迹,这会儿他枕着的,是谈少爷的大腿。 “说到这个,我怀疑他们想要过来夜城,还是得走你们之前那条路。”柯枫说。 颂家兄弟也正巧从大厅回来,南辕说:“徐慢不肯合作,说除非帮他破局,否则宁死也不会给我们做接引。” 大约是咬死了弈者不会轻易在局中杀死魂识,尤其是在这种已经出现过神怒的局中,徐慢才会狮子大开口的说出破局这种要求。 “他这个局已经残得不能再残了,执棋者本身甚至无法掌控自己回忆中人和物的状态,”北辙说,“他提这种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条件,明摆就是拒绝和我们合作。” 比起颂家兄弟的愤怒,谈寂则显得平静了很多,他盯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思索着,冬日的夜晚很静,无风,空气冷而干净。 月朗星稀,只是怎么都等不到天明。 “也不是不能破局。”谈寂突然说。 场内的所有人都抬头看他,柯枫仰脸笑道:“这么自信?” 谈寂说:“毁了那个道具就行,小莲很有可能并不会杀徐慢。” 南辕皱眉,他不认识谈寂,见对方如此年轻,只当是柯枫带的新人兼小男友,于是不赞成的说道:“你觉得她还爱着徐慢?” “恰恰相反,”谈寂摇头说,“小莲作为规则的一部分,正常情况下,应该与徐慢的局共存亡,局不破,她即是永生,无论小莲是爱着徐慢,想要他永远留在白昼空间,还是恨着徐慢,想将他拖入无间地狱,她都不该寻死。” “寻死?”南辕疑惑,规则也会寻死。 柯枫赞同的说:“如果不是小实习生恰好觉醒了天赋,你那一刀,应该是收不住的吧。” 第94章 谈寂很坦荡的点头道:“嗯,她力气很大,我险些杀了她?” 南辕:“?” 什么玩意儿,杀了谁? 可惜压根就没人在乎他的疑惑。 柯枫问:“你觉得小莲试图寻死,是因为她不爱也不恨徐慢了,所以才想要解脱?” “嗯,有什么不对吗?” 不爱了,才会舍得离开,这是柯枫教会他的感情。 “没什么不对的,”柯枫笑了一下,突然轻声问,“但既然你觉得她已经放下了,谈寂,你的舍不得,又是在共情谁?” 谈寂愣住了。 他并不是在共情规则,0号试验品,不会共情。 他是自己舍不得柯枫。 休息区的气氛莫名的有些奇怪,禾月小心翼翼的问:“可我们,要怎么毁了那个道具?没有人接引,我们也回不去白昼空间吧?” 谈寂想了一会,低头问柯枫:“联系白橘,让他再开出一次隐藏款宝箱,直接把道具烧了,可行吗?” “烧道具应该是可行的,”柯枫说,“但你要怎么联系白橘?” 谈寂不语,只是塞给柯枫一个抱枕,让他自己躺一会。 没过多久,谈寂从大厅回来,手里还拿了一部手机。 “啊!”禾月福至心灵,“那天你们消失之后,黄毛的手机上跳了一条消息。” 谈寂当即从手机的通讯录中找出黄毛拨了过去,大约半分钟之后,电话居然真的被接通了。 “喂?” 对面传来了狸花狂放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破晓 大厅的屏幕里,放映着白橘开箱的画面。 狸花和他的十一个手下,整整齐齐的站成了两排,仿佛在恭迎什么大人物入场。 “你这样搞得我很紧张,”白橘说,“有种要去继任老大的错觉。” 暹罗边递筹码边调侃道:“你不正是猫老大吗?” 连雨听说他们打算烧了隐藏款宝箱,十分紧张,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八卦的心,问:“这是谁封的?” “老师封的,”狸花依旧带着酷炫的墨镜,“别看白橘小了我跟师兄几岁,那会儿打起架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第三批实验品里出了个顾king,他准能当上喵王。” 连雨问:“我听人说,每一批实验品中,都会抉择出一个最强,就像养蛊一样,真的假的?” “真的,”白橘开着箱,一心二用道,“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铁笼子里面,那画面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忆了。” 于是连雨没再追问,反倒是白橘无所谓的闲聊道:“第三批已经是最温和的了,能从第二批实验品里活着出来的才厉害呢。” “第二批中的最强,”连雨见对方不介意,才继续八卦道,“就是圈里称之为二爷的眠岚吧?” “对。” 狸花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一旁拿缴获来的手机,给柯枫又打去了一个电话。 夜城的几人本就紧盯着屏幕,电话拨来立刻被谈寂秒接,他也不递过去,就这么捏着手机贴到柯枫耳边,大约是不肯让对方有太多的肢体活动,以免影响到伤口。 狸花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 “柯神,我想起点事情,当年眠岚的死可能与徐慢有关。” 柯枫枕着谈寂的腿问:“徐慢还有这能耐?” “当然不可能是他干的,不过徐慢当年制成的那些药物,影响了非常多的失败品,其中可能就包括眠岚入的最后一个局。”狸花说。 柯枫皱着眉想了一会,狸花自然不可能催他,意外的是谈寂也静静的举着手机,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那个局一般人不能去,除非队伍里有一位弈者,能够做到共情规则,但又不堕为规则的傀儡。”柯枫沉吟。 狸花提醒道:“一般人不行,但您身边那位神……” “先不说这个,”柯枫打断了他想说的话,“能不能从这个局出去还两说,白橘那边开得怎么样了?” 狸花识趣的没再提神明的事情,答道:“绿色宝箱已经开到第六十六个了,白橘手都开软了,也没能开出来,第六日的隐藏款,该不会在蓝色甚至紫色宝箱里吧?” 按照第六日的规则提示,身处白昼空间的弈者,这一日里至少要开启一个蓝色宝箱,谈寂在前一日疯狂开箱时,曾意外激活过一个,条件居然是放上弈者的一只手,倘若失败,规则便会当场将其夺走。 这令人发指的条件,也正是柯枫希望白昼空间的三人,能够尽快进入夜城的原因。 但倘若第六日的隐藏款,存在于蓝色宝箱之中,要开到它,代价又有些太大,显得本末倒置。 柯枫思索了片刻,叹道:“这样吧,你们按照规则,每人挑一个可以接受的蓝色宝箱去开,开到隐蔽款最好,没开到的话,计划作废。” “等等,”谈寂依旧帮他拿着手机,皱眉说,“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测的这般,那么第七日,也就是明天,隐藏款将会出现在紫色宝箱中?” 每日会刷新绿色宝箱70个,蓝色宝箱20个,紫色宝箱10个,如若真的有一只满员的队伍,可以在不减一人的情况下,活到白昼空间的第七日,那么,在不更改或违背规则的情况下,他们其中绝对会有一人,开出规则抹杀。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禾月倒抽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有特殊的天赋和道具,任何一个满十人的队伍入这个局中,都不可能满员出去。 第95章 也许这才是小莲对赌徒最大的惩罚。 越感曙光将至,越易全盘皆输。 七十个绿色宝箱全数开完,依旧不见隐藏款的影子,白橘累瘫在了一堆筹码里,暹罗则和连雨一同寻找起了蓝色宝箱。 白昼空间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左右,再有一个多小时,第六日便会结束,他们三人必须在这一小时里,每人找到并开启一个蓝色宝箱,才不算违反规则。 在等待的过程当中,禾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顾流光:“第四轮局里,你在白昼空间一直待到了第七天?” “嗯,”顾流光知道对方想问什么,答道,“公司向来不喜欢满员入局,第四轮只入局了六位弈者,又因出现了事故,规则陷入混乱,最后一日,规则只要求全队开启一个紫色宝箱。” 大约是颂家兄弟被骗入夜城,新悦又险些成为傀儡,白昼空间的规则因此被打乱。 至于第七日的紫色宝箱是由谁来开的,禾月心里一清二楚,便又问道:“你开的那个紫色宝箱,要的筹码是什么?” 顾流光笑问:“非得知道吗?” 小傻子执拗的点了点头,却听见顾流光轻叹了一口,凑到了他的耳边,仿若在说什么动听的情话。 “我的命。” 禾月的瞳孔缩了一瞬,道:“你……” “以后不会了,”顾流光立刻哄道,“以后舍不得押上这条命,会找两全的方法。” 两年前,顾流光于l市的病床上醒来,得知自己再也使用不了命线,一身的伤病都只能靠符文吊着,以及,禾月第三次被人更改记忆,再也想不起自己了。 他的命是风鸣和傅总捡回来的,这条命报答给公司,也理所应当,顾流光当时想,反正,那抹月色,早已不再为他而明亮。 一如玄冥所说,那时他押上自己的性命,不过是,已经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所以才会麻木而鲁莽。 白昼空间的那头,连雨成功寻到了一个蓝色宝箱。 「蓝色宝箱,放置随身道具可进行一次抽卡。」 “道具?”连雨的道具来源于连局,并没有带入这里。 白橘捏着他那盒火柴犹豫了半晌,被暹罗抢了先。 “我来吧,”暹罗说,“留着你的火柴去烧隐藏款宝箱。” 狸花皱眉说:“可你的那个是……” “他早就不在了,”暹罗看向不远处的小院,墙角下有几只玩闹的猫咪,“留着也只是个念想。” 柯枫听着电话中的内容,隔着屏幕望去,在暹罗身上,仿佛看到了两年的顾流光。 身边的谈寂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捏着手机的手指绷了一下,被柯枫伸手轻轻握住。 画面中,暹罗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那个吊坠。 “一会如果真的开出了隐藏款,小莲可能会第一时间使用天赋,”狸花说,“你们做为弈者,无法接触规则,但已经与局融为一体的npc却可以,我们十二个人,会竭尽全力保护被斩杀的目标,我个人建议,目标在小莲离开箱子的瞬间,通过宝箱,传送去夜城,再由白橘使用火柴烧毁宝箱。” 柯枫在电话那头应道:“可行。” 暹罗闻言将手中的吊坠押了上去,他没舍得松手,就这么抵在蓝色宝箱入口处。 这个宝箱响应的速度出了奇的快,几乎是在筹码碰到入口的那一秒,提示声就与窒息般的压迫感一同,响彻天际。 「恭喜弈者·暹罗开出隐藏款宝箱。」 「规则·小莲对弈者·暹罗使用了天赋·斩杀。」 与谈寂跟禾月所感受到的不同,小莲使出斩杀的那一刻,整个白昼空间都仿佛慢了下来,又或者说是小莲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离暹罗几步之遥的狸花,都只触到了黑雾的边缘。 情急之下,暹罗不得已下蹲滚翻出去,才没有被镰刀直接拦腰斩断,他以膝抵地试图起身,又一道夹着悲怨的镰风迎面袭来,被无端燃起的火墙所吞噬了。 “快!跳进宝箱里!”白橘捏着根燃尽的火柴大喊。 暹罗来不及多想,起身便往宝箱旁跑去。 狸花与那十一位曾经的弈者一同,企图以最后留于光阴之外的这抹魂识,替后来的弈者挡下致命的斩杀,仿若在以此身为据,印证着当年于恩师面前,立下的不悔誓言。 可在场诸位,竟是谁也赶不及那道血影,暹罗的一只手已然触到了宝箱,追随而来的黑色镰影,却映在了他的后腰上,只需再一步,只需再一瞬,斩杀即可完成。 “铛——!!!” 一块巴掌大的银色面具,竟轻而易举的挡开了那道势若霆摧的镰风。 灵巧的身形不知是由何处而来,跃至暹罗身后,替他挡下了这一斩。 所来之人个子不高,长发于脑后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取下的面具后面,是一张漂亮得有些分不清性别的脸。 那一瞬,不止是白昼空间里的众人,甚至连屏幕前的柯枫,也坐了起来。 而暹罗闻声下意识的回望,他本已朝宝箱迈出了步子,却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停了下来。 “老师?” 那抹故人的残魂并没有回眸,只是挡在了他与小莲的面前,厉声问暹罗道:“你既已破局,又为何回头?” 暹罗呆呆的望了他一会,突然意识到,老师的这抹残魂,大抵在遇到白橘的那一日,便已知道,尘世间的那个狂蝶,早就不在了。 第96章 所以才一直避他不见,却又在生死攸关之计,护了他最后一程。 暹罗摸着手中的吊坠,不肯走,也不敢再上前,像只被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的小猫。 “狂蝶”没再赶他,只是在小莲的斩杀结束之后,对白橘招了招手。 “把这个箱子烧了吧。” 点点星火自白橘指尖的火柴上燃起,划出了一道炙热的光,那豆火苗落入染血的宝箱中,燃起了烈烈的焰。 连雨眯着眼,看向了这绚烂的瞬间,倦意却突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第六日于这一刻里,结束了。 夜城中,谈寂站直了身子,看向窗外的地平线。 那抹橘色的火焰,如日出时的第一缕曦光一般,照亮了这片没有尽头的夜。 自此,白昼与黑夜相逢,分隔的世界落回于时光之中,才成了记忆中完整的人间。 第七日,长夜破晓。 第四十九章 ·人间 八岁那年,小莲所处的那家孤儿院倒闭了。 她懂事得很早,清楚的记得自己和十来个孩子一同,被送往了大山深处的一座封闭建筑中。 在经过了漫长的体检与奇怪仪器带来的身体不适后,小莲被送去了一个养着许多流浪猫的小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总喜欢带着面具的少年。 彼时的狂蝶看上去甚至还不到二十岁,身边却已经跟了三个学生,他骨子里大约是个温和的人,偏偏教学的时候却相当严厉,甚至称得上是苛刻。 小莲跟了他三年,对他又敬又怕。 十一岁时,那个该死的实验方终于被迫解散了。 狂蝶带着十来个学生,离开了这片大山,却唯独只有小莲,被留在了e城,临走前,暹罗师兄和她说,老师是不希望她以后再与实验方有任何关联,毕竟她入行的晚,还有回头的机会。 这些人,总是自说自话着,以为是在为别人着想,却根本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感受。 她继承了狂蝶灵动的身法,又拥有着压制性的天赋,怎会甘心再回到俗世中,做一个普通人。 狂蝶临走前给她找好了学校,安排了监护人,却还是没能管住小莲偷偷与圈里的人接触。 十五岁时,她于那片鱼龙混杂的地界上,意外结识了徐慢。 少年时候的懵懂和心动总是那么简单而轻易,小莲甚至还没能懂得究竟什么是爱情,就已和对方走到了一起。 徐慢缺钱,她便想法设法找自己的监护人讨要,徐慢好赌,她又费尽心神日日夜夜的规劝,徐慢憎恨当年的实验品,她只好瞒下自己的身份,装作只是误入此行的小女生。 这段少年时的感情,小莲一人默默坚持了很久。 每次她要撑不下去时,都会想起,暹罗临走前,看向狂蝶的眼神。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莲都以为,是师兄不够勇敢,只要她足够勇敢,一定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爱情。 殊不知,命中注定,有些人,生来就并非是对的人。 可惜,直到小莲被徐慢当做筹码押出去时,她都没能明白。 *** 黑夜与白昼相融,灰色的天空,不再晴朗。 谈寂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欣赏到破晓的初阳,他于孤局的通用规则中小憩了一会,再睁眼,窗外已是一片茫茫的灰霾。 其他弈者都尚未清醒,谈寂垂眸看了一会靠在他怀里的柯枫,犹豫着要不要把对方放到沙发上。 可他刚抬起胳膊,柯枫便睁开了双眼。 “装睡?”谈寂皱眉。 “刚醒。” 柯枫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声音懒懒的,带着清晨的微哑,有些性感。 性感?谈寂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似乎,是一种新的情绪? “大早上的发什么呆,”柯枫主动起身,“走吧,带徐慢去见见小莲。” 夜城才是局中真实的模样,故而他们还待在之前的地方,反倒是白昼空间消失后,属于那边的人大概率也会被传送到这边来。 “我去就行,你的伤……” 大厅虚掩着的门被人敲了两声,白橘从外面探头进来。 “不劳柯神大驾,”白橘笑眯眯,“我们自己找上门了。” 谈寂起身去迎他们,禾月和顾流光也醒了,各自从沙发里坐了起来。 门外站了十几个人,却并不显得拥挤,白橘敲完门便往后让了让,谈寂十分意外的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狂蝶”。 “小豹子,长这么大了。” 谈寂一愣,这宝才的取名方式,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熟悉。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谈寂下意识的答道。 “狂蝶”闻言却是笑了,他那张猫猫面具又重新带回了脸上,只露出勾起的唇。 柯枫在身后揽了一下谈寂,说道:“进来聊吧。” “不了,”“狂蝶”摇头道,“把徐慢放出来,有人在等他。” “行。” 柯枫点了一下头,顾流光拿了钥匙放开徐慢,见其不肯动,只能强行拽了出来。 徐慢见到“狂蝶”脸都吓白了,哪怕心里清楚,这不过只是一抹残魂,却依旧没有直面对方的勇气。 “狂蝶”问他:“当年,我不许你们交往,私下找过你,你是怎么承诺的?” “……” “后来,小莲失踪,我同你入了第三轮局,你又是怎么欺骗我的?” 第97章 “……” 徐慢垂着头一言不发,谈寂怀疑,若不是顾流光拽着他动弹不得,这小子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狂蝶”叹道:“罢了,小莲在地下赌场等你,她累了,想走了,给你最后一次破局的机会。” “她肯原谅我了?”徐慢不可置信的抬头,声音抖得厉害,“不可能,她被他们抓住放进道具箱的时候说过……” “等等,”谈寂冷笑着打断,“你确定小莲是被他们放进道具箱的?” 众人都茫然的看向谈寂,只有徐慢的脸色愈发的白了,仿佛随时会昏过去。 谈寂笑他:“自己干的事情,承认起来很难吗?是你趁她斩杀强哥失败后,由于天赋问题,短时间内无法动弹,亲手将她活活塞进道具中的吧,你口中所说太过残忍而无法面对的,究竟是她,还是你自己?” “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很重要吗?”谈寂说,“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该去直面所有的真相,当年,你把她押在了地下赌场,之后没多久,那里发生了爆炸,你以为她死了,因愧疚而成局,对不对?” 在现世这条街上,也许根本就没有地下游戏厅,他们入局的第一日,那个绑着小莲的游戏厅,影射的大约就是当年的地下赌场。 徐慢被迫押下小莲还债后,集结了一帮打手,想要去将女友抢回来,可没想到,那个赌场却不知为何发生了爆炸,他以为小莲早已葬身火海,在第二轮局中见到时,才会那么惊讶与害怕。 柯枫点头说:“很合理,白橘炸了地下游戏厅之后,npc的反应太真实,徐慢的记忆里,应该真的有这样一幕存在。” 至于第二轮局中,小莲斩杀了五个威胁着徐慢的弈者之后,徐慢究竟是将她当做了索命的恶鬼,还是单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谈寂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清楚,对于小莲而言,两次的义无反顾,徐慢都辜负了她。 “我可以和你摊牌,”柯枫说,“你出局之后,总公司的特殊工作间里,绝对会有司法机构的人,带着搜查好的证据在等你,这也是我们骗你入局的原因,哪怕这样,你也不肯去见她一面吗?” 所以留了安婉在外面接应,所以不远千里将徐慢骗来总公司,所以他们七人,哪怕面对的是规则抹杀,也要入一趟局,在徐慢离开现世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老底应该已经被翻了个干净。 “你们!” 徐慢怒视柯枫,不出意外的被谈寂刀子般的目光怼了回去,他兀自琢磨了半晌,终是颓了下去。 “行了,放开我,我自己去。”徐慢说。 顾流光松了手,看着他被狸花等人一路“扶持”着的背影,没忍住吐槽道:“我还是第一次逼着执棋者破局呢。” “谁不是呢。”柯枫嗤笑。 谈寂难得有兴趣的问:“过去看看吗?” 柯枫点头说:“当然要去。” “谁问你了?”谈寂瞪他,“去沙发上好好躺着。” 高高在上的柯神瞬间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装得和只小奶狗似的,只可惜谈少爷心肠太硬,根本不为所动。 浑身是伤的禾月对即将发生的八卦也相当好奇,顾流光当然是不同意的,宁可留下来陪他,也不许他出去。 最后白橘妥协了,拿着狸花从黄毛那儿抢来的手机说:“我去,给你们打视频电话,行了吧。” 也想看八卦的连雨赞同的点头,还无师自通的将手机画面,投影到了那个巨大的屏幕上。 白橘叹着气出门了。 外面的空气质量不是一般的差,白橘将衣领拉至了最高处,企图挡住些许的雾霾。 灰色的天空看不到飞鸟,原本躲进避难所的npc们此时却都跑了出来,和白昼空间那些混到一起,街道上反而显得热闹非凡。 这段记忆中的时间大概接近年关,哪怕是在这条阳光照不进的灰色街道上,人们也在为新年努力的做着准备。 清晨的早餐铺子前排满了人,火红的灯笼高挂于光秃秃的枝头,几个嬉闹的童孩追逐着从人群中穿过,老大爷蹬着三轮,载着老伴儿,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印刻着岁月的石板路见证了生老病死,踏过的每一步讲都述着喜怒哀乐。 白橘通着视频电话向前走去,恍惚间,还以为这片梦境,也是一角人间。 “小美人,”柯枫靠着沙发看屏幕上的画面,突然问,“你知道弈者的魂识,为什么可以留在某个人的局中吗?” 谈寂看着窗外的灰雾想了一会,说:“生命的终点是遗忘,对吗?” 柯枫轻笑。 也许,对于念念不忘的入局者而言,对于战至最后一刻的弈者而言,局里,亦是人间。 休息区的沙发上,或坐或躺着五个身影,“狂蝶”从未打算在此逗留,却有人执意追了出去。 高楼之上,两道影子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这里的风很大,又干又冷,与街道上的热闹截然不同。 “我不是他。” “我知道。” “他不在了?” “……嗯。” “狂蝶”踩在天台的护栏上向外远眺,一如曾经做弈者时一般,肆无忌惮,年少轻狂。 只是少了根命线,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再也回不去人间。 第98章 暹罗陪他吹了半晌冷风,问:“我可以,去追寻留下过的痕迹吗?” “狂蝶”笑问:“我不是那些时光中的‘他’,又如何替‘他’回答?” “……” “小黑脸儿,这里再像人间,也不是人间。” 他有多少个日月,没有再听过这种的称呼。 但,徘徊在时光尽头的人儿啊,别再去追寻那来时的路,别再去重复那,自欺欺人的谎言。 无论回忆有多像那片灰色的人间,它也并非人间。 *** 灯火通明的地下赌场中,清秀可爱的少女对面前的人抬起头来。 “你终于来了。” 第五十章 ·飞蛾 面前的少女,眼神单纯而干净。 她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毛衣,只是身形比之前见到的虚影消瘦了很多,像是经历了什么难以想象的折磨。 徐慢低头看向小莲,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还记得这里吗?”小莲说,“当年,就是在这里,我被你当做了筹码。” “……” 小莲见他不答,笑道:“我不怪你,你说过,一定会找人把我救出去的。”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责怪,也没有愤怒,像是在与故人聊着无关紧要的往事。 而徐慢的声音却又低又哑,仿佛被往事灼伤过一般。 “……我找了。” “我知道,”小莲仰脸看他,眼中满是欢喜,“我知道,发生了意外,不怪你。” 少女一遍遍轻声重复,她笑得很淡,被地下赌场中斑驳绚丽的灯光照着,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美好幻相。 “可为什么,你又找了新的女友?” 徐慢没想到小莲会知道这么多往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忽明忽灭的光线中,面前天真的少女莫名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半晌,徐慢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句:“我以为你死了。” 小莲认真的点头,像是真的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所以我出现在第二轮局中时,你觉得我是规则化作的厉鬼,才会那么害怕我,对吗?” “对!”徐慢顺着小莲的意思用力点头说,“对,当时强哥他们骗了我,主意都是他跟贾教授提的,道具也是他出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话音刚落,少女头顶上那盏柔和的氛围灯,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小莲坐于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整个地下空间忽地静了下来。 楼梯旁的角落里,白橘猫着身子躲在一张桌子下面,努力将手机举了出去。 “柯神,”白橘小声说,“似乎有些不妙。” 视频通话的另一端,柯枫皱眉望向屏幕中的画面。 倒是谈寂先一步起身说:“他在说谎。” 失去了焦点中心的光线,视频变得昏暗了下来,只隐约传来了少女的抽泣声。 小莲双手掩面,肩膀在不住的颤抖着。 她本是乖巧的坐在一张圈椅中,此时却哭得跪倒了下来,那件白色毛衣显得更大了,甚至有些挂不住她瘦弱的肩。 徐慢又向后退了一步。 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突然问道:“徐慢,你能触摸到现在的我吗?” 屏幕前的五位弈者全数站起身来。 顾流光说:“这局破不了了,白橘先撤,我去把执棋者救回来。” 谈寂迅速的戴着手套,说:“我跟你一起。” 顾流光摇头说:“不,你带伤者找个高楼……” 手机里突然传来了少女尖锐的哭声,剧烈的悲切感遮天蔽日般席卷了整条街道,柯枫在这汹涌而来的共情之中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他从医疗箱中偷偷抽了支镇痛药物,被谈寂握住了手腕。 “让我去,”谈寂说,“我能触摸到规则。” 阴影之下,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疯狂生长着,画面里,少女的身形彻底枯瘦了下去,白色的毛衣低垂着,像一只收着翅膀的巨大飞蛾。 小莲哭够之后,又重新抬起了头,徐慢下意识的看去,少女干枯的脸颊上,那双原本天真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黑。 “徐慢,你以为我是规则化作的厉鬼,又是如何能触摸到我,并亲手将我塞进,那么小的道具箱中的呢?!” 无论徐慢第二轮局一开始,是否知道那时的小莲仍是活人,当他触摸到小莲,并亲手将她塞进道具箱中时,他是绝对知情的。 没有特殊天赋的弈者,理因无法触碰规则。 可他并没有停止暴行,也许,他早就有了新欢,只在午夜梦回的片刻间懊悔过,却又轻而易举的在心中否认了这段过往。 也许,他顺着强哥和贾教授的意思,将小莲残忍塞进箱中,正是不想被对方纠缠。 墙根处,座椅的角落里,天花板上,莫名的长出了数不清的虫茧,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可怖得令人作呕。 徐慢惊慌的向后退去,他刚一迈腿,最外层的虫茧便发出了细微的响动。 “来不及了,白橘准备好火柴,”顾流光拿了通讯用的手机往外跑,喊道,“其他人找个高楼的天台待着。” 谈寂当即起身追了出去,他那身冲锋衣脱给了柯枫,这会只穿着件短袖,倒是相当好活动。 “你和白橘带执棋者走,”谈寂边跑边喊,“规则留给我。” 第99章 顾流光头也没回的说:“我才是队长。” 谈寂知道对方什么脾气,只道:“禾月在等你回去。” “柯枫也在等你。” 谈寂愣了一下,他肆无忌惮惯了,由于没有眷恋,不会恐惧,向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无所谓替谁考虑。 受伤或是死亡,他原本不在乎这些,来此人间,不过是为了痛快淋漓一场。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个人,他很在乎的人,在等他安然无恙的回去。 谈寂笑了一下,说:“我有命线,放心吧,肯定能活着回去。” 无数的飞蛾自虫茧中挣扎而出,窸窸窣窣的努力张开了翅膀,顾流光先一步冲下了地下赌场,与白橘一同拉着徐慢向外跑去。 已经彻底化作了飞蛾的小莲试图追出,被赶来的谈寂生生拦住。 “白橘!”谈寂以手中的命线与小莲纠缠,“我帮你点火,你来操控,可以吗?!” “可以!” 白橘将火柴盒整个扔了过去,被谈寂劈手接住。 整个地下赌场几乎被数不清的飞蛾所覆盖,顾流光与白橘一同护着执棋者且战且退,出口的门边,不知何时拦了把令徐慢恐慌不已的黑色镰刀,它作为小莲施展斩杀的武器,大约原属于规则的一部分。 顾流光将它从门上拿开的时候,习惯性的挥了一下,镰风竟然短暂的驱散了门里汹涌而来的飞蛾群。 白橘茫然了一瞬,规则为什么会害怕规则? 烈焰于地下赌场中爆开,火舌疯掠狂食着所到之处的漫天飞蛾,那些规则并不避让,反是向谈寂身边的火焰扑赴过去,相互纠葛着,前赴后继的,烧成了灰烬。 白橘在远处的街道上操控着地下赌场中的火焰,确保它们不会烧到谈寂的身上,街道上的飞蛾也愈发的多了起来,顾流光手握巨镰,以镰风护着白橘与执棋者。 高楼的天台之上,暹罗握紧抓钩枪的飞身而下,落在了三人身旁。 “先上去!它们飞不了那么高!”暹罗大喊。 顾流光挡开了袭来的飞蛾,冷静的说:“你和白橘带执棋者先走。” “可你……” 成百上千的飞蛾于镰风中死去,又立刻有新生的飞蛾袭来,街道的缝隙中堆满了灰白的虫茧,原本就灰暗的天空被破碎的虫翼与鳞粉所覆盖,连一旁的建筑都难以看清。 顾流光说:“同队弈者在局中无条件服从于队长,快走!” 暹罗咬牙,与白橘一同以抓钩枪射出命线,一左一右的架起徐慢飞身上了高楼的天台。 地下赌场几乎要被飞蛾所淹没,白橘上楼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赤焰已势不可挡的掠满了整个空间。 “谈寂呢?!”柯枫见他只带了执棋者上来,厉声吼道。 “他还在里面!”白橘放下徐慢就要再下楼。 柯枫却说:“你继续控制着火势,我去。” 金色的命线破风而出,白橘上前几步想要拦他,只看到了扬起的黑色衣角,和角落里空掉的注射器。 街道上的飞蛾越发的密集了起来,互相碰撞着,“啪嗒啪嗒”的声响竟遮天盖地的布满了街道。 星点般的火被断翼的飞蛾由地下带了出来,白橘双手扣于胸前,竭力控制着,却依旧难以阻止火势的蔓延。 顾流光被密密层层的飞蛾逼至了墙角处,浑身占满了鳞粉与虫肢,一旦火势靠近,没有命线的他根本无法脱身。 那些飞蛾竟是会咬人吸血的,他被扬入眼中的鳞粉激得眨了几下眼,铺天的吸血蛾便越过镰风盖了下来。 顾流光本无意在乎一点小伤,那汹涌的蛾群,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透明丝网挡了一下,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身旁。 顾流光抬眸望去,禾月十指上的绷带再一次被鲜血所染红。 “顾king,跟我走。” 那个本该在高楼之前等他回去的人,此时近在咫尺,对他伸出了手。 巨镰横斩,画出了道极长的拖影,这一小片区域竟是被清空了数秒,禾月借此机会选出锚点,一双人影飞掠而上。 高楼之上,连雨和暹罗立刻迎上去扶住了二人,天台上的风极大,五位弈者将徐慢围了起来,火势与飞蛾暂且无法抵达,但却有两人迟迟未归。 *** 地下空间早已被火焰填满,虫茧之中却依旧会生出新的飞蛾,有些还来不及震动翅膀,就已然被烧成了灰烬。 谈寂借着命线从出口逃了出来,他浑身布满了数不清的细碎伤口,颈边有两个极深的血洞,裸露的皮肤也被高温烫得发红。 无根的命线缠于谈寂右手腕间,他朝着街道中央又退了几步,步伐已有些不稳,腰杆却挺得笔直。 火焰早已席卷了一整条街道,远在高楼之上的白橘还在竭力操纵着,为谈寂圈出了一小片安全区。 化作飞蛾的小莲,最终深睡在了那片炙热的火海中,她生如扑火的蛾,倔强又略显盲目,故而哪怕道具被已毁,哪怕破茧而出,她依旧在意着当年的欺骗。 飞蛾会畏惧镰刀,仿若破茧而出的小莲,依旧害怕面对,自己的曾经。 难以面对过往的,又岂止是,徐慢一人。 而规则对于执棋者的追逐与屠戮,并未因小莲的离开结束,大量的虫茧出现在了更高的建筑上,围绕于谈寂身边的火圈越缩越小。 第100章 他以命线护身,寻找着突破的可能,哪怕体力耗尽,哪怕机会渺茫,仍冷着脸一次又一次的挥出长鞭般的命线。 脚边的虫肢与残翼星星点点的燃烧着,漫天的火光与浓烟铺满了整个街道,街边倒着不少被吸干血液而死的npc,这片灰色“人间”,顷刻间便化作了无边的炼狱。 新生的飞蛾在更高的建筑上破茧,蛾群自谈寂的头顶飞扑而下,有些撞入火网中灰飞烟灭,剩下的,仍旧义无反顾的朝他涌来。 谈寂裸露着的手腕早已被咬得鲜血淋漓,飞蛾扑下时,他企图挥腕挡下,却因早已透支的体力而慢了半步,只得在火光与血雾中轻闭了一下眼,并未退缩。 只要血尚未被吸干,他挺直的身形便不会倒下。 忽地。 一道炙烈的刀风,追着飞蛾掠了下来。 长刀挑着火,金线迎风猎猎。 男人高大的身形,替谈寂挡开了飞蛾的扑咬。 于无边的炼狱之中,神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救赎。 第五十一章 ·入夜 漫天的火光与残翼之下,谈寂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肩胛抵在男人线条分明的背肌上,隔着那件原本属于他的黑色外衣,近得仿佛可以听清对方的心跳。 “你下来做什么?”谈寂问。 与他脊背相依的柯枫持着长刀,由腕部连至抓钩枪的命线还锚在高楼之上,金色的命线上映着橘色的火光,飞蛾挤压堆叠着,却迟迟不肯靠近。 像是一束暖阳,越过灰霾,穿透蛾群,忽地照到了谈寂身上。 柯枫挑火掠过朝谈寂扑盖而来的飞蛾,在弥散的星火与浓烟中低声笑了。 “来接你去人间。” 谈寂愣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现世中基本没什么朋友,网络社交账号都是禾月帮忙弄得,id叫暂驻人间客,非常有文艺伤感青年的味道。 由于压根没几个好友,也就一直都懒得去改。 但如今被柯枫这么说出来,似乎又有了些别的意味。 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了他的胸腔,非要形容的话,像是,因冲动而错乱的心跳,因紧张而屏住的呼吸,以及,因喜悦而勾起的嘴角。 “呵。” 谈寂原本大约是想要冷笑的,真出声时却带了点放松下来的依赖,仿佛只是叹了一声。 “你若不想要那两根肋骨了,”他说,“就再使大一点力气。” 柯枫也笑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到脚下猛得一震。 街道毫无预兆的裂开了几道细纹,谈寂低头看去,裂缝下细细密密的挤满了数不清的虫茧。 二人被困于街道正中,一个直径不足两米的火圈之中,四周与头顶布满了燃烧着的飞蛾。 楼顶的白橘浑身的衣物都已被汗浸透,但他不能松手,两米的范围已是极限,只要稍一愣神,街道上的二人顷刻之间便会被火焰湮灭。 裂纹愈演愈烈,柯枫将手中裹着虫骸燃烧不止的长刀,插进了裂缝之中,得以空出一只手来,反身抱住了谈寂。 “这个场景可能要塌了,”柯枫说,“别怕,我带你上去。” “不行!” 头顶的飞蛾也早已被火点燃,柯枫这么护着他上去,不被烧死也得重度烧伤。 柯枫低声哄道:“这么耗着没用,除非到了时间,我们被赶出局,否则规则不会罢休,这条街马上就要塌了,我们得找个高楼待着,谈寂,我希望你好好活……” “你闭嘴!” 谈寂猛得挥了一下命线,燃烧着的蛾群竟被震退了小半米。 他的胸腔因强烈的情绪而起伏着,呼吸微颤,语调却冷而决绝。 “柯枫,”谈寂问,“没有你的地方,叫什么人间?” 裂纹在这一瞬彻底贯穿了街道,地面猛烈的摇晃着,二人不得不相互依偎着才能站稳身体。 裂缝中的虫茧里爬出了新的飞蛾,正努力挣扎着张开翅膀。 炼狱之下,是无尽的规则深渊。 这一切不过发生于几秒的时间里,谈寂却没来由的恍了一下神。 破不了的局,神的怒火,规则的深渊,一如回忆中某个无法触及的瞬间。 “嗖——” 又一道新的命线自楼顶射下,竟驱散了二人头顶上,一片巴掌大的天空。 禾月站在天台的护栏边,顾流光单手揽着他,借他的手扣下了抓钩枪。 “它们真的惧怕命线,快!”禾月朝身后喊着。 暹罗和连雨立刻跑了过来,于是,第二道,第三道,加之白橘咬牙扣下的第四道,四道命线围绕在谈寂与柯枫身边,硬生生劈开了一小片天空。 柯枫刚打算收线,便被谈寂单手固住,无根的命线于谈寂手中抛至楼顶,跃起的风呼啸着,吹散了梦境中的生离死别。 弈者·谈寂,弈者·柯枫,成功归队。 *** 二人刚到楼顶,便被收了命线的队友七手八脚的扶住。 谈寂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感到了短暂的眩晕与力竭。 他放开固着的柯枫,背靠护栏大口喝着禾月递过来的水,身上被吸血蛾咬开的伤口大多已结痂,唯有颈边那两个极深的血洞,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依旧往外渗着血。 柯枫则被其他人强行按在了一块垫子上平躺,只能偏头喝着水,身上的咬痕并不多,却被火烧伤了许多处,连发尾都可笑的被烧短了一截。 第101章 他动弹不得,只能朝着谈寂隔空喊话。 “小美人,干嘛非要逞强带我上来?” 谈寂喝完了水,靠在那儿等没受伤的连雨帮自己消毒伤口。 闻言答道:“没逞强。” 冰凉的医用酒精被棉棒沾着轻拭过伤口,立刻带来了烧灼般的刺痛,谈寂眯着眼没吭声,静静等着连雨消毒完,才又转头看向了柯枫。 “你感觉不到痛,怕你不知轻重。”谈寂说。 柯枫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小美人怎么这么了解他。 街道彻底崩裂,放眼望去,高楼之下是无尽的深渊。 火与浓烟随着虫茧出现的位置升高,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向上攀爬着。 其他几个弈者都去了天台出口,检查那边是否也存在虫茧。 柯枫朝靠在护栏上的谈寂招了一下手。 “过来。” 谈寂犹豫了一瞬,还是起身走了过去,他身上的那件短袖早已破烂不堪,裤腿上也沾满了鳞粉与血迹,非常狼狈。 此时的自己应该挺难看的,谈寂不知为何突然这样想着,坐到了垫子的一角上。 柯枫平躺在垫子里,胸口至腰间的绷带被染红了一大片,手臂和脖子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烫伤,微卷的黑发燎断了很多,又被汗打湿,乱糟糟的贴在脖子上。 但谈寂觉得,柯枫是好看的。 他喜欢这个比烈火还耀眼的男人。 天台上的风很冷,但对于浑身烫伤的人而言,反倒是减轻了一部分的疼痛。 谈寂低头看着柯枫问:“飞蛾为什么会害怕命线?” 柯枫轻轻握着他手指,谈寂的手腕早已鲜血淋漓,伤口里甚至还卡着不少断裂的虫肢与口器。 “谁知道呢,”柯枫说,“或许是因为,飞蛾注定盲目扑火,就像小莲和徐慢,都无法拥有命运之线。” 谈寂垂眸看了他一会,突然问:“那你呢?” “嗯?” “你的命线,又是破了什么样的局?” 柯枫仰脸看了谈寂一会,突然笑了,反问道:“你在吃醋吗?” “不是。”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最初的实验很极端,对照组破的局,是从试验品那里复刻而来的,”柯枫说,“我没有放不下的过往,也没有念念不忘的人。” 谈寂信了,点点头,却被柯枫轻握住了指尖。 天台的风太冷了,谈寂的指尖是冰的,柯枫偏了一下头,点吻了他沾着血迹的指尖。 “除了你。”柯枫说。 高楼被灰霾与浓烟笼罩着,飞蛾破茧,烈火燃烧,梦境荒诞可笑,执棋者破局失败,第六轮即将走到尽头。 柯枫的唇又干又冷,但吻落下来的那一刻,谈寂的指尖比任何一处的烧伤都感到灼热。 这里绝非人间。 但神明落入了属于他的人间。 *** 世界崩裂,烟雾里看不清日照的方向。 “等到黄昏,夕阳彻底落下的那一刻,我们就能出局。”柯枫说。 谈寂坐在他身边没有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指尖。 “嗯。” “别急着回答我什么,局里能影响情绪的东西很多。” 共情,并肩而战,吊桥效应…… 谈寂像个理论知识满分,但实践能力一塌糊涂的差生一般,静静的坐在柯枫身边,什么也没有做。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火势逐渐蔓延了上来,被烧毁的建筑碎片掉入了深渊之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天台之外,一切的缝隙都已被虫茧所填满。 余下五位弈者里,连雨和暹罗的伤势最轻,二人一同向下探了几层,发现火已烧进了这座楼里。 连雨边往回跑边问:“还有多久入夜?” “大约二十分钟。”白橘还拿着那个用来视频通话的手机,在天台上喊道。 “来不及了,”暹罗皱眉,“除非有人清理楼道里的虫茧,否则火势蔓延太快,天台也会崩裂。” 且不说虫茧是规则的一部分,在场只有两位弈者能够触摸。 火焰已然蔓延,无论谁去楼道间里,都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顾流光踌躇了一秒,打算起身。 楼梯间里却不知由何处,传来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还站在出口处的暹罗转身看去,狸花带着他的手下们,从更下方的楼层向上跑来,十二位npc此时也被飞蛾追赶得十分狼狈。 “师兄!”狸花手里拿着把铲刀,见到虫茧就铲,“快!你们快把天台的门关上!” “那你们……” “我们高低是回不去了,”一位壮士笑道,“不如来送你们一程。” “若是真有死后的世界,到了那边,还能吹嘘一下,自己在局里救过神明。”其他几位也笑了起来。 狸花见暹罗迟迟不动,干脆将铲刀塞给手下,张开双臂拉上了通往天台的铁门。 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十几分钟后,烈火吞噬了楼梯间,却因缺少助燃物,被阻拦在了铁门后面。 一切归于沉寂,那些嘈杂的笑闹与调侃声也不见了。 暹罗凝望着紧闭的铁门,缓缓抬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抵在了眉边。 “一路走好。”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被烧得漆黑的高楼之上,七位弈者静静的等待着出局的倒计时。 第102章 柯枫朝谈寂抬了一下左手上握着的抓钩枪,意料之外的招到了拒绝。 谈寂摇头说:“你早点出去疗伤。” 一米八五的奶狗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没得商量,”谈寂没好气道,“血都出这样了还敢耗着。” 大约过了十来秒,心肠很硬谈少爷有点顶不住了。 “等你从手术室出来,我再跟你讲。”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了时光的尽头。 规则与宝箱,斩杀与镰刀,白昼与黑夜,火焰与飞蛾。 所有的阴谋与欺骗,欲望与憎恨,都于入夜的那一瞬退却。 魂识沿着悬命线,回溯至人间。 那个有柯枫的,属于神明的,人间。 第五十二章 ·指尖 午后的冬阳明亮而温暖,谈寂于病房里睁开双眼。 离开徐慢的局已有一周的时间,整整一周,谈寂都没有再见到柯枫。 那天他出局得最晚,受伤的队友们早已被送往医疗区,特殊工作间里,只剩下了安婉和来逮捕徐慢的执法人员。 徐慢制造并售卖非法药物情况属实,证据确凿,众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暹罗和白橘接受了三天治疗后,便生龙活虎的离开了医疗区。 连雨对飞蛾类的昆虫产生了巨大阴影,除了常规治疗之外,还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禾月被抓走做了特殊天赋测试,确定为「能够在局中以傀儡丝为媒介操控规则」,被划分成了极罕见高危天赋,成功与谈寂的天赋一同,成为了公司新的机密内容。 而他们在局中所见到的吸血飞蛾,傅总通过连雨的描述查找了大量文献,确定为执棋者的幻想产物,现实中并不存在。 好在徐慢幻想出的吸血蛾无毒,咬伤于几人而言,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皮肉之苦,除了谈寂颈边那两个,被飞蛾化的小莲咬出的血洞。 谈寂午睡醒来没多久,便被主治医生敲开了房门。 “我们通过血液样本的检验,以及过往经验分析,对您身体中的毒素有了初步的猜测,”主治医生说,“我们认为,这种毒素短时间内有刺激伤者情绪,改变其心里状态的效果,您可能会在被咬后的十二至二十四小时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冲动、悲伤或是末日感,除此之外,对身体性能不会造成过多影响。” 谈寂靠在床边问:“只有二十四小时?” 医生点头说:“是的,经过一周的治疗,您血液中的毒素残留早已微乎其微,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确认的。” 谈寂又问:“那我可以出病房了吗?” 由于局中往往存在着各种难以想象的毒素,在尚未查清效果之前,受伤的弈者通常禁止离开特殊病房,禁止亲友探望,甚至禁止使用手机,这一周谈寂过得实在煎熬。 “等傅总和老板签字后就可以了,”他的主治医生有些话痨,“您多包涵,毕竟曾经出现过一起类似丧尸咬人的案例。” 这个八卦谈寂在连雨那里听过,他点了一下头,起身打算去洗把脸。 医生见他无意闲聊,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打算出去,又被谈寂给叫住了。 “稍等一下,”谈寂似乎想起了什么,“毒素只会造成负面情绪,且只持续二十四小时?” “对啊。” “那么,假设我现在,特别想出病房去见一个人,是为什么?” 医生:“?” 他怎么知道!? *** 好在傅总这次的办事速度出了奇的快,两个小时后,谈寂不仅被解除了禁令,还立即收到了一条通知。 风鸣有要事找他洽谈,地点是柯枫的病房。 谈寂突然有点后悔的想,他应该在午觉睡醒之后洗一个澡,换身新的病号服。 同样是三楼医疗区,柯枫所处的那间病房,甚至比关了谈寂一周的特殊病房还要夸张。 谈寂跟着医护人员去了走廊的最深处,皱眉看柯枫的主治医生刷门禁卡,这里又冷又静,连设施都是单调的白色,仿佛进了某间手术室一般。 “他伤得很重吗?”谈寂低声问,“需要住在这里。” 柯枫的医生是之前谈寂入职时,替他检查命线的那一位,性格十分内向。 “不是,”医生笑得腼腆,“柯神的伤不算重,恢复得也很好,住在这里是因为,他在上一个局里发现些公司机密,按规定应该被保护起来。” 病房里传出了一声轻笑,听起来的确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小美人,”柯枫笑道,“好久不见。” 谈寂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用拇指搓了一下指尖,才跟着医生一起进了病房。 柯枫好好的倚在病床上,露出的脖子和手臂还能看到烫伤留下的斑点,微卷的黑发也被剪短了不少,气色却很不错。 床边的椅子里坐着风鸣跟傅予青,谈寂对三人点了一下头,医生则是关上门出去了。 “柯枫应该很着急,”傅予青笑着看他,“所以今天长话短说。” 谈寂抬眸看了一眼柯枫,对方没有否认,反倒是风鸣拉开了离病床最近的那张椅子,示意他坐过去。 风鸣说:“在针对徐慢的搜查中,我们得到了一些,关于第二批实验失败品的秘密情报,其中有位非常重要的知情人,将魂识留在了一个很特殊的局中。” 第103章 谈寂靠着床边坐下,神色平静的问:“眠岚?” 他还记得在徐慢的局中,狸花对柯枫所说的那番话。 那个非常特殊的,一般人不能入的局,除非队伍里有弈者能做到共情规则,但又不成为规则的傀儡,否则无解。 狸花对柯枫提到了“神明”。 风鸣点头说:“你既然知道这个名字,想必也有了一些了解,虽然该局非常危险,但你是唯一有可能成功的人,无论是代表公司还是我个人,都希望你可以入一趟局。” 谈寂说:“我不会和规则共情。” 风鸣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柯枫,皱眉问道:“你确定?” 反倒谈寂表情依旧平静的说:“我确定。” 柯枫也抬眸看他,但又碍于风鸣还有正事要说,忍住没有插话。 “从徐慢那里搜查来的证据表明,眠岚作为第二批中的最强弈者,生前查到过非常多关于实验方的秘密,故而实验方被迫解散之后,一直都在被人追杀,”傅予青说,“为了保住这些秘密,他自愿留在了一个失败品的局中,据他的遗言所述,只有神明能够在局中找寻到他。” “什么样的秘密?”谈寂问。 风鸣的表情严肃而认真,说道:“公司没有逼迫或是诱导你的意思,但按照证据推理,眠岚本人,很有可能非常了解实验方背后的投资者,以及,玄冥的死因。” 谈寂的呼吸滞了一秒,这个条件对于他而言,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来l市,留在悬命线公司,舍生忘死的入局,除了想要找回曾经的记忆之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调查玄冥的死因。 “共情规则是吗?”谈寂冷笑了一声,“也并非不能一试。” 柯枫皱眉说:“你要想好,那个局里有个非常特殊的空间,每局只能进一位弈者,没人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样,因为……前三轮里,从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如果不是因为尊重谈寂,柯枫根本不会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局。 哪怕,最初他愿意相信0号实验品没有死,并试图找到他,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来自于眠岚的遗言。 “嗯,”谈寂平静道,“按照傅总所说,眠岚待在那个局里,本就是为了等我。” 既然前人已铺好了路,他没理由逃避。 傅予青问:“你这是同意了?” 谈寂点头。 柯枫低叹了一口,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风鸣拉着傅予青起身,对谈寂说道:“你再养十来天伤,予青会去联系执棋者,这一局,柯枫不能陪你一起。” “我知道。” 傅予青临出门前笑着说:“柯枫养伤期间,这间病房对你开放全天二十四小时探望权,你可以在任何时间待在这里。” 于是,谈寂起身送他们出门后,自己留了下来。 柯枫在身后轻声喊他:“谈寂。” 这人有正事才会喊他的名字,谈寂握着门把手静了一会,没有回头。 谈寂说:“我必须入局,只能是我,别劝。” “不是要劝你这个,”柯枫说,“没我点头,谁也不会告诉你这些。” 谈寂一愣,松开了紧握的门把手,房门也因此被关紧了。 “那你想说什么?” 柯枫笑道:“你不会共情,那天为什么那么难过?因为毒素的作用?还是吊桥效应?” 谈寂走回了床边,摇头说:“都不是。” 柯枫仰脸看着他,眼里有些不确定与期许,他注意到谈寂右手的拇指,在无意识的轻轻摸着食指指尖,那是柯枫曾经吻过的地方。 “就是喜欢你。”谈寂说。 他望着柯枫,眼神直接且干净,半月未剪的刘海有些长了,软软的盖在额头上,掩住了眼角锋利的轮廓,显得温顺了许多。 柯枫怔了一下,呼吸瞬间乱了,他坐直起身子,却被谈寂轻轻按住了肩。 “你别动。” 谈寂主动俯身抱了柯枫,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兄弟或是队友之间的拥抱。 他的下巴抵着柯枫的颈窝,双臂穿过腋下轻搭在后背,医疗区里的衣服不厚,谈寂甚至能摸到柯枫背上缠着的层层绷带。 这个姿势过于旖旎,柯枫原本搭在病床护栏边的手,紧握到青筋暴起,才忍住了没直接将谈寂拉进怀里来深吻。 “谈寂,”柯枫的声音微哑,“我不是正人君子,如果在一起,除了拥抱和亲吻,我还会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 谈寂本意只是抱他一下,这会儿却有些不想起身了,于是就这么问道:“什么?” 柯枫偏了一下头,在谈寂耳边低声说:“要你。” 他的呼吸很烫,惹得谈寂心跳乱了一瞬,他本就只是刚懂得感情,这种事情还没来得及认真考虑。 他从未和任何人如此亲密过。 “我……” 我不懂这些,谈寂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柯枫舍不得逼他,只说:“你先考虑好,如果同意了在一起又反悔,我也许会接受不了。” 谈寂这么抱了大约半分钟,最终还是抽身站了起来。 柯枫闭眼,想要借此掩去眼中的难过与失望。 他依旧无条件的尊重着谈寂。 谈寂在床边站了一会,垂眸看着柯枫微颦的眉与抿成了直线的唇角,莫名觉得胸腔里仿佛空了一块,有些透不过气来。 第104章 必须说点什么,否则自己会溺死在这份难过里,谈寂心想。 “等我从下一个局出来,”谈寂轻声说,“就给你答案。” 他的回答仿佛是星火,落入了对方睁开的眼眸中,柯枫低笑了一声,这个比烈焰还炙热的男人静静的看着谈寂,依旧是那般的飒沓不羁。 “好,我等你。” 胸腔里空掉的那块又被重新填满,谈寂的心跳又重又急,原本不知为何微凉的指尖开始发烫。 他分明很怕热,却总想要靠近火源。 也许是因为这捧火,名为柯枫。 临走之前,柯枫又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第五十三章 ·id 之后的一周里,谈寂每天都会提出一些“合理合规”的要求,出现在那间有单独门禁的特殊病房里。 例如向柯神请教使用命线的技巧,或者傅总给了他一份关于眠岚的资料。 虽然那份资料里的内容,比柯枫本人对眠岚的了解还要详细。 「眠岚,第二批试验品中最强者,编号2-02,本姓林,故道上人称二爷,或林二爷。」 这个冬天意外的非常温暖, 谈寂来的时候,柯枫正靠在病房窗边的躺椅中小憩,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均匀的投进了他的怀中。 谈寂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一会,莫名有点羡慕那一抹阳光。 门禁关闭的声音惊醒了柯枫,他皱了一下眉,初醒时神色戒备而冷冽,半秒后看清了站在门口的谈寂,一身的戾气便瞬间收敛起来。 “小美人,”柯枫的声音慵懒而低哑,“站在门口不进来?” 谈寂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拎着个保温饭盒进来,放到了一旁的医用餐桌上。 “怎么睡在躺椅上?”谈寂问。 柯枫撑着扶手起身,绕过病床到了谈寂身边,出局两周后,医生总算允许他在公司内自由活动了,当然,大幅度动作和搬运重物依旧是被禁止的。 “本来是在等你的,”柯枫说,“阳光太好,不小心睡着了。” 谈寂默默的拆了饭盒,里面装着柯枫心心念念的蒜香排骨。 他没说过今天会来,对方却约好了似的在等他。 柯枫拉了两张椅子过来,翻着桌上的资料,随口问道:“你午饭吃了吗?” 谈寂将饭菜摆好在桌子上,答道:“吃了。” “那就再吃一点。” 一双一次性筷子被递到了谈寂面前,他稍做犹豫后,还是坐到了柯枫的对面。 那份关于眠岚的资料,被柯枫粗略的翻看了一遍,二人边吃边聊着。 “眠岚以及林家,是不是跟风鸣关系很近?”谈寂问。 柯枫笑道:“风鸣这个称呼,是道上对风哥天赋的赞美,他本也姓林,曾是林家下一代继承者中的候选人之一。” 谈寂有些意外的问:“所以老板跟眠岚是兄弟?林家很大吗?” “堂兄弟,道理上应该比我跟风哥应该更亲近,不过眠岚幼年一直跟在家主身旁,送到实验方时只赶得上做第二批实验品,没我这个对照组跟风哥熟,”柯枫啃着一块排骨说,“林家是几百年的世家,非常大,我个人怀疑,这一代家主林墨归,跟实验方有密切关系。” 否则谁会把下一代继承人当做实验品卖掉? 然而风鸣和眠岚成为实验品之后,都没有选择继续使用林姓,大约是打算跟林家彻底撇清关系。 谈寂咬着块排骨沉思,他早就吃过了午饭,只是在陪柯枫,故而柯枫也并未催促。 “按照这份资料上的意思来看,”谈寂说,“眠岚拒绝与林家来往,却与第二批中的六名实验品关系密切?” 柯枫点头说:“对,实验方会将实验品们分组训练和入局,通常是三至五人一组,例如顾king、景凌和祁冽那样,但眠岚的这一组很特殊,足足有七个人,四男三女,你所将要入的局,执棋者便是这一组中,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执棋者,姜静,男,编号2-01,失败品,多次拒绝弈者助其破局?”谈寂皱眉。 “想找到眠岚的人很多,这应该已经是姜静的第五轮局了,”柯枫说,“他虽然是失败品,但天赋和能力其实非常优秀,只是受实验药物所影响,精神状态有些混乱。” 谈寂又翻看了一会资料,越看越感觉古怪。 “第五轮孤局,地点在姜静于现世中开过的一家茶楼里,七情主「爱」,规则极度温和,破局难度极高,这是什么道理?” 柯枫吃完了午饭,边收拾桌子边笑道:“姜静不想破局。” 谈寂疑惑的看着他。 “他是七人中唯一的幸存者,与同组的队友兄弟姐妹相称,”柯枫说,“眠岚死后,姜静于现世再无任何亲友,他怎么舍得破局放眠岚走?” 谈寂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忍不住假设如果有一天,柯枫被留在了某个局中,自己大概也不会再想回到现世中来。 一如谈寂在那个荒诞的梦境中所说过的。 没有柯枫的地方,叫什么人间? “叮——” 被谈寂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他低头扫了一眼,是小实习生发在公司群里的。 实习生-禾月:[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啦,下午都来大厅聚聚吧。] 傅予青通过从徐慢那里搜查来的证据,推断出了许多事情,于是打算兵分三路彻查到底。 第105章 调派顾流光去南部分公司,与渡灵、白橘、暹罗等人再次调查狂蝶的死因。 风鸣和傅总,则亲自带禾月跟连雨去东部分公司,寻找有关对照组的线索。 而谈寂被留在了总公司里,与安婉和黑喵一同入姜静的局。 谈寂将手机上的信息递给柯枫看,问道:“去吗?” “去,”柯枫说,“等我换件衣服。” 于是谈寂拿着手机回复禾月,他几天前终于改掉了那个文艺伤感的id,可惜现在这个也没好到哪去。 难辞人间客:[稍等,马上下来。] 谈寂回完消息后抬头,正巧看见柯枫脱了上衣,他背对着谈寂,睡裤拉得略低,身上还缠有绷带,被午后的暖阳笼着,肩宽腰窄,线条流畅。 让谈寂不禁想起,柯枫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要你”。 谈寂的呼吸滞了一瞬,说:“我……先下去了。” 说完他也没等柯枫回答,拎着收拾好的饭盒就出了门。 病房里传来了一声柯枫的轻笑。 手机又响了一声,谈寂只当是禾月的回复,边下楼边瞄了一眼。 妄求世上仙:[我换好衣服了,很快就来。] 柯枫在道上有许多朋友,在网上也时常联系,故而id就一个简洁的枫字,头像倒是非常的酷炫。 所以当这个比谈寂还要文艺伤感的id,顶着那个酷炫的头像,出现在公司群里时,所有潜水吃瓜的群众全炸了。 连雨的连局连着下雨:[柯神……?!=口=] 白橘不吃猫粮:[确认为柯神←_←] 实习生-禾月:[啊这,柯神受什么刺激了吗?] 顾:[情侣id吧。] 实习生-禾月:[?-?啊?] 婉婉婉安:[哦~] 黑喵的隐身是被动技:[哦~] …… 风鸣·悬命线:[哦~] 谈寂的手机提示音也炸了,他不得不在二楼楼梯拐角处站定,手动将提示调成静音,被换了身常服的柯枫成功追上。 谈寂握着手机问:“发什么疯突然改id?” 柯枫揽着他往楼下走:“追你,看不出来?” 没瞎,看得出来,谢谢,谈寂心想。 二人一同下到了大厅,意外的是风鸣跟傅总也在,茶几上堆满了奶茶和零食,仿佛在开趴体。 谈寂找了张单人沙发坐下,听他们聊着人员调派的事情。 安婉炫着薯片大声抱怨道:“傅总这安排,cp全给他拆光了。” 连雨很懂的说:“柯神这不是受伤了吗?” 顾流光也难得主动接话道:“禾月要入的那个局,我去不了。” “共情?”禾月捧着杯奶茶看他。 “主「爱」的局,顾king的确去不了,”安婉翻着文件叹气,“没想到咱们公司连实习生的天赋都这么逆天,所以禾月究竟是谁的对照组啊?” 傅予青笑道:“这不正要去调查吗?” 禾月闻言看了一眼顾流光,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些什么。 只可惜顾流光摇头道:“不是我的,我那会儿接受了很多接近于人类极限的实验,侥幸抗住了,可与我对照的那位却没有。” “对照组不是不进行实验吗?”连雨问。 “一般不进行实验,”柯枫笑道,“但如果所对照的实验品天赋非常特殊,对照组也有可能会被抓去进行实验,更像是一种替补。” 谈寂皱眉问:“你作为老板的对照组,也经历过?接近人类极限的那种?” 柯枫见他这幅表情,赶紧换了个话题道:“我身体素质天生很好,没多难扛,不像顾king,靠信仰活下来的。” 连雨的八卦之魂瞬间上线,赶忙问:“怎么说?” 白橘举手说:“这段我在现场,你们知道的,每一批实验品都养蛊似的弄出了一个最强者,当年顾king在血斗场的王座上站了一天一夜,昏过去之前的获奖感言是‘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他’。” “他?”同样热衷八卦的谈寂瞄了一眼禾月。 柯枫点头说:“他。” 禾月突然成为了公司的八卦中心,被十几双眼睛偷瞄,茫然又无措得看向了顾流光。 顾流光也在看他,笑道:“那会儿调皮,不愿意被关着,总想偷偷溜去隔壁那所封闭式小学里,只可惜隔了电网,只能远远的看着。” 他知道那所小学里都是实验方的对照组,知道那个不愿被不合理校规所管束的漂亮男孩叫禾月,只是他生于阴影之中,注定触不到那一抹皎洁的月光。 所以当玄冥问他想叫什么名字时,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流光。 禾月呆呆的看了他一会,红着脸小声说:“顾king,我明天就要走了,能不能……给个私人联系方式?” 顾流光在公司群里的这个大号显得相当冷漠,id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顾字不说,朋友圈也干净得像被洗劫过,好友的确加了不少,但聊天内容几乎停留在“好的,收到”,要么就是已读不回。 所以禾月笃定,他应该还有一个私人的小号。 顾流光轻笑了一声,低头操作着手机,没一会,禾月的手机上跳出了一条提示。 [愿我如星]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第五十四章 ·咖啡 老板和傅总走了之后,公司的大小事务就都落到了柯枫的身上。 第106章 谈寂第五次路过办公室的门口,发现柯枫依旧愁眉不展的靠在老板椅中。 这是风鸣带人赶赴东部分公司后的第三天,再过几个小时,顾流光和白橘等人,也会坐上去往南部分公司的飞机。 最后留在总公司里的,除了谈寂跟柯枫之外,就只剩安婉和黑喵了。 偏偏柯枫很忙,安婉一大早就出了门,黑喵又是个社恐,搞得谈少爷相当寂寞。 倒也不是不能回宿舍里躺平打游戏,虽然游戏搭子禾月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谈寂叹了口气,端着杯咖啡打算上楼,办公室里的电话,便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原本埋在一堆文件中的柯枫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还没来得及上楼的谈寂。 “小美人,”柯枫隔着响个不停的电话看他,“来找我的?” 谈寂面无表情的转回来说:“先接电话。” 柯枫乖乖接起电话,那头传出了安婉的声音。 “柯神?一起入局的人我接到了,大约半小时后回来,直接去会议室吧。” “好,我去准备。”说罢柯枫便挂断了电话。 倒是谈寂好奇了起来,问道:“怎么让安婉去接人?” 在总公司,这种要出外勤的累活,向来都是糙汉们去干的。 柯枫一目十行的看着手里那份文件,还一心二用道:“因为要接的是一位女士。” “女弈者?”谈寂有些意外。 女弈者不奇怪,但特地去接一位非公司内部人员的女弈者,就有些奇怪了。 “不是弈者,”柯枫看完了资料,随手拿起桌上的纸杯喝了一口,感觉有哪里不对,“嗯?这么甜,拿铁?” 谈寂盯着自己少了一半的咖啡,语气凉凉的说:“那杯我喝过了。” 柯枫放下纸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笑道:“难怪这么甜。” “不是弈者是什么?”谈寂强行扭回了话题,“公司允许带弈者之外的人入局?” 他面色平静的看着柯枫,没再去管那杯咖啡,垂着的右手却轻轻地摸着食指指尖。 “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柯枫又抿了一口那杯满糖的拿铁,“对方是眠岚的亲妹妹。” *** 半个小时之后,谈寂在会议室里,见到了这位特殊的女士。 公司里所有闲着的弈者几乎都来了,一方面因为这个局过于特殊,柯枫想听听每弈者的意见,另一方面则是,大家都想来见识一下,安婉接回来的另一个人。 沙发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位客人,眠岚的妹妹大约二十岁左右,气质恬静而优雅,怀中抱有一叠文件,大约是安婉已向她介绍过了谈寂的身份,这位女士一见到他便笑了起来。 “我叫林澜,是眠岚的妹妹。” “谈寂。”谈寂站在柯枫身侧,对她点了一下头。 柯枫还尚未开口,坐在另一边的少年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柯神,这位便是您说的,玉树临风英武神勇气宇轩昂帅裂苍穹的,神明大人吗?” 谈寂:“?” 他原本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一丝裂痕,谈寂狐疑的看了一眼柯枫,又转头看向面前这个兴奋的中二少年。 “噗——”安婉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前的中二少年染着一头奶奶灰,不算长,但非常有热血漫废材男主的味道,五官倒是深邃帅气,笑起来和柯枫有一点微妙的相似。 柯枫揽着谈寂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介绍道:“我表弟,你叫他可可就行,热血漫看多了,脑子不太好使,别介意。” 说着,柯枫主动向谈寂出示了跟表弟的聊天记录自证清白,里面的确没有出现过如此浮夸的形容词。 谈寂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柯枫发出去的那句“见他如见我”上,心中略有所动,又摸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脑子不好的中二少年表示他不介意,谈寂也不好再介意什么。 “他们也要一起入局吗?” “嗯,”柯枫点头,“林澜女士是打开那片特殊空间的‘钥匙’,她不入局,任何人都不可能见到眠岚。” 谈寂皱眉道:“执棋者也不行?” 林澜主动解释说:“哥哥不在入局时的茶楼里,他将自己封锁在了另一个空间中,我也仅仅只是能够,敲开属于那扇空间的门,并不能进去或是见到他。” “所以,前三轮你都去了?”谈寂问,“茶楼的规则是什么?” 林澜从怀中的文件里,抽出了单独的一张递给谈寂,上面只打印了短短四行字。 「静林楼」 「1.不要靠近水源。」 「2.当水中出现奇怪生物的倒影时,将它泼到窗外。」 「3.茶楼里不存在规则字条,如果出现,请不要相信。」 谈寂第一次见到这样自相矛盾的规则,下意识的看向了柯枫。 “我也没搞懂,”柯枫说,“不过姜静本人的精神状态向来不好,而且据前三轮出局的弈者所述,只要不离开静林楼,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谈寂点了点头,又问:“这个孤局总共有几日?” 又一张文件被递了过来,上面清晰的写满了前三轮的入局和出局时间,谈寂认真的推算了一下,发现每一轮都不相同。 林澜说:“那个特殊的空间,会在入局三日后出现,而每次出局的时间,都是在有弈者进入特殊空间,并被独属于那个空间的规则,共情并成为傀儡,永远的留在那里之后。” 第107章 谈寂愣了一下,笑着轻声问:“不死不休?” 那个进特殊空间的弈者不死,茶楼中其他的弈者也无法出局。 柯枫忍不住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说法,他手里捏着几张入局同意书,却不肯交给谈寂。 “你要想好,”柯枫说,“公司并非一定要入这个局。” 可可那中二热血的脑子大约是读不懂气氛,大咧咧的问:“可表哥一开始非要找到神明大人,不就是想要知道眠岚所留遗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吗?” 柯枫拿同意书拍他脑壳,没好气的说道:“现在舍不得了,行吗?” 中二少年一头问号。 一直在旁听的白橘有些听不下去了,塞了可可一筐砂糖橘试图堵上他的嘴。 谈寂倒是淡定的从柯枫手里抽了一张同意书走,转着手中的笔说:“我还有两个问题。” “你说。” “五人入局、安婉、黑喵、可可、林女士、我,对吗?”谈寂问,“队长由安婉来担任?” “不,你是队长,在局中,所有弈者都无条件服从你的安排。”柯枫说。 谈寂很意外的抬眸看安婉,对方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愿意为公司舍生入局,公司也给予了无条件的信任。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苦苦找寻着玄冥留下的东西,这些人与他有着同样的坚持。 “另一个问题,”谈寂说,“我们要入的是姜静的第五轮局,前三轮里都有弈者尝试着找寻眠岚,那么,眠岚又是什么时候留在姜静局中的?” “第一轮里。”柯枫说。 “第一轮?” 柯枫解释说:“第一轮局,弈者并非不可入,例如傅总的第一轮局,风哥就去了,以及,你不正是在禾月的第一轮局中,认识的我吗?” 顾流光原本靠在角落的沙发里旁听,握着的手机时不时便会亮一下,谈寂不用猜也知道,能给他发消息的,只有那个对自己已读不回的游戏搭子。 听到禾月的名字,顾流光倒是抬了一下头,接话道:“执棋者只要入局,弈者便可以随行,第一轮难入,是因为不清楚究竟有谁,会在何时,突然成局。” “除非一直在关注着对方。”柯枫笑着总结道。 林澜也点头说:“哥哥与姜静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曾说,姜静倘若成局,便都是他的错。” “不至于,”柯枫将剩下的同意书也发了出去,“二爷的为人大家都清楚。” 可可抱着筐砂糖橘边签边问:“所以我为什么要入局?” 柯枫见他落下了最后一笔,笑道:“现在问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不晚啊,”可可说,“我是怕你反悔,傅总老说我还太小了,不肯签我。” “正好你上周满了十八,找个规则温和的局给你见识下世面,”柯枫借着收同意书的动作,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顺便,帮我盯着点神明大人。” 可可瞬间有了干劲,大声密谋道:“盯什么?他有可能是内鬼?可你不是说见他如……” 柯枫将一摞文件拍到了他脑门上,咬牙道:“盯着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 谈寂正在和林澜小声说着什么,闻言看了柯枫一眼,搞得可可莫名的心虚。 林澜递给了谈寂一张照片。 照片里,黑衣的男人站在某个学校的操场上,他打着伞,仰脸望向画面的中心,故而谈寂推测,拍摄者大约是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 “这是我唯一一张关于他的照片,”林澜说,“三年前,我快高考那会儿,他来看过我一次。” 谈寂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皱眉道:“有点眼熟……想不起来了。” 他似乎与此人曾熟识过,一如与玄冥,与狂蝶那般。 “对了,”安婉签完同意书,从包里掏出了一个u盘,“傅总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暹罗,说是个小小的纪念品。” 那u盘外形单调干净,和公司里装着其他文件的没有任何区别,但谈寂却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从徐慢的局中出来之后,局馈赠给了他一段回忆,谈寂主动让傅予青提取出了这段回忆。 那是一段关于狂蝶的回忆。 ***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院落里,玄冥抱着一只流浪猫,看向门口追猫而来的白衣少年。 幼崽版谈少爷刚从屋中出来,他原意大概是来找玄冥,见院中来了生人,又一言不发的想要折返回去。 可惜被玄冥给抓住了。 “跑什么?”玄冥温声问,“过来认识一下,这个,嗯……你希望小寂喊你叔叔还是阿姨?” 少年大惊道:“我已经到了被喊叔叔阿姨的年纪了吗?” 玄冥问:“那你希望他喊你什么?” 少年扶了一下脸上的猫猫面具,笑道:“要不就喊我蝶吧。” “滚吧你,”玄冥笑骂,“他连我这个养父都不喊,别想占便宜。” “这么凶?”狂蝶走进院子,在小谈寂面前蹲了下来,“天赋真好,像个小豹子,要不就喊我一声老师吧?” 小谈寂抬眸看他,语气冷冰冰的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的确,但我年少有为呀。”狂蝶说。 玄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却也并未阻止狂蝶收谈寂做学生。 第108章 院外传来了一阵猫叫声,玄冥怀里的那只流浪小猫立刻挣脱了束缚,跳上围墙逃跑了。 狂蝶叹了口气,留下了一句“下次来教你”,便也一个纵身追了出去。 留下小谈寂对着高高的围墙,陷入了沉思。 “他的身法是所有实验品里最灵巧的,”玄冥说,“你可以和他学一些。” 夕阳下,灵动的白衣少年追逐着调皮的小猫。 鹘似身轻。 第五十五章 ·茶楼 入局时间非常草率的定在了第二天下午,甚至执棋者本人,都是当天中午才刚下飞机。 谈寂少见的穿着件黑色的外套,在二楼会客厅里陪柯枫一起吃午饭。 “为什么这么着急入局?”谈寂捏着块炸鸡问。 柯枫正在“吨吨吨”的喝着冰可乐,闻言答道:“怕姜静反悔。” 谈寂皱眉道:“他就这么不想破局?那个局里除了眠岚还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柯枫又拿了一个鸡肉卷,“局里所有的npc,都是姜静记忆中的产物,没有自主意识,只能进行简单的交谈,所以,无论在局中见到谁,你都不必惊讶。” 谈寂依旧捏着那块炸鸡没动,追问:“可能会见到谁?” “不知道,入前三轮局的没有咱公司里的人,林澜不认识圈里那些人,姜静本人也不肯说,”柯枫轻轻点了点桌子,“好好吃饭。” 谈寂将炸鸡塞进了嘴里,没过一会,又咬着一小截骨头陷入了沉思。 他吃东西的动作优雅好看,咬着骨头的时候露出了虎牙的尖尖,又有些可爱。 可惜柯枫只希望他能多吃一点。 “他如此不想破局,”谈寂问,“当时又是因何而成局?” 会客厅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道:“因为无人赴约。” 谈寂抬眸望去,敲门的是安婉,她身边站了一位不到三十岁的陌生男人,身材不胖不瘦,头发不长不短,眉眼温和,语气平缓,长相普通。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带着化不开的寂寥,衣着干净整洁,气质却落寞而颓唐。 “执棋者·姜静,”安婉介绍道,“眠岚的挚友。” 谈寂摘了一次性手套,起身对他点头道:“你好,我是本次入局的队长,谈寂。” 他没打算和对方握手,对方也没打算伸,柯枫笑着看两人,一个洁癖,一个自闭。 姜静淡淡的看了谈寂一眼,并未因为安婉提起眠岚而产生过多的反应,仿佛入局的事情与他这个执棋者无关。 其他三位入局人员也跟在了安婉的身后,黑喵向来存在感微弱,林澜入过三次姜静的局,大约是早已习惯,只有中二少年可可,兴奋得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安婉引着几人进了会客厅,离定好的入局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柯枫看着桌上剩了一大半的炸鸡,又将谈寂揽了回来。 “再吃一点。”柯枫说。 谈寂被他揽着坐了回去,盯着面前的炸鸡说:“林澜女士说,局中的茶楼提供全套的吃喝住宿。” “我知道,”柯枫笑着点头,“单纯觉得你太瘦了,想哄着多吃一点。” 谈寂又拿了一块,嘴硬道:“我的bmi值刚刚好。” 柯枫问:“好什么?腹肌都只有薄薄一层。” 这个话题似乎略有些暧昧,安婉原本在陪林澜小声闲聊,闻言没忍住看了过来,其他几人也都默默的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唯有可可大放厥词道:“我的腹肌超级无敌坚硬,你们要不要摸摸看?!” 谈寂翻了个白眼,认真吃起了午饭,柯枫咬着牙起身,给了可可超级无敌坚硬的腹肌不重不轻的一拳。 “嗷!”中二少年捂着腹肌应声倒地。 *** 闲暇的时间总是过去得很快,等谈寂真的吃完那盒炸鸡,离入局就只剩下不足十分钟了。 确认众人准备完毕,安婉打开了特殊工作间的大门。 谈寂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身边还跟着来送他的柯枫。 “走了,”谈寂轻声说,“等我回来……就给你答案。” 柯枫远远的看了一会安婉调试机器,突然问道:“你是怕自己回不来吗?” 谈寂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柯枫轻叹了一口,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你回不来,我就进去找你,”柯枫说,“哪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没必要,”谈寂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我如果真成了规则的傀儡,你进来,我也只会杀了你的。” “那也不错。”柯枫笑道。 谈寂任由他搂着,皱眉问:“何必呢?我们才认识了两个多月,何必为我做得这么满?” 柯枫说:“因为我愿意。” 是谁说过的只爱七分,他早在谈寂只身入夜城的时候,就反悔了。 机器调试完毕,安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房间外的二人。 柯枫放开谈寂问:“平安扣还带着吗?” “带着。” 谈寂轻轻扯了一下掩于衣领之中的平安扣,他本意是拿出来给柯枫看一眼,没成想对方借着他的手,俯身吻了一下平安扣。 “去吧,”柯枫说,“我等着你。” 玉总是微凉的,但带着那个吻悬在谈寂心口处,竟灼红了他的耳根。 第109章 谈寂应了一声,抬步走进特殊工作间。 林澜本就是圈外人,不可能拥有命线,自然是由安婉来带她。 可可则是第一次体验入局,被黑喵搭着肩膀,显得又亢奋又紧张。 “我可以带两个人,”黑喵对刚进来的谈寂说,“以前在南部分公司时试过。” 倒是谈寂整理着手腕上缠着的命线,摇头道:“不必。” 随着安婉的确认,仪器开始运转。 姜静,编号2-01,第五轮孤局,七情主「爱」。 孤单的人啊,存于现世之中,魂识却早已,被寂静的潮水所淹没。 时光的尽头是否有人在等待,隔着日升月落,隔着看不见的山海。 *** “哗啦啦啦——” 在茶香与雨声之中,谈寂睁开了双眼。 又下雨,这是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谈寂并非那么讨厌下雨,但窗外的雨属实有些太大了,隔着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看不到任何的景色。 他入局在茶楼一层的一张木桌旁,桌上温热的茶还散着淡香,仿佛本就是这里的客人,趴在桌边小憩了一会,梦到了现世中的纷扰。 柜台边传来了一声叹息,谈寂抬眸望去,姜静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两个古香古色的酒坛。 他穿着身青色的唐装褂子,头发也比现世里长了不少,手边放着副老式圆框墨镜,活像是天桥上看谁都“印堂发黑”的骗子。 若不是那双温和的眉眼,谈寂险些没能认出他来。 茶楼中的npc并不少,打杂的小妹,烧茶的伙计,闲谈的客人,每一个都清晰鲜活。 像是执棋者曾一遍遍在心中,默刻下了每一个人的模样。 包括茶楼中的每一张座椅,每一扇门窗,甚至每一块砖瓦。 谈寂刚起身,身侧便又多出了四个人来。 “这就是入局的感觉吗?”可可依旧充满活力,“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做些什么,比如找到规则字条?” 安婉叹气道:“没这个必要吧,在局外不就见过了吗?” 林澜也摇头说:“找不到的,字条只在规则想出现的时候出现。” 黑喵没说话,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大雨。 茶楼的窗户也是古朴的木框,窗外的风很大,将雨幕吹得有些倾斜,层层堆叠得如风浪一般,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偶尔会有npc从门外进来,将淋湿的伞立于门边的伞桶中,踩着湿漉漉的脚印坐下点一壶茶。 一切都显得悠然安逸。 “干的?”谈寂摸了一下窗框。 这么大的风,雨却一点都没有淋到大敞着的窗户上。 “外面应该是另一个空间,”黑喵说,“你可以将大雨理解成游戏中的远景,我们透过窗户看到的,不过是另一个空间里的魂识,希望我们看到的动画罢了。” 谈寂皱眉问:“你能感觉到另一个空间?” 安婉也走了过来,解释道:“他的天赋是感知,能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感知到局内空间和魂识的存在,有点类似于通灵,平时没太大意义,但对于这种特殊的局而言很有用。” 谈寂点头表示理解,柯枫这个人安排事情向来宁缺毋滥,每一个入局的弈者都有不同的价值。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现可可的价值,中二少年便又提出了问题。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可可问,“孤局有固定的清醒时间对吧?这一日会什么时候结束?” 谈寂抬眼看了一下挂钟,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 林澜说:“每日由下午四点开始,至凌晨四点结束,茶楼于晚上八点打烊,十二点熄灯,熄灯后弈者最好待在二楼的卧室中。” “这作息时间也太不养生了吧。”安婉吐槽道。 “二楼的卧室?”谈寂仰脸看向木质的楼梯,“姜静连身份卡都没给我们安排,我们应该住哪一间?” 林澜看了一眼坐在柜台边发呆的姜静,解释道:“这家茶楼虽是姜哥哥一人开的,却为同组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独立的房间,他们彼此约定会在特殊的日子回来见面,只是……” 因何而成局?因为无人赴约。 “只是其他的人都不在了,”顿了一会,林澜才继续说道,“最后一次,连哥哥也失约了,故而这个局中只有姜哥哥记忆里npc,弈者可以选择任意一间卧室休息,不过房间不算大,最多只能住下两个人,以及,最好不要住属于哥哥的那一间,曾有弈者在那里产生过共情。” 林澜自然和安婉住一间,剩下三人就尴尬了起来。 “我可是第一次入局,”可可怂兮兮的说,“午夜,暴雨,熄灯,独处,太恐怖了!” 黑喵看了楼上一眼,似乎也不愿意独自待着。 于是谈寂主动说:“我一个人睡,就住眠岚那间。” 林澜欲言又止,反而谈寂对她笑了一下。 “别担心,我是怕自己共情不了规则,提前感受一下。” 第五十六章 ·长剑 尽管姜静一副不太乐意的模样,但依旧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谈寂。 “我知道弈者有搜寻线索的习惯,”姜静说,“二楼房间里的东西可以随意翻看,但请不要弄乱它们。” “嗯,多谢。” 谈寂接过钥匙,又慢条斯理地带上了战术手套。 第110章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随着戴手套的动作,露出了手腕上依旧触目惊心的疤痕,和丝丝缕缕金色的命线。 安婉这才意识到,谈寂难得穿着外套入局,并非考虑到茶楼中是不甚温暖的春季,只是单纯的想要掩住手臂与腕处的疤痕,不希望柯枫看着他带伤入局罢了。 林澜引着四人上楼,边走边介绍说:“楼梯右手边四间卧室属于四位哥哥,执棋者所住的主卧位于最东头,而左边则住着三位姐姐,最西头的那间是书房。” “我们三个往右,你带着安婉去搜寻左边房间,可以吗?”谈寂问。 林澜点头,接过了谈寂递来的四把钥匙。 二楼雅致而安静,并非是其他局中那种,会令人感到压迫和窒息的寂静,这里的静透着一股来自岁月的从容与祥和,似乎整个茶楼,都被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所守护着。 谈寂率先走进了那个标有2-02的房间。 这间属于眠岚的卧室陈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单调,靠墙的衣柜与靠窗的双人床占据了一大半位置,除此之外,整个房间连一件他自己的杂物都没有。 衣柜里空空如也,却能闻到一股淡雅别致的熏香,似乎有人依旧经常打理着这里,哪怕房间的主人早已不在。 床上也整齐铺着崭新的床上用品,一整套漂亮的浅灰蓝,非常符合谈寂的审美。 “什么都没有?”可可跟着谈寂,在房间里走了一整圈。 黑喵则是缩在墙角,小声提醒道:“床下。” 谈寂蹲身探了一下,发现古朴的双人床下卡着个乌木匣子,比床与地面留出的缝隙高出了不少,无法直接取出。 “拿不出来,”谈寂说,“得把床抬起来。” 可可还记着柯枫让他照顾神明大人的事情,口出狂言道:“放着我来。” 他身高与谈寂相仿,肌肉结实匀称,的确比谈寂那精瘦的身材显得要健壮不少。 谈寂无意与中二病一争高下,起身向后让了几步,将床边的位置留给了可可。 “嘿——”中二少年双手用力,床“吱呀”了一声,一动未动。 好重,可可心想,但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再喊人帮忙,岂不给表哥丢脸? 于是他扎了个马步,使上全身的力气,终于将床向上抬了几公分,但距离能取出匣子,还差了很大一截距离。 中二少年开始冒汗了。 “哈哈,这床略有点重啊,”可可说,“要不……” 他本意是想喊黑喵来搭把手的,却见谈寂叹着气上前,单手握住床沿向上一抬,便轻松取走了床下的匣子。 可可:“?” 说好腹肌只有薄薄一层的柔弱带伤美男呢?表哥又诓他! 那乌木匣子精美繁复,却并未上锁,谈寂放下双人床,将其揭开,匣内居然静静的躺着一柄三尺长剑。 可可瞬间忘记了自己力气不如谈寂的事实,惊呼道:“我去,这是眠岚的剑!” 谈寂一愣,问:“他的局内道具?” “对,”可可兴奋的说,“跟风鸣哥的双刀,柯枫哥的斩马刀出自同一个武库。” “武库?” 谈寂想起柯枫曾提及过,关于对照组复刻实验组成局的事情。 “嗯,现世的林家曾有一个很大的武库,”可可说,“可惜只有风鸣哥曾有缘得见,他因武库被毁而成局,局又被实验方以十分危险的方式保存了下来,成为了初代实验品的兵器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谈寂问,“也是林家人?” 可可老老实实点头说:“是啊,如果不好好当弈者,就得被迫回家继承家业了。” 黑喵小小声问:“继承家业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可可噘着嘴嘀咕,“下一代家主只能做那个老头子的傀儡。” 谈寂答应过姜静不会弄乱局内的物品,自然也不打算乱碰属于眠岚的剑,但合上剑匣打算放回床下时,一张字条却意外的飘了出来。 「小少爷,拿着剑来找我。——眠岚。」 眠岚的字就如圈中对他的评价一般,性子虽沉默低调,但也不拘小节。 谈寂也终于相信,眠岚真的留下过那条,只有神明能够找到他的遗言。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匣中取出了长剑。 剑有些重,鞘身通体乌黑,入手极凉,柄上缠着红绳,庄重而神秘。 可可的脸几乎要贴到剑身上,两眼放光的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谈寂给他看了眼纸条,笑道:“如果你不怕眠岚生气的话。” “那……还是算了吧,”中二少年秒怂,“咱们去其他房间看看?” “走。” 长剑被归还于剑匣之中,谈寂将匣子暂且放在了床边,和可可黑喵一同去了隔壁。 *** 03、04号房间与眠岚房间中的布置大差不差,却多了不少属于原主人的物件,03号房间里堆着许多中医书籍,04号房间则放了几罐琴油和松香。 谈寂翻着本古旧的中医天书,心不在焉得朝着隔壁04号房间问:“有什么发现吗?” “有张照片。”黑喵回应道。 他话音未落,可可便献宝似的将照片从隔壁拿来了谈寂面前。 照片是局中相当常见的物品,执棋者往往会透过它,记录或是缅怀某个人,某段经历。 第111章 就如姜静的局中这般,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就位于静林楼一楼,执棋者本人坐在画面正中的柜台旁,身边站了三位年轻女性,其中的打杂小妹,谈寂刚刚还在楼下见到过。 大厅正中的茶桌边站了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合写着一副对联。 林澜也出现在了照片中,那会儿的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踩着张凳子正贴着窗花。 而姜静的目光却偏开了镜头,落到了窗边替林澜扶着凳子的眠岚身上。 “看上去像六七年前的东西,”可可说,“挺热闹的,就是看不出什么线索。” 谈寂皱眉看了一会,终是在楼梯投下的阴影中,又发现了一对人影。 “等等,”谈寂捏着照片快步出门,朝走廊上喊道,“安婉,过来看一眼照片。” 安婉来得倒是很快,怀里还抱着两团毛线,挂着一身绒毛满脸问号的看着谈寂。 “什么照片?”安婉问。 “这个,”谈寂指了一下阴影中的女子,“她,是不是苏貘?” 安婉愣了一下,捧着照片看了大半分钟,才不可置信的点头说:“是她。” “确定是她?不是苏梦?” “确定,”安婉说,“苏貘脸上那道刀伤,应该前后做过很多次整容,你看这里,当时还能看得出痕迹来。” 说罢她拿着照片转头看向追出来的林澜,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林澜也仔细分辨了一下,回忆道:“见过几次,似乎是2-04的女友,曾和哥哥起过一些分歧,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谈寂想起入局前柯枫曾说,无论见到谁都不要惊讶,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些什么? 苏貘,一个几年前就死于阴谋算计中的第二批实验品,却与各方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组长成了规则都要追杀她,暹罗说狂蝶的死与她脱不开关系,如今眠岚藏身的局中,竟也出现了她的踪迹。 安婉拿着照片说:“要不去问问姜静?” “估计不会说,”谈寂并不抱希望,“你那边找到线索了吗?” “找到了个毛线,”安婉举着两团毛线翻白眼,“除了2-06之外,都干净得像没住过人。” 谈寂有些无奈,不过也大概猜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干脆领着几人下楼去吃晚饭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局的时间流速仿佛比现世中快了许多,他们只是上楼搜查了几个房间,外面的天色便暗了下来。 茶楼于八点准时打烊,热腾腾的饭菜自后厨端出,几人在一楼正中的茶桌边围坐,意外的是姜静也坐了过来。 “苏貘?”姜静看了一眼安婉给他的照片,“不熟,没什么能评价的。” 谈寂早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只问:“她和眠岚的死没有没关系?” “没有。”姜静回答得很是干脆。 “那就行,别的我自己去问他,”谈寂说,“眠岚床下的那柄长剑,是他在第一轮局里留下的吗?” 姜静原本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茫然的问:“长剑?” “对啊,”可可啃鸡腿的动作和柯枫一样嚣张,“他那把在道上被无数人垂涎的长剑。” 林澜也惊讶的说:“你们在哥哥的房间里找到了长剑?可之前几轮的弈者,将卧室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半点痕迹,怎么会?” “也许是因为这个,”谈寂将纸条放到桌上,又问,“有很多人想找到这柄剑?” 可可没心没肺的回答:“局内道具谁不想要,顾king的那把折刀都有人出价六位数呢,何况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林澜说:“林家人翻遍了哥哥去过的所有地方,就为了找这把剑,没想到被他带入了局里,看来,哥哥要等的人的确是你。” 不然也不可能谈寂一来,茶楼中就出现了长剑。 但为什么待在另一个空间中的眠岚,能够决定茶楼里是否出现某件物品,谈寂捏着筷子思考着。 他已成为了这个孤局里规则的一部分吗?还是说,魂识有可能超越规则而存在? 这也许同样是实验方想要知道的。 第五十七章 ·共情 午夜十二点,静林楼准时熄灭了所有的灯光。 安婉跟着林澜一起住进了2-05号房间,而黑喵和可可则住在2-04,中间隔着通往一楼的楼梯。 谈寂的2-02离他们很远,与黑喵可可隔着2-03不说,跟执棋者所居住的主卧,也间隔了一道走廊。 熄灯之后的茶楼有些过于安静了。 卧室的门窗紧闭着,透不进丝毫的光线与声响。 “你觉不觉有些不对劲?”可可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太安静了,雨声都听不见。” 黑喵显得淡定很多,只可惜他皮肤太黑,一关灯就跟隐了身似的。 “没事,”黑喵说,“我们并未违反规则,你就当是体验5d恐怖电影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恐怖电影,可可那中二的脑子里,就又多出了不少可怕的念头。 “你不觉得房间越来越冷了吗?”可可问。 黑喵叹气道:“你把抖掉地上的毛毯捡起来就好了。” 可可呆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摸,发现原本盖在被子上的毛毯确实不见了踪影。 “我不敢下床,”可可又说,“万一床下藏着什么东西怎么办?” 第112章 黑喵无奈,只能起身帮他把毛毯捞了回来,年纪轻轻就产生了一种带孩子的错觉。 可可得以重获温暖,也不敢再抖了,努力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装成一个蛹,仿佛被窝是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结界。 两人无声的躺了一会,可可又忧心忡忡的说道:“也不知道神明大人独自待着会不会害怕,我们干嘛非要分成三个房间啊?在一楼茶桌上凑合一下不行吗?” “弈者手册第五十七条,尽可能不违背局中的常理和执棋者的习惯,”黑喵回答,“而且这个天气,趴在桌上睡一整晚绝对会冻僵。” 可可叹了一口气,看上去真的很担心神明大人。 难得黑喵这个社恐也有安慰别人的一天,他说:“虽然我没和他一起入过局,但谈寂绝对比你想象中的厉害,而且神明不会轻易感到恐惧,何况是在这种规则温和的局里。” “可是柯枫哥让我照顾他,”可可碎碎念,“他如果很强,干嘛让我一个萌新照顾?” 黑喵笑道:“柯神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帮他照顾谈寂。” 可可:“?”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热血中二少年干巴巴的说。 黑喵语气平静的说:“恭喜你。” 可可自认为get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兴奋的从被窝结界中探出了头来。 他原意是打算从黑喵那里挖出更多的秘密来,谁知刚探出头,便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潮气。 像是有谁在暴雨中打开了窗户,任由风夹着夜雨席卷了一整个房间。 可可下意识的朝窗边看了一眼。 窗户依旧关得紧紧的,但窗框却湿透了。 在这没有光线的雨夜里,他又是如何看清窗框的呢? 答案是水母。 *** 水母,最开始是一只,两只,在黑暗之中,肆意地舒展着幽蓝的伞面与触手。 幻觉罢了,谈寂默默的想着,任由它们愈来愈多,直到挤满了整个房间。 与04号房间潮湿的窗框不同,02号房间里的一切,都仿佛是浸在海水中的一般。 他分明还能够呼吸,眼睛却红得像是进了海水似的难受。 房间过分的安静了,安静得足以将心跳和呼吸声放大。 但谈寂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 他甚至在冷静的想着,此时的房间,应该有点像是个鱼缸。 又或者说,整个静林楼都是鱼缸。 有什么庞然大物,透过两个空间中的单面玻璃,在静静的观赏。 是规则,还是眠岚,亦或是命运的神祇? 都不重要,毕竟…… “我又不是玩物,”谈寂笑道,“规则共情,就这点水平?” 房间中的“水”,流动了起来。 涡旋一般,以床边的剑匣为中心,向谈寂收拢。 水母被看不见的浪卷了过来,又努力的向反方向游走,明明不过是规则的幻相,却在害怕着涡旋中心的什么东西。 “呵,咳咳……” 谈寂被这汹涌而来的溺水感呛了几口,他以拳抵着唇,咽下了淡淡的甜腥,却依旧是笑着的。 因为规则在害怕。 规则居然也会害怕。 他俯身打开了一直放在床边的剑匣。 那一刻,谈寂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有那么一个清晨。 黑衣的剑客靠着院落里的长廊,他抱着剑,肩上落了一层薄雪,对院子的主人笑道:“你家这个小少爷,可真聪明。” 同样是乌黑的剑鞘,剑柄上绕着红绳,与谈寂手中这把一模一样。 …… 谈寂以左手握住剑柄,骨血里留存的记忆,替他斩出了一道银光。 海水被分开了一刹,涡旋破裂着奔向四周,幽蓝发光的水母被剑气推至两旁,在分解出的无数小漩涡里疯狂旋转着,反倒是有些莫名的好笑。 于是谈寂握着剑笑了。 “眠岚以自身的魂识在对抗此局的规则,这柄剑,原本是另一个空间的定海之针,也是分隔两个空间的门锁。”谈寂低声说。 没有人回应他,这个房间依旧是那么的安静。 但谈寂直觉,有人在听。 于是他继续说道:“因为我的到来,剑匣出现在了茶楼所处的空间,于是有些东西,眠岚挡不全了,便渗到了这里来。” “海水”没了剑气的阻隔,又一次奔涌过来,试图将他溺死在里面。 “可我又不是不会用剑,何况这柄剑,我应该从小就很想借来玩玩,”谈寂笑着抚了一下剑身,“我和眠岚的区别,无非就是,他能共情规则,但我得再学学。” 可惜那个教他“爱”的人,这次没能一起来。 没关系,谈寂心想,等自己悟透了,再出去见柯枫,才刚刚好。 规则之海再一次向谈寂涌来,他却反倒是将剑还于了鞘中。 仿佛之前的那一剑,真的只是还了孩童时的自己,一个小小的心愿——借眠岚的剑来玩玩。 谈寂于黑暗之中闭上了双眼,主动的,放弃了对自己魂识的坚守。 这是他能猜测到的,唯一一种,主动共情规则的方法。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像是飞鸟忽地受伤脱力,于云层之上坠落。 像是树木遇上了飓风,枝叶折断,连根拔起。 第113章 或者,干脆像是子弹穿透过心脏,在体会到疼痛之前,先涌来的,是无尽的绝望。 他的魂识与身体断开了连线,像折翼的飞鸟,无根的枯木,没有归处的人。 有点难受,谈寂在黑暗中低叹了一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况眠岚自断悬命线,大约比他此时痛苦万分。 现世中还有人等着自己,谈寂心想。 只要那个人还在等他,他就不会忘了自己的归处,不会堕为规则的傀儡。 因为,在这个局里,所要共情的规则,名为孤独。 他听到了,姜静的第五轮局中,那来自孤独的呐喊。 “做个安安静静的人不好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你不够努力,终究会成为失败品!” “废物!你做出的东西,对实验方毫无意义!” “没有人十年之后还会赴约……” “你无非是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待着,哪怕去迎合,去讨好,哪怕做一些自己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事情!” “你在乎的眠岚,只是你想象中的眠岚。” “姜静?他是个疯子。” “滚开!没人想一直陪着你!” “……” 铺天盖地的指责与唾骂里,姜静从头到尾,只说过三句话。 他从未替自己辩解,从来都只是安静的笑着。 他的世界太安静了,像是海底的深渊。 “不断靠近他人的人,也会孤独吗?” “我想,我曾经应该……喜欢过你。” “眠岚,你还认得出我吗?” 深渊之中,没有声音,也没光线,亦没有人能回答。 共情的规则里,填满了执棋者无言的过往。 谈寂随它一同沉入了海底的深渊,空气稀薄,视野受限,胸腔中的血腥气息不住地翻涌。 紧闭的双目被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谈寂不得不大口呼吸着,口鼻中却好似早已被海水灌满,他的神识依旧清醒,却无力抽出手中的长剑。 濒死感来临之前,谈寂动了一下右手,轻轻触了自己的指尖。 不行,还有人在现世等他,他必须去赴约。 他可以孤独,可以死去,可以成为规则的傀儡。 但柯枫不行。 谈寂不想柯枫孤独。 在缺氧带来的剧烈耳鸣声之中,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空灵的长啸。 谈寂被无形的力量从深渊中托起,一路上浮,最终突破了海平面。 天空蔚蓝,海面平静,鱼群嬉戏,飞鸟翱翔。 是他赢了。 他做到了,不过是共情规则,不过是挣脱束缚,也没那么难扛。 谈寂这么想着,陷入了孤局的梦境之中。 如果可以,他想梦见柯枫。 姜静,第五轮局,第一日,终结。 *** 常有人说,入局,在旁人看来,不过午后小憩,睡到自然醒,也顶多就一两个小时的空闲。 柯枫曾入过数不清的局,也送过数不清的人。 现世才过去十来分钟,于局中而言,不过是第一日的终结。 他却莫名的有点紧张。 公司里的弈者都被调遣去了别处,整个一楼和二楼里,只留了柯枫一个人。 太安静了。 安静得他久违的感到了一丝孤独。 柯枫是个特别随性的人,好奇就去查,感兴趣就去做,真喜欢上谁,就义无反顾的去追。 他满腔热情,像火焰一样,虽然失去也会难过,离别也会伤感,但从未觉得缺了什么,是完全不可的。 五岁时母亲去世,他懵懂的抱着遗照,冒雨送了一整路。 七岁被混账父亲卖给实验方,无论是怎样接近人类极限的研究,他都笑着扛了下来。 十六岁组织被迫解散,他跟了玄冥,同风鸣一起,成立了悬命线公司,在刀枪血雨之中一路向前,成了道上尊称的柯神。 二十五岁,他陪兄弟入一个简单平凡得不值一提的局时,认识了位特别有趣的少年。 当夜,在公司门口,二十一岁的谈寂,抬眸看向他的那一瞬间,柯枫突然觉得,就是他了。 就得是他,和谈寂是玄冥的养子,是0号实验品,都没有关联。 除了漂亮的眉眼,柯枫还喜欢他的聪明,他的坚持,和他身上那股,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所以无论多么犹豫,他还是放谈寂入了姜静的局。 一如谈寂所说的。 “我必须入局,只能是我,别劝。” 第五十八章 ·闲暇 当疑似被吓晕的可可再次清醒时,局中便已是第二日了。 他顶着头乱糟糟的奶奶灰,神志恍惚的下到一楼,看到了茶桌旁优雅吃饭的神明大人。 谈寂依旧穿着入局时的那件黑色外套,神情平静的吃着一笼蒸饺,看不出任何惊吓或是受伤的迹象。 可可的脑子大概被留在了床上,目光呆滞的观察了一会,发现谈寂吃蒸饺的方式也十分讲究。 每个蒸饺被拦腰夹起之后,都会在一旁的醋碟中轻点一下,不多不少,正好蘸了蒸饺的三分之一,咬过的蒸饺不会再重蘸,筷子也不会触到碟中的香醋,哪怕这碟醋属于他一个人。 他的袖口为了方便吃饭向上折了一道,捏着筷子的指节微绷,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是闲暇之余,来局中度假的一般。 第114章 优雅,太优雅了,可可心想。 跟在后面下来的黑喵被可可堵在了楼梯上,奇怪的问:“干嘛突然停在这里?” 他只当可可是昨晚被吓傻了,刚打算绕过其下楼吃饭,便听见对方喃喃道:“表哥可真有眼光。” 黑喵:“?” “不行,柯神会鲨了你的。”黑喵暗戳戳的说道。 反倒是可可一脸茫然的问:“这年头帮忙撮合撮合也会被追鲨?”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元气十足,成功吸引了谈寂的注意,连一旁的安婉和林澜都抬起了头。 “啊,哈哈,早上好啊,”可可尴尬的转移着话题,“你们昨晚,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虽然但是……现在是下午。”依旧坐在柜台边的姜静小声吐槽。 安婉没忍住“噗”了一声,回答道:“奇怪的东西,是指水母吗?幻相而已,不伤人的。” 林澜也点了点头。 “前几轮局里出现过这种情况吗?”谈寂问。 他吃完了属于自己的“早饭”,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大概是因为昨晚如愿梦到了柯枫。 “曾有过一次,”林澜说,“有位弈者执意要住哥哥的房间。” 可可追问:“后来呢?” 柜台边的姜静低叹了一声,回答说:“后来他疯了。” “没死?”安婉有些意外,“只是疯了?” 林澜说:“发现得早,被同队弈者从房间里拖出来了,没有彻底堕为傀儡,但也疯得厉害,一直喊着‘海底深渊,山中迷雾’,哪怕回到现世,也没能找到治愈的办法。” 海底深渊谈寂见过了,但山中迷雾……他盯着醋碟沉思了起来。 “你昨晚没事?”姜静不放心的问谈寂,“还是说神明做不到共情?” 谈寂完全清楚执棋者在担心什么,如果神明不能被共情,无法进入另一个空间,所有进来的人,都无法出局。 这个局是没有时限的,一如等待没有尽头。 “放心,能做到,”谈寂对上姜静将信将疑的目光,问出了他在共情规则时,就想要知道的困惑,“眠岚为什么认不出你了?” 姜静登时睁大了双眼,站起身道:“你!你已经……” “嗯,我已经共情过了。”谈寂平静的说。 所有弈者都看向了他,可可手里的筷子更是“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说得实在太过轻易了,像是睡前随意翻阅了几页闲书,或是会友时随手递去了一杯热茶。 而他所说的共情规则,却是明明白白写在弈者手册上的禁忌,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 可可觉得,要么谈寂疯了,要么自己疯了。 或者其实他还没有从幻觉里醒过来,面前这几人都是水母变的。 执棋水母说话了,他不可思议的问:“你在共情里都看见了什么,有看到眠岚吗?” “没有,”神明水母回答,“也许因为是我第一次共情,不太熟练,但我更倾向于,与静林楼的规则共情,是见不到他的。” 水母喵小小声吐槽道:“谁能熟练这个?” 神明水母又说:“我已确认自己完全能够达成眠岚的要求,所以,待明日伊始,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门出现之时,劳驾林澜女士,替我敲开它吧。” 水母女士点头称好。 可可就这么张着嘴呆滞了好几分钟,黑喵终于看不下去了,从背后戳了一下他。 水母,啊不,黑喵说:“快把筷子捡起来。” 可可天生是个中二热血少年,但并不傻,林家上一辈人的恩怨和勾当,幼时他便从家人语焉不详的讨论中,猜测到了不少。 他不想成为他们争夺权利和财富的棋子,又出于对表哥柯枫的崇拜,初中时就下定成为弈者的决心。 那本祖师爷玄冥所著的弈者手册,可可早在那时便已背得滚瓜烂熟,可没成想,平生第一次入局,就有人在不断的颠覆它。 最离谱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是祖师爷的养子,以及他偶像柯神想要追求的人! 可可半天都没有动弹,几人确信这孩子是真的傻了,那双还在地上躺着的筷子,也被路过的姜静捡了起来,还十分贴心地帮他拿了一双新的。 “眠岚不是认不出我了,而是,在这个局中,还有一个‘我’。”姜静走到谈寂面前坐下,眼神认真的看向他。 谈寂一点都不惊讶,笑问:“另一个‘姜静’,就是规则?” “是的。” 如果说规则是世俗强加在执棋者身上的枷锁,那么另一个“姜静”,才是世人所希望看到的他。 “你始终不肯破局,是不是因为你觉得,眠岚也更喜欢另一个‘你’,才会与规则一起待在另一个空间,才迟迟不肯来赴约?”谈寂问。 姜静苦笑着说:“我做不到世人想要的样子,但如果他喜欢,我便一个人待在静林楼里,也不错。” “他不喜欢。” 谈寂倒了杯热茶,放到想要反驳的姜静面前,说道:“我会把他带来静林楼,你自己问他为什么吧。” 姜静欲言又止了半天,大概是担心谈寂会拿热茶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索性茶楼空间也并无规则与线索,几人闲聊着吃完了“早饭”,便开始为谈寂准备起了进入特殊空间的物资。 第115章 谈寂问:“之前入局的弈者都带了什么?” “带什么的都有,”林澜说,“水和食物是必备的,除此之外,有带局内道具的,防具的,甚至还有带指南针和罗盘的。” “前面那些我可以理解,”安婉说,“指南针和罗盘是什么鬼?” 林澜说:“因为有人,从那个被共情后疯了的弈者只言片语中分析出,通往另一个空间的路,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迷宫?”谈寂皱眉。 他其实是个路痴,拿着导航走遍天下,自己探索寸步难行的那种。 好在林澜又补充道:“不像是常规的物理迷宫,应该也存在着特有的规则可以推敲。” “山中迷雾是吗?”谈寂顿悟,“冒昧的问一句,你哥哥为什么叫眠岚?” 可可吃饱了饭,脑子终于上线了,抢答道:“眠岚本名林泽,同风鸣哥一样,他的天赋亦是操控局中元素,传闻能控制云雾——其实说白了就是空中的水气,故而道上称之为眠岚。” 岚,山中雾气也。 黑喵不小心找歪了重点,问道:“那你为什么叫可可?” “这个嘛,”可可尴尬的挠了挠头,“有天我突发奇想,问柯枫哥,能不能取个特别牛叉的名字做弈者?” 黑喵困惑,可可这个名字也不牛叉啊,反倒有点萌。 “柯枫哥回了我一个字,可,”可可叹气,“所以我就改叫可可了,都是年少无知犯下的错。” 安婉大笑着吐槽说:“这分明是理解能力缺陷犯下的错。” 可可便涨红了脸,争辩道:“理解方式不同,不能算错……弈者的事,能算错吗?”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荆棘遍野”,什么“正义不朽”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连姜静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向来紧绷的嘴角也有了些许的弧度,大抵是因为静林楼已太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节日也好,闲暇也罢,姜静总希望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能够聚在一起。 但他又是个相当内敛的人,朋友也好,亲人也罢,姜静总担心自己的存在会麻烦到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对他展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他都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一如他从未鼓起勇气,去问眠岚,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在这快活的闲聊里,谈寂突然问:“所以柯枫是本名吗?” 可可终于找到了换话题的机会,赶紧回答说:“是,表哥被他那个五毒俱全的爹,卖给实验方时,已经七岁了,这名字是他早逝的母亲取的,便一直都没改。” 谈寂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柯枫这么开朗热烈的一个人,会有如此悲惨的童年背景。 “那他父亲……?” “还活着,”可可摇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表哥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拎得很清,除了每年给那老东西一笔钱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往来。” 谈寂有些莫名的问:“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电视上那些情感栏目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神展开嘛,”可可说,“一对情侣其中一个,突然脑子一抽,听了某个从小就对自己不好的家人蛊惑,就和深爱着的恋人分了手。” 谈寂闻言,露出了有点疑惑又有点嫌弃的表情。 安婉则掩面道:“柯神怎么可能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可可小声嘀咕:“他十几岁那会超级不靠谱的好吗?风鸣哥说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比狗都好奇。” 黑喵也凑过来问:“怎么说?” “他右手臂内侧,有几道浅且细长的疤痕,你们注意过吗?”可可卖了个关子。 黑喵和安婉茫然的对视了一眼,反倒是一直强调只和柯枫认识了两个月的谈寂,点了一下头。 可可说:“据风鸣哥讲述,那是一个要求登顶雪峰的极端局,七八个经验老道的弈者都慎之又慎的情况下,十八岁的表哥,在一个山洞里,掏出了一只特别可爱的小雪豹。” “这有什么问题吗?”谈寂问。 “当然有啊,”可可说,“小雪豹可是有妈妈的!” 众人沉默了十来秒之后,茶楼中又传出了快活的笑声。 不仅仅是姜静,就连向来不喜喧闹的谈寂,也在这样的闲暇中感到了放松和温暖。 也许他可以理解眠岚,哪怕对抗规则,也要守护着这个回忆中的地方。 这个名为“家”的地方。 “是挺可爱的。”谈寂笑道。 可可大大咧咧的说:“小雪豹当然可爱。” “我是说柯枫。” 第五十九章 ·迷宫 并非是谈寂的错觉,茶楼空间中的时间流速,着实是要比现世中快了许多。 第三日伊始,安婉将精心整理好的物资包递给了谈寂。 一个简约结实的男士双肩包,由2-04号房间提供。 塞满了背包的面包、饼干以及饮用水,由执棋者本人提供。 手电筒及一板电池,由柜台提供。 一罐牛肉酱,由后厨提供。 一支记号笔,由2-03号房间提供。 谈寂低头检查着包里的物资,手边的桌上放着眠岚的长剑,他将外套的拉链拉至了下巴,手上带有露指的战术手套。 安婉很不放心的问:“你仔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第116章 “计时器有么?”谈寂头也不抬,“随便什么类型的,能记录一下时间就可以。” “你是觉得,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对?”安婉问。 谈寂点头说:“嗯,太快了。” 虽说茶楼中的时间流速飞快,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不过是闲谈笑闹的一眨眼时间,但众人依旧会准时感到饥饿与困倦,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偷走了他们的时间。 谈寂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局中可以派上用场的物品向来不多,没成想安婉居然真的从楼上2-06号房间里,给他拿出来了一个。 只不过06号原本应当住着位可爱的小姑娘,屋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和奇怪收藏不说,就连计时器也是可爱的兔兔形状。 行吧,能计时就行,谈寂努力说服自己,将兔兔塞进了外套口袋。 他与众人一同吃完了第三日的第一顿饭,之后便提着剑同林澜一起,去了后厨最深处的一个杂物间。 早在第一日,谈寂就曾与可可一同搜寻过这里。 杂物间狭小而拥挤,被废弃的桌椅与旧物所堆满,似乎空间的主人也明白,它们早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却依旧不舍丢弃。 林澜费力的将墙上一米来高的画框挪到一边,露出了后面一张非常不起眼的木门。 姜静和可可一同搭了把手,而黑喵则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到了木门上。 安婉问:“能感觉出什么吗?” 黑喵闭着眼静了一会,低声说:“极深的山洞里,迷雾蔓延,有npc和回忆的碎片,像个迷宫……不对!里面没有存在着自我意识的魂识!眠岚不在那个空间!” “那就对了,”谈寂说,“我猜,‘山中迷雾’与‘海底深渊’是两个相连的空间,必须先通过门后的迷宫空间,才能见到眠岚。” 安婉顺着他的逻辑猜测道:“也就是说,之前的弈者都没能通过迷宫,在去往眠岚所在空间的路上,便堕为了规则的傀儡。” “大约是的,那个空间应该存在着更为苛刻的规则。”谈寂说。 可可瞬间紧张了起来,问:“你真的决定要进去啦?” 谈寂笑道:“不进去,我们要怎么出局?” 倘若没有弈者进入特殊空间并丧命于此,所有入局者将永远的留在茶楼之中,不死不休。 除非执棋者破局或是死去。 可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姜静,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犹豫了一瞬,便无声的走出了杂物间。 “你别怪他,”谈寂说,“他本就只想一人入局,永远的停留在这片梦境之中,奈何总有人非得借他的局想要找到眠岚。” “可是,”可可显得非常纠结,“你就真的这么去冒险啦?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谈寂朝林澜点了点头,借着她敲门的时间,小声对可可说:“如果我没回来,你出局之后拦着柯枫,别让他进来找我。” 可可一愣,摇头道:“这个我做不到。” 谈寂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问道:“喜欢一个人而已,没必要非得殉情吧?那他以前失恋了都是怎么过的?” “据我所知,他没失恋过,母胎单身到现在,”可可说,“你知道的,他做事向来宁缺毋滥,感情上也是一样。” 谈寂看着林澜敲门的动作,没再说话。 他何德何能,被柯枫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上,却还犹豫到现在,都没有回应对方。 木门“吱呀”一声朝里开了条小缝,谈寂透过缝隙,只能看到无尽的黑。 “走了。”他紧了一下手中握着的剑,边推门边说道。 可可下意识的想追,被黑喵一把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谈寂的身影,消失在了这个空间。 “我会回来的。” 这是谈寂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木门被无形的力量关上了。 黑暗之中,他的魂识再次与身体断开连线。 顷刻间,谈寂便感受到了与眠岚相同的,自断悬命线的痛楚。 这痛楚,竟比折翼而坠的鸟,残枝断根的木,濒死绝望的人,还要难扛万分。 无数来自眠岚的情绪和念头,山崩地裂般地朝着谈寂砸了过来。 喜悦,悲伤,期望,离别和重逢,痛苦跟坚持,爱与恨。 眠岚曾受过的伤,走过的路,见过的人。 仿佛这扇门后面,关着的是个可怕的电脑病毒,在解包文件的那一瞬,喷涌而出了数不清的垃圾弹窗,只消片刻,便能导致系统的崩溃。 而进来的人,注定要以魂识去接收它们。 很痛,也很冷。 谈寂心想。 他生来怕热,十几度都能穿着短袖,此时却竟是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从内而外的冷,裹挟着无法挣脱的疼痛,如同被巨大的冰刃穿透了胸腔。 “唔……” 他极低的哼了一声,凌乱的呼吸竟生出了白雾,紧闭的眼睫上也结出了浅浅的霜。 谈寂听到了,属于这片空间的规则,在无休无止的责骂着。 “林家不需要你这样的儿子!” “你还有情感,还会舍不得,放不下,还能感受到爱,所以,永远成为不了最强者!” “为什么反对割断他的悬命之线?眠岚,这法子,一开始不正是你找到的吗?” 第117章 “狂蝶死了,下一个,就是玄冥。” “二爷,赦还是杀?” 谈寂看到了,纵使是紧闭着双眼,依旧清晰的“看”见,回忆中的眠岚一身黑衣,垂目看向面前反绑跪地的少年。 男人声音低哑,却冷如极北的冰。 “杀。” 长剑挥起的瞬间,暴雪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烈风席卷了一整个冰原,雪如沙砾般被风扬起,无律的旋转着,如同命运的涡旋。 有什么夹杂在暴风雪中,带着无可抵挡的威压。 神怒降临。 实在太冷了,仿佛连意识都要被冻结。 身体中的热量在飞速的流失着,谈寂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结冰,呼吸和心跳也逐渐慢了下来。 共情带来的剧烈疼痛也随之消失殆尽,他以拇指指甲深陷于食指指尖中,却感觉不到丝毫。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那挑火而来的长刀,和那双看向他的,映着烈焰的眸。 我有归处的,谈寂在心中挣扎着说道,我不是眠岚,不想抛弃感情,你休想把我变成傀儡! “他没失恋过,我不放心,所以,我会回来的。” 雪,忽地停了下来。 空间中的温度开始缓慢上升,皮肤上冻结的薄冰还没来得及融化,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跳和呼吸又回到了正常水平,四肢温暖,衣物整洁干净。 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规则为他上演的幻觉。 只有右手的食指尖,被谈寂自己掐出了一道血痕。 黑暗褪去,迷雾蔓延。 幽深寂静的山洞里,从始至终都只有谈寂一人。 这个空间接纳了他。 *** 谈寂抬手按下了口袋中的计时器,开始谨慎的环顾四周。 他所处的位置,是个大约六七平米的石洞,被人为改造过,有简易的单人石床,洗漱用的石台,看书吃饭的石桌石椅,以及几颗镶死在石壁中的夜明珠,这大概便是那莹莹光线的来源。 现世里应该不存在这样的空间,就如同另一个空间里的海底深渊一般,都只是某个人内心的投射。 所以想要进入它,就必须先共情规则,共情这个人的内心世界。 这便是它的特殊之处。 只不过海底深渊属于姜静,而山中迷宫,应该属于眠岚。 石洞小而简陋,谈寂探寻了一圈,只发现了一张贴在石桌上的规则字条。 「山中迷宫」 「1.这是一个不存在的空间,所以也不应该存在有魂识。」 「2.回忆需要时间,等待也同样需要。」 「3.错误的选择就像在命运里兜圈。」 「4.你可以选择杀死或是赦免。」 「5.不要相信这个空间里任何人说的话。」 谈寂垂眸看了一会,默背下规则之后,便按亮了手电,沿着唯一的出口向外寻路去了。 外面的雾较于石洞而言更浓,可视范围不足五米,洞穴的通道狭窄而幽暗,布满了硌脚的碎石。 他边走边在心中默默的读着秒,阴森的洞穴仿佛没有尽头,大约走了三十多分钟后,面前的通道才逐渐变得宽阔了起来。 谈寂掏出兔兔计时器看了一眼,34分12秒,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至少在此时是基本没什么问题的。 他准备了五天左右的水和食物,如果该空间每天同样拥有12个小时,找到通往海底深渊的路应该不成问题。 谈寂将兔兔塞回口袋中,任由计时器一秒一秒的跳动着。 *** 计时器一秒一秒的跳动着,现世里却才过去了二十分钟。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风也凛冽,柯枫盯着看了一会,又将目光挪回到计时器上。 明明还有成堆的文件没有看完,大量的工作没有处理。 但柯枫却根本无心考虑。 为何等待的时间总是如此的漫长? 第六十章 ·试错 洞穴中的通道逐渐宽阔了起来,走到第39分钟,谈寂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两条岔路。 安全起见,谈寂步行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在看到岔路后便停了下来,远远的看向站在岔路中间的npc。 柯枫曾教过他一些辨别npc的方法,谈寂举着手电看了一会,确定对方只是眠岚回忆中的一抹身影。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法令纹很深,嘴角抿成了威严的直线,眼中没有丝毫的和善与慈爱。 他站在两条岔路的正中间,目光看向了谈寂手中的剑,问道:“小泽,你愿意为林家付出一切吗?” 谈寂还记得可可曾说眠岚的本名叫林泽,这迷宫中的npc大约是认剑不认人的,故而眠岚才留言让他带上了长剑。 那npc问完以后也不等他回答,便转身走入了左边的通道之中。 谈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哪知道眠岚愿不愿意。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小会,刚打算跟着npc去左边看看,便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咔啦……” 那声音自头顶传来,微弱却刺耳,像是什么东西用指甲抓挠石壁所发出的。 随之不知名的液体,便从上面滴落下来,砸在了脚边的碎石中。 谈寂猛得抬头,对上了躲藏在黑暗中的一双血红的眼睛。 第118章 此处的洞顶不足五米高,那东西应当是刚从石缝中爬出来,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蛇行至了他的面前。 “铛——” 谈寂以剑相挡,却如同是砍在了金属上一般,剧烈的撞击声响彻了洞穴。 他双手握着剑,手电被横向衔于口中,借着照射出的光线,谈寂终于看清了这个向他扑来的怪物。 这红眼怪物长了一副类似人类的躯体,四肢细长,腹部臃肿,脑门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裂口,如同第三只眼一般,正往外淌出深黑色的液体。 它的力气极大,肢体坚硬如铁,长剑抵在那尖利的指甲上,竟削不动分毫。 偷袭不成,那怪物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真难看,谈寂心想。 不过应当是有心智的,且不像是npc,难道是规则吗? 他并未违反规则。 不对! 「1.这是一个不存在的空间,所以也不应该存在有魂识。」 他的存在,就是违反规则。 对方藏于暗处,过分依赖光线反而会分散注意力,他便干脆关了手电收入背包中,将长剑交与左手。 幽暗的山洞里静悄悄的,只有穿穴而过的风声。 谈寂于黑暗之中静了十来分钟,他很警惕,但并不紧张,甚至依旧在心中默默地读着秒。 直到那细碎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风向骤变。 金色的命线穿风而过,转瞬便绕了那扑向他的怪物满身,谈寂猛地后撤几步,飞速收紧了手中的线。 金属般的骨骼与地面的碎石摩擦着,“铛铛”声不绝入耳,怪物苍白浮肿的皮肤被命线灼出了刺鼻的黑烟,它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的,死命挣扎着。 “啧。”谈寂不满的叹了一声,咬着牙努力将线缚得更死。 命线深陷于浮肿的皮肤,伤口中涌出了大量的黑水,那黑水竟又覆在皮肤表面,结成了坚硬的痂,如同被污染异化过的生物一般,难以消灭。 黑水与黑烟同样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浓烈臭味,谈寂被呛得咳嗽不已,手上的力道却未松分毫。 一个声音忽地在脑海中响起:“那是规则的傀儡,聚集了世俗对不遵守规则的人,全部的咒怨。其目赤红,其肤浮肿,其骨坚硬如铁。欲杀之,须先以利器贯穿其心,再斩下其头颅,方可。” 那是玄冥的声音,那些谈寂曾学过的东西,早已流淌于骨血之中,纵是被遗忘,也总会在最需要的时候找回来。 他猛得又收了一把线,那怪物被拽得向前踉跄了几步,长剑穿心而过。 空的? 不,剑似乎挑断了什么,也许是规则用以连接傀儡的丝线。 原来变成傀儡,便失去了心脏。 “如此,那便安息吧。”谈寂叹道。 银光闪过,黑色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了出去,巨大而臃肿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一摊黑水,迅速渗入了脚下的碎石之中。 那曾是一位折于此处的弈者,共情后堕做傀儡,不知是被这暗无天日的迷宫困了多少年,终得以解脱。 谈寂垂眸默了一会,没成想那颗头颅竟滚向了右边的岔路,在那天然而成的石阶上颠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轰——” 左边的通道上方突然降下了一道石门,彻底阻绝了通向左边的路。 谈寂:“……” 这还是个有重力感应的迷宫。 行吧,高低是不知道正确答案的,姑且就先走右边这条。 他重新按亮了手电,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剑鞘,又看了一眼口袋中的计时器。 1小时8分13秒。 谈寂向右边的通道迈出了步子。 半小时之后,他重新回到了刚进入空间时的那个石洞。 这太奇怪了,分明石洞只有一个出口,他走着走着却又从同一条路回来了。 谈寂重新探寻了一圈,确定真的是同一个石洞,那张石床上,还留着一小时之前画下的记号。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石桌上贴着的规则字条上。 「3.错误的选择就像在命运里兜圈。」 原来如此,谈寂心想,也许右边的岔路压根就不是路,它不过是来时的路投出的镜像。 这倒也没什么,他并不气馁,喝了几口水之后,便又再一次从原点出发了。 熟悉了这里的路况,谈寂便走得快了许多,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同样的分叉路再一次出现,严肃的中年人依旧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贴着npc的背,抬腿迈进了左边的通道中。 这条路怪石嶙峋,幽深可怖,竟比来时的路还要窄,高不足两米,宽仅仅一米左右,好在谈寂虽个子高挑,但身形偏瘦,就算背着装满食物和水的双肩包,也不至于被卡在洞中。 他一路跟在npc身后,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洞穴又再一次的宽敞了起来。 除了引路的这位之外,下一个分岔路口,也站了一个npc。 很年轻的npc,还有一点莫名的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谈寂还没来得及想起,引路的中年男人便开口说话了。 男人说:“李组长,我孙子小泽就交给你啦。” 李组长,李开心。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应该是一段来自眠岚幼时的,被卖给实验方的记忆。 第119章 “您放心,”李组长笑得谄媚,“第二轮实验,我们加大了不少力度,这小子未来,肯定比您送来的上一个还强。” 上一个? 对了,应该是第一批实验品,风鸣。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才十几分钟过去,他看起来,竟比之前要老上不少,鬓角已生出了白发。 谈寂盯着看了一会,突然悟到,也许这个空间所要向他展现的,是属于眠岚,从出生到二十三岁时自断悬命线,短暂又复杂的一生。 “强?再强能抵抗住神怒吗?”中年男人说,“我给你们投钱不说,亲孙子和外孙都送来做实验品,几年过去,你们还没弄出个名堂来?!” 外孙……这个中年男人,是柯枫的外公吗? 洞穴中有寒风掠过,他握着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只能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面前的人不过是回忆中的虚影。 原来当年加害于柯枫的,并非只有他的混账父亲。 李组长又说话了:“您别着急,神怒毕竟是天罚,想破解没那么容易,您那个局,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替您延长期限,而且玄冥和吴老师都相信,只要找到能成为‘神明’的孩子,便一定可以找出对抗神怒的方法。” 玄冥?神怒?找到“神明”? 原来一开始,自己便是被选中的那个。 谈寂按照二人的对话推测了一下。 面前这个眠岚记忆里的中年男人,或许就是林家上一代的话事人。 听李组长话里的意思,中年男人有一个十分危险的局,大概率有关于神怒,所以,他联系实验方,出钱出人,就为了找到能对抗神怒的办法。 最先被送来的是继承人之一的风鸣,之后,实验方开启了对照组计划,柯枫也因此被卖来了这里。 但风鸣和柯枫,都无法对抗神怒。 中年男人便又送来了眠岚。 “去吧。”那男人说道。 “这孩子有八九岁了吧,和您那个外孙同岁?”李组长有些不放心,“应该能理解不少事情了,用不用让景老师给他洗一下记忆?” “小枫不也没洗,”男人嗤笑,“放心,这个,绝对忠于林家。” 这话说得就有些奇怪了,谈寂皱着眉,被那个李组长模样的npc,领入了左边的岔路之中。 这条通道依旧狭窄异常,洞璧上时不时会突然伸出几块锋利的岩石来,挡住去路,纵使他再小心,也被割出了几道血痕。 这大约是幼年的眠岚,在接受实验时的心里影射。 2小时11分17秒。 李组长带着他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了洞穴中一片极其宽阔的区域。 与之前的幽暗压抑不同,这片区域的风景极美,有光盈盈至极高的山体裂缝中投射下来,清澈的暗河流淌出潺潺水声,不知名的植物沿岸生长,散着阵阵淡雅的花香。 丛中萤火环绕,河里游鱼跳跃,连一直弥漫于洞穴内久久不散的山岚,再此处都要淡了许多。 身边的李组长突然说:“你既然自愿与他们六个分为一组,便去局中历练吧。” 说罢,他引着谈寂绕过了一块天生的石屏,消失不见了。 那石屏后有一面巨大的黑色石壁,上面竟高低错落着被人开凿出不下二十个隧洞,有宽有窄,有高有低,唯一的相似处,便是每一个都看不到尽头。 “这是眠岚当年对于入局的选择?”谈寂喃喃道,“我哪知道他选的哪个?” 隧洞当然不会回答。 他只能随机挑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28分钟之后,谈寂回到石壁前,淡定的用记号笔在那个洞口边画了个叉叉。 里面没有再出现岔路,既然总会回到原点,一遍遍的试错也不是不行。 这里有水源,他准备的食物又足够吃五天,只要在十天内走出洞穴,找到眠岚应该不成问题。 除非,还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规则里。 谈寂看了一眼口袋里的计时器。 第六十一章 ·静林 之后的三天里,谈寂不断反复探索着洞穴中的隧道。 这二十多个隧洞有长有短,有些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会原路返回,有些则光是里面的分岔路,便有五六条。 洞内的风景再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看了三四天,也早该看吐了。 他从不是一个喜欢周而复始的人,同样的工作只会带来枯燥和厌烦。 但在找寻洞穴出口这件事上,谈寂却意外的非常耐心而冷静。 他既不烦躁也不气馁,认真的在每一个走过的洞口处画好标记,再毫不停歇的走入下一条通道。 总会走完的,哪怕背包里的食物已空了大半,哪怕并不知道,距离海底深渊还有多远。 入局后的第六日,也是谈寂来到这个空间的第四日。 7小时55分36秒。 做好记号后,他走进了第十七个隧洞中。 洞内风景很好,路也宽敞,只是路程稍有些长,谈寂走了四十多分钟还未看到出口,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里延续了孤局中的通用规则,每日伊始,弈者便会回到该空间的初始锚点。 还有二十分钟,如果依旧走不到出口,这一个小时便白费了。 是的,第四日,迷宫空间只剩下了九个小时。 与茶楼空间飞快的时间流速不同,计时器上明明白白的记录着每一日的时间,迷宫空间里的日子却在一天天的变短。 第120章 具体来说,是每过一天,清醒的时间便会减少一个小时。 第一日,十二小时。 第二日,十一小时。 第三日,十小时。 …… 如果到了第十二日,会发什么? 是彻底失去清醒的时间,就此堕为规则的傀儡?还是随着这个不存在的空间,永远的消失在世界上? 谈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也一定能走出这里。 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2.回忆需要时间,等待也同样需要。」 如果茶楼空间象征着等待,那么这里则象征着回忆。 执棋者身坐茶楼里等待,神识却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 所以茶楼时间短,迷宫时间长。 可谈寂携长剑而来,重踏过了那些属于眠岚的回忆。 他走得越久,看得越多,能回忆的便越少,等待便越漫长。 姜静与眠岚,如同两颗靠得太近的双子星一般。 此消彼长。 第四日里最后的十分钟,谈寂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出口。 那出口极窄,成年男性几乎要蹲着身子才能通过,这一日所剩无几,高低是会被强行拉回石洞锚点的,他倒也难得放松了下来,蹲下身子向外看去。 出口开在了一个极高的崖壁上,外面宽阔得简直不像是在山洞里,以手电的光束向下照去,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与迷雾。 像是有人,在宿命为其规划好的路线上走着走着,突然一步踩空,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既还剩几分钟,谈寂自然不愿白白浪费,便将命线悬于洞壁之上,打算跃下去探一眼。 依旧是衔着手电,背着双肩包,一手持剑,一手拽着命线。 只是下坠的风啸声中,似乎夹着什么细碎的响动。 那无边的黑暗里,有双赤红的眼透着嗜血的贪婪,尖锐的金属声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崖壁,转瞬间便扑袭直了眼前。 谈寂此时悬于半空中,只觉避无可避,便干脆硬生生接了这一击,好让出鞘的长剑得以贯穿它的心口。 剑风扬起了染血的发梢,崖壁上斑驳着黑与红交错的液迹。 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与规则傀儡的哀嚎重叠在了一起,头颅滚轮的瞬间,第四日,毫无征兆的结束了。 他甚至连伤口都还没来得及处理,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 弈者手册上说,魂识游离于时光之外,便不会再做梦。 这个不该存在的空间中,除了迷雾,只剩下孤独彻骨的风。 第五日伊始,谈寂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只闻得到淡淡的血腥。 左边的锁骨至心口处,被利爪挠出了五道极深的伤口,血混着残破的衣物已结成浅痂,倒也不算影响活动。 口袋中的兔兔计时器开始跳动,他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块面包,便再一次从洞口走了出去。 在这幽闭的空间中不断不断不断的重复着,但凡意志稍有薄弱的人,都可能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只被关在滚轮中的仓鼠,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跑到尽头。 而命运瞪着巨大的双目,在滚轮之外,清晰的注视着仓鼠愚蠢的一举一动。 那又如何呢? 管他我命由我还是由天。 至少来此世间,狂妄肆意了几十年。 做过想做的事,爱过想爱的人,便已足够。 走过两个向左的岔路之后,谈寂再一次来到了那片宽阔秀美的区域,他于暗河中拘水洗净了身上的血迹,便直径走向上一日里,标记出的最后一个隧洞。 这程路走起来不算困难,自初始石洞至十七号隧洞出口,若全速行进,大约只需一个半钟头。 隧洞出口的崖壁上,仍旧留有黑红相错的血迹,证实着前一日最后几分钟里,所发生的,并非是错觉。 金色的命线再一次迎风而展,谈寂纵身跃下,享受着短暂的放松。 如果情况没那么急迫,他大约很喜欢这种倚线而行的肆无忌惮,就如这具看似冷傲静默的躯壳之下,其实装了一抹恣肆疯狂的魂识。 实验只能阻隔情绪的感知,却无法抹去那些与身俱来的东西。 几分钟后,他降至崖底,落在了一堆骸骨之上。 累累白骨,看不到尽头,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风呜咽着,如低泣,也如引魂的笛。 如果之前的隧洞代表前人开凿好的,铺垫过的,林家强加于幼年眠岚,在实验组织里走过的路。 那此处的断崖,大概就是组织被迫解散之后,那些实验品与失败品们的,乱葬岗。 曾有多少无辜的人,葬身于那场悲剧的“崖底”,他们的一生,却只写做了这荒唐梦境中一小片秘密,再也不能被提及。 此处的雾比洞穴中任何一处都浓,能够看清的范围不过两三米,谈寂不得不谨慎而仔细的摸索前行,一如九年前现世里那个茫然无措的眠岚。 大约两小时之后,他才绕着这片区域走完了一整圈,于东南角一处石壁凹陷里,寻到了唯一的路。 那条路极其隐蔽,只露出了半截不说,入口处还挡着两株要死不活的植物,猛得看去,如同一个扭曲歪斜的“林”。 谈寂心有所悟,径直走向了那里。 第121章 他原意本是拂开枝叶侧身进入,却在手刚触到植物的那一瞬,无端坠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那是一段眠岚本人的回忆。 清逸雅致的书房里,一坐一跪着两个人。 跪着的少年身形挺拔,手臂上却绑着染血的绷带,衣衫略显凌乱,像是刚从哪里逃回来一般。 他道:“实验方内部出了重大分歧,导致0号实验品命陨,官方介入调查,组织被迫解散。” 坐着的那个回过头来看他,竟是那个亲手将眠岚送入组织中的,林家的话事人。 按照少年眠岚的年纪来推算,这段回忆距离他被送入组织尚未满十年,那男人却已老得头发花白。 男人很是愤怒,大骂道:“这还要你说?!作为林家派出去的‘眼’,这些年你带回来过几次有用的情报?!” 少年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语气坚决的说:“我只想做眠岚,不想做林泽。” 那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怒极反笑道:“你可以不做林泽,但林澜永远只能是林澜。” 眠岚默了一会,大约是接受不了,爷爷会拿他的亲孙女来威胁自己。 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失望与妥协:“你想要什么?” 男人问:“0号实验品,真的死了?” 眠岚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答道:“死了。” 谈寂以上帝视角观看着整段记忆,敏锐的发现,眠岚回答的时候,手指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意识的曲了一下。 他在说谎。 好在男人并未察觉,端着茶杯略做思索,又说:“那我想要3-13号。” “不可能,”眠岚叹了口气,“且先不说我打不过他,组织解散时他跟了玄冥,如今在吴峰任教的中学读书,林家的势力根本渗透不进去。” “我怎么听说,他有个特别在意的小男生,”男人说,“你就不能从这方面下手?” 眠岚猛得抬眼看他,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要我对普通人下手?!” “啪——” 茶杯被男人猛得砸碎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眠岚一身,他却一动未动。 “玄冥就教了你这些东西?!”男人指着他骂到,“你真以为自己能做个光风霁月的弈者?!林泽,你生是林家的人,有些东西就注定要背负!” “背负神对你降下的惩罚,是吗?”眠岚问。 少年默默的看着爷爷双目赤红,喘着粗气的模样,竟觉自己不如死在那场事故照成的悲剧中,也许更好。 二人僵持了许久,男人才又道:“至少给我把3-13号的对照组找回来。” “他已经……” “他没死,”男人嗤笑,“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林家只有你一只‘眼’吧,blank3-13,本名林澄,于特殊实验中叛逃,实验方对外宣称其实验失败,导致死亡,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林家不止只有他一只“眼”,眠岚只觉手脚发冷,难怪,难怪只有风鸣和3-13的对照组会进行特殊实验,明明玄冥向来反对实验方干涉对照组的行为。 并不是因为他们所对照的实验品过于优秀,而是因为,只有柯枫和林澄,来自林家。 眠岚艰难的开口道:“我没有引线,手里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如何找人?” 男人冷笑着说:“早知道你会用这个借口,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林家在e城有个茶楼,你去重新装修装修,换个名字,最好再找个与林家无关的人来做掌柜,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替你去做。” 少年时的眠岚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妥协的点了一下头。 再后来,e城一条生意萧条的街道上,便多了一家名叫静林的茶楼。 第六十二章 ·山岚 「2.回忆需要时间,等待也同样需要。」 这段眠岚本人的回忆,竟耗去了整整一小时的时间。 第五日,5小时02分40秒。 距离该日结束,仅剩了三个钟头。 谈寂垂眸看了眼计时器,便继续向前走去。 那洞口地势虽低,通道内却平坦而宽敞,侧身跃入其中后,竟不知由何处升出了一团萤火,一路伴他前行。 或许是萤火驱散了山岚,那些眠岚至死都不曾遗忘的瞬间,也随之浮现出来。 ——锣鼓喧天的新年里,少年仰脸看向正贴着窗花的妹妹,于爆竹声中极轻的问了句:“想不想离开林家?” ——华灯初上的烟火中,他尾行少女走过大街小巷,直至停在林家门前,低叹道:“七七,你也是‘眼’吗?” ——迷离暧昧的灯光下,眠岚应当是醉了,但依旧在呼吸交错间,偏头让了一下,声音微哑的说着:“姜静,别辜负小白。” 路渐行渐窄,萤火也一点点黯淡,但依旧围绕在身旁。 山岚蔓了过来,却再次被驱散,一如那不屈于命运的坚持。 ——骤雨里,他问着:“小白和徐慢走了,姜静,你不难过吗?” ——血泊中,他喊道:“七七!别睡!坚持住!” ——惊雷之下,他指天为誓:“割断弈者悬命之线的法子,我此生,不会再用……” 直至最后,路狭窄到,只许一人,低头弯腰才能勉强通过。 那团萤火,只剩下了一个忽明忽灭的光点,像是已无力追上,却也不愿渐行渐远。 第122章 谈寂曲身向前,终是在出口处,看到了这段回忆里最后的画面。 依旧是在那家名为静林的茶楼,只是原本的喧闹,早已化作了寂寥。 “眠岚,”青年的姜静沉着声问,“你和苏貘究竟为何争吵?” 黑衣男子垂眸答道:“我不能说。” 姜静看了他一会,心底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七七……是你杀的吗?” “……是。” 他掩在身后的手指细微的曲了一下。 眠岚再一次的,说了谎。 那点萤火忽地熄灭了,洞道的出口连着一条极窄的独木桥。 谈寂举着手电朝下望了一眼,那木桥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失去了静林楼与队友的眠岚,此时已是命悬一线,却依旧不愿坠落下去,不愿被林家的深渊所吞噬。 桥很窄,但奈谈寂根本不会因这种小事而感到恐惧,随手在桥身上绕了一道命线,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没有萤火的陪伴,山岚再次覆盖了这里,但属于眠岚的回忆,却依旧在上演。 谈寂意外的在画面中,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祁冽。 “二爷,我出这个数,”长发褐衣的男生笑道,“请您出山,断一次悬命之线。” 黑衣青年抱剑而立,淡漠的回答说:“出多少都没用,我早已立下誓言,此生不用此法。” “可您也讨厌3-13不是?”祁冽问。 眠岚叹道:“我讨厌顾十三干嘛?我能力天赋不如他,是因为实验理论的错误,他本人又没惹过我。” “实验理论,呵,景凌说,无情永远比深情好,”祁冽笑道,“因为深情人皆有软肋。” 眠岚皱眉问:“你对普通人下手了?!” 祁冽毫不愧疚的回答说:“如果指的是那个叫禾月的对照组,那是景凌下的手,再说了,对照组什么时候也能称之为普通人了?” 眠岚懒得和他理论这些,指着门口说:“慢走,不送。” “呵呵,诱导拥有命线的弈者入局后,使用特殊手段致其情绪崩溃,在对方魂识最脆弱的瞬间,以局内道具刺入其后心,上挑一寸三分,方可断线,”祁冽边说边向外走,“我说的对吗?二爷,您作为这个法子的创始者,能否指教晚辈一二?” “!” 谈寂猛的睁眼,迈出的步子悬在了独木桥的断口前。 眠岚在那一瞬,应当是想要杀了祁冽的,他当时若是动手,便会坠入脚下无尽的深渊中。 第五日在这个搞笑的姿势里,突然结束了。 *** 山岚之下,第六日悄然降临。 初醒时的谈寂有那么几秒迷茫,也许是因为在前一日里,观看了太多眠岚曾经的记忆。 背包里还剩下最后一瓶水和六片吐司,水可以去暗河中打,但食物吃完便不会再有了。 每一日的时间依旧在缩短,走出迷宫的可能愈来愈渺茫。 但谈寂并曾惊慌,反倒是借着啃吐司的时间,粗略的总结了那些回忆中的内容。 林家的话事人,因招惹了神怒,先后将孙子外孙——风鸣、柯枫、眠岚、林澄等人,送入非法组织,进行违规实验。 眠岚八九岁时,成为了第二批实验品,同时,他被迫效忠于林家,是林家安插在实验方里的眼线。 他与柯枫同岁,以此推算,十六岁时,实验方发生分歧,被迫解散。 眠岚也因此回到林家,本意与其撇清关系,却因妹妹林澜而遭受威胁,不得不听从使唤。 为了找到blank3-13,那个从林家叛逃的眼线——林澄,眠岚于e城,开了一家名为静林的茶楼。 姜静作为他的挚友,答应成为静林楼的掌柜,昔日的队友们也时常光顾此地。 他希望能将妹妹林澜带离林家,却意外发现,2-07——昔日的队友七七,竟也是林家的眼线。 同时,与姜静关系密切的打杂小妹小白,不知为何,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徐慢,离开了静林楼。 四年后,二十岁的眠岚与2-04的女友苏貘发生争吵,同为眼线的七七不知为何香消玉殒,无法向姜静说明内幕的眠岚,只能独自离开了静林楼。 痛恨着3-13顾流光的祁冽,也于此时找上眠岚,希望这位发现了如何割断弈者悬命线的黑衣剑客,能出手替自己杀了对方。 依照禾月局中的回忆,眠岚既没有杀顾流光,也没对祁冽下手。 故而并未跌落命运的深渊。 也许正是由于当年祁冽手法粗劣,禾月才得以再次遇见顾流光。 总结完了这些,谈寂将最后两片吐司塞进口袋,拿着剑和手电轻装出发了。 好在引路的npc只出现一次,看过的记忆也不会重播,借着命线一路向前疾行,两小时后,他便再次来到了独木桥的断口处。 山岚仍重,断口不过一米多宽,谈寂借着命线便轻松荡了过去。 独木桥的终点同样是一个极小的洞口,没了身后巨大的双肩包,一个猫身便能轻易钻入。 如此弓着身子走了几分钟后,洞道再次宽阔了起来。 雾愈发的重了,风也极冷,却有星火不知从何处来,三三两两聚集到一起,最后竟成了一小捧火焰。 那捧火焰并不曾靠近,却一路引着他,往更深也很冷的洞中走去。 第123章 此处交叉纵横着许多岔路,却有不少,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深渊,二十一岁时的眠岚看似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但事实上,每一条命运的分岔,都已被林家堵死。 太冷了,谈寂心想,他边走边画着记号,不禁想起了与眠岚共情时的画面。 果不其然,洞道的尽头是一片茫茫冰原。 往事如雪花般落下。 这应是在一个与冰原有关局中。 “二爷,”一个粗犷的汉子说道,“您要找的人,我们追到了。” 眠岚依旧非常年轻,周身却沉寂下来了一股子狠劲,及膝的深黑斗篷被寒风扬起,掩住了他深邃的眉眼,和手中染血的长剑。 “带来。”他说。 不需多时,衣着单薄的少年,便被反绑着双手,带到了眠岚的跟前。 “blank3-13,林澄,”眠岚冷眼看向他,“因何背叛林家?” 少年满身都沾着污迹和血,凌乱的碎发下却露出了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喉咙哑得几乎无法出声,却狂妄的笑道:“我与你不同,本就不是林家的狗,又何来背叛?!” “放肆!”壮汉怒喝一声,压着少年的脊背,迫使其跪倒在雪地之中。 眠岚似乎并不气愤,也不再看那双澄澈的眸,只说道:“我知道,你是被家主捡回来的孩子,但林家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 林澄见他这幅表情,很是不屑道:“何必说这么多?既是决心要杀我,你又在犹豫些什么?林泽,你做不到无情,也不肯深情,优柔寡断,注定是个弱者!” “你不过是强者的影子,又拿来的底气嘲笑我?”眠岚问,“你可知,被割断悬命之线的弈者,魂识无处可归,便就此消散于茫茫天地间,再无来生?” 身边一个高挑的男子低声劝道:“二爷,不可,您立过誓的。” 他当然知道不可,如果有得选,眠岚恨不得林澄能逃得远远的,从此与林家再无牵连。 恨不得被绑在这里的,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那个眼中从未有过一缕慈爱的爷爷。 可若不这么做,下一个被林家追杀的人,便是姜静和小澜。 也许祁冽说的对,深情的人总有软肋。 眠岚在心中默道,我曾指天为誓,再用此法,必遭神怒,今朝破誓,愿承天罚,只求以比身为界,替所念之人,遮挡阴霾。 “二爷,赦还是杀?” 寒风吹彻冰原,雪越下越大,天地不知是静默了多久,到最后,回忆只剩下了茫茫的白。 *** 谈寂便在这一刻走出了回忆,看向面前那个粗犷的npc。 那壮汉问他:“赦?还是杀?” 第六十三章 ·梦境 “赦?还是杀?” 谈寂抱着长剑,空闲的左手,下意识摸了一下右手腕上的命线。 冰原之后,再无去路,那捧引他来此的火焰,也早已没了踪迹。 npc死死的盯着他,等待着期待之中的回答。 冰川的倒影里,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我并非命运的神祇,”谈寂缓缓道,“又如何能断言他人生死?”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风声忽地安静了下来。 大片的雪花滞在半空中,世界仿佛被人按上了暂停。 「4.你可以选择杀死或是赦免。」 但。 「5.不要相信这个空间里任何人说的话。」 规则的话,也是话。 规则给出的共情,也可以作假。 何以破局?为有坚守本心。 弈者不能断言他人生死,他从未背弃立下的誓言。 大约半分钟后,冰原与npc一同彻底消失不见,露出了原有的路。 神怒饶恕了他。 一如饶恕了当年的眠岚。 洞穴再一次的暗了下来,冰原不过是幻相,他依旧置身于岔路纵横的通道之中。 悬停的火轻晃着焰苗,仿若无声的催促,使他只得抬腿跟上。 山岚环绕,回忆继续上演。 画面中,二十二岁的眠岚依旧黑衣执剑,脸色却苍白异常,步履也不如之前稳健,像是重伤未愈。 那股沉默与狠厉仍在,却又生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沧寂和颓然。 他应当是约了人,对方先一步来此,靠在陌生茶楼的雅座中,把玩着一个空杯。 那人背对着回忆里的画面,身形被屏风所遮去大半,只因个子太高,露出了微卷的黑发,和线条流畅的肩颈。 谈寂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三年前的柯枫。 此时他的头发不算长,牛仔外套随性的披在身上,起身迎眠岚的动作里,还带着几缕尚未褪去的少年气。 和与他同岁的眠岚相比,仿佛两个不同世界不同际遇的人,平行而立。 柯枫笑了一下,语气却很淡,喊道:“二爷。” 这个称呼,换来了眠岚的一声苦笑。 二人本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若生在普通人家,二十二岁,不过才大学毕业,踌躇满志的年纪。 他们却已在黑暗与迷雾里,默默独行了许多无人知晓的岁月。 “柯神约我来此,所为何事?”眠岚问。 柯枫连最后一点笑意也收敛了,沉声道:“狂蝶死了。” 眠岚的瞳孔缩了一瞬,看上去很是诧异,那神情不似作假。 第124章 “三月前,暹罗收到了一条匿名暗信,翻译过来就四个字,‘小心狞猫’,”柯枫说,“而狂蝶,正是与狞猫一同入局时,被割断了悬命之线,二爷,据我所知,圈里懂这种暗语的,不到十人。” 雅座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二人心照不宣的静了片刻,谁都没去动桌上的那壶茶。 半晌,眠岚才叹道:“是我发的,狞猫的确有问题,但我不确定他背后是谁,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动手。” “为什么觉得对方会对狂蝶动手?”柯枫问。 “我真不确定,只是通过林家给我的情报,产生了一些猜测,”眠岚犹豫了一下,将声音压得极低,“我猜,0号还活着,他被玄冥藏起来了。” “0号?你说‘神明’?”柯枫皱眉,“除了玄冥、狂蝶、你,和当年引发事故,导致实验方被迫解散的那几个研究人员之外,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甚至不少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 眠岚干脆摊牌道:“真的存在,而且比你我年纪还小,天赋很夸张,并非是组织里传言的那样,单纯能接触命线,玄冥推测,随着他在局中的成长,0号可以「学习」他见到过的任何规则类天赋,比如像顾十三那样,攻击规则。” “所以,”柯枫沉吟了一会,“那些侥幸与实验方撇清了关系的,以及刑满释放或逃往国外的研究员,都想要找到‘神明’?” “我猜应是如此,”眠岚说,“旁的,玄冥不说,我也不该和你提起。” 柯枫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哑声说:“你有没有想过,狂蝶死了,下一个便是你,或者玄冥。” 玄冥和狂蝶同样,都想努力将学生们推出这片泥沼,哪怕早已自身难保。 所以他们藏着0号实验品的秘密,至死都没有与谁提起。 但眠岚的立场是不同的,他应当无所谓0号的死活,也没有那么多人想要保护,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妹妹与挚友,顶多是出于私心,不愿“神明”最后落入林家家主的手中。 所以最终他被追杀到走投无路时,才会自断悬命之线,留于姜静的局中,设计了极难通过的条件,并将林澜作为打开迷宫空间的钥匙。 遗言中放出的,“神明”还活着的消息,便是希望林家为了保住线索,将姜静和林澜保护起来。 他一生都想与林家撇清关系,临死前,却还是不得不算计和依附着林家。 他自私至极,又一往情深。 *** 回忆随着谈寂的脚步向前流淌,更多熟识的人出现在画面中。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怒极的安婉将一捆资料摔到眠岚脸上,质问道:“吴峰还活着,为什么要骗玄冥和顾king?!” ——震耳欲聋的惊雷中,他与傅予青于街头偶遇,错身间,听道对方低声说了句:“玄冥失踪了,你最好也找个地方躲起来。” ——飞沙走石的烈风里,眠岚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来自风鸣的声音:“玄冥失踪一整月后,我们于他的故居中,找到了一段断裂的命线。”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 谈寂在回忆的尽头睁开双眼,对上了黑暗中,无数个血红的光点。 规则的傀儡,正为谈寂上演着,眠岚曾遭遇过的追杀。 可谈寂不似眠岚,他不会惧怕,不曾犹豫,也不肯妥协。 他要去爱自己该爱的人,赴自己该赴约。 腕抬金线荡,龙啸银光出,阻我者,皆逐,挡我者,尽戮。 引路的焰火未熄,长剑掠过焰身时,谈寂正后仰着躲开傀儡的一击。 好像没有柯枫做得那么帅,他心里想着,翻了一下腕子,将挑火的剑刺入了傀儡的心口。 第六日终于结束,一切又回到了初始的尽头。 然而,被释放的傀儡们,竟也能随着回忆,逆流而上。 *** 第七日,谈寂清醒于金属与石壁的摩擦声中。 睁眼的瞬间,金色的命线便缚住了躲藏在黑暗中的傀儡,身形却在抽剑的瞬间,晃了一下。 他太饿了,也太累了。 但依旧还要坚持。 谈寂提着剑一路追了出去,这些傀儡很弱,甚至难以伤到他,像是粗劣的复制品。 也对,进入这个空间并堕为傀儡的,总共只有三位。 如今的这些,应该只是那位走得最远的弈者,堕为傀儡之后,所复制或分裂出的产物,脆弱,却源源不绝。 大约只有找到那个原身,才能解决这一切。 也不是没考虑过,是否可以荡着命线,直径冲出重围。 可洞道太窄,悬崖又太高,身上被抓挠出的伤口,足以说明一切。 谈寂边走边挥着剑,身后的黑血,堆积得如同淤泥一般,不得不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走去,眼里的坚定与决绝却从未熄灭。 毕竟。 等到第八日,便总共只有四小时的时间。 他曾计算过,在全速奔跑的情况下,从初始石洞,至所到过的最远处,大约需要三个小时。 按照眠岚回忆中的画面来推算,那里应该已非常接近终点,但若一路被傀儡阻拦攻击,他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可以四小时内抵达。 而一旦第八日结束,第九日,就只剩下三小时了。 那时,哪怕不存在规则的傀儡,三天都几乎未曾进食的谈寂,再不顾一切的全速奔跑,也很难到达这个迷宫的尽头。 第125章 4小时36分48秒。 傀儡出现的频率和数量显著的减少了。 看来这玩意的复制是有cd的,谈寂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只是在第七日剩余的时间里,他如论如何也到不了终点了。 谈寂干脆折返回去,在那条暗河边喝了点水,又洗了把脸,吃掉了口袋中最后的两片吐司。 挺难吃的,有点像…… 像苏貘的局里,柯枫找到之后舍不得吃,却硬要塞给他的儿童小面包。 也像徐慢的局里,柯枫被掳进夜城之前,从狸花那里为他顺来的早饭。 如此想想,这吐司其实也挺好吃的。 好吃到他觉得下一日的自己,一定会走到终点。 暗河的水很凉,浇在伤口上倒正好缓解疼痛,谈寂在第七日最后的二十分钟里,认真的处理了它们,才再一次的,陷入了深睡之中。 *** 也许弈者手册上的内容并非皆对。 谈寂的魂识游离于时光之外,却还是,梦到了柯枫。 只是在梦境里,他最终也没能走出这片迷宫。 望不到头的迷雾中,巨大而丑陋傀儡,一遍又一遍的走着重复且同样的路。 不知是走了多少回,绕了多少圈,被困了多少个日月。 久到早已失去身体,忘却来路,想不起自己的姓名。 却还记得,一定要走出这里,外面还有个他爱着的人,在等待他回去。 终有一日,石洞再一次被赶赴此地的弈者打开。 那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只穿着件黑色背心,微卷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露出的深蓝色耳钉,在黑暗里,依旧折射出好看的光。 傀儡应当杀掉进入这个空间的魂识,但他却躲在黑暗里,一步都不敢靠近。 他害怕这个男人看到现在的自己。 这个男人是谁?叫什么?梦里的谈寂早已想不起来。 只感到了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悲伤。 可洞道太窄了,丑陋的傀儡无处可藏。 那个男人最终还是发现了他。 “谈寂?”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问道,“是你吗?” 谈寂是谁? 他血红色的瞳孔里倒影着男人的影子,竟觉得对方也许同自己一样难过。 于是伸出了细长苍白的手臂,想要抱一下对方。 就像曾在被暖阳铺满的病房里,做过的那样。 可不知为什么,手中的长剑,却刺穿了男人的心脏。 反倒是男人满身鲜血的抱住了他,轻声道:“谈寂,我来接你去人间。” 梦境于这一瞬惊醒,第八日,来临。 第六十四章 ·蜃楼 睁眼的那一瞬,谈寂便从石床上跃了起来。 第八日。 0小时00分01秒。 计时器开始跳动。 是不是只要全力的奔跑,就不会悲伤。 是不是只要手中还握有命线,就不会惊慌。 冷冽的风追逐着他,无妨,他心中自有燎原的烈火。 不死不灭。 大约是前一日里清理了大量复制品的缘故,洞穴中剩余的并不多,且其速度和力量,也完全不及之前所交手过的那两具傀儡真身。 时间紧迫,除非遇到彻底挡死了狭窄洞道的复制品,谈寂基本能避则避。 1小时08分23秒。 金线于清澈潺潺的暗河上急掠而过,竟是留下了一道绚烂的拖影,而线的主人身形犹如最灵巧矫健的猫科一般,直径落入了那个标记着正确入口的隧洞之中。 没有队友,没有npc,也没有回忆,有的只是身侧的疾风,与黑暗中追逐着他的无数双血红眼睛。 这也许是谈寂有记忆以来,入过的最孤独的一个局,最极端的一个空间。 这一路,他几乎把所有没感受过的情感,都体会了个遍。 紧张、兴奋、期待、急迫、思念、担忧…… 却唯独没有孤独。 只因他终于懂得了更为绚烂的情感。 其名为「爱」。 弈者手册上说,主「爱」的局,规则往往最宽容。 那或许是因为,神明也会懂得爱。 1小时35分17秒。 迷雾覆盖的白骨堆中,明明灭灭着无数双血红的眼睛。 这些复制品的攀爬能力很有限,身后那些,追着他的脚步,坠入了极深的崖底,而原本崖底的那些,又相互推搡拉扯着,谁都爬不上来。 黑暗中,多出了哀嚎与啃食骨头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跗骨之蛆一般,像是贴着人的脊梁。 它们不会配合,无法协作,宁可自相残杀,也不会允许其中任何一个爬至更高处。 谁都不可能离开,这片命运之中的埋骨之地。 谈寂拽着命线从骨堆上方荡了过去,目的明确的落入了那个被两棵植物挡住的洞口,只当后面那些,都是超市水产区玻璃缸里的螃蟹。 2小时14分59秒。 这里复制品逐渐多了起来,洞道还算宽敞,只需解决掉其中一些便能够轻松通行。 不再有萤火的陪伴后,这程路显得相当的黑,手电的光透不过山岚,甚至是有些复制品已经窜到了身前,谈寂才得以发现。 即使这样,他的反应和速度依旧相当的快,尽最大可能的避免了自己受伤。 第126章 因为,还有一个很强大的敌人,在这些复制品的源头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好在独木桥上一个都没有,谈寂疾步跃了过去,身后慢了半拍追上来的那些,最前面的分明以于洞口处停下,却被后面看不见洞外情况的复制品,给生生撞了出去,嚎叫着落入了深渊。 那坠落声接连不断,其哀嚎声延绵不绝。 有点莫名的搞笑。 2小时17分01秒。 谈寂越过断掉的独木桥,又钻入了岔路极多的通道之中。 这里的路并不算窄,但复制品众多,两日前留于此处的记号被破坏了不少,使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分辨正确的路。 好在谈寂的路痴单纯只是平时走路不用心,这会儿情况紧急,倒是能迅速回忆起两天前走过的具体路线。 但这也确实耗费了不少时间。 加之此处离终点越来越近,复制品也越发密集了起来。 3小时01分46秒。 他终于甩开了追逐,冲进之前看到冰原幻相的空地上。 这里意外的非常干净,不知为何,所有的复制品都不敢靠近。 谈寂得空喝光了最后的半瓶水,又看了一眼口袋中的兔兔计时器。 小兔子倒也挺可爱的,如果不是面板上,倒映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 金线抛出的瞬间,谈寂忽地回忆起了那片冰原。 和那个消失不见的npc。 它不是复制品,也不是丧命于此的弈者化作的傀儡,它来源于眠岚心底的挣扎,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愧疚。 是林澄仰脸时那双清澈的眸。 是眠岚在冰原局中不曾上挑的那一剑。 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规则。 眠岚否认了这个空间,却从未否认过自己所做的一切。 空掉的矿泉水瓶孤零零的掉在了地上,谈寂向前急掠而去,但很意外的是,规则守着那片空地,并没有打算追上来。 也许是因为,他曾做出了,眠岚自己最想要,却碍于身份,无法做出的选择。 3小时31分18秒。 这条分叉纵横的通道走至尽头,便是这个空间里,谈寂曾到过最远的地方。 此处的复制品多但脆弱,基本被一剑穿心后,便会化作一摊黑血,堆积在地面上,甚至不需要再砍下头颅。 也许是因为它们刚被“生”出来,尚未来得及模仿原身的举动和能力。 谈寂砍瓜切菜般的解决掉了一些,终于在尽头处,看到了那个巨大且丑陋的傀儡真身。 那东西足足有两米来高,与之前两具不同,他的额头上并无裂缝,肥大的肚子上却开了道口子,不断有新的复制品从中爬出。 “啧。” 太恶心了,谈寂想。 不仅恶心,长得还和自己梦境中的非常相似。 也不知是看了太多的复制品,才会做出那样离奇悲伤的梦,还是他在这里待得太久,魂识受到了规则的同化,就要渐渐堕为新的傀儡了。 那捧引路的火,居然还在此处等他。 倘若谈寂没有记错,眠岚的这一段回忆里,记录了大量关于柯枫的事情。 火焰代表着谁,不言而喻。 “你这是,”他对着焰火笑了一下,“要和我一起上吗?” 3小时58分12秒。 谈寂于最后一程路的尽头,将长剑刺入了巨型傀儡的心口。 头颅斩下时,黑血溅了满天,却在巨傀轰然倒地之后,全都消失不见。 包括之前路上的那些,甚至沾在衣物上的这些,通通不见了。 除了满身被抓挠的伤痕外,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证明发生过的一切。 像是一场幻觉。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那捧并肩的火焰催促着,竟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谈寂的胸口在猛烈的起伏,他早已力竭,饥饿带来的低血糖,使手指不住的颤抖,几乎拿不住剑。 却还是踉跄的向前跑了一段,以肩撞开了那扇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门。 3小时59分48秒。 他落入无边的海水中,陷入了深睡。 兔兔计时器进了水,很快便彻底停摆。 所以不会有人知道,关上的迷宫空间里,4小时整,那捧火焰忽地燎原,燃尽了原有的一切。 不留骨血,不留灰烬。 *** 谈寂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气泡”里。 四周都是无尽的海水,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幽蓝的水母悠闲的张合着伞身。 一如曾在共情中见过的一样。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他的疲倦得以缓解,伤口也勉强结痂,只是饥饿感愈发的强烈。 这个“气泡”挺大的,不会阻碍活动,像是水上乐园里会提供的那种悠波球。 “这么快就醒了?” 黑暗里有个声音悠悠的说。 谈寂在“气泡”中站直身子,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个包裹着他的球竟然是硬的。 四周逐渐亮了起来,由深黑变成深蓝再到蔚蓝,就像是上浮至了浅海一般。 水母散去,眼前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那是一头很大的蓝鲸,被八根极粗的铁链所捆着,陷于海底无法动弹。 而它的背上,托着一个比关着谈寂的这个圆形“气泡”,大了许多倍的方形“气泡”,里面关着的是一个精致的茶楼。 第127章 静林楼。 原来那个未曾赴约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却只静静地隔着单面玻璃,守着他心里的那方归处。 谈寂抬头,看向了那个坐在锁链上的黑衣男人。 “你干嘛不许它浮上去?”谈寂问。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笑道:“你怎么知道它想浮上去?” “因为我能共情,”谈寂说,“深海里孤单的蓝鲸,代表了姜静心中化不开的孤独,而海面与雾气,折射出了名为静林的蜃楼,一旦浮出海面,执棋者便会发现,热闹的茶楼不过是蜃景中的幻相,我说的对吗?眠岚。” “小少爷,”眠岚被他说中了心事,无奈道,“你不会是真的来帮姜静破局的吧?” 谈寂饿得有些晕眩,但依旧强撑着说:“那你告诉我,玄冥是被谁杀的?” 他本以为眠岚会和他兜兜圈子,没想到对方却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来。 “吴峰。” “吴峰?” 在那些回忆中,谈寂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个名字。 “吴峰,吴老师,实验方骨干之一,曾是玄冥的好友兼同事,”眠岚说,“组织解散后,他被拘留了一段时间,由于成功证明自己是被人胁迫的,便被放了出来,在e城一个中学里任教,同时,玄冥出于对他的信任,将不少跟着他的实验品,送入了这所中学。” “之后呢?”谈寂追问。 眠岚说:“之后出了一些事情,玄冥发现他这位好友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变态,就彻底跟他决裂了。” 谈寂一愣,想起了一些在禾月局中见到的细节。 只是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没空纠结吴峰是个怎样的变态,毕竟这些细节出去再问柯枫也一样。 于是只问道:“他们既已决裂,为何吴峰时隔多年,才又对玄冥下手?” “那之后没多久,吴峰便被中学开除,后来他去了国外,同景凌的父亲一起,又弄来了一批孩子,打算重启实验,可当年所有的资料,都被玄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眠岚回答,“于是他们就想要找到你,0号实验品,对了,最后是谁找到的你,引你来了我这儿?” 谈寂摸了一下食指,语调里带着一点暖意,说道:“柯枫。” “果然,”眠岚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你签了悬命线公司?”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眠岚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不该和柯枫走得那么近。” 第六十五章 ·山海 深渊中的蓝鲸不安的甩了一下尾巴。 谈寂轻轻摸着指尖上的血痕,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皱眉问道:“为什么?” 眠岚换了一根离他近一些的锁链站着,解释说:“你十二岁时的那场事故,曾牵扯到过他。” “走得太近,会对他有影响吗?”谈寂低声问。 “对他当然没有影响,”眠岚有些莫名,“但可能会使你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 谈寂的表情瞬间缓和了许多,他大约是想冷笑的,但说起那人时,语气却总显得很温和。 “我签悬命线公司,正是因为柯枫承诺我,会帮我找回曾经的记忆。” 眠岚皱着眉看他,面前这个说起话来甚至会笑的谈寂,和他记忆中那个冷冰冰的小少爷区别很大,明明按照当年实验方的推断,0号实验品的能力,与他所能感受到的情绪,是成反比的。 神明应该越强大,就越无情。 “恕我冒昧,”眠岚说,“是什么支撑着你走过的迷宫?” 那原本应当是一个死局,他不过是想在没人会看到的地方,讲一讲自己的故事,但心中又有些不甘,希望那些秘密终被人知晓,希望阳光终究会驱散黑暗,希望伴于身侧的,不止山岚。 眠岚本以为,只有那个强大且无情的神明,才有大约五分的可能,穿越迷宫。 可谈寂却说:“爱。” 在七情中,「爱」是一个极为广泛的词。 在禾月的局中,奶奶的宠爱,母亲的苛刻与控制,以及与顾流光的年少相知。 在苏梦的局中,姐妹之间的嫉妒,对父母和嫂子的怨恨,以及对哥哥的依赖。 在连雨的局中,因渣男而大打出手的姨姨,害怕失去却阴阳相隔的恋人,以及姥姥定下的家规。 在徐慢的局中,小莲对爱情的憧憬与向往,徐慢的背叛与欺骗,暹罗对残魂的追逐,狸花在关门时,眼中的坚定和决绝。 还有这一局里,眠岚的守护,与姜静的等待。 母子,姐妹,祖孙,恋人,师生,挚友…… 谈寂竟已见过了这么多的「爱」。 一如柯枫说过的,要教他什么是爱。 “爱?”眠岚非常诧异,“神明竟然会说爱,若不是教了你两年刀剑与兵法,我简直要以为来的人是顾十三了。” 谈寂好笑的仰脸看他,问道:“实验方的研究方向错误,指得就是这个吧?” 由于弈者自身的情绪会被规则所共情,实验方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定弈者的情绪越少,越不会被局内规则所影响和束缚。 故而无论是三批实验品,还是对于0号的培养,都是极端的情感剥离或阻断。 那堆被玄冥烧毁的,来自实验方的资料中,曾写有: 第128章 1-1(风鸣),任务至上,冷酷无情。 blank1-1(柯枫),狂妄肆意,不服管教。 2-02(林泽),低调隐忍,情感淡漠。 …… 3-13(暂无姓名),疑似恋爱脑,预计将成为失败品,不用过分关注。 这行被红笔划去,旁边标注着狂草般的四个字。 「这不可能!!!」 3-13顾流光,第三批实验品中的最强者,甚至要比2-02还要强。 这几乎彻底推翻了,实验方自建立以来,便努力追求的目标,以至于所有人都寄希望于,那个被玄冥藏起来的0号实验品。 甚至有极端人士提出,只要0号比3-13强,他们的研究就没有错。 为首的便是,从玄冥身边,带走了谈寂的李组长。 眠岚努力反驳说:“也许实验方的确错了,但你可知,深情之人皆有软肋?就好比我只能躲在此地,顾十三只能躺在病床上一样。” 谈寂愣了一下,笑道:“那倘若我告诉你,顾流光两年前就醒了,而且最近,真的和他心中的‘那抹月色’在一起了,你又做何感想?” 眠岚傻傻的看着他。 “你若不信我,可以自己去问姜静或者林澜,”谈寂说,“你能去茶楼空间的吧?” 蓝鲸忽地挣扎了起来,海水被搅得一塌糊涂,锁链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咔啦啦啦”的,震耳欲聋。 幽蓝的水母也全都聚了过来,环绕着茶楼四周,像是绝美却有剧毒的谎言。 “眠岚,你的心乱了,缚不住它了。”谈寂说。 对方皱着眉朝他伸手说:“小少爷,剑还我。” 一向礼貌优雅的谈寂却摇了摇头,拒绝道:“去见他一面吧,你去赴约,局便能破了。” 混沌的海水之中,绷断的锁链飞驰出去,画出了一道锈黑色的弧线。 一根,两根,三根…… 蓝鲸奋力的想要上浮,背上顶着的方形“气泡”也剧烈的摇晃起来。 茶楼空间那边,发现时间流速变得越来越慢的众人,本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楼,看着电视机里,每天都一模一样的内容。 “五秒之后发生地震,然后小奶狗男主把美女姐姐女主搂在怀里,而单身狗边哭边躲进了桌子底下。”安婉对着电视背着剧情。 于是地震就发生了。 安婉手里还织着一团毛线,茫然的呆了几秒,被身边的黑猫按住塞进了桌子下面。 可可正徒手捏着蒸饺往嘴里炫,他大概是在平原上长大的,没体会过地震,当即吓得眼泪汪汪的躲到了桌子底下。 林澜和姜静也各自找到了掩体。 最后一根锁链绷断的瞬间,眠岚低叹了一口气。 “罢了,守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眠岚说,“小少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你也在迷宫里自己看了,我先送你出局吧。” 海底也震动着,蓝鲸托着一整个空间向上游去,谈寂因受伤和饥饿而感到了剧烈的眩晕及恶心,却依旧以剑支着身子,努力站得笔直。 “弈者会陪执棋者一同,至局终的最后一刻。” 眠岚明白这种坚持,却道:“为我破次例吧,第五轮局的队长大人,就当是我想,以弈者的身份,最后送他一程。” 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浅,蓝鲸就快要浮出水面。 长剑被谈寂抛了过来,他默许了。 “帮我给柯枫带句话,”眠岚说,“想要扳倒林家,得从林寒下手,以及,可以的话,替我照顾一下小澜。” 蓝鲸破出海面的那一刻,天边浮现出极其绚丽梦幻的蜃景。 是幼年时的相伴携手,是少年时的生死与共,是青年时的守护和等待。 是毫不犹豫的区分出了规则与挚友,是自断悬命之线,也要同另一个“姜静”死斗。 是姜静转身之后,眠岚的回眸。 谁说山海不相逢。 谈寂在第一束阳光中,先行出局。 他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 *** 现世的特殊工作间里,摆着个简约朴素的白色计时器。 1小时44分58秒。 折合至局中,便大约是十日半的时光。 普通的孤局很难超过十日以上,姜静的这种再例外,资料上所记载最长的第四轮局,也不过九日半而已。 资料上还说,那一局中,入了特殊空间的弈者走得非常痛苦,他于濒死状态被悬命线拉回现世时,腹部有一道极长的伤口,里面的脏器通通化作了血水,口中却还一直说着,“我明明就要走到了”。 柯枫死死的盯着计时器,工作间的门外,还站着几个从医疗区抓来的医生,以及一张抢救床。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原来这个冬天并非不冷,它只是,比以往来得更迟。 谈寂于工作间内静静的站着,右手还保持着抛出命线的动作,睫毛却极微的颤了几下。 之后的几秒钟里,他身上浮现出了大量的伤口,有深有浅,像是被一大群不知名的怪物抓挠形成。 那件黑色的外套,前一刻还整洁如新,这一秒里竟变得破烂不堪起来。 而一起入局的其他几人,却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沉睡着,一动未动。 弈者提前出局,常见于濒死,魂识被悬命之线短暂的拉回现世。 这样的情况不算多,但柯枫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也见到过不下十次了。 第129章 队友或同事惨遭不测,论谁都会感到十分难过。 可这一次,柯枫只感到了手脚冰凉。 那种如坠深渊的冷,仿佛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却还是冲过去接住了谈寂。 甚至都忘了,谈寂没有悬命之线,他若折在局中,连最后的诀别,都可以免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了,还是一如往常的锋利冷傲。 谈寂的声音又轻又哑,像是太累了,实在提不起来。 “柯枫?” “我在。” 他抱着谈寂,任由对方抵着自己的颈窝,一点都不敢动。 谈寂的脸色极差,搭在柯枫腰上的手指无法克制的抖着,他缓了几秒,才说:“别这个表情,低血糖而已,不是濒死,我又没有悬命之线。” 柯枫愣了一瞬,抱起谈寂便往门外的抢救床上跑去。 “医生!” 医生立刻围了上来,静脉通道迅速被打开,谈寂微闭着眼,听着身边的嘈杂,他已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却依旧不肯昏睡过去。 他想再陪柯枫一会。 抢救床被推入了公司的电梯中,柯枫一路跟着,从未放开过谈寂的手。 他的手太冰了,柯枫想,局里的十日,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谈寂,”柯枫说,“你现在无论说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三楼,谈寂隔了几秒才说道:“我想吃东西。” “好。” “不想被特殊病房关着。” “好。” “我考虑清楚了……愿意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完,还没来得及等柯枫回答,便彻底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窗外的雪,已经下成了一片茫茫的白。 柯枫吻了一下他冰凉的手背。 “好。” 第六十六章 ·意义 等谈寂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于清晨时分终于停了,这会儿暖阳又照入了病房,给窗框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色。 他所在的这间,是柯枫之前住过的,那个有单独门禁的特殊病房。 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只有仪器运转的声响。 谈寂醒了几秒,发现柯枫不在,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虚掩着的房门外,却传来了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柯神,”这应该是安婉的声音,“东部分公司刚刚传来了一份文件。” 柯枫的声音有些哑,像是熬着一整晚,他问:“傅总传的?” “对,他们今天上午刚入了一个局,意外得知,那所用于给实验方提供对照组的封闭式小学,其背后的投资方正是林家。”安婉说。 “只有这些?”柯枫又问,“这个风哥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安婉答道:“还有就是,那所小学在实验方解散后便被查封,但林家并不甘心于此,三年之后,又于l市老家,就是那个离咱们超远的城郊,建立了一所青少年叛逆管教教育学院,命名为‘咏杏书院’。” 柯枫皱眉道:“戒网瘾的那种?” 哗啦啦几声翻看文件的声响之后,安婉给出了回答:“对外的广告是,网瘾、早恋、逃学打架、不感恩父母、顶撞老师,都可以治。” “包治百病了属于是。”可可小声插嘴。 柯枫嗤笑了一声,问:“所以实则是做什么的?” 安婉说:“实则是给逃往国外的那些,不甘心的研究员弄出来的新实验品,做对照组。” “干嘛这么执着于对照组?”柯枫问。 “一来对照组也可能出现极强的天赋,比如您,再比如咱们的小实习生,”安婉叹气道,“二来就是,林家如今的这位准继承人,您的小舅舅林寒,他个人对于对照组,似乎有某种超乎寻常的执念。” 林寒,谈寂愣了一下,想起了临出局前眠岚所说的话。 他本意是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的,奈何这会儿被包扎得像个粽子,没起成不说,还弄出了不小的响动。 柯枫立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闪身进了病房,留下捧着文件的安婉,在门禁外面和可可大眼瞪小眼。 “醒了?”柯枫推门进来,边走边说,“你的午饭在路上,很快就到,给你住这间病房,是因为这里的设施最完善,不是要关你,想出去随时都可以。” 门外的可可小声嘀咕:“好强的求生欲。” 谈寂躺在病床上仰脸看他,险些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柯枫的头发有些乱,外套不知脱去了哪,衬衣的衣领和袖口上,还沾着前一天抱谈寂时蹭上的血迹,那双深邃的眼中浮现出了不少血丝,像是就这么守了他一整晚。 “你……”谈寂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喉咙也火辣辣的干疼。 “先喝点水。” 一杯温水立刻递了过来,柯枫原意是打算让谈寂靠在怀里,亲手喂他喝的,奈何小美人非常坚持的自己坐直了身子。 “别让我靠着你,”谈寂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大口温水,“你的伤还没长好。” 谈寂于姜静的第五轮孤局中,一待便是十日半,对于柯枫而言,却是不到两个钟头。 此时距离柯枫在徐慢的局中受伤,尚不足二十天,那两根断裂的肋骨,也不过刚恢复到可以下床活动。 第130章 在阴暗幽闭的空间里待了那么久,谈寂却依旧记着二人之间的时间差,记着柯枫的伤尚未痊愈。 这样的谈寂,柯枫怎么能不心动。 “他们说,你在特殊空间里待了八日半,”柯枫问,“谈寂,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谈寂喝够了水,也没打算再躺回去,柯枫便干脆将病床摇了起来,任他靠在床上。 一旁的输液架上还挂着点滴,谈寂盯着看了一会,笑道:“也没多难熬。” “不难熬?”柯枫皱着眉轻声问,“医生说,你比入职体检上录入的体重,轻了足足9.6斤,身上有72处明显抓伤,疑似进行过长达几天的剧烈运动,和极其危险的打斗,严重缺水,血糖低到测不出来,谈寂,这就是你说的不难熬吗?” 谈寂有些惊讶的仰脸看他,柯枫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并非责备,呼吸微抖,握着病床护栏的手,却用力到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明显是又气又心疼,还舍不得凶他。 他从未见过柯枫这幅模样,这个男人应当是肆无忌惮的,就像是那份资料上写着的一般,打不服,吓不怕,狂妄不羁,无法管教。 可他会对谈寂服软,会因可能失去谈寂而感到害怕。 也许这便是眠岚所说的软肋。 可谈寂不是软肋,他可以做柯枫坚不可摧的盔甲。 见他这样,谈寂叹了口气,干脆坦白说:“特殊空间里有很多规则傀儡的复制品,不难杀,只是太多了,迷宫有点难走,我带进去的食物不太够,不是故意不吃饭的。” 柯枫垂眸看了他一会,没接话,只是松开护栏,俯身抱住了他。 大约是害怕碰到伤口,这个拥抱很轻,美好得像是幻觉,让谈寂不禁回想起了,在迷宫里做过的那个梦。 “迷宫里清醒的时间一日比一短,我很害怕终有一日,会再也醒不过来,在第八日开始前,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傀儡,你进去找我,被我……”谈寂顿了一下,又说,“所以我必须跑得快一些,哪怕耗尽全部的力气,也不能让你失望。” 他鲜少和人解释什么,也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第一次这么做,竟是为了哄柯枫。 “别生气了。” “没生你的气,”柯枫轻搂着他,任谈寂的下巴抵在颈窝处,“我只恨自己不能同你一起入局。” “没生气就去休息一会。”谈寂说。 “不累,等你的数值再恢复一些。” 柯枫放开了谈寂,原本是想看一眼仪器上显示的数值,起身的瞬间,毫无防备的被谈寂亲了一下唇角。 谈寂的表情淡定得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重复道:“去休息一会。” 柯枫保持着这个起身的姿势愣了足足有十多秒,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跳声又快又重,几乎覆盖了一切的感知。 他被谈寂亲了一下? 谈寂也没想到柯枫会这么大的反应,他担心对方一直这么僵着,会影响肋骨的恢复,不得不轻轻推了推柯枫的肩膀。 “柯枫?……唔!” 手腕被握住了,想说的话也全被堵了回去,柯枫的呼吸很烫,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决堤而出。 却在撬开唇齿时,又化作了潺潺溪流,延绵不断。 一如他对谈寂的爱,炙热却温柔。 窗帘大敞着,正午的阳光映在雪上,也拢在二人交错的身影上。 八日的奔跑、饥饿、焦急、疲惫、拼死相战,在这一刻里,都有了意义。 神明吻了属于自己的那片人间。 *** 半晌,柯枫才起身,他的声音更哑了,但与之前的稍显疲惫截然不同。 “陪你吃完午饭,”柯枫笑着说,“我就去睡会儿。” 谈寂的身体的确尚未恢复,他靠在病床里,努力平复了好一会急促的呼吸,脸色倒是一如往常般平静,被头发遮住的耳根却红得发烫。 正巧安婉和可可下楼替他们接了外卖回来,四只手总共提了十二个外卖袋,复杂得仿佛量子纠缠。 安婉不得已用胳膊肘敲了敲门,问道:“柯神,我们能进去吗?” 柯枫主动开门接过了一部分外卖,谈寂则是面不改色的拉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子,企图挡住发红的耳根。 “进来吧,”柯枫拖了张桌子过来放外卖,“一起吃个午饭。” 可可兴奋的问:“我能吃哪些?” 柯枫答曰:“谈寂不想吃的,你都可以吃。” 合着他点这么多外卖,只为了让谈寂挑出一些想吃的来。 谈寂靠在病床里笑骂道:“浪费。” 十二个外卖袋围成了一个圈,安婉跟拆盲盒似的,依次将它们拿了出来,等着谈少爷翻牌子。 “怎么能说浪费呢,公司里还有这么多张嘴呢,光是接你出局的医生,我就喊了五个下来,”柯枫说,“你留了句想吃东西就昏过去了,我也不确定你具体想吃什么,只能多点几家。” 几家吗?柯神分明是把一条街上所有医生让吃的东西,全都点了个遍,安婉心想。 谈寂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外卖中,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土鸡汤。 无他,只因为从外形到口感再到味道,它都完全不像面包。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谈寂都不想再吃面包了。 安婉见柯枫心情似乎挺好,犹豫着小声说道:“傅总问你,要不要回一趟林家?” 第131章 柯枫这会儿在看着谈寂吃饭,的确没理由不高兴,低声问:“找林寒?” 谈寂咬着根鸡骨头问:“林寒是林家未来的家主吗?” “好好吃饭,吃完告诉你。”柯枫说。 几人都挑好了想吃的食物,柯枫便又出去了一趟,将剩下没有拆封的外卖,送去了医生值班室。 趁表哥不在,可可悄悄凑了过去,问谈寂:“你居然真的能从那个空间活着出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想做便做到了,”谈寂小口喝着鸡汤,“姜静最后破局了吗?” 可可点头说:“破了,他说能见眠岚一面,便释怀了,之后二爷还和我跟澜姐姐,说了一些林家的事情。” 谈寂盯着鸡汤想了一会,突然明白柯枫为何要让可可这么个萌新,入姜静那么特殊的局了。 这孩子虽然中二了点,但对林家恩怨纠葛的了解,可能比早早离家的柯枫还要多。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柯枫便推门回来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碗没太大变化的鸡汤。 谈寂难得有点心虚的端起了碗,咕噜噜的喝着汤,虽然表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柯枫拿着碗瘦肉粥坐到了病床边,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了句:“再不好好吃饭,我就亲自喂你吃。” 谈寂面不改色,只是喝汤的速度更快了。 第六十七章 ·林寒 之后的二十分钟里,谈少爷不仅一言不发的喝完了一大碗鸡汤,还被柯枫哄着又吃了半碗瘦肉粥。 看得安婉和可可目瞪口呆。 他也的确是饿狠了,初醒时不觉得饿,这会儿反而吃撑了还感觉有些不满足。 倒是柯枫将碗接了过来,不许他继续吃了。 “别急,晚饭还给你送。”柯枫说。 谈寂也知道吃得太多不好,点头道:“那你去休息。” 柯枫笑问:“不想知道林寒是谁了?” “我问可可不也一样。”谈寂说。 可可在其表哥目光的注视下,硬是没敢吭声。 “林寒,我亲爱的小舅舅,我外祖父林墨规最宠爱的小儿子,”柯枫说,“和风哥同岁,是个年轻有为的霸道总裁。”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并无过多的情绪,但谈寂明显感觉到,柯枫不喜欢这个人。 谈寂问:“哪种霸道总裁?” 安婉递给他了几页文件,答道:“不停的更换情人,并且情人总是无故失踪的那种。” “失踪者皆为男性,且年纪都在18至22岁之间?”谈寂对着文件皱眉,“这么小?” 柯枫摊手说:“有钱人玩得花,而且他其实是个男女通吃的,对年纪卡得并不死,只是失踪的那些,通通不到22岁。” 谈寂翻了一页文件,又问:“2年内失踪了5个?官方不查他吗?” “怎么可能不查,”安婉叹气,“可他每次都表现得非常配合,在他的十五处豪宅里,均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且此人的名声相当的不错,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猜测他的情人其实是卷钱跑了,他反而成了受害者。” 可可也解释说:“他的情人更换得非常频繁,通常两三个月就腻了,偶尔还会多线操作,两年下来怎么也换了将近二十个,失踪五个其实不算显眼。” 谈寂冷笑了一声,玩得是够花的。 柯枫倚着病床的护栏,陪谈寂一同看文件,突然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过分巧合的细节?这些失踪案,正是从林家开设在l市的咏杏书院,倒闭后没多久开始的。” “他在挑选某样‘东西’。”谈寂皱眉。 柯枫说:“对。” 可可一脸茫然。 安婉问:“怎么这么在意他?” “我出局之前,眠岚托我带了一句话,”谈寂说,“他说,‘想要扳倒林家,得从林寒下手’。” “眠岚当真是林家的‘眼’,”柯枫皱眉问,“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谈寂仰脸看他,忽地想起了那句“你不该和柯枫走得那么近”。 于是只笑着摇了一下头,说道:“快去休息,晚上再和你说。” 回忆起痛苦的经历吗,他自己当然是无所谓的,但又何必说出来让柯枫难受。 可可收拾好桌上的外卖盒,跟着安婉先一步出去了,柯枫叹着气起身,他应当是真的有些累了,不过临走前还是没忘了把谈寂的手机递给他。 “手机可以还你,但是输液的时候不许打游戏,”柯枫说,“饿了就给我打电话。” 谈寂乖乖的应了一声,心说自己又不是网瘾少年。 柯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也起身出去了。 窗外的阳光似乎被云朵挡住,空荡的病房也显得暗了几分。 对于谈少爷而言,手机如果不能用来打游戏,那就只剩下聊天这一个娱乐功能了。 好在他寥寥无几的好友中,真的还有一个确认存活。 禾月:[安姐姐说你一出局就被送进特殊病房了,你没事吧?!] 谈寂很乖的没动输液的那只手,单手打字回复。 难辞人间客:[没事,低血糖罢了,问你个事。] 禾月:[啊?] 难辞人间客:[吴峰你还记得吗?] 禾月:[你是指我初一初二时的那个班主任?] 难辞人间客:[对。] 第132章 他和禾月是初三分班之后才认识的,初一初二时谈寂在3班,禾月在9班,中间隔着一层楼,就连升旗早操时都遇不见彼此。 何况那会儿谈寂刚没了记忆,一身伤,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私立医院里度过的。 对于9班的班主任,他唯一的印象只有胖,又黑又高又壮的那种,不动的时候像一座山,真跑起来,整栋教学楼都要抖三抖。 禾月:[他很严厉,经常体罚学生,我那会儿偷偷去5班找顾king,还被他抓到过……] 难辞人间客:[除此之外呢?] 禾月:[记不起来了,奇怪,这段记忆里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内容……] 手机对面,远在东部分公司的禾月靠在沙发里,痛苦的撑着头。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关于初中班主任,也关于顾流光。 在那段折刀往事的后面,应该还发生过什么才对。 手机的提示音又响了一声。 难辞人间客:[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安婉说你们今天上午刚入过一个局?] 过了好一会谈寂才收到回复。 禾月:[嗯,很简单的一个局,收获倒是不小。] 谈寂心知这会不能再刺激他,便找了个轻松的话题,纯当闲聊。 难辞人间客:[局里吓人吗?] 禾月:[不吓人,完全没有刚来这边时,入的第一个局吓人。] 难辞人间客:[那第一个局什么样?] 禾月:[执棋者是个干白事的,连局,中间有一段幻相,每个弈者看到的都不同,我刚好前一天晚上熬夜,玩了个冥婚相关的恐怖游戏!] 难辞人间客:[然后呢?在幻相里看到了什么?鬼新娘?] 禾月:[幻相里我穿着一身喜服,骑着白马挂着红花去接新娘,那新娘身段老好了,目测有一米八几,可惜穿的是身丧服。] 难辞人间客:[恐怖在哪了?] 禾月:[恐怖在我揭开盖头,发现对方是顾流光!] 难辞人间客:[……] 难辞人间客:[你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大约有一些偏差,顾流光他知道吗?] 对方直接发过来了一段聊天记录。 禾月:[顾king……] 愿我如星:[怎么啦?] 禾月:[我在局中幻相里,看到你变成了我的鬼新娘……] 中间大约间隔了半个多小时,顾流光才回复他。 愿我如星:[[图片]这样的吗?] 谈寂点开图片,阴暗幽深的光线下,顾流光披了一身左衽红衣,正红色的盖头半盖不盖着,露出了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眸。 禾月:[啊——!!!(尖锐爆鸣)] 禾月:[你你你你你在哪?!这这这这这是道具吧?!] 愿我如星:[嗯,道具。] 愿我如星:[在狂蝶曾经的私人工作间里。] 这让人很难想象,狂蝶的私人工作间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谈寂忍笑,又陪禾月闲扯了好一会有的没的,直到太阳都落山了,确定对方真的已经没再纠结关于吴峰的事情,才放任小傻子出门去觅食。 柯枫补完觉回来的时候,谈寂正单手操作手机,勾着一长段聊天记录。 “要帮忙吗?”柯枫问。 谈寂仰脸看他,柯枫应该是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困倦和疲惫感也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往日里风流不羁的模样。 分明这才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 他干脆把手机递了过去,说道:“把这段聊天记录,发给顾流光。” 柯枫粗略的看了一下,疑惑道:“你是担心小傻子会去问他吴峰的事?” “直接问倒还好,”谈寂说,“我是担心禾月去诈他。” 禾月刚入过一个局,没人知道他具体回忆起了什么,他若说自己想起了关于吴峰的事情,想问顾流光一些当年的细节,对方自然会向他全盘托出。 问题在于,傅总说过,这种更改记忆的方式,用现世的手段恢复,或是被人告知,对遗忘者而言都十分危险,唯一的解法便是局的馈赠。 可局是非常小气的,不可能每次入局都有所馈赠。 柯枫边帮他转发记录边问:“小傻子有这么聪明吗?” “他只在别的事情是傻,”谈寂说,“遇到这种事情可聪明了。” 果不其然,记录发出没多久,谈寂便收到了顾流光的一句“多谢”。 但他也完全能理解禾月,如果有一件事情对自己非常重要,旁人都知道,却因各种原因不能告知,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当真是又委屈又气愤。 很何况牵扯的还是,他最在乎的人。 谈寂收起手机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眠岚和我说,吴峰就是杀害玄冥的人。” 柯枫看上去并不是很意外,答道:“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你也在禾月的局里看过论坛上那个帖子了,吴峰这个人,原本是一个非常顶尖的研究员,和玄冥关系也很不错,但他藏着一个变态爱好。” “他……”谈寂思考了一会,皱眉问,“他在学校里打算对自己的学生禾月下手,被顾流光发现并阻拦了?这要怎么拦?” “入局,”柯枫的声音压得很低,“顾king拉他入局了,是个禁术,非紧要关头绝不能用。” 「非紧要关头绝不能用。」 最后的半句,与谈寂脑海中的声音叠在了一起,那是来自玄冥的教诲。 第133章 谈寂问:“所以,顾流光以「爱」成局,阻止了吴峰,而禾月,被洗去了这段记忆?” 柯枫答道:“不止这一段,景凌和祁冽当时也在这所中学,景凌那个逃去国外的父亲,为了保住吴峰在学校里的位置,让景凌洗去了禾月所有关于顾流光的记忆,可他学艺不精,无法彻底抹去,只得用祁冽替换了顾流光。” 谈寂继续推断说:“之后通过顾流光,玄冥终于看清了吴峰的为人,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自己搬离了e城?” 他还记得,初二快毕业时,声称是自己监护人的奇怪叔叔,某一天突然留下了一封信,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私人医院。 之后能见到他的机会,便越发的少了。 “不止他一个人,当时所有跟着他的学生,全都一起搬来了l市,顾king也因此休学,”柯枫说,“行了,你的晚饭来了。” 谈寂:“?” 这人什么时候点的外卖? 第六十八章 ·雪夜 之后的几天,谈寂被迫接受了来自柯枫的各种投喂。 每天四顿,除了刚醒的那天吃的是外卖,后面的日子里,全都是连着砂锅端上来的各类养生汤粥。 谈寂捏着勺子盯着面前的玉米排骨汤,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不喜欢?”柯枫啃着一棒蒸玉米问,“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谈寂一愣,仰脸看向他,很惊讶的问:“你做的?” 这也不怪谈寂没想到,这几天里,柯枫一直忙于对林家和吴峰相关信息的整理跟归拢,以及与东、南两家分公司的通讯联络,除了给他送饭之外根本见不到人。 甚至有两次还是可可给送过来的。 柯枫笑道:“没想到我会做饭?” 谈寂问:“你七岁就做了对照组,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他已经喝了五天的汤和粥,原本不肯再吃了,这会儿得知是柯枫亲手做的,倒是又乖乖拿起了勺子。 “七年前吧,刚跟老师一起搬来l市那会儿,公司刚成立,原址在远郊,远得只能看松鼠呲牙,”柯枫说,“还没说你想吃什么呢?” 谈寂正咬着一截排骨上的软骨,的确是炖得软烂鲜香,味道极佳。 “想吃烧烤炸串,爆辣的那种。”谈寂说。 柯枫盯了他半晌,憋出了两个字:“不行。” 他大约是想凶谈寂的,但说出口时又掺了些许心疼,反倒是哄得对方喝完了一整碗排骨汤。 谈寂将空碗递了过去,笑着说:“开玩笑的。” 柯枫瞬间更心疼了。 l市的冬夜冷极了,却并不黑,窗外的路灯映照着窗框上的积雪,雪花无声的飞舞着,有种静谧而孤独的美。 病房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谈寂穿着单薄的白色病号服,孤零零的靠在床里,身边只有仪器偶尔亮起的光。 他伤口恢复得很快,许多处不再需要绷带,下床活动也已不成问题,只是短发很久都没机会修剪,柔软的刘海略有些长,挡住了锋利的眉眼。 头顶的冷光灯拢着他单薄的身影,在静谧的冬夜,有种莫名的疏离和寂寥。 谈寂的身形总是挺得很直,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哪怕是受伤到昏迷倒下的前一刻,哪怕是被柯枫抱着或是吻着。 像是那种最倔强的植物一般,无论是烈风还是暴雪,都能独自面对,毫无怨言。 可有人不想让他独自面对。 柯枫接过碗放在一边,俯身又抱住了他。 谈寂任由他抱着,轻声问:“怎么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柯枫替他捋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手收到一半突然改变了主意,轻抚着谈寂的唇问,“想不想我?” “想。” 是个令他倍感意外的回答。 柯枫原本以为,像谈寂这样孤傲内敛的人,哪怕在热恋时,也不过是允许对方做些稍显亲密的行为,能回应一二,都是实验方当年瞎了眼。 但谈寂却说想他。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错,眸光相映。 “很想你,”谈寂说,“无论是在局里,还是出局之后,在所有见不到你的时候。” 柯枫的呼吸瞬间就乱了,却还是压抑着情绪低声道:“抱歉,我……” 谈寂很轻的摇了一下头,说着:“别道歉,我陪你一起,管他荆棘遍野,管他雪虐风饕。” 荆棘遍野,他便披荆斩棘,雪虐风饕,他心中自有烈火燎原。 柯枫在做的,亦是谈寂想做,又何必向他道歉。 “谈寂……” 柯枫轻叹了一声,温热的呼吸离他更近了。 谈寂搭着对方的肩,毫无章法的回应着,于错乱的呼吸与衣料的细微摩擦声中,品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嘶,”柯枫下意识的让了一下,微哑的嗓音里却全是笑意,“小豹子的牙果然好尖。” 这称呼分明来自狂蝶那古怪的癖好,此时被柯枫喊出来,却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想要道歉,唇却被柯枫用食指轻轻抵住。 “没关系,”柯枫说,“我教你。” 我教你,什么是爱,怎么去爱,都教你。 谈寂愣了一下,又主动仰脸迎了上去。 半晌之后,柯枫才撑着病床的护栏,略微拉开了一些二人的距离,而谈寂则刻意的偏了一下头,拉断了那道暧昧的银线。 第134章 他依旧静静的靠在病床里,垂着眸,胸前却不住的起伏着,耳根后面也红了一片。 柯枫也喘着气看他,谈寂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他白得像块美玉一样,入手很凉,但也很润。 “太晚了,”柯枫的嗓音反而更哑了,“今天就教到这里。” 谈寂很低的应了一声。 柯枫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这才想起来正事,问道:“我下周打算去一趟林家,你想要一起吗?” 他说的去,而不是安婉之前问过的回。 也许他从未将那里当做是家。 谈寂有些意外的问:“我可以去?” “怎么不能去?给我那尊敬的外祖父,和亲爱的小舅舅看看,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柯枫笑说。 谈寂也跟着笑了一声说:“新交了他们最想要的0号实验品,做男朋友?” 柯枫本意是逗他一下的,没想到谈寂就这么轻易的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见他这幅表情,谈寂又说道:“我同意都同意了,干嘛不承认,你是要去找林寒,他能提供什么信息吗?” “他有一个局,第七轮,连局,”柯枫说,“之前就出过非常高的价格想求风哥,被傅总婉拒了。” 谈寂皱眉问:“求风鸣?你俩不是很早之前就跟林家撇清关系了吗?” 柯枫说:“撇清关系是撇清关系,接单是接单,不冲突,林寒是个普通的富二代兼总裁,和弈者的圈子没什么交集,与其找陌生弈者,不如选择相信风哥和我。” “他不是弈者,也并非实验品,成局只是因为无法释怀的回忆和执念?”谈寂问。 “不知道,他不肯说,”柯枫摊手,“而且他的要求也不是破局,弈者只要在局中保证他的安全即可。” 谈寂静了一会,又问:“你打算接这一单?” 柯枫点了点头,回答说:“警方一直苦于找不到失踪案的证据,他的局中也许会有线索,既然眠岚说通过他能够扳倒林家,就证明林寒一定藏着些什么。” “你的伤还没好,打算约什么时候?”谈寂问。 “一个月以后,”柯枫说,“现在是他求我们,我们不能显得太着急。” 谈寂这才点头说:“我和你一起。” 一起去林家,也一起入局。 柯枫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往外走,边说:“我到时候来接你。” “嗯,”谈寂目送他出门,问道,“带我去单纯只为了炫耀?” “倒也不是。” 柯枫端着东西在门口站了一会,没回头,只是轻声说了句:“想让我的母亲看看你。” 谈寂顿了一下,忽地想起可可说过,柯枫正是因为母亲早逝,才被混账父亲和无情的外祖父卖去做对照组的。 我何德何能,被柯枫如此看重,谈寂心想。 *** 一周之后,谈寂穿着身很普通的常服,早早出现在了公司一楼。 他身上那些伤口恢复得很不错,过长的头发也再次被剪短,衣服不厚,反正无论柯枫的车里还是林家的室内,暖气应当都很充足。 可可也在一楼等着,穿得要正式了不少,可惜配上那头中二的奶奶灰,总给人一种偷穿了大人衣服的错觉。 见到谈寂下来,可可非常雀跃的喊道:“寂神!” 谈寂:“?” 这又是什么新的中二称呼? 安婉也在一旁吐槽道:“怎么不喊神明大人了?” 这偌大的公司一楼,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与可可不同,林澜和姜静在破局的当天,便被傅总安排接应的人秘密接走,林家到现在都还不知姜静已破局,悬命线公司已掌握了不少秘密,还在眼巴巴等着风鸣或者柯枫接他的单。 而黑喵,则是由于谈寂带出了关于狞猫的消息,南部分公司计划有变,紧急将他也调过去彻查狂蝶的死因了。 可可认真的说:“在林家当然不能喊神明大人,表哥又说过见你如见他,道上都喊他柯神,当然也应该喊你寂神。” 寂神无言以对。 他对热血中二病没得话说。 好在柯枫下来得很快,他穿得同样不算厚,却意外的相当讲究,白色打底的翻领大衣上,缀有晴蓝色的装饰,衣摆上的银色暗纹繁复雅致,却配了个可爱的小雪豹胸针。 大衣内里配的是件同样晴蓝色的衬衣,白银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抵在了他明显却不突兀的喉结上。 那头被迫剪短的黑发也精心打理过,微卷的刘海搭在额头上,从正式里又透出了一丝叛逆,只是耳垂上空空的,找不到那颗耳钉存在的痕迹。 是了,早在徐慢的局中,耳钉就被柯枫输进了宝箱里。 谈寂盯着柯枫看了好一会,心绪微动。 反倒是柯枫拿着车钥匙笑着看他,轻声问:“喜欢我穿成这样?” 那架势,仿佛只要谈寂点一下头,他天天这么穿着都不成问题。 谈寂跟着他进了电梯,语气波澜不惊的说:“也不是,没见过你穿得这么正式罢了。” 可可“哒哒哒”的跟上,听到他表哥无奈的叹了口气。 电梯行至负一楼停车场,谈寂先一步出了门,与柯枫错身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句:“穿什么我都喜欢。” 可可自然是没能听清,一脸茫然的看门口的表哥突然呆住了。 第135章 直到电梯门快要合上时,柯枫才回过神来,伸手挡了一下。 他的小美人,什么时候这么会说情话了? 第六十九章 ·林家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可可和柯枫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谈寂则靠在副驾驶座里沉沉欲睡。 “困了就睡一会,”柯枫随手调小了音乐声,“去那边要将近两个小时。” 谈寂迷迷糊糊的应声道:“这么远?你的伤开两个小时车没问题吗?” “要不我来?”可可跃跃欲试,“我刚拿的驾照!” 可惜柯枫无情的拒绝了这位马路杀手的提议,没有驾照的谈少爷也遗憾退场,靠进椅子里彻底睡着了。 窗外的雪花飞驰而去,车子平稳的驶过大街小巷,等再次醒来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这一觉谈寂睡得很好,初醒时竟有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郊区的雪不知是停了还是压根没下过,道路上来往的车辆极少,以至于视野能轻松的越过护栏,看清远处那片望不到头的雪松林。 谈寂靠在副驾驶座里发了半分多钟呆,忽地想起一年多前,某次从外地回那个跟禾月合租的出租屋时,也是在松林覆盖的郊外,也是接近年关,网约车在路上突然出了故障,他便只好下车等待司机检修。 那应该是在一片墓园附近,相当偏僻,又冷又静,可谈寂非但没有觉得害怕,还朝着远处的雪松林里好奇的看了几眼。 他原本应当是想找只松鼠观察一会,消磨掉这段等待的时间,却没想到松林里还站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量极高,齐肩微卷的黑发遮住了侧脸,难以看清面容,而谈寂想找的松鼠,正蹲在男人合捧着的十指上,贪婪的往嘴里塞着男人掌心中的松子。 林间忽地有鸟飞过。 “醒了?”专心开车的柯枫终于发现了发着呆的谈寂,“还有十来分钟就能到林家。” 谈寂坐直身子略微舒展了一下,轻声问:“你每年年前都去林家吗?” 柯枫有些意外他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回答说:“不一定,但年前总会去一趟林家附近的墓园。” 谈寂了然的点了点头,没问他林中的松鼠手感如何。 “说起来,今年过年好晚哦,”后座的可可插话道,“居然还有一个多月,那岂不是咱们从林寒的局里出来后,正好准备过年?” “咱们?”谈寂疑惑的看了一眼柯枫,可可显然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严格来说,他甚至都不是正式弈者。 柯枫说:“傅总同意的,说可以让可可来当个寒假工。” 好嘛,圈里赫赫有名的悬命线公司,不仅招了实习生,现在连寒假工都有了。 “打工攒钱交下半年的大学学费,是不是很励志?”可可开玩笑说,“不过林寒居然会同意大过年的入局。” 谈寂无所谓的说:“反正入局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情,耽误不到过年,我比较不理解的是,他费尽心思求风鸣和你入局,就不怕你们在局中发现些什么吗?” “两种可能,”柯枫说,“要么他笃定我们在局中,找不到任何关于林家或者他自己的秘密,要么,他有十成把握让我和风哥出不来他的局。” 这与谈寂猜测的基本一致,但听柯枫说出口时,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道路拐了个弯,一片巍峨的建筑群出现在了的眼前。 这一大片区域都归林家所有,纵使谈寂没来过此地,也从当地各类新闻和报道上,见过了不少相关的视频和照片。 柯枫远远的看着门口亲自来迎他的小舅舅,笑道:“好了,别这么不高兴,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带来林家炫耀的男朋友。” 后座上的可可正靠在椅子里玩手机,当即惊得脱了手,连机带壳正面砸在了鼻梁上,疼得他“嗷——”了一声。 不是?他俩啥时候搞到一起的? *** 门口亲自来迎柯枫的林寒,的确如照片上那样,生的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从穿着到谈吐无不透着成功人士的气质,热情但不冒昧,自信且不高傲,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有问题,还真的很容易使人相信,这就是一位优秀有为的青年才俊。 反倒是柯枫显得有些冷淡且傲慢,看向林寒时的那股子不屑感,谈寂虽是第一在柯枫身上见到,却直觉他并非是装的。 他应该是发至内心且不加掩饰的讨厌林寒。 “柯神,”林寒笑道,“想请你来一趟林家可真不容易,这位是?” 柯枫下了车,身上的傲气也没收敛,只是说起谈寂时,语气柔和了几分,他边替谈寂拉开车门边介绍道:“我男朋友,谈寂,会和我们一同入局。” 林寒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愕然,不知是惊讶于柯枫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他居然舍得带男朋友入局。 自幼时林寒就能将心思藏得很好,纵使万分惊讶,神情也能迅速恢复至平静,仿佛只要柯枫肯入局,别的事情便都好商量。 “外面冷,三位随我移步书房吧,”林寒引着三人进了门,对谈寂笑道,“你的手可真漂亮。” 谈寂一愣。 对方的语气里并无半点的轻佻,听上去是非常单纯的欣赏与赞美,却引得谈寂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手腕。 手腕上空空的,他自然不可能带着玄冥的命线来林家,招摇过市般宣布自己0号实验品的身份,只是没摸到命线,使的谈寂感到更不爽了。 第136章 柯枫不动声色的将谈寂揽进了怀里。 林家的书房一如眠岚在时那般,恢宏雅致。 跟在最后面的可可,像是二人的贴身秘书似的,任劳任怨地从包里掏了一份合同,递给林寒,这个中二少年自从进了林家,便紧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当真反感这里。 林寒仔细看完了合同上所有的内容,才问:“你不先问问局中的细节?” 柯枫靠在沙发里,也不碰桌上的茶,只单手揽着谈寂,嗤笑道:“风哥之前问你时,也没见你说了。” 他笑得实在有些轻蔑,林寒的脸上挂不住,他毕竟是柯枫的长辈,即便对方早已和林家断了关系。 “父亲最近身体状态很不错,”林寒说,“你考虑留下陪他吃个午饭吗?” 父亲,他指的应该是柯枫的外祖父,那个亲手将他推进深渊里的人,谈寂心想。 “不考虑,”柯枫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我是带谈寂来看母亲的,顺便给你送一份合同,林先生倘若无意合作,我们便告辞了。” 林寒原以为他带男朋友来,是打算缓和一下与林家的关系,才拿林墨规的身份出来,想要暗示一下自己毕竟是柯枫的小舅舅。 谁知柯枫并无此意,甚至比前几年来林家时还要狂妄,林寒只得当即道了歉。 “合作,当然要合作,”林寒说,“不仅给你这个数,你带进局的所有人,包括可可,都给这个数,而且不要求破局,规则随你改,只要保我出局就行。” 柯枫沉吟了一会,倒是谈寂先问了句:“那你入这局是图什么?” 林寒笑说:“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假如,我说假如,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柯枫了,无论是现世还是局中,无论是碧落还是黄泉,天地间都再无他,你会不会,一遍又一遍的,走入唯一有他的梦境之中?” 谈寂回答的很是干脆:“不会。” 当然不会,他根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更何况,沉溺于回忆的虚相中无法自拔,拼了命的逃避或是美化着曾经,本就是弱者的行为。 毕竟梦境再美,也不是真正的柯枫。 林寒挑了一下眉。 做为上位者,他身边总是聚集着各式各样的美人。 初见时多冷傲不屑的林寒都见到过,但只要给够了他们心中的价格,再外加一些情感上的控制,最后玩腻分手时,照样个个都能哭得撕心裂肺。 他无比的享受着这种,毁掉一个美好事物的感觉。 但面前这个冷美人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神是爱着柯枫的。 不是那种被控制着爱,从柯枫的举止上来看,他平日里应当相当尊重谈寂。 哪怕这会儿摆出一副大爷模样搂着他,也是自己伸长了胳膊,手指轻搭在谈寂肩膀与手臂的连接处,亲密但不会使对方感到任何束缚。 “小美人,”柯枫对谈寂说话时也总是笑着的,“你这样会显得很不爱我。” 谈寂也跟着笑了一下,只不过是冷笑。 “林先生的意思是,你的局中有一个放不下的恋人?”谈寂问。 “哪里算得上是恋人,少年时的求不得罢了,”林寒说,“是个很长的连局,从书院一直到我住过的某栋别墅里,具体内容,我会在入局前整理好发给柯神。” 他说着便龙飞凤舞的签了合同,还当即付下了定金,才又问:“可以问问柯神打算带那几位弈者入局吗?” 柯枫接过合同递给可可,笑得意味深长道:“你希望有谁?” 林寒半开玩笑的说:“按照道上的惯例,我这会是不是应该说顾king?” “顾king在遥远的z市,归期不定,”柯枫揽着谈寂站起身来,“不过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可以和傅总说一声。” “那就劳烦了,”林寒说,“既然柯神还要去墓园看姐姐,我便不留三位了。” 柯枫又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林寒与风鸣同岁,柯枫的母亲去世时,这个林家上一辈最受宠的小儿子,才不过八岁,很何况他原本是林墨规在外面与小情人的私生子,十岁之前根本没有回过林家,从未见过他口中的“姐姐”。 是后来林墨规的原配妻子与一对儿女,都于两年之内先后去世,小情人才成了他如今的妻子,林寒也摇身一变爬上了林家准继承人的位置。 三人在林家待了不到半小时,便又回到了车里,正如柯枫所说,不过是路过给了林寒一份合同。 车才刚启动,可可便迫不及待的吐槽说:“你们说,他那段深情回忆,有几分是真的?” 谈寂冷笑道:“一分都没有。” “怎么说?”可可虚心请教。 “你心里若是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人,会两年换二十来个情人吗?”谈寂问。 中二少年沉默了一会,小小声说:“抽不到限定,也不妨碍我下常规池啊……” 柯枫突然将车停在了路边。 可可:“?” 可可:“表哥你干嘛打我?嗷呜——疼疼疼——!” 第七十章 ·墓园 墓园距离林家不算远,沉睡于一片静谧的雪松林间。 柯枫自后备箱中,取出了两件长款羽绒服和一束白百合,将其中一件羽绒服递给了谈寂。 “林子里冷,”柯枫说,“你尚未痊愈,至少披一下。” 第137章 谈寂难得乖乖伸手,羽绒服应当是柯枫自己的,他穿上有一点微妙的大。 可可眼巴巴的问:“那我的呢?” 柯枫笑道:“你就留在车里抽常规池吧。” 林墨规与其原配妻子育有四儿两女,年纪跨度较大,除去早逝的大儿子和二女儿之外,其余几位儿女虽也已搬离祖宅,却仍与父亲林墨规相处密切,倒是可可这个小孙子,自幼便同父母和爷爷关系一般。 柯枫的母亲去世时,可可尚未出生,自然不会同这位不曾谋面的姑姑有什么感情。 将他留在车里,反而能使三人都不感到尴尬。 墓园很大,柯枫抱着花束与谈寂一同缓步走着,突然轻声道:“事实上,五岁之前的事情,我很多都已记不清了。” 谈寂仰脸看了他一眼,安静且认真的听着。 “只记得她待我极好,人也温柔,旁人总说她性子过于软弱,才会被那个混账欺负,就和我的外祖母一般,”柯枫说,“可我知道,她其实很勇敢,从我三岁起,她就在计划和那个混账离婚。” 只可惜,一直到她去世,也未能如愿。 但她至少是葬在了林家而不是柯家,哪怕林墨规大抵也并不爱她。 可还有柯枫啊,他还会带谈寂回来看她。 谈寂陪他静静的走了一会,才轻声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公司的三楼档案室里,存着所有弈者的资料,其中自然是有生日的,但许多实验品都是通过各种途径捡或买来的,很多人生日的那一栏里,都写着不详,其中也包括谈寂。 而知道自己生日的那些,如禾月跟连雨,一般都会好好填写在那一栏中。 只有柯枫不同,他那一栏是空着的。 他知道,但不想填。 “二十五年前,立夏的那一天。”柯枫轻笑着说。 谈寂愣了一下,他不是个在乎日子的人,常常连中秋和春节,都是在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度过,翻日历对于他而已,是个麻烦且没有必要的操作,哪怕是手机上自带的电子日历。 但听柯枫说出口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感到繁琐或是对方有病,反而像是有什么封存的礼物,被对方藏在了时光里,等待着他去发现。 “为什么不写在公司的档案里?”谈寂问,“不喜欢过生日吗?” “不是,挺喜欢的,”柯枫笑着停下了脚步,“我若是写了,公司里的诸位便一定会给我过生日。” 谈寂跟着停了下来,又问道:“过生日不好吗?” “好是好,可其他人没有啊。” 柯枫往前上了几阶,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了一块碑前,那照片上的女子十分年轻,笑得温柔而优雅,目光明亮又热情。 和柯枫极像。 谈寂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等他说完这一年里想要说的话。 “今年没出什么大问题,受的伤也比往年少。” “找到了很多老师留下的线索,也找到了去年和你说过的,0号实验品。” “不过现在他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了,他是我爱的人。” “我男朋友,谈寂,带回来让你看看。” 他说“回来”,“去”林家,但“回来”看妈妈。 雪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不大,且无风,像是天上有什么人,在温柔的回应着他。 与往年相比,柯枫待得并不算久,大约是考虑到谈寂还带着伤,也怕他在雪地里冻着。 “走吧。” 柯枫说着,又将谈寂揽了过来,替他带上了羽绒服的帽子挡雪。 二人走的比来时要快,却于墓园门口,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姜静。 按理说,他才破了局,不该出现在林家的地界上,甚至傅总安排的人还跟在后面,替他打着一把黑色雨伞。 谈寂远远看去,姜静身上那股寂寥感仍在,目光也低垂着,却不再颓唐。 他应当是放下了过往,不再等待,自此,脱离了实验方强加于他的失败品身份,为自己而活。 傅总的人自然是认识柯枫的,打招呼道:“柯神。” 柯枫也略一点头,笑道:“辛苦。” 姜静这才发现二人,竟是认真的解释了一句:“我来看眠岚。” “恕我冒昧,”谈寂说,“借用我某位老师的一句话,你既已破局,又为何回头?” 姜静朝远处看了一眼,解释说:“不是回头,我要走了,最后再来与他道个别。” “走?” “嗯,傅总说送我去国外散散心,免得那群老不死的总惦记着,”姜静说,“也许若干年之后,我会娶妻生子,过着寻常而平静的生活,逐渐淡忘这位挚友,但此时此刻的这个我,还是想要,最后再见他一面。” 明明悬命之线已断,上穷碧落下黄泉,世间也再无眠岚。 明明要说的话,要赴的约,都已湮灭于那一场蜃景中的相见。 也许,放下是放下,想念是想念。 也许,有些人,一生都不会忘却。 谈寂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劝,与柯枫一同回了车里。 可可正躺在后座里玩着手机,毫无形象可言。 “已经中午了,”柯枫看了眼时间,问谈寂,“饿不饿?” “还好。”谈寂说。 第138章 “我知道条近路,”听到要吃饭的可可突然坐了起来,“可以去大学城边上的美食街!” 谈寂脱了羽绒服,靠在副驾驶里回头看他,问道:“l大?那边的东西确实不错。” “欸?你怎么知道?”可可顿觉自己失去了用武之地。 这个问题柯枫边开车边回答了:“他以前住在那边,还是我去接他来的公司。” 于是可可彻底失去了炫耀的机会。 *** 半个小时后,三人成功在人山人海的美食街上迷失了。 “哇,那个队排的好长,”可可惊呼,“他家一定很好吃。” 柯枫笑道:“那你去排吧,天黑之前总能买到的。” “那要不就那个麻辣烫吧,老板的手速好快,都出重影了,一定可以很快吃上!”可可确信。 “他家店里挤不下了,当然如果你愿意雪天站在外面吃也行。”柯枫说。 可可炸毛道:“那吃什么嘛?” 谈寂盯着某个熟悉的招牌,小声嘀咕说:“烧烤炸串……” 柯枫:“……” 半晌,他无奈的叹了口说:“行吧,依你,但不能放辣椒。” 不放辣椒的炸串没有灵魂,可可心说。 这家烧烤的店面不大,但沿着楼梯走上去,就能见到十分宽敞的二楼。 可惜是店家自己改建的,层高有限,以至于柯枫路过门框时总得低一下头。 每张桌上都贴着的扫码点单十分方便,只是谈少爷看上了角落里竖着的饮料贩卖机。 “我去给你买,”柯枫轻轻按着他的肩膀,“牛奶,豆奶,椰奶,三选一。” 视力极好的谈寂盯着机器中的可乐看了好一会,不情不愿的吐出了两个字:“椰奶。” 柯枫笑着起身了。 而可可则是盯着眼花缭乱的菜单直犯迷糊,想要抄一下谈寂的作业,却发现对方不仅没有看菜单,还在一点点缓慢的往前翻着手机日历。 “你要找很久以前的某个日子?”可可好心说,“可以直接转跳的。” 谈寂头也不抬的说:“我知道。” 这种功能他当然知道,但还是一点点往前翻着,一直翻过了二十五年。 仿佛每翻过一年立夏,就替柯枫找回了一缕时光。 半年前的立夏,他们尚未相识。 两年前的立夏,眠岚应当尚在人世。 三年前的立夏,也许在公司里还能见到玄冥。 七年前的立夏,柯枫刚搬来l市,正看着松鼠呲牙。 九年前的立夏,组织被迫解散。 …… 二十五年前的立夏,那个火一般热烈的男人,与那个夏季一同,来到了世间。 一大瓶椰奶被放到了谈寂的面前。 柯枫不知何时回来的,就站在他身后,笑着问:“找到了?” “嗯。” 他找到了封存于时光中的礼物。 *** 这天夜里,成功吃上了炸串的谈寂做了个梦。 他原本以为,身体撑不住被迫提前出局,是不可能再得到馈赠的。 可谁知他竟梦到了眠岚。 那大约是酷暑里的某一天,十一二岁的谈小少爷吹着空调,心不在焉的翻着桌上的剑谱。 “小少爷,”旁边一个黑衣少年说,“剑谱不是这么看的。” 小谈寂干脆彻底摆烂了,推开剑谱问道:“干嘛总喊我小少爷?” 幼年的他鲜少问出这么带有自我意识的问题,也许是天太热了,使得他没那么像是个学习机器。 黑衣少年冷笑道:“你冬不练严寒,夏不练酷暑,不是小少爷是什么?” 小谈寂没说话,只是幽幽的盯着26°的空调。 玄冥正巧从外面回来,湿透的发尾使他少见的显得有些狼狈,接话道:“这天气让他出门练剑,必定中暑。” 少年叹了口气,低声问:“您若只是想让他习得林家武学,何不使唤柯枫去?他和我同岁,学艺却比我精得多,耐心也好。” 玄冥于他对面坐下,意味深长道:“一来是吴峰希望小枫能守着武库,二来便是,由他来教小寂,林家会不放心吧。” 眠岚明显愣了一下,冷汗一瞬间便打湿了后背。 他是林家的“眼”,玄冥也许从一开始就清楚。 他不禁想起了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那些写好又烧掉的秘笺,那些偷拍又删除的照片。 “别紧张,”玄冥说,“你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老师,我……” 玄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我让你教小寂,不是在试你,而且因为我清楚你不会那么做,好了,将这一章向他演示一遍罢。” 眠岚平复了一会情绪,才提着剑去了院中。 明明是在盛夏,他手中那把玄剑斩出的银光却极寒,仿佛是剑的主人一路踏着冰雪,逆着寒风艰难前行。 小谈寂站在窗边看得入迷,论身法与刀技,眠岚自是都比不得柯枫,但这剑招,却当真是整个林家这一辈里数一数二的。 他分明只是在普通平凡的院落中,却舞出了驾雾腾云般的气势。 那最后一式,收于眉间。 剑留星电。 第七十一章 ·耳钉 半月后,林寒如约将整理好的文件发给了柯枫。 正巧调派出去的弈者们,也于当天赶回了总公司。 第139章 从东部分公司回来的那一队里,身为队长的风鸣,在最后一个局中,受了些无关紧要的轻伤,傅总和小实习生禾月倒都安然无恙,同样并未受伤的连雨,则是留在东部,接替新悦原本的位置,正式成为了公司的一员。 而南部分公司那边,回来的却只有顾流光和白橘二人。 暹罗和黑喵本就归属南部,渡灵意外受了伤,暂留z市修养。 风鸣笑着问责道:“为什么队员受伤,身为队长的你却安然无恙?” 顾流光看上去有些无奈,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他那是自己在海滩上睡着了,被晒伤的。” “噗——”安婉成功笑场。 跟在风鸣身后搬行李箱的禾月闻声看去,成功与顾流光四目相对。 一个多月的时间,相隔万里,六段不对等的光阴,所加深的,全是想念。 可可最近彻底放寒假了,整天赖在公司,这会儿正陪柯枫一起,在大厅里迎接回来的众人。 抛开风鸣是他堂哥不论,如傅予青、顾流光、白橘等圈中名人,可可自是早有耳闻,唯独公司里这位实习生,他之前请假来公司入姜静的局时,对方早已飞往了s市,只听安婉略微提起过。 “哇,”可可小声惊呼,“他好漂亮啊,和寂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 柯枫跟表弟一起讲悄悄话,问道:“你喜欢这个类型?” “是美人我都喜欢,不拘泥于类型,”可可说,“他有男朋友吗?有也没关系,我抢不到寂神,还抢不到这种柔弱美人吗?” “你确定?”柯枫挑眉。 “怎么?看不起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可可自信发言,“我这身肌肉和你们比虽说脆皮了一点,但吸引力绝对拉满,说吧,他男朋友是谁!?” 中二少年越说越起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顾流光原本在同风鸣低声说着调查到的细节,闻言干脆往前迎了几步,单手帮禾月提走了他半天都搬不上台阶的巨大行李箱,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劲瘦的手臂,用力时微隆的肌肉十分养眼。 “是我。”顾流光朝可可笑道。 可可被吓得一激灵,当即道歉:“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众人笑成了一片。 柯枫则是一把拽住了想溜的可可,说道:“既然都回来了,下午开个会,商讨一下关于林寒第七轮局的事情吧。” “第七轮局,最好进去两位高阶弈者,”风鸣说,“我或者顾流光,你挑一个。” “我去,”顾流光主动说,“你刚受了伤,我最近状态很好。” “这点小伤。”风鸣嘀咕了一句,但也没有否决。 可可发现顾流光并不打算和他计较,胆子便又大了起来,问道:“话说,寂神人呢?” 谈寂自从林家回来之后,说不上和柯枫形影不离,但至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 虽然经常是柯枫看文件他打游戏,等柯枫忙完,谈少爷也早已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一大早就出门了,”柯枫说,“说是有事,还不许我跟着。” 可可睁大了眼睛问:“那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了?” 柯枫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说:“不然呢,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还是小孩子的中二少年表示很服气。 会议定在下午两点,收到了消息的谈寂表示他绝对回得来。 于是柯枫放心的在大厅里继续摆烂,风鸣和傅总回来后,他再也不必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了。 其他人则是拖着行李箱回了四楼的员工宿舍,稍做整理和休息。 顾流光拎着两个行李箱走在最后面,属于他的套间并不在走廊的这一边,明显是过来送禾月的。 风鸣和傅总去了五楼,白橘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窜了出去,这会大概已经躺在床上摆起烂了。 于是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 禾月默默的走了一段,临到门口了反而又有点不甘心,轻声喊了句:“顾king……” 顾流光的手搭在他的行李箱上,看上去一点都不想还给对方,问道:“怎么了?” “我以前,”禾月踌躇了一会,“是不是喊过你……更亲密的称呼?” 顾流光愣了一下,笑问:“你想起来了些什么?” “我……” 他想起了,十四岁的相识,在梧桐路上,被血模糊的视线里,自己看清的不止红底黑字的king,还有那双漂亮的星眸。 他想起了,十五岁的重逢,哪怕自己已被洗去了记忆,在图书馆楼梯拐角与对方擦肩而过时,还是听到了自己急而慌乱的心跳声。 他想起了,十六岁的再会,情人节那天,与网恋了小半年的对象奔现,对方看向他时眼底的笑意,和掌心里那颗甜到齁的巧克力。 一个月,三个局,禾月想起了全部的相遇,却始终不明白为何要分别。 顾流光松开行李箱,轻轻将禾月揽进了怀里。 与之前的训练和局中的紧急情况不同,这个温柔而旖旎的举动,才算得上是拥抱。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甚至一度以为,这一天根本就不会来。 “我说过,你喊我什么都可以,”顾流光说,“喊我顾king、十三、顾流光、流光,我都会应你。” 禾月用额头抵着他的肩静了一会,才轻声喊了句:“流光。” 第140章 那双星眸忽地就亮了起来,顾流光微低了一下头,吻了禾月柔软的发梢。 “嗯。” *** 谈寂是吃过午饭之后才回的公司。 自然是提前给柯枫发过了消息,让对方不必留饭,也不必等他,但柯枫依旧是给他准备了一份饭后甜点。 两个可爱的草莓大福。 水果这种东西,孤零零摆在那里时,谈少爷向来是连看它一眼都没兴趣的,算不上讨厌,但也基本不会主动去吃。 于是想要哄他在不饿的时候吃一点水果,就只能将它们塞进甜点中了。 好在甜点柯枫也很会做。 这一周的天气一直不太好,哪怕不下雪,天色也是阴沉沉的。 一楼的大厅里,便一直开着好几盏灯。 谈寂进门时被灯光晃得偏了一下头,右边的耳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柯枫闻声抬眸,只见他快步从门口进来,边走边脱着那件雾蓝色羽绒服,脱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礼品盒来。 柯枫起身迎他,道:“午饭吃饱了吗?给你留了甜点。” 谈寂抱着衣服仰脸问:“不问我去干什么了?”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柯枫说,“不想说我又何必逼问你。” 可可以为柯枫给谈寂留了足够的空间,是出于宠他和尊重他,其实不然,这还需要柯枫自身强大的自信与对谈寂绝对的信任。 他知道他的小美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无愧于心。 不过今天的小美人有一点不一样。 具体有哪里不一样,他有些说不上来,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故意藏着什么不说,又很期待柯枫自己去发现。 柯枫自然是很快便发现了。 “你独自出了一上午门,”柯枫说,“就为了打个耳洞?我亲手帮你打不好吗?” 谈寂在他身边坐下,离得很近,回答说:“主要是为了买耳钉。” 柯枫将装着甜点的盘子递给他说:“很漂亮的颜色,只买了一枚?” 晴蓝色,与他穿去林家的那身大衣很相近。 “一对,”谈寂干脆将礼品盒塞进了柯枫手中,“本来想买深蓝色的,但仔细想想,深蓝色有点孤单。” 他原本只是看柯枫的耳垂上空空的,突然想起那里曾经有一枚深蓝色的耳钉,便计划着送对方一件礼物。 但当他独自在饰品店中看到深蓝色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姜静那片孤独的深海,和自己那个变成傀儡的噩梦。 深蓝色有点孤单,单独的一枚耳钉也同样。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对,晴蓝色就很好,像那间病房里他给柯枫的拥抱,和柯枫落下来的吻。 总是在温暖和煦的冬阳中。 柯枫低低的笑了一声道:“还没吃甜点呢,嘴怎么就这么甜?” 谈寂翻了个白眼,叉起一个大福送入了口中。 的确很甜。 “你之前问我的生日,是想送我礼物?”柯枫问。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柯枫笑着逗他说:“可我离二十六岁的生日还有很久,这个耳钉你想好由头了吗?” 谈寂抬眼看他,嘴角还沾了一点点奶油,又可爱又少见。 离柯枫的生日还有小半年,离过年还差大半个月,圣诞或者元旦却又早已过去。 “想不出来,”谈寂坦白道,“没有由头,想送就送了。” 柯枫鲜少见他如此直白,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会,才将耳钉认真的带于左耳之上。 大厅的灯很亮,映着那两抹晴蓝,熠熠生辉。 “看我做什么?”谈寂问。 柯枫伸手过去,拇指在他唇角边轻抹了一下,蹭走了那一小块奶油。 谈寂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角,而柯枫则舔掉了手指上的奶油。 “真甜,”柯枫说,“明明是减糖版的配方。” 这哪里是配方的问题,盘子里的剩下的那个草莓大福,仿佛整个儿都写满了无辜。 氛围很好,柯枫轻揽了一下谈寂,想要尝尝具体有多甜。 可惜角落的沙发里传来了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什么甜?我也要吃!” 他差点忘了,可可吃完午饭后,便倒进沙发里睡得不省人事,让人不禁怀疑,他是被柯枫炖的羊汤给香晕了,这会儿听到还有好吃的,才又活了过来。 谈寂毫不犹豫的将另一个大福也塞进了嘴里,动作之迅速,是柯枫在他吃饭时从未见到过的。 看来,不爱吃饭的谈少爷也有嗜甜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 ·会议 下午两点整,柯枫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里。 谈寂打着哈欠跟在后面,看柯枫边走边操作着平板,也不知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最终也没能吃上甜点的可可,正怨念的撑着会议桌,抓耳挠腮的研究着安婉递给他的公司合同。 “这么正式啊?”可可十分想要表示“太长不看”。 “弈者这份工作很危险的,”安婉说,“不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罗列出来,员工缺胳膊少腿,或者直接挂在局里了怎么办?” 可可又翻了一页,吐槽说:“可罗列得再多,合同也不能当复活甲使啊。” 安婉气得用文件拍他脑壳,怒道:“但是公司会给补偿啊!” 第141章 “可别,”可可认真道,“我要是自己蠢死在局里了,千万别给林家补偿。” 安婉大写的服气。 柯枫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门,说道:“会议开始。” 这个男人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不管是开会还是入局,甚至使用天赋更改规则时,都能显露出,那份心有成竹般的从容不迫,让人总不禁怀疑他是否还留有后手。 一如现在,柯枫以手指轻滑过平板,将电子文件中的内容,投屏至了会议室里的大屏幕上。 “执棋者·林寒,连局,第七轮,七情主「惧」,”柯枫讲解道,“按理说到了第七轮,通常是不赞成初阶弈者入局的,但咱们公司向来不讲究分阶制,所以还请某位寒假工,认真阅读合同,以及某位实习生,可以不必偷偷私聊我,说自己想要入局。” 于是可可继续抓耳挠腮,而禾月则心虚的看了一眼顾流光。 柯枫继续说道:“依照林寒本人所述,其连局中总共有七段不同时期的回忆,其中三段位于林家开设的咏杏书院,四段位于林寒本人的某栋豪宅之中。” 大屏幕上出现了有关咏杏书院的介绍与照片,从用词与拍摄角度上来看,应该是从咏杏书院曾经的招生广告上扒下来的。 “我刚刚与风哥和执棋者本人商量了一番,”柯枫说,“拟定入局弈者名单如下:我、谈寂、顾流光、禾月、可可,由我担任本次行动的队长。” 说着,他便放大了那段书院招生的介绍: 孩子网瘾怎么办?孩子早恋怎么办?孩子逃学打架、不尊重父母、顶撞老师等行为,是否使您感到头痛?咏杏书院,专业针对13岁至18岁叛逆青少年矫正教育,全封闭军事化管理,因人施教,一对一心理辅导,包您满意! 早恋,禾月无辜的眨了眨眼。 逃学打架,谈寂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不感恩父母,可可事不关己的看向天花板。 顶撞老师,顾流光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至于网瘾嘛,一起打游戏向来是公司团建中,最受欢迎的项目,没有之一。 没有以上“恶习”的安婉轻声叹了口气,这学她注定是念不成了。 谈寂迅速看完了介绍,问道:“所以在前三段场景里,校规等同于规则?” 柯枫却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一来,林寒不是书院中的学生,而是管理者,二来,书院的校规,在林家收购这所学校时,便已经存在了。” “所以校规是可以随便违反的?”可可兴奋的说,“那感情好啊!” 这孩子可能是上学上疯了。 “违反校规,自然会受到来自老师或教官的惩罚,”柯枫说,“于是我找执棋者要了两张教官身份卡,由我和顾king扮演。” 二十五岁的柯枫,若是去这种对未成年人开设的书院中,扮演叛逆少年,确实非常不合适,但二十一岁的“教官”顾流光与谈寂同龄,这便使得谈少爷对自己作为学生的身份,有些不满意了。 柯枫与他对视了一会,无奈的解释道:“别瞪我,不可能所有人都做老师或者教官,毕竟很多线索,都隐藏在学生身份的npc中,需要同样是学生身份的弈者想办法去套话,再者,教官身份虽然相对自由,但也受到校规对于教师的约束,且日常十分辛苦。” 谈寂默默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表达他不怕辛苦。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柯枫努力哄道,“学校里禁止老师或教官之间职场恋爱,也禁止学生之间早恋,但却没有规定学生不许和教官谈恋爱。” 谈寂一愣。 也对,谁被送去这种地方,还能有心思和惩罚自己的教官谈恋爱啊。 禾月很轻易的接受了自己叛逆少年的身份,问:“我、谈寂和可可扮演学生,如果违反了校规,就会受到来自你和流……咳,顾king的惩罚?” 旁听的乖乖女安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位“不良学生”,会出现故意违反校规的行为。 柯枫点头说:“对,教官宿舍是单间的,学生宿舍则是四人一间,你们三人会被执棋者安排成同一间宿舍的室友。” “剩余的一人是npc?”谈寂问。 “不,林寒提出他自己那边,要再带一个非咱们公司的人入局,”柯枫说,“我同意了。” 林寒的局涉及到了一些公司相关机密,安婉皱眉道:“也是弈者?” “不是弈者,是他新交的小男朋友,”柯枫解释道,“应该与其入局的目的,以及我们想调查的事情有所关联,我与风哥商量了一下,决定破一次例,同时,也请学生身份的三位弈者,将这位特殊‘证人’保护起来。” 这才是柯枫特地分开了两种身份,最重要的理由,谈寂了然的点了一下头。 “放心吧。” 柯枫冲他wink了一下,两人原本就隔得不远,说起悄悄话来也十分方便。 “保护是真的,想和学生恋爱也是。”柯枫说。 谈寂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思依旧在正事上,问:“所以前三段的规则是什么?” “前三段场景中没有规则字条,”柯枫将新的一页文件投影了出来,“规则以蛇类的形态出现,触发条件不明,怀疑是无差别攻击,或者受弈者本身的情绪和心态所影响。” 第142章 图片中出现了大量品种不一的蛇,体型巨大,色泽鲜艳,那冰冷的竖瞳和锋利的毒牙,无一不使人头皮发麻。 纵使是谈寂这样难以感到恐惧的实验品,也从图片中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考虑到众人的情绪,柯枫很快便将画面切至了下一页。 “不必过于担心,蛇类虽说有毒,但其本身非常脆弱,避免被其咬伤即可,”柯枫说,“除去谈寂和顾king可以直接攻击规则之外,傅总也会为我们提供,能够短时间内攻击规则的符。” 谈寂点了一下头,又想起了什么,扭脸问禾月:“你的天赋里,包含了可以触摸规则吗?” “不包含,和老板一起入局时试过了,”禾月回答说,“只能通过傀儡丝线短暂的操控它们,我自身触摸不到,且规则也很有可能挣脱甚至反噬,是不是有点鸡肋?” “并非,”顾流光抬眸看他,“不是哄你,一切规则类天赋,都会被划分为极强或是高危,这是由于在特殊情况下使用,能造成颠覆全局的效果,何况你的天赋,同时涵括了规则与元素两类,绝不会弱。” 柯枫也冲他点了点头,说道:“入局时好好练,能有大用。” 小实习生在一声声夸赞中迅速迷失了自我,又变得干劲十足起来。 关于咏杏书院场景的细节讨论至此结束,画面被切换至一栋科技风十足的现代别墅之中。 可可的眼神立马就亮了,吹着口哨喊道:“好酷的房子。” 禾月跟安婉也点了点头,就连眼光向来挑剔的谈少爷,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经典的白、灰、蓝科技风配色上,又点缀了不少银黑色的装饰与未来感十足的家具,大到房门和电梯,小至窗帘与装饰灯,都可以远程一键操控,主打一个方便智能。 “的确很酷,”柯枫说着,又滑出了下一张照片,画面中,原本的现代别墅只剩下断壁残垣,四周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非常可惜,现世中的这栋别墅,于半年前意外发生火灾,至今仍未修复成功,也失去了考察价值。” 谈寂问:“林寒局中,书院之后的四段场景,都是在这个别墅中吗?” 柯枫说:“是的,我们将在这四段场景中,扮演这栋别墅的访客,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客卧,而规则,则是别墅中一切通着电的家具与装潢。” “这得有多少啊,我瞅着它连柜门都能自动开合。”可可张大了嘴。 谈寂皱眉研究了一会,低声问:“断电会违反规则吗?” “会,规则字条上明令禁止的,”柯枫说,“曾有弈者尝试过,当即在室内被晴天霹雳电成了焦尸。” 可可没忍住脑补了一下,吓得自己一哆嗦。 “所以在进入这个场景后,我们要么避免一切违反规则的可能,要么尽快找到规则字条,由我来更改掉不能断电的禁令。”柯枫总结道。 谈寂仰脸看他,问:“你确定这条能改?” 柯枫单手撑着会议桌与他对视,目光又落到了那一抹晴蓝上,答道:“不确定,但总要试试的,不是吗?” 不确定是否能够改变规则,不确定林寒的局中是否可以找到线索,不确定是否能查清一切的真相,不确定阳光一定能驱散阴霾。 但总要试试的,不是吗? “嗯。”谈寂很轻的应了一声。 安婉给五人都发了入局同意书,柯枫借着接东西的动作,轻轻触了一下谈寂耳后连接下巴的地方。 “耳朵这边,最近不要碰水。”柯枫说。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柯枫又问:“用不用我帮你洗头发?” “我不会自己去理发店洗吗?”谈寂语气平静的怼道。 柯枫也不生气,一边装模作样的看着不知签了多少次的同意书,一边低声道:“可我想帮你啊,小少爷。” 第七十三章 ·符文 最终入局的时间,定在了北方小年的前一天。 可可对这个来自林家的阴间安排非常不满,没什么过节仪式感的谈少爷倒是很无所谓,甚至还好心的安慰了他一下。 “七个场景的连局而已,”谈寂说,“从入局到局终,现世也只过去一个小时十多分钟。” 可可正靠在一楼大厅沙发里装死,有气无力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如果出来的时候真缺胳膊少腿,小年夜就不能吃香喝辣了。” 谈寂无话可说,往嘴里叉了一小块蛋糕。 倒是刚好从楼上下来的柯枫接话道:“你签合同时的热血和决心呢?” 可可仰脸,就见柯枫手里拿了五六个黑色的小布袋,边走边将他们塞进外套的口袋中。 “这么快?”谈寂问。 “嗯,”柯枫点头说,“傅总之前拿到了一串很复杂的暗码,据说是小实习生当年的学号,这会儿正破解到关键时刻,让我别烦他,拿了符赶紧滚。” 可可好奇的问:“学号能有多复杂?” “按照那所已被查封的小学档案上记载,总共有54位数,”柯枫说,“当然,供禾月日常使用的最后4位,前面50位通通是隐藏暗码,据傅总分析,玄冥用了六、七种个人独创的加密方式,来记录它们。” 谈寂咬着蛋糕的小叉子说:“弄得这么隐蔽,让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143章 “我也是。”柯枫挑眉。 只剩下可可一头问号的说:“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傅总究竟是什么身份?会画符,能打架,懂暗码,可以提取记忆,最重要的是,还有钞能力!” 柯枫答曰:“一个运气太差,只能狂卷自己的富二代罢了。” 可可:“?” 这样逆天的人生还叫运气太差?他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参差。 原本在一旁刷剧的安婉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解释说:“傅家原本是一个传承了近千年的世家,以给人画符为生。” “画符?”可可问,“也是给人入局时用的?可弈者这个职业,不是才出现了不到四十年吗?” “古时虽没有弈者,但也有执棋者啊,”安婉暂停了平板上的剧,继续说道,“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总会有忘不了的人,过不去的坎,这些情绪堆积得太满,就会成局。” 谈寂问:“所以,在有弈者这个职业之前,傅家是专门给成局的执棋者画符的?画的也是这种,可以短时间内攻击规则的符吗?” “不止,据记载,符分为规则与元素两大类,短时间攻击规则、操控局中元素、极小范围的更改某一条禁令,是不是听起来都很耳熟?”安婉说,“可是这么好的东西,却在傅家灭门后,彻底遗失了。” “你是说,实验?”谈寂愕然。 安婉点了点头。 可可皱着眉想了一会,他毕竟是林家人,平日里二归二,但并不傻,问道:“可据我所知,傅家灭门在实验开始之前吧。” 柯枫接话说:“没毛病,可虽说实验是二十年前开始的,弈者这个职业却存在了四十年之久,而弈者和傅家又一直是合作且竞争的关系。” 没有天赋的弈者需要傅家的符,而执棋者倘若买了符,也可能不需要弈者的帮助,便能独自破局。 故而弈者职业与傅家之间,形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 直到二十年前。 “傅家并非所有子女都能学会画符,”安婉说,“傅总和我说过,当时傅家能提笔画符的共有三十二人,竟在不到两年内,于世界各地,离奇惨死,而他的父亲,傅家家主去世时,傅总才仅仅十三岁。” 谈寂顺着安婉的话思考了一会,渐渐理清了思路,问道:“有人针对所有能画符的傅家下了手,并夺走他们随身携带的符,供给了后来的实验方?谁能这么大本事?对一个世家下手?” “别的我们都只有猜测,没有证据,”柯枫说,“但有一件事情,在老师留下的笔记中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当年发明出禁术,并第一个成功强制拉人入局的那个人,姓林。” 大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可原本半倚半躺在沙发里,举着手机边打游戏边吃瓜,非常悠闲。 直到柯枫“林”字出口的一瞬间,中二少年惊得手一哆嗦,连机带壳砸中了自己的眼眶。 半晌,他才眼泪汪汪的爬起来说道:“傅总居然没把我们几个赶出去,这也太大度了,他真的,我哭死。” 姓林的人很多,但与实验方关系密切,出钱出力出孙子的,确实只有那么一个。 林寒的父亲——林墨规。 二十多年前,他伙同一众弈者,使用禁术,害死了傅家上下三十多口人。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怨恨傅家卖符挡了他的财路,还是单纯想要抢走这些符,亦或者,两种皆有。 在贪婪与恨意的趋势下,林墨规动了手,却也因此而成了局。 破局而已,做了十来年的弈者,这岂能难得倒他? 可林墨规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局中,会有神怒。 那群陪他一同作恶的弈者都死了,只有他,靠着能免死一次的符,成功活了下来。 但这不是办法啊,免死的符就这么几张,迟早会用完,一定要研究出一种能够抵抗神怒的办法。 他才到中年,还有老婆和孩子,还有大把没花完的钱。 林墨规舍不得死。 “所以他找上了实验方?”谈寂问。 柯枫说:“那时的实验方,应该还只是老师和吴峰等人,对弈者这个职业的一些探索和规划,本质上是朋友和同好间,建立的一个小联盟。” 谈寂冷笑道:“可林家给够了某些人心中的价格,他们便轻易的放弃了心中所谓的坚持,架空玄冥,搞起了人体实验。” 第一批实验中的五个孩子,除了风鸣是被林墨规送去的之外,其他四名皆是自愿参加的。 可等到第二批第三批时,实验方找不到那么多心甘情愿的孩子,便对孤儿和被拐卖的孩子们下了手。 似乎只要给够了钱,就能买到他们心中的底线。 谈寂如是想着,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 暖气开得太足,奶油化了。 *** 再次见到林寒,是在约定好入局的那一日早上。 被闹钟叫醒的谈少爷,行尸走肉般游荡至二楼会客厅,手中立刻被柯枫塞了一杯满糖拿铁,和一个鸡肉欧包。 柯枫将他拉进怀里任其靠着,嘴里还不忘嘱咐道:“先吃两口东西,别空腹喝咖啡。” “嗯,”谈寂低低的应了一声,咬了几口欧包才又问,“你吃了吗?” 这种迷迷糊糊,说一句话需要反应半天的谈少爷,只有在刚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短暂出现,介于公司规定平日里不入局时,弈者们可以睡到自然醒,故而柯枫认识谈寂这么久,也只是第二次见他这个样子。 第144章 头一次两人还没在一起,这一次就显得粘人多了。 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柯枫觉得,这会儿的谈寂非常可爱。 “吃了,”柯枫搂着他说,“一会入局应该还有早饭,就是不知道学校食堂好不好吃。” 没人会对那种学校的食堂抱有期待,谈寂认真的吃起了早饭。 其他三位弈者自然比谈少爷起得要早,禾月跟顾流光坐在沙发上,分食一笼灌汤小笼包,而单身狗可可怨念的啃着手抓饼,吃相感人,蹭了满脸番茄酱混着沙拉酱。 趁着谈寂迷糊,柯枫问他:“要入局了,紧不紧张?” 谈寂一脸莫名的说:“入局有为什么好紧张的。” 他说得实在太自然了,引得柯枫叹了一口气。 看来小美人只会粘人,不会撒娇。 安婉引着执棋者林寒和他的小男朋友,进入会客厅时,谈寂刚好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林寒还是那副年轻总裁的模样,怀里搂着个生涩腼腆的小男生,与柯枫搂谈寂的姿势完全不同。 柯枫是出于担心谈寂太困,不肯好好站着,于是站直了身子,让对方以背抵着自己胸口,手也只是象征性的轻轻搭在谈寂腰上,并不会使他感到不适。 但林寒的动作里,就显露出了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对方矮了他一个头,却被揽得很紧,手臂从腰上绕过,最终搭在了更靠下一点的地方。 “柯神久等了。”林寒笑得依旧谦和。 “我也才刚来,”柯枫随口客气道,“这位是?” 林寒介绍说:“之前我说过要一同入局的男友,解玉。” 解玉也朝柯枫笑了一下,他看上去年纪不算大,肢体也纤细得像是还在念高中的少年,一双眸子分外澄澈,灵动得像只小鹿一般。 可可超小声嘀咕:“美人啊,就是太小了吧,感觉还没有我大,真的成年了吗?” 禾月举着豆浆杯做掩饰,跟可可一起吐槽说:“据说是这个月刚满的十八岁,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风哥和傅总不许未成年入局,”可可说,“谁知道林寒会不会在他的资料上作假。” 这孩子向来悄悄话越说越大声,顾流光只好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咳,禾月,”顾流光说,“你的那杯豆浆被你忘在门口了,这杯其实是我的,而且已经喝过了。” 禾月咬着纸杯愣住了,门口吧台上确如他所说,孤零零的放着一杯豆浆。 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啊?清纯的小实习生红着脸想着。 柯枫简单的和解玉讲述了局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和需要注意的事项,见对方依旧执意陪林寒一同入局,便没再多劝,轻轻拍了一下谈寂:“走吧,准备入局,再不走,我感觉某实习生的恋爱脑就要烧坏了。” 谈寂这会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主动往特殊工作间又去,柯枫也就此放开了他。 安婉在前面给执棋者带路,身后还跟着其他三位弈者,两人被夹在了队伍正中间,距离保持得像是关系一般的队友。 直到工作间门口,谈寂让了一步给安婉开门,站到柯枫身边,突然轻声说了句:“公费谈恋爱有什么好紧张的。” 柯枫一愣,抬眸看他时,脑子里闪过了两个念头: 小美人也是会撒娇的。 究竟是谁的恋爱脑要烧坏了,还说不准呢。 第七十四章 ·书院 执棋者·林寒,第七轮局,七情主「惧」,确认开启。 光影溯回至那一刹那,年轻有为的人啊,你在恐惧着什么? 贪婪的毒蛇?致命的电流? 亦或者,某个安静的午后?某双澄澈的眸。 禾月依旧选择了轻搭着顾流光的肩,而柯枫则手掌摊开向上,朝可可和解玉说:“我带你俩。” 可可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将手放了上去,但令众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解玉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不愿伸手。 柯枫皱眉道:“害怕了?你不去也可以。” 对方却摇着头,低声说:“我……我想去。” 仪器上的倒计时飞速的减少着,安婉着急的喊道:“快!局要关上了!” 一旦倒计时结束,通往局的途径彻底关闭,就再也没人能进得去林寒的第七轮局了。 这不仅会影响和他们的计划与合约,还会波及公司的信誉和口碑。 时间紧迫,谈寂也朝解玉摊开了手掌,道:“想去,又不想他带你,那就把手给我。” 解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三道命线齐出,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十秒钟里,有惊无险的入了局。 *** 熟悉的黑暗过后,嘈杂声夹着微凉的晨露扑面而来。 谈寂才刚刚站定,就感到身旁的解玉立刻松开了手,仿佛是害怕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一般。 这里应该是咏杏书院的某栋宿舍楼。 老旧的筒子楼里光线极差,狭小的四人间中,摆放了四张组合双层床。 室内看得出是被重新装修过的,墙纸和家具都很新,却也难以改变老楼的陈旧味道,与房间的拥挤阴暗。 寝室没有阳台,唯一一面窗户上,不仅竖满了粗壮的钢筋护栏,还刻意的用铁丝绕上了一层刺手的网。 想必是很害怕被送到这里来的学生,会跳窗脱逃了。 第145章 谈寂走至窗边朝外看了看,咏杏书院原本就建在l市的郊区,此时映入眼帘的,只有远方望不到头的雪松林。 由于有身份卡的关系,他入局时所穿着的衣物全数被换掉,这会只穿了身军训生同款的迷彩服。 身后又传来了两声轻响,分别来自刚入局的禾月和可可二人。 这两人清醒之后的反应倒是出了奇的一致,立刻寻找起与自己一同入局的另一人,不过很可惜的是,柯枫和顾流光并没能出现在这里。 “他俩的身份卡是教官,”谈寂说,“入局锚点不可能在学生宿舍里。” 可可挠着他那头奶奶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话应刚落,走廊里便传来了一阵上课铃般的提示音,紧接着一个冰冷的系统音说道: 「教官将于早晨六点半准时来寝室查房,请在此之前洗漱并整理寝室卫生,至查房结束后,学生方可离开房间。」 老旧的喇叭“滋滋”了两声,可可还没来得及吐槽,又听到了下一条通告。 「通报批评:404寝室内的谈寂、禾月、可可、解玉四名学生,未能于六点之前起床打卡,记处分1次,扣学分6分,教官处罚一次。」 谈寂:“?” 不是,他六点二十才入的局,要怎么打六点之前的卡? “碰瓷吗这不是?!”可可怒道。 解玉始终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小声问道:“我们算不算是违法校规了,现在怎么办啊?” 谈寂也被气笑了,回答说:“不怎么办,等教官来惩罚。” 教官倒是来得非常快。 筒子楼里,一前一后两个高瘦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着,黑蓝色的教官服又板正又修身,二人的手腕上皆绕有麻绳,腰上各挂了一根皮质教鞭,长裤的末端扎进了军靴中,肆意里又带着一点微妙的约束感。 柯教官问:“听清通报了吗?” 顾教官点了点头。 柯教官又问:“那我们直接去404?” “嗯。”顾教官他很期待。 404寝室里,谈少爷正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的衣柜上,他看上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是在柯枫从外面打开了寝室门锁,推门进来时,小幅度的挑了一下眉。 有点帅,谈寂心想。 柯枫手里还拿着几页校规,目光却直径落到了谈寂的身上,这身迷彩服,穿在可可身上不伦不类,穿在禾月身上像是军训的大学生,但穿在谈寂身上,就能显得肩宽腰窄腿也长。 “按照校规上的内容,”柯枫笑道,“在施以惩罚之前,教官会先对受惩罚的学生进行搜身,以免学生携带违规机械,反抗并伤害教官。” 谈寂也朝他笑了一下,有些挑衅的回应道:“没有器械我也能反抗。” 柯枫点了点头说:“那也得搜。” 于是谈寂站直了身子,主动往前迎了几步,道:“搜吧。” 柯枫自然知道谈寂身上不可能带有违规器械,所谓的搜身,也只是将他固在怀中,轻轻摸了摸喉结和后腰这种,教官不该对学生做,但谈寂又不会对他感到排斥的地方。 “你是想……”谈寂靠在他怀里轻声问。 “嘘。”柯枫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想试探一下,在林寒的逻辑里,这所学校里的教官和上位者们,究竟可以对学生做出什么程度的行为。 如柯枫所料,这种轻描淡写的揩油,并未收到任何禁令。 “既然教官什么也没搜出来,”谈寂说,“可以放开我了吗?” “谁说没搜出来?”柯枫固着他问,“学校禁止学生佩戴任何首饰,为什么要戴耳钉?” 谈寂一愣,其实没想到自己的这枚耳钉,会被局当做是随身物品给带进来。 他略一偏头,看着柯枫耳垂上那抹同样的晴蓝色回答道:“因为是情侣的,教官看不出来吗?” 早恋,但对方是教官,校规就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 顾流光那边,则是在禾月身上搜出了他自己的局内道具,那把被当做定情信物送出去的折刀。 折刀显然属于违规器械,冰凉的提示音便立刻响彻了走廊。 「通报批评:404寝室内的禾月,携带违规器械,将由发现的教官进行问责、惩罚及没收。」 顾流光朝走廊上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责问:“为什么要带刀来学校?” 禾月也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因为是男朋友送的。” 他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引得顾流光没忍住笑,只能以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作为掩饰。 “那教官要怎么惩罚我?”禾月仰脸看他。 “罚你,”顾流光刻意的顿了一下,才说,“去操场上跑十圈。” 禾月:“?” 这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柯枫也早已放开了谈寂,听到这个处罚后突然补充道:“学生谈寂、可可,明知同寝室内的禾月携带有违规器械,却帮其隐瞒,罚你俩,也去操场上跑十圈。” 可可:“?” 他不知道啊!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谈寂,对方却一点脾气都没有,迈着腿便往门外走去,仿佛平日里那个难哄的少爷被人调了包。 禾月愣了片刻也明白了顾流光的意思,乖乖跟在谈寂身后一起出了门,剩下可可欲言又止的张了半天嘴,被柯枫给拎了出来。 第146章 走廊里并不安静,学生npc压低的交谈声,从隔音不好的寝室里漏了出来,窸窸窣窣的,模糊不清。 谈寂边走边朝着寝室的铁门门锁上望去, 与正常的寝室全然相反,这种门锁似乎只能从外面锁上和打开,里面的学生就像是被关在了监狱中一样,只要教官不来查房,他们就永远不能出来。 钥匙就在柯枫的手中,但他似乎没有将npc们放出来的打算。 既然这个空间里没有固定的规则,他只好试探一下,教官要违规到什么地步,才会被通告或是惩罚。 筒子楼只有这一面住着学生,剩余的房间皆是门窗紧闭,看不出一丝居住的痕迹。 操场距离宿舍楼不远,看起来也刚被翻修过,标准的400米橡胶跑道边,同样围满了细密的铁丝网,将空无一人的操场,映衬出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就好像它并非是个属于学生的健身教学场地,而是用来挑选某种“东西”的,血斗场。 柯枫用手中唯一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操场大门。 若只是寝室里所有的门,都可以用同一把钥匙打开,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拥有钥匙的并非住在寝室中的学生。 但柯枫手中这把方形的钥匙,却仿佛是象征着这座学校里,至高无上的权利。 它可以随意出入任何被隔断,或是禁止的地方,无论调遣还是惩罚,都不曾受到规则的阻拦。 小小的方形,如同皇帝手中的印玺一样。 “这钥匙是谁给你的?”谈寂贴着柯枫,小声问道。 柯枫拉开了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回答道:“林寒。” 操场上的喇叭突然“滋滋”了两声,像是有些接触不良。 但柯枫明白,这应该是他,触到了规则的某一道线,却并未违反。 在这座学校中,最好不要讨论管理者,林寒。 谈寂也了然的收回了视线,朝着橡胶跑道走去。 可可则是哭丧着脸看柯枫,哀嚎道:“哥,十圈,四千米,玩真的啊?” “不然呢,”柯枫拿教鞭怼着他的肩膀往里走,“人家实习生都能跑下来,你这个寒假工为什么不行。” 公司对弈者的体能训练里,一直都是有长跑这个项目的,只是谈少爷早晨起不来,柯神工作太忙,顾king又总在养伤,反而作为实习生的禾月晨跑打卡的次数,是全公司里最多的。 至于夜跑嘛,晚上出门实在太危险了,隔壁美食街上的烧烤小吃麻辣烫,会让人根本抬不起腿跑向远方。 柯枫催促道:“你再磨蹭一会,谈寂就要跑完了。” 脆皮大学生要死不活的问:“那他能帮我跑吗?” “也不是不行,”柯枫说,“但你总得付出点什么吧,比如你的午饭。” 可可:“……” 行叭,他跑。 第七十五章 ·筛选 如柯枫所说,十几分钟后,谈寂便轻松跑完了四千米。 他明显没有用上全力,看上去并不疲惫,只是胸口有些不甚明显的起伏,表情也依旧平静如初。 柯枫给他递了瓶矿泉水,借着这个靠得极近的动作小声问:“发现什么了吗?” “嗯。”谈寂应了一声,接过那瓶水一饮而尽。 两位“教官”的原意是将三名学生身份的弈者,以合理的缘由,从狭窄且监控密布的学生寝室,引至视野宽阔的操场上,以便更好的交流和观察整个书院。 但在跑步的过程中,谈寂意外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操场偏北方向一片视野极好的空地上,孤零零的竖着一块告示牌。 告示牌大约是林家收购这所学校之前,便立在这里的,不知为何并没有移除,牌身上的红漆生锈脱落了不少,上面的告示也很久都没有更新过,不知被雨淋湿了多少回,早已变得斑驳不清,与翻新后的整个操场都格格不入。 而那“接触不良”的操场喇叭,就紧贴着告示牌,与其共用着同一个基座。 喇叭与牌子中间的缝隙里,装有一枚监控探头,若不是在谈寂跑完四千米后,突然闪了一下,根本没人会发现它的存在。 它藏得隐蔽至极,且满怀恶意,就好像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透过狭窄的门缝,窥探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这个书院里没有明文规定会至死的规则,规则对弈者的窥探却无处不在。 又过了几分钟,禾月也成功跑完了属于他的四千米,谈寂在他迈向终点的那一刻抬眸,果不其然的看到,缝隙中的监控探头又亮了一瞬。 “咦?”禾月喘着气跑出了操场,没看到顾流光,“顾……教官呢?” 柯枫又递了禾月一瓶水,回答说:“他回学生宿舍去放npc们出来吃早饭上课了,顺便把解玉也给带下来。” 谈寂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问为什么刚刚不一起将解玉给带过来。 可可依旧在“吭哧吭哧”的跑着,直到顾流光带着解玉回来,他依旧在跑,呃不是,在走属于他的第九圈。 “别走好吗,”柯枫喊道,“跑起来,食堂要没饭了。” 脆皮大学生闻言跑了两步,立刻喘得像是快要断气了一般。 大量的学生npc正排着队从宿舍楼中走出,明明是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却都步态虚浮,眼神麻木,疲惫得仿佛连加了一个月的班。 第147章 跑饿了的谈寂稍有些不耐烦,但依旧仔细观察了一会,低声问:“除了你俩,这学校没有别的教官了吗?” “当然有,”柯枫说,“不过那位为了方便我们行动,一入局就给他们全放假了。” 那位,指的自然是喇叭和监控不许他提及的执棋者。 “没有教官,学生npc还都这么听话?”谈寂说。 柯枫拿校规挡着脸,借着npc们嘈杂的脚步声,同谈寂讲悄悄话:“依我看,这些喇叭和监控,就足够他们乖乖听话了。” 谈寂静静的想了一会,没再接话。 可可终于还是坚持着走完了四千米,耗时43分钟,监控探头鸟都没鸟他一下。 “它在……”谈寂低声思索着。 柯枫用食指抵了一下他的唇,将手里最后一瓶水扔给了快要断气的可可,说道:“走,先去吃饭。” 食堂里的人的确很多,却丝毫没有干饭的氛围。 学生npc们依旧有序的排着长队,谈寂抬眼看去,队伍尽头的十来个档口上,都堆满了几乎一致的食物,学生麻木的端着钢制餐盘走过去,获得了一根油条、一个不知道什么馅儿的饼,和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 谈寂:“……” “我听说这个书院的学费还挺贵的,”可可小声逼逼,“也不知道贵在哪了?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中学时期穷惯了的禾月表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拉着谈寂一同去排队领回了两份早饭,才惊觉世间竟然有这么硬的饼和油条。 他掰了一下,没能掰动,转头问谈寂:“我现在拥有世界上最锋利的油条,和最坚固的饼,如果用我的油条来攻击我的饼,哪个会坏?” 谈寂面无表情的回答说:“餐桌会坏。” 柯枫没忍住笑出了声,顶着谈寂想要刀了他的目光,和顾流光一起去了食堂二楼,没一会,便拿回了两大盘教师餐。 “你先吃,”柯枫把自己的餐盘推到了谈寂面前,“这里的教师餐是不限量供应的。” 餐盘中堆满了香喷喷热腾腾的中式早餐,谈寂随手拿了个包子,皮薄馅大,鲜美多汁,和学生餐盘中的最坚硬的饼,仿佛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次元。 可可嫉妒的泪水忍不住从嘴角流出,怒道:“食堂明明有能吃且好吃的食物,故意不给学生发?” 一直跟在几人身后默默无言的解玉,突然轻声说了一句:“给这里的学生吃得太饱,就不好管理了。” 禾月正啃着顾流光给他的卷饼,闻言下意识的抬眸看了解玉一眼,这个少年依旧是一副安静纤细的模样,低着头喝着提供给学生的米粥,仿佛刚刚说出那句话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采光不好的食堂角落里,谁也看不清少年此时的神情。 一杯豆浆被推到了禾月面前。 “好好吃饭,别发呆。”顾流光说。 倒是柯枫闲聊般的问:“你似乎很有经验?” 解玉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埋进那碗粥里,过了好一会,才闷闷的说道:“你们这种上位者,不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 柯枫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几声,没再追问,只是将餐盘中的食物分给了他一些。 几人借着教官身份的福利,饱餐了一顿,食堂中的学生npc此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来晚了的,在麻木的咀嚼着泡进米粥中的油条。 柯枫起身打算随机挑选一个顺眼的“搭讪”,凳子才刚挪开,便听到了喇叭里讨厌的提示。 「文化课将于早上八点整准时开始,请勿迟到或逃课,违纪者将受到惩罚或是严重惩罚。」 谈寂正对着的这面墙上,好死不死的挂了个电子钟,黑色的显示板上无情的显示着六个数字。 [07:58:10] “您没事吧,”可可怒道,“谁会提前两分钟发通知啊?神仙也飞不过去吧?” 神仙倒是能从食堂两分钟内飞进教学楼里,但禾月的命线训练尚未毕业,可可跟解玉压根没有命线,根本飞不起来。 “严重惩罚有多严重?”某个神仙问道。 柯枫瞟了一眼校规上的内容,回答说:“教官可以在关小黑屋,送入治疗区,或者‘调整’违规学生的三餐饮食和睡眠时间中,挑选一个进行惩罚。” “治疗室?”可可怕怕的问,“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噼哩噼哩啪啦啪啦’的治疗吗?” “上面没说,”柯枫按照校规上念道,“教官只需将违规学生,送入治疗区杨教授办公室内即可。” 逃课的希望破灭了,学生四人组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跑去了教学楼,具体来说,是可可的最快速度,毕竟谈寂和禾月跑得非常轻松,甚至会停下来等他。 八点过十分,四人赶到了教室的门口,系统提示也随之传来。 「通报批评:03班的谈寂、禾月、可可、解玉四名学生,文化课迟到十分钟,记处分1次,扣学分6分,教官处罚一次。」 提示顿了一下,似乎在计算什么,很快又加上了一条。 「检测到学生谈寂、禾月、可可、解玉的学分仅剩3分,请注意,若为负分,将强制送往治疗区,学生的本职是学习,固教官处罚延至下课后执行,请教官稍做等待,不要离开。」 “有病吧,”可可说,“他喵的入局身份就不能多给几分吗,傻叉林……唔!?” 第148章 柯枫紧急赶来捂住了他的嘴,咬着牙低声道:“送死别带上谈寂,赶紧进去!” 可可被他推进了教室中,谈寂紧跟其后,终于看清了文化课所教授的内容。 “暗号与解密?”禾月小小声嘀咕,“谁家学校教这种东西?” 高高的讲台上站着个干瘦的老头,对提示音与学生的低声交谈皆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背着手,在黑板上写下了好几串不同的公式。 “这门课大家已经学习了大半个学期,想必对暗号与解密有了基础的了解,下面我会写出50和不同种类的暗号,”老头慢吞吞的说,“同学们可以通过黑板上的公式,对它们进行解密,每道题目第一个提交正确答案的同学,可获得1点学分。” 学分?不想做题的谈少爷很需要学分。 这个教室被设计得十分科技,很符合林寒本人的胃口,教室算上他们四人,总共有44名学生,每人面前的课桌上,都镶有一块平板大小的屏幕,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题目,会第一时间连接到各自的屏幕中,以供学生们迅速做出回答。 四人于教室的最后两排空位里入座,可可边挪凳子边小声吐槽说:“大半学期?小爷我可是第一天来,而且还迟到了。” 禾月和谈寂一同坐在了最后一排,边看公式边接话道:“那你不要学分啦?负分会被强制送去‘噼哩噼哩啪啦啪啦’的。” “学分谁不想要,”可可说,“问题是咱们一天都没学过,能答出来就有鬼了。” 他话音刚落,屏幕上便跳出了一行文字。 「学生谈寂抢答第一题成功,答案正确,学分加1分,总分4分。」 可可:“啊?” 鬼的确没有,但有神仙。 第七十六章 ·监管 「学生谈寂抢答第一十二题成功,答案正确,学分加1分,总分15分。」 短短不到十分钟,可可的表情便从最开始的目瞪口呆,逐渐演变成了泰然自若。 不仅是教室中的学生npc们的表情,从麻木变得更麻木了,连讲台上写着题目的干瘦老头,落笔时都多出了一些不确定的犹豫。 太快了,这个学生实在太快了,其他人连按下抢答键,盲猜一个答案的机会都没有。 禾月最开始还跟着谈寂一起算一下,被连抢十题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只觉自己两年多的大学全是白念了。 “寂神,”可可用背抵着后面的桌子小声道,“你这也太快了吧,专门学过这门课?” 谈寂边盯着老师写题边回答说:“不快,没学过,公式都在黑板上,有什么难度吗?” 觉得公式是天书的可可哭丧着脸说:“您要那么多学分也没用,能不能捞捞我们?” 谈寂本意也是四人平分这五十题的学分,于是在老师落下最后一笔时,便飞速的用指尖在可可背上画出了两个数字。 可可心领神会的按下了抢答键。 「学生可可抢答第一十三题成功,答案错误。」 可可大惊失色的问:“答案不是选b?” 他身边的解玉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而禾月则赶紧又按下了抢答。 「学生禾月抢答第一十三题成功,答案正确,学分加1分,总分4分。」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谈寂咬牙切齿道,“这是填空题,不是选择题,我写的是13。” 很难想象题型都没看清的可可,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我是声乐特招生,”可可委委屈屈的嘀咕,“虽然林家的某些人,人品不咋地,但唱歌都是个顶个的好听。” 谈寂不耐烦的戳了一下他的背,说道:“少废话,下一题。” 最终四人还是瓜分了送上门来的50学分。 事实上,只要谈寂停止抢答,禾月和解玉也是可以凭借自身努力算得比npc快的,真正需要被捞的只有可可。 只可惜这位差生还十分得意,在下课铃响起后第一时间吐槽道:“寂神实在太牛了,这下谁还分得清弈者和克格勃。” 谈寂果断将他推出教室,去接受来自教官们的惩罚。 两位教官已经靠在走廊的围栏边,等了他们将近一个钟头了,教学楼也同其他建筑一样,一切能通向外面的窗户和走廊上,都被铁丝围上了密密麻麻的网,显得压抑而幽暗。 禾月边往教室外走边说:“在这里待久了,我的幽闭恐惧症有点顶不住。” “是挺难受的,”可可说,“围上那些能翻出学校得窗户我可以理解,干嘛连走廊都给围上了?” 解玉走在最后面,小声说了句:“防止学生自杀。” 禾月愣了一下,刚想回头看他,就被顾教官给拉走了。 “别看了,”顾流光的气息就贴在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知道他有问题,别怀疑得那么明显。” 他因为旧伤和时常抽血的原因,体温通常是低于常人的,但禾月此时只觉得对方的呼吸好烫,烫得耳朵都红了一片。 谈寂则主动停在了柯枫面前,问道:“我们好像还欠教官两次惩罚?” 既然罚跑四千米,是“包庇”携带违规器械的室友被连坐的,那么未能在早上六点前起床打卡的惩罚,四人应当还欠着。 “你记的倒是清楚,”柯枫笑道,“解玉,你的两次惩罚,分别为各做十个蹲起。” 第149章 加起来总共二十个蹲起,这明摆了是在放水,可可雀跃道:“我呢我呢?” 柯枫见他这么有活力,干脆说:“可可,第一次惩罚五十个俯卧撑,第二次惩罚五十个仰卧起坐。” 可可对于表哥的不公平对待十分不满,他一怒之下便怒了一下,乖乖同解玉一起去角落里受罚了。 “我的呢?”谈寂显然没把这种热身运动放在心上。 “你俩再攒攒,”柯枫举着那几张校规说,“最好能集齐三次处罚。” 墙角的可可做着俯卧撑还不忘了嘴欠,表情扭曲的问:“集齐三次有什么好处吗?可以召唤神龙?” “可以召唤教官,”柯枫念道,“事不过三,同一名学生,若于同一天内违规三次,则被划分为重点关注对象,由任意一名教官执行24小时贴身监管,监管时间不得低于24小时。” 谈寂活生生听笑了,问道:“能有多贴身?” 柯枫低着头看他,阴暗的走廊里,两颗晴蓝色耳钉映着彼此的光。 “上面没说,不过24小时的话,应该能将违纪学生带回教官宿舍里吧。”说着他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监控器,对方没有任何的回应,应当是默许了。 这条件就有点诱人了。 毕竟学生寝室的环境,谈少爷自然是不肯多待的,当即就开始思考要再犯点什么事情,柯枫慷慨的对他张开了怀抱。 “殴打教官怎么样?”柯枫问。 谈寂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问:“把你那两根刚长好的肋骨再打断吗?” 可可终于做完了俯卧撑,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抖m是吧,寂神千万不要奖励到他。” 柯枫气得起身要去揍他,谈寂也往前跟了几步,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个原本镶在走廊墙里一动不动的监控器,此时扭了一个微妙的角度,蛇目一般的竖孔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前面的柯枫也若有所感,回头问:“怎么了?” “呵,没事,”谈寂无所谓的冷笑了一声,“该上一下节文化课了,按课表上写的,上午还有三节,你俩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柯枫略一思索,点头说:“也行,你们几个小心一点,中午在食堂见面。” “好。” 谈寂目送柯枫和顾流光的身影显示在楼梯拐角,那监控器应当是对其他人都没有兴趣,依旧只锁定在他一个人身上。 “禾月,”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低声说,“一会我先进教室,你盯着那个监控摄像头,看它会做出什么反应。” 小傻子一脸问号,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谈寂抬腿走进了教室。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换了个新的老师,课程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英语课。 离上课还有一分多钟,禾月依谈寂要求盯住了墙上的监控器,只见它追随着谈寂的脚步,一路转至了教室门口,直到再也拍摄不到关于他的身影。 规则在盯着谈寂。 禾月做出了如是的推断,并打算进入教室告知对方。 可刚迈出了一步,那个他以为不会再动了的监控器,突然90°直角扭了回来,竖孔闪了一下,像是什么冷血动物眼中反射的光,失去了谈寂这个目标之后,它便又死死的盯住了禾月。 “!” 禾月背后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却还是咬着牙喊来了可可,依旧附耳低声道:“我现在进教室,你盯着那个监控摄像头,看它会做出什么反应。” 中二少年一头问号的看着他,并目送禾月走进了教室,那监控器毫无悬念的跟着转了过去,却再也没有转回来。 可可踩着上课铃,茫然的和解玉一同进了教室,告诉了谈寂跟禾月他看到的内容。 “这不对啊,”禾月挠头,“如果它是盯着弈者的,干嘛只对我俩有反应?” 英语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讲着,谈寂连书都懒得掏出来,捋着手腕上的命线分析说:“它不是盯着弈者的,或者说它都不一定能分得清npc和弈者。” “啊?”可可茫然。 谈寂对差生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道:“它在筛选,它想找到体能最好的,解密最快的学生。” 谈寂跟禾月的四千米皆是在20分钟内跑完的,上一节课的暗号也是他俩解得最快,并不是因为规则在刻意针对入局的弈者,而是,林寒当年接手咏杏书院的目的,就是在挑选某一类孩子。 “那我们怎么办,”可可小小声问,“要显得蠢一点吗?” 说完他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规则应当是觉得他够蠢了,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的打算。 “何必呢,它爱盯着就盯着呗,”谈寂说,“这只能证明我们尚未触发某种条件,它不能对我们动手。” 禾月点了点头说:“有道理。” 之后的三节文化课显得平凡而无聊,在谈寂打了第七个哈欠后,四人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 好在这里的老师npc似乎都没有拖堂的爱好,可可抹了把打哈欠打出的眼泪,头一个冲出了教室。 开饭他就能跑得很快。 倒是谈寂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路过走廊监控器时突然抬了一下腕子,金色的命线立刻被甩了出去,一端缠在了蛇目一般的摄像头上。 他勾了一下手,硬生生将球状的监控器头部拧了下来。 第150章 刺耳的警报声随之而来。 「通报批评:学生谈寂破坏学院公物,情节恶劣,记处分1次,扣学分15分,教官处罚一次。」 「检测到学生谈寂学分仅剩1分,请注意,若为负分,将强制送往治疗区。」 「检测到学生谈寂同一天内违规三次,已被划分为重点关注对象,将由教官执行24小时贴身监管,因其情节严重,监管时间不得低于72小时。」 72小时,可惜是个连局,也不知道后面两个书院场景里能不能用上,谈寂心想。 那仅剩1分的学分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反而是捏了一下被命线拧下来的球体,硬硬的,有点冰,像是很普通的电子机器。 只是那道竖孔,依旧反着冷光。 第七十七章 ·监视 理论上来说,教官应该主动对重点关注学生,进行贴身监管。 可惜柯教官失去了这项权利,因为某个破坏公物的坏学生,他自投罗网了。 学校食堂的二楼餐桌前,谈寂背抵着靠椅,依旧研究着手中那颗冰凉的球体,对面前丰盛的午饭视而不见。 食堂二楼是专属于老师和教官的区域,宽阔舒适,整洁明亮,监控也少,只是设有门禁,学生根本不可能进入。 除非,有人愿意像谈寂这样,拿27学分换一个贴身教官。 “张嘴。” 还在思考问题的谈少爷下意识张了一下嘴,被喂了一口卷好的北京烤鸭,面皮香软,葱丝和甜面酱都放得恰到好处。 他慢条斯理的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又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才抬眼看向柯枫,刚打算说些什么,又被喂了第二口。 谈寂:“……” 柯枫边卷烤鸭边说道:“监管学生好好吃饭,也是监管的职责之一。” 谈寂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球体,他没有边咀嚼边说话的习惯,干脆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 [我自己吃。] 柯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敲的是傅总为公司独创的一套暗号,柯枫仅在徐慢的局中使用过,谈寂当时也并不在场。 “三楼档案室里就有,”谈寂咽下了口肉卷,卷起袖子,打算起身洗手吃饭,“多看几次总会记住的。” 这语气实在太自然了,以至于柯枫都没好意思说自己特地背了好几天,只能继续卷着烤鸭目送谈寂去水池边洗手。 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不出意外的追踪着谈寂身影扭了过去,桌上放着的那个倒是一动不动。 柯枫将卷好的烤鸭卷推满了谈寂的盘子,才摘掉手套,开始吃属于自己的午饭,他吃饭向来很快,等谈少爷慢悠悠的洗了手烘干回来,那份牛柳盖饭已经吃掉一小半了。 由于林寒给教官npc们放了假,这会儿食堂二楼空荡荡的,只零星坐着几个老师npc,看起来彼此并不认识,没有任何的交流,十分安静。 洗手池离柯枫随机挑选的餐桌略有些远,谈寂快步走回来,刚抽开餐椅打算入座,一楼就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 按理说学校的食堂,哪怕是这种管制严苛的学校里,食堂也不可能非常安静,总会有脚步、咀嚼、座椅拉开、餐盘碰撞的声响,偶尔出现的冲突和争吵,听来也并不会使人感到突兀。 但此时一楼传来的,是一阵极其刺耳且不堪的辱骂声。 喇叭中的提示音立刻响了起来: 「警告!食堂一楼大厅,两名学生发生激烈冲突,请所有在岗教官,于最短时间内赶赴现场!」 柯枫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却替72小时内不得离开教官监管范围的谈寂,端走了那盘卷好的烤鸭。 “我没那么饿,正事要,唔……”又一个烤鸭卷被塞进了谈寂嘴里。 谈寂:“……” 二人迅速下到了食堂一楼大厅,本就在场的顾流光早已疏散了人群,事故发生的中心点里,除了四位弈者外,便只剩下了发生冲突的两名学生npc。 那是两个身材瘦小的男生,看上去都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其中一个情绪明显有些异常,被顾流光反剪着双手,就近按在了一张餐桌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叫骂着。 禾月大概是听不惯对方连着教官一起骂,随手找了块抹布塞进了他嘴里,将那npc气得面红耳赤,却又丝毫都动弹不得。 另一个则是一言不发的坐在联排的简易餐椅里,极小声的抽泣着,双手掩着脸,并看不清面容。 “发生什么事了?”柯枫端着盘子问。 “不知道,”顾流光回答说,“他俩原本在一张桌上吃得好好的,突然就打起来了。” “没有一点预兆?”柯枫问,“打架斗殴,尤其是这种教官口头上制止不了的,按照校规是要送入治疗室中的。” 治疗室这三个字一出口,整个食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谈寂找了张桌子独自享用着午饭,离柯枫所处的事故中心隔开了一小段距离,于是可以清楚的看见,此时食堂大厅里,无死角覆盖着的十来个监控器,无一例外都死死锁定在发生冲突的两名学生身上,竖孔里泛着血红色的光。 这东西的监视居然是有优先级的,而且还有点蠢,像个没调教好得ai一样,只能执行最优先的指令。 林家经营着这所书院,并于书院的学生中,挑选他们认为最合适的目标。 第151章 维持书院的校规与秩序,是优先于挑选并监视目标的。 而维持秩序的重要方式之一,应该就是令所有学生都闻之色变的治疗室。 “之前顾king从二楼拿了吃的下来之后,我们就近坐在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可可指着楼梯的方向说,“直到他俩打起来,我们才发现了不对劲,况且坐椅子上哭的那个,从被发现,到我们赶过来,都没还过手,只有这小子疯了似的一直打骂他。” 柯枫皱着眉看了一会被按在餐桌上的疯小子,转而走到了掩面哭泣的学生跟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把头抬起来。” 他生的人高马大,五官也深邃英俊,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极强的压制感,命令般的口吻中,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的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漂亮得有些女气的脸,即使是哭得涕泪交下,眼尾红肿,也能生出几分楚楚可怜。 可可原本在谈寂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吃午饭,边往嘴里塞着红烧肉,边看着柯枫一脸愕然的在那学生面前蹲了下来,似乎是想要仔仔细细的看清,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寂神,”可可作死的问,“这你都不管管?” 寂神没理他,因为寂神也在仔细辨认着那个学生。 或者说是,除了可可和解玉之外的所有弈者,此时都看向了那个学生。 “新悦……?” 那是林寒记忆中,十五六岁的,还尚未同几人相识的,少年新悦。 喇叭里又传来了新的处罚通告。 「通报批评:学生解悠、新悦二人,于食堂一楼大厅,发生激烈冲突,未听从教官口头制止,情节恶劣,现由制止教官,将二人送往治疗区,强制执行。」 “这不对吧,”可可站起来朝喇叭喊道,“他没还手啊,为什么也要被送往治疗区?他是受害者啊。” 喇叭没再出过声,像是不打算回复他,倒是监控器们缓缓的扭了过来。 可可被那十来个竖孔盯得有些发毛,却依旧壮着胆子说道:“对,教官离得远,没看清这边的情况,但附近的学生总看到了吧,你,还有你们,之前就坐在他俩身边的。” 被他指着的那几个学生纷纷朝后退去,努力的试图掺入人群之中。 校规的处罚就犹如瘟疫一般,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顾流光像是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押着解悠,朝那个并不认识他的新悦抬了一下下巴,说道:“走吧。” 少年新悦无声的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教官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替自己争辩过一句话。 全部学生npc的目光,都落在三人走出大厅的背影上,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当年也是这样的吧?”谈寂不知何时走到了柯枫的身后。 “嗯?”柯枫回头看他,“你指什么?” “第二批、第三批实验进行的时候,实验品在血斗场里败为失败品的时候,失败品将被‘清理’的时候,”谈寂说,“以及,眼下正上演着的,在林家开设的咏杏书院中发生的这一幕。” 谈寂看起来并不似可可那般愤怒,他的右手手指轻轻勾着手腕上垂下来的命线,嘴角抿得很紧,目光低垂着,淡淡的看向了地上的那片狼藉。 “优先保全自己,是生物最基础的本能,何况,我们并不知道这所学校原本有多么阴暗,也不知道现世中的教官,曾对学生们做出过什么,才使得他们如此的惧怕,”柯枫说,“无论是当年的实验品,还是这个书院中的学生们,说到底,都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孩子。” 有谁看见,那些麻木与残忍的面具后面,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在光照不进的黑暗中,也曾有人站出来反抗过,坚持过。 后来他们的姓名,被刻在一个个冰冷的石碑上,成了弈者圈子中,遥不可及的传说。 玄冥、狂蝶、眠岚…… 谈寂看了一眼手中的命线,低声说:“我不是在指责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们都受害者,他们才是最该被保护的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柯枫将他揽进了怀中,“和我说说。” “因为我才是最有能力,最该站出来的那一个,”谈寂抵着他的肩,右手却依旧垂着,轻轻抚摸着命线,“却忘记了一切,独自快活了整整九年。” 他难过,是因为自己来得太迟,迟得没能追上养父和恩师的脚步。 柯枫深叹了一口气,将谈寂抱得更紧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的小美人,竟然这么温柔。 “谈寂,”柯枫说,“可你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 他的小美人,因为被选做了0号实验品,就要进行最极端的实验,无法感受到自己所产生的任何情绪。 现在想来,选择谈寂作为“神明”,大约并不是因为他生来情感淡漠或是缺失,而是他在所有的实验品中,最容易受某种条件所影响,屏蔽或隔绝掉所产生的感情。 他是整个实验里最完美的受体,也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 谈寂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柯枫亲了一下他的发顶,轻声说:“午饭吃饱了吗?吃饱了就靠着我睡一会,你早上不是没睡够吗?” 对方轻点了一下头,于是柯枫拉着他又回了二楼。 第152章 那份牛柳盖饭早就冷透了,好在柯神肠胃强大,也不似小少爷那般讲究,单手搂着闭眼假寐的谈寂,依旧炫得开心。 只不过谈寂最终也没能好好睡成午觉。 因为半小时后,顾流光回来了,顺便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治疗室里的“医生”操作不当,导致两名学生重伤,现已紧急送往了医院。 这件事情也成为了林寒在回忆之中,第一个无法直面的过往。 不知是害怕有老师和教官将此事传出校外,还是担心学生家长的责问和社会的舆论,从这一日起,书院便多出了一条校规。 「每周日下午的半天假期时间里,禁止学生之间,老师、教官之间,老师、教官与学生之间的一切私下的交谈。」 第七十八章 ·寝室 于明与暗的分隔外,在光与影的交错中。 回忆的片段被偏执所撕裂,过往的痛苦在绝望中上演。 无人幸免。 第一幕终结在了校规更新的那一刻,挣扎着想要睡个午觉的谈寂,依旧被柯枫揽在怀中,轻轻掩着双眼。 “你睡你的,”柯枫说,“到下一个场景会喊你的。” 靠在他怀中的谈寂,思路还保持着应有的清晰,怼道:“若是我真的睡熟了,第二个场景里却因为身份卡的问题,没能和你出现在一起,岂不是会脸先着地。” 柯枫不知是脑补出了什么样的画面,没忍住低低的笑了几声才说:“不至于,我推测,第一幕与第二幕之间,不会超过72小时。” “你是觉得,在校方操作不当导致学生重伤之后,还打算过什么让执棋者无法面对的事情?”谈寂问。 柯枫回答说:“他在这种地方做管理者,不至于玻璃心到出这么点事故就成局,要么在这以后还发生过什么,要么还有秘密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谈寂静了一会,放弃了继续睡午觉的念头。 这个局里,还有很多的隐情,在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光影穿透过黑暗,他于血色的黄昏中睁开了双眼。 柯枫的手依旧轻轻搭着他的肩,只是稍稍让开了一点距离,不至于挡住谈寂的视线。 入眼的,是一排十分陌生的宿舍楼。 “这是哪?”谈寂问。 “教官宿舍,我的入局锚点,”柯枫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校方提供给教官的专属通讯设备,“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分,日期就在第一幕的后面一天。” 真如柯枫所料,这两幕是几乎紧挨着的,在这个黄昏中,应当还发生过让林寒害怕面对的事情。 不知藏在了哪里的喇叭中,突然传来了声音: 「通知:执法人员将于六点抵达学校,调查学生解悠、新悦受伤一事,届时全体师生,都不得离开寝室,违者重罚。」 柯枫手中的通讯器上,也同步跳出了一条信息。 林寒:[柯神,这一幕我有解玉陪着就行,你们遵守规则,多加小心,不必过来。] 谈寂扫了一眼,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了两声轻响。 来自入局比他们晚的禾月和顾流光。 顾流光只在进入场景的一瞬,被夕阳刺得微皱了一下眉,倒是禾月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 柯枫干脆将通讯器递过去,给二人也看了一眼,挑眉问道:“依他?” “依他吧,”顾流光说,“我们要找的线索不在前半段里。” “好,那你们多加小心,”柯枫点了点头同意了,又问,“不过,小实习生是怎么被带进来的?” 禾月似乎对场景切换有点晕车般的眩晕感,这会儿才缓了过来,主动回答道:“我因为把抹布塞进同学嘴里,而违纪了第三次,现在也是重点关注对象啦。” 行,这个违纪方式是谈少爷没能想到的。 两位教官的寝室在同一层楼的对门,虽说是单人寝室,但寝室内的空间并不大,几乎被书桌和双人床所占满,最为可笑的是,虽然配有书桌,但房间中剩余的空间里,并不能放得下一张椅子,想要使用书桌,就只能坐在那张超大的双人床边。 “就不能换一张小点的床吗?”谈寂对这样的布置无语到了极致,“难不成这个学校里原本的教官都是大胖子?” 禾月语出惊人道:“大床除了睡觉,倒也还有别的用途。” 顾流光原本在开属于他自己的寝室门,闻言回头看向禾月,难得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惊讶。 禾月立马就心虚了,赶紧转移话题说:“那个,我们就真的这么乖乖听规则和执棋者的话,待在房间里不出去啦?” “出去应该也查不到什么,”柯枫回答说,“现世中的咏杏书院当年如果能查出什么来,也不至于一直开到两年前才倒闭了,我们不如休息一会,让能查到的那个人去查。” 谈寂愣了一下,曲指敲了几下门框。 [解玉到底是谁?] “不确定,”柯枫并不打算在局里多说些什么,“尽量保护好他吧。” 四人在走廊里道了别,两两走进房间中,这狭小到可笑的房间居然是有独立卫生间的,也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配备有淋浴和抽水马桶。 柯枫反锁了房门,他带谈寂回教官寝室,单纯只是担心这位少爷住不惯四人间,原本是打算让谈寂睡床,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下的,谁成想教官寝室小得可笑,就算是趴在桌上睡,也总得坐在床边。 第153章 “要去洗个澡吗?”柯枫问。 谈少爷是稍有些洁癖的,虽然极端情况下,也可以被关在迷宫里整整八天,忍受着满身的污渍和血迹,但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希望能一直保持清洁。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例外,谈寂坐在床边没有动,垂着眸子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柯枫上前了两步,主动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仰脸问:“怎么了?累了吗?累了就先睡一会。” 这个男人的威慑压制,狂妄不羁,都很迷人,但也都不如他主动放低了身子,带着关心和温柔的一句“怎么了”。 就像是一匹威风凛凛的狼王,又凶又傲,整日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直到有一天遇见了谈寂,对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将自己给驯化了。 “没累,”谈寂抬眼看他,眸子中有了些其他的情绪,“我只是在想,在执棋者的逻辑里,教官可以对贴身监管的学生做些什么,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被制止?” 禾月的那句话点醒了他,再结合新悦经历过的不为人知的痛苦回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学校里的教官,在现世里曾对学生做出过非常过分的事情。 “你想用自己来试探规则?”柯枫皱眉问,“谈寂,你知道自己在邀请我做什么吗?” “我知道,”谈寂坦然的看着他,“我说过,愿意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柯枫的呼吸滞了一瞬,他撑着床沿支起来身子,捏着谈寂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狭小的房间被交错的呼吸声所填满。 谈寂仰躺于床中间,抬手想解柯枫衣领上的扣子,却被不重不轻的握住了手腕。 “不行,”柯枫单手支着床,半压在他身上,却摇头道,“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谈寂皱眉看他。 “第一次,不能在这么荒唐的地方,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柯枫的呼吸烫得吓人,却还是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想要给你最好的。” 谈寂的眼中少见的填满了非常明显的情绪,呼吸也又乱又快,声音微哑的问:“是和我的第一次,还是……” “我的第一次,”柯枫坦白道,“我从没尝试过,所以为你做了很多准备,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怕弄伤你。” 这个圈中盛传的渣男,这个绯闻无数的风流浪子,坦白又认真的对他说着,“我的第一次”。 谈寂从未觉得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像这一刻里一样,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挣开了柯枫的束缚,又扯着对方的衣领吻了上去。 “谈寂!” 柯枫难得凶他,语气里却又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纵容。 行吧,就如了这小少爷所愿,柯枫想,反正做不做到最后,小少爷说了不算。 他解了谈寂的扣子,打算把手探进去,通讯器却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 谈寂被打断了兴致,偏开头烦躁的“啧”了一声,伸手打算去关,却在身下压着的被子里,摸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条冰冷的蛇。 他的左手还搭在柯枫的肩上,右手却抖了一下腕子,金色的命线几乎覆盖了一整个昏暗的房间。 不只是被子里,床底、床与书桌的夹缝间、枕头下面、天花板上的灯罩里,密密麻麻的挤着十来条蛇。 命线迅速缚住了身边的那几条,柯枫也收回手直起来了身子,二人刚一分开,拥挤着的毒蛇们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规则不让?”谈寂皱着眉,呼吸比之前还要急促,这种事情被中途打断且吓了一跳,论谁都会感到十分不满。 “似乎是这样,”柯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却还是轻声哄道,“我去洗手间,你自己……解决一下?” 谈寂很低的应了一声。 柯枫撑着床起身,都摸到洗手间的门把了,却又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你……会吗?” “我只是感觉不到情绪,”谈寂不耐烦的说,“不是身体残疾。” “以前也自己解决?” “嗯。” “以前都想的是谁?” “谁也没想,”谈寂闭目靠于床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只是生理需求的一部分。” “那现在呢,”柯枫轻声问,“现在想的是谁?” 谈寂没说话,只是睁眼看向了他。 “我?” “嗯。” 柯枫低笑了一声,说:“乖,出了局给你。” 洗手间的门“咔”的一声关上了。 这里的隔音十分差劲,哪怕关着门,依旧能听清努力压低的呼吸声。 隔了二十多分钟,柯枫才穿戴整齐的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谈寂依旧靠在床头上,用手背挡着眼睛,耳后连接脖子的地方,红痕还尚未退却。 柯枫走过去吻了一下他微动的喉结,哑声道:“睡一会吧,我守着。” 第七十九章 ·毒蛇 对门那个布置基本一样的房间里,顾流光落了锁,转头看向床边略显局促的禾月。 “要休息一会吗?”顾流光问,“别紧张,我就守在这里,不过去。” 禾月却轻摇了一下头说:“我不紧张,你过来吧,有点事想问你。” 顾流光这才往前走了两步,但也没坐到他身边,隔着一个对方能随时让开的身位,问道:“关于新悦?” 第154章 反倒是禾月往他身边挪了一点,才说:“可以问吗?” “吃醋了?”顾流光被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解释说,“我和他不算熟,只是带着入过十来个局罢了,倒是听说过他幼年时曾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也见过他局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这个书院里待过。” 禾月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才又说道:“没吃醋,他的局里……是不是都是当年欺负他的那些人,没有这所书院里的吗?” “没有,”顾流光回答的很干脆,“林寒虽然不是好人,但大约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据说那二十多个男女朋友都是你情我愿,至少也是图他点什么的。” 禾月点了点头,隔了好一会才嘀咕了一句:“可你才带我入过三个局。” 顾流光愣了一下,扭脸看向对方,那双星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亮的,非常漂亮。 他笑道:“还说没吃醋,想要我怎么哄你?” “我能……”禾月踌躇了一会,小声问,“自己拿吗?” “什么?” “你的初吻。” 禾月主动凑了过去,他不如顾流光那般高,若想吻到他,要么站起来,要么跨坐在对方腿上。 这两个动作在狭窄的房间里,都绝对不会舒服,故而顾流光主动倾身揽住了他,却还隔着一点点尚未碰到鼻尖的距离,低声道:“命都可以给你,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拿的。” 禾月偏了一下头,仰脸吻了上去。 他应当是做过许多功课的,但真实践起来,却比对方还青涩得多。 “牙不尖,咬起人来倒是挺疼的,”顾流光轻轻捏着他的下颌,含糊不清的说着,“别急,慢慢来,嘴张一下。” 禾月乖乖张了一下嘴,对方的气息就立刻掠了过来。 顾king这种人,总给人一种不染世俗的清冷错觉,不知是体质还是旧伤的缘故,他的指尖一年四季都是凉的,情绪也并不外露,一双星眸沉静得如同幽潭一般,干净却也冷冽。 但此时他的气息却是极烫的,带着极强的掠夺与压制感,像是隐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得以宣泄,却还努力控制着,害怕对方会感到不适。 “流光……” 顾流光在吻他,这是禾月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也的确是迷恋着这样,与平日里那个冷静克制完全不一样的顾流光。 房间中的温度似乎在缓慢上升着,直到对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脱我衣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顾流光垂眸看着他,语气是指责,眼中却还带着笑。 禾月的呼吸相当乱,他被当场抓住,又羞又恼,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行吗?” 顾流光不答反问:“你想在上面?” 小傻子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显然平时只是喜欢皮一下,调戏调戏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其实一直都是十分明确的。 “那就不行。” 顾流光支起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的袖口习惯性的卷到了手肘处,露出左臂上朱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亮。 禾月想起他曾解释过,这符文只有在使用能力,和情绪极为激烈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来,勉强算是命线的替代品。 看来顾流光不是不想,而是觉得不能在这里。 禾月平复了一下呼吸,边起身边说道:“那……我去下洗手间。” “嗯。” 洗手间的门关上了几秒后,顾流光才从被子里,拽出了那条一直被他捏着脑袋的毒蛇。 黑色的鳞片,尖尖的脑袋,毫无感情的双瞳以及冰冷的手感。 这是一条「规则」。 它出现得非常突然,顾流光发现它,是在禾月将手探进他衣服里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这东西突然出现,他怎么可能拒绝禾月。 叫停,不过是害怕规则会吓到对方。 顾流光将蛇的脑袋折断,丢进了床与桌子隐蔽的缝隙间。 而洗手间里,禾月冷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了被傀儡丝缚得死死的一条小蛇。 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他发现的时候,正被顾流光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他怕扫了对方的兴,就一直拿丝线缚着,偷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若不是发现了这东西,禾月大抵是还会再坚持要求做点什么的。 好在天赋他已练得很不错了,禾月打开洗手间的窗户,将那条小蛇扔了出去。 *** “蛇蛇蛇蛇蛇蛇蛇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空荡的学生寝室里,传出了可可的惨叫声。 他原本的三位室友,两位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一位被林寒给带走,黑黑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可可一条单身狗。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天刚黑下来,寝室那面不大的窗户外面,就爬满了颜色鲜艳,大小各异的蛇类。 窗户紧闭着,蛇群似乎也并没有挤进来的打算,但害怕还是要害怕的。 可可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假装窗外的景象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他快要将自己催眠成功的时候,一条大蛇突然咬住了其他蛇的脑袋,一口一口将对方吞入了腹中。 这仿佛是一道开饭的指令,其他较大的蛇类也迅速行动了起来,捕食并吞咽起了比自己身形要小的毒蛇。 第155章 吞咽声不绝入耳。 可可无比震惊的看着窗外的景象,他想要从床上爬起来逃跑,或是将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装死,但事实上身体只能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原地,什么也办不到。 直到窗外只剩下了最大的那条蛇。 它太大了,大得像蟒,而非毒蛇。 因为吃掉了所有蛇的缘故,它的肚子圆鼓鼓的,仿佛随时都要炸开一般。 大蛇挤在玻璃窗与铁丝网密布的栏杆中间,尾巴低垂着,蛇身的一部分被玻璃压平,仔细观察还能看清鳞片的张合。 它仰头吐着信子,金色的竖瞳中充满了餍足,动作却因为空间太小,而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但可可笑不出来。 因为蛇在拱着寝室的窗户。 “咔哒哒……咔哒哒……” 这面翻新过的窗户并不结实,随着蛇的动作而起伏着,摇摇欲坠。 “咔哒!” “啊——!” 身后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一阵彻骨的冷风贯了进来,可可吓得尖叫着从床上蹦了起来,脑袋不出意外的撞到了天花板上。 他来不及捂住脑袋,赶忙朝门口看了过去,就见解玉手里还握着门把,一脸懵逼的看着猴子般弓腰站在上铺的可可。 “你怎么了?”解玉犹豫着问。 “啊?”可可被撞得有点晕,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指向窗户,“蛇,外面的大蛇要进来了!” 解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外看了一眼,茫然的问:“什么蛇?” 窗外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栏杆上缠满着的铁丝网。 蛇不见了。 可可抓着被子缓缓滑倒。 “是看到幻觉了吗?”解玉拉了张椅子坐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累了,但还是安慰道,“你没有违反规则,不用怕它。” 可可捂着脑袋晕乎乎的问:“不是说这个场景里的校规不等同于规则,规则是无差别攻击的吗?” “局内的规则,皆是执棋者本人内心的映照,是世俗禁止他做,或他自身觉得不可为的事情,哪怕对方是个没有底线的变态,这种禁止也是有迹可循的。” “哦……”可可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和自己说这段话的人究竟是谁。 解玉?他不是圈外人吗?他为何了解这些,都不曾记录在弈者手册上的内容? “呃,你怎么回来了?”可可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发现异常,眼尾和嘴角却抽搐得像是中了风,“你不是去执棋者那里了吗?” 解玉语气平静,像是没发现他那扭曲的表情似的说:“事情办完就回来了,他从不留男伴过夜,也不发生任何行为。” “啊?”可可张大了嘴,“那他图啥?” “鬼知道。” *** 如果谈寂知道,这一幕会如此短暂,短暂到都来不及睡上几个小时的话,他一定不会缩在被子里,背抵着柯枫,睡得这么香。 睡觉之前他的确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只不过衣服是从教官寝室的衣柜里拿的,是属于柯枫的尺码,穿在身上略有些松垮。 这倒也不碍事,只是他睡到领口大敞时,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被送到了第三幕场景之中。 脖子上甚至还有某狼王啃出来的红痕。 有点冷,被子去哪了? 这是谈寂睡醒后的第一个想法。 不知是什么鬼季节,寂静的室内,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 他睁开眼,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个场景里,柯枫也在。 坏消息是,不只是柯枫,所有人,弈者、执棋者、npc,都在。 第八十章 ·手势 偌大的学校礼堂里,挤满了陌生的npc。 由于在上一个场景中睡得太熟的缘故,谈寂醒来的比任何一个弈者都晚。 大礼堂的座椅非常舒适,以至于他靠着柯枫的肩又眯了一会,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醒了?”柯枫就坐在他身边,贴着耳根轻声问。 “嗯,”谈寂皱着眉睁眼,两人挤在npc所形成的人群中,并不算显眼,“这是什么地方?” “学校大礼堂,时间在上一幕的两年之后,”柯枫说,“周日,下午四点多,校规禁止任何人交谈。” 难怪这么多人还这么安静,谈寂心想。 大礼堂的舞台上站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出头,笑得满脸褶子,嘴巴一张一合着,似乎在念一份稿子,台下的众人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谈寂读了一会唇语,猜测大概是些鼓吹学校发展的无意义内容。 而执棋者本人则是坐礼堂第一排的正中间,单手拥着解玉,似乎同样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不是说不允许交谈吗?”谈寂低声问。 柯枫依旧揽他靠着肩膀,耳语道:“我猜测,所谓的禁止交谈,更像是一种禁止声音向外传播,所以我们才听不见台上npc所说的话。” 谈寂思考了一会,曲起手指,在靠椅的金属部分上敲了几下。 金属的扣击声通过骨传导,轻易的传递给了谈寂自身,但在他身边的柯枫听来,声音却轻而缥缈,显得有些诡异。 “你敲人家顾king的暗号干嘛?”柯枫挑眉。 “看看他俩会不会回头,”谈寂叠着手指轻轻搓了搓,“反正只是一句告白词,若只有你能听见,倒也刚好。” 第156章 柯枫一愣,笑问:“怎么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可惜并没有人回头,和他们隔着两排座椅的顾流光跟禾月,根本听不到谈寂所敲出的暗号。 谈寂又问:“既然声音传不出来,干嘛还要来这里做演讲?” “现世不会因执棋者的想法,就使得声音无法传递,”柯枫说,“也许当年,在发生了学生意外重伤的事件后,林寒害怕被查出某些事情,封锁了书院对外的所有信息,之后的两年里,每个周末,书院的全体师生都会来礼堂中,被台上那个死胖子洗脑。” 两人明明靠得极近,谈寂的肩膀抵在柯枫的锁骨上,耳垂贴着对方的下唇,所听到的声音却依旧有些模糊不清。 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理解柯枫所表达的意思。 现世里,林寒在接手咏杏书院之后,便一直替林家挑选着最合适的实验品。 林家大约是想找体能最好,脑子最聪明,也最服从管教的孩子,才定下了不少奇葩的校规和课程。 林寒原本将书院管理得不错,直到出了学生重伤的意外事件。 这场事件应该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占据了七个场景里尤为重要的前两个,在那之后,整个书院便进入了更封闭也更变态的管理之中。 大量的禁止令和洗脑演讲充斥着这里,他想让所有人都忘记那件事情,禁止讨论,禁止回忆。 偏执而独裁。 “第三幕在书院礼堂,而之后的四幕都在他的私人豪宅中,”谈寂推测道,“证明这一日会发生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使得书院就此关闭?” 柯枫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显然会产生这类猜测的不止他们二人,顾流光与禾月轻声交谈了一番后,也会过头来,很快便在人群之中寻到了柯枫,并比出了一串手势。 [可能会有与规则的打斗,准备好使用符纸。] 柯枫想要将手伸进怀中,却被谈寂轻轻挡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眼,就见谈少爷也抬手比划了几下。 [我来就行。] 顾流光点了一下头,转回去不知又跟禾月聊起了什么。 “这你也会?”柯枫被他气笑了,“什么都你来,要我这个队长有什么用?” “普通的手语有什么不会的,”谈寂说,“符省着点用,我打不过的你再上。” 柯枫气得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问道:“还有你打不过的?” 没曾想谈寂坦然的回答说:“你,我就打不过。” 小美人的嘴可真甜,柯枫心想着,又问:“没试过怎么知道打不过我?” “我十二岁之后,就失去了作为实验品的极端训练,现在所拥有的这些,都只是肌肉记忆和天赋带来的优势,”谈寂认真说道,“不使用命线的情况下,在较为狭小的空间里,你的速度和力量是远超于我的。” 柯枫是与第二批的最强者眠岚同期的实验品,虽说是对照组,但也经历过最为极端的局内实验,按照眠岚本人的意思,他是压根就打不过柯枫的。 谈寂有信心打得过眠岚,但若真让他与柯枫对上,想要脱身,便只能使用天赋和技巧了。 “你知道吗,你认真分析这种事情的样子,”柯枫低声说,“让我很想……” 礼堂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几名执法人员夹着风雪从外面走了进来。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喧闹的声音忽地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门外的风声,脚步声,台上戛然而止的演讲,台下的窃窃私语,话筒碰撞,座椅抬起,稿子不甚被撞落在地的声音,谈寂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这个礼堂或是这所学校中,那把看不见摸不着的保护伞,突然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为首的执法人员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走到林寒面前厉声问道:“这个人认识吗?” 林寒大约早已在前六轮局中,经历过了六次一模一样的画面,麻木的回答说:“教育口的岩姐,谁不认识?” “此人涉嫌多起贪污受贿案,其中有几起与咏杏书院关系密切。”对方环视了一圈礼堂中的师生,考虑到不能过多的透露案情,便将林寒带了出去。 解玉由于身份卡特殊,不得不同他一起起身离开,他走在最后一个,在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向柯枫比了三个手势,非常复杂,是谈寂从未见过的。 柯枫和顾流光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礼堂的门再次被关上,谈寂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聋了一般。 所有的声音又被那无形的伞给笼了回去,台上的中年油腻男早已不再演讲,地上的稿子也不知被谁给踩了一脚,脏兮兮的,难以辨清内容。 原本坐在前面几排的老师与教官,陆续站了起来,努力拉伸着身体,像是一条条直立的眼镜蛇。 而台上中年人,像是一团被越擀越长的油面团一般,迅速化作了一条人面蛇神的怪物。 他的嘴咧得极大,下颌骨像蛇一样能够彻底张开,舌头也变成了两瓣,血色的竖瞳映着诡异的光。 “走!去最后排!”柯枫边朝谈寂喊着,边抓起落单的可可往后跑。 顾流光单手揽着禾月,依旧是用对方的抓钩枪,将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荡至了礼堂的最后排。 反倒是谈寂抖开了腕上的命线,打算挡住那群异化成规则的npc,却不料它们还尚未能追过来,便被那条最大的,人脸蛇身的怪物,囫囵吞入了腹中。 第157章 场面过于恶心且惊悚,吓得可可没忍住干呕了两声,被柯枫嫌弃的塞在了最后排的角落里。 可可下意识的盯着那怪物,看着他越吃越多,最后竟成了幻觉中见到过的臃肿模样。 五位弈者在礼堂的最后排,面向外面,围成了一个圈,彼此挨得非常近,几乎是肩抵着肩。 但这样的距离,声音却依旧只有通过大喊才能听得见。 “我感觉它快要把自己撑爆了,”禾月说,“现在把它的肚子划开,是不是就挂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可可附和道。 谈寂则是看向了半搂着他的柯枫,问道:“解玉比的那三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柯枫看上去并不算紧张,反问道:“还有你猜不出来的暗号?” “快说!”谈少爷皱眉。 柯枫秒怂,认真解释说:“那是一套玄冥自创的手势,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如今早已没有再使用,解玉比的那三个,所表达的含义分别是‘规则很强,但有可能自相残杀’‘下一幕场景见,诸位保重’和‘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果然,”谈寂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顾流光,“折刀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你真要去划开它?”顾流光有些犹豫的问,“放任不管,这一幕也会结束的。” 谈寂说:“我担心解玉会撑不住,何况,这东西的目标本就是我。” 柯枫抬头,就见那臃肿到难以爬行的怪物,与礼堂吊顶上数不清的监控器一同,死死的锁定着谈寂。 “林家费这么大力气,无非是想找到,与残留的资料上,只言片语间所描述的,0号实验品最像的孩子,”谈寂冷笑了一声,“这里还有谁能最像0号实验品。” 当然是他自己。 顾流光看向柯枫,发现对方没什么异议,于是问禾月:“折刀借人用一下,可以吗?” 小傻子茫然的说:“为什么要问我?” “给你的定情信物,”顾流光无奈道,“不问你问谁?” 禾月红着脸把手伸进顾流光的口袋里,将折刀摸出来递给了谈寂。 “小心一点,”禾月说,“我是说,刀和你都小心一点。” “放心吧。” 金线带着灵动矫健的身形跃了出去,谈寂并未落在舞台上,反而是借着荡出去的力道,贴着怪蛇的肚子以刀划过。 那鳞片硬如金属一般,好在折刀并非凡物,怪蛇也因行动迟缓,而无法躲避。 只是缓缓将巨大的人面扭过来,看向了刺穿它身体的谈寂,那双血色的竖瞳,似乎依旧在记录和考量着,对方与0号实验品的相似度。 显得愚蠢而贪婪。 强烈的血腥夹着着腐败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整个礼堂,学生npc们依旧挤在台下,麻木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仿若无知无觉。 只有离得最近的谈寂,被刺激到胃中不住的翻涌,他屏着呼吸蹬了一下舞台后面的大屏幕,借着劲儿又回到的礼堂的最后排,全程都不愿落在那片狼藉的舞台上。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舞台,只有柯枫迎上去接了他一把。 谈寂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划开的蛇腹中,淌出来的并非是它之前囫囵吞下的其他规则。 而是数不清的,属于人类的,残肢。 第八十一章 ·珍馐 很香。 与上一幕结束时的腐败气息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是肉类被精心烹饪过后,散发出的诱人香气。 谈寂尚未睁眼,便皱着眉向后靠了一些,他的意识还留在上一幕的结尾,这会儿无论闻道多香的肉食,都只会感到恶心和反胃。 “呕——”单纯不做作的中二少年比他直接得多。 奢华典雅的现代别墅中,七人围坐在设计独特的智能餐桌前,对着满桌珍馐美馔,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呵,”柯枫也不适的偏了一下头,嗤笑道,“真是无比丰盛得款待啊。” 谈寂闻言抬眸,就见柯枫穿着一整套修身且考究的深黑色礼服,洁白的衬衣上,一丝不苟的系着酒红色领带,微卷的头发被整齐的梳至脑后, 露出了宽阔而干净的额头。 这英伦的格调配上他深邃的眉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古堡里,跑出来的血族伯爵。 林寒笑得有些尴尬,他没能看到上一幕场景中被剖开的蛇腹,对柯枫此时淡淡的敌意显得十分茫然。 “柯神这是哪里的话,”林寒举起面前的高脚杯说道,“几位本就是我请来的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来,我敬你们一杯。” 他努力暗示了几位弈者,在这一幕中所扮演的角色,却只有顾流光脾气很好的起了身。 坐在顾流光左手边的禾月仰脸看向他,就见对方穿着身白金色礼服,衬衣胸口的荷叶边层层堆叠着,随着起身的动作,金色的袖口于桌面上发出了几声碰撞的轻响,优雅得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 林寒没介意其他人的冷漠,单独与他碰了杯,顾流光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放下杯子时,杯底、袖口与桌面再次发出了轻响。 [别吃肉。] 禾月愣了一下,倒是谈寂皱着眉往后挪了一下椅子,一副娇纵少爷的模样说道:“我晚饭不吃这些东西。” 他此时只穿了件灰蓝色的西装马甲,外衣不知被脱去了哪里,衬衣与马甲裹着修长偏瘦的身材,当真像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第158章 柯枫干脆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抱歉,被我宠坏了,他晚饭只肯吃蔬菜沙拉和新鲜水果。” 坐在一旁的可可心说放屁,寂神在现世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夜宵点爆辣的烤串和炸鸡。 好在林寒并不知道这种事情,他打了一下响指,没多时,餐厅里进来了一个等人高的智能机器人。 非常可爱的机器人,通体银白,装饰有冰蓝色灯带,与能在餐饮店中见到的服务机器人造型相似,圆圆的身子,地盘极低,头部的显示屏上,还亮着一个卖萌用的颜文字。 “小澄,”林寒说,“去给客人做几份蔬菜沙拉。” 名叫小澄的机器人收到了指令,无声的去了后厨。 谈寂盯着它消失的背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喜欢这个?”柯枫挑了一份焦糖布丁放到谈寂面前,“回去给你买一个。” “我要个机器人干嘛?”谈寂捏着个精致的银色小勺子看他。 焦糖布丁的口感极佳,奶香四溢,入口即化,甜度也恰到好处,谈寂吃了几口,又盯着餐桌上的其他食物看了起来。 大约是林寒曾出国留学许久的缘故,从服饰到餐饮,都能看出欧洲国家的影子,带血的牛排,看不出原材料的浓汤,不知是什么肉制成的德式香肠,颜色略深的法式鹅肝,无一例外,都添加了大量香辛料,盖过了食材本身的味道。 让人不禁联想到了上一幕结束时,那骇人的场景。 “要个机器人盯着你吃饭,”柯枫说,“不饿吗?三个场景就吃了两顿饭。” 谈寂收回目光,乖乖吃起了面前的布丁。 在局里不吃饭是行不通的,其他几人也挑了些甜点和素食,配上机器人新端上来的沙拉,勉强吃完了这顿逼格很高的晚宴。 倒是林寒细嚼慢咽着满桌的珍馐,露出了餍足的神情,看得令人毛骨悚然。 禾月与顾流光靠得很近,他左手拿着叉子,边心不在焉的吃着沙拉中的圣女果,边垂着右手在对方手心中写着。 [那究竟是什么肉?] 顾流光握着他的手指,轻摇了一下头。 [不确定。] 孤单的可可没有人说悄悄话,无聊的嚼着一截紫甘蓝,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是爱吃肉的,此时却也因之前所看到的画面,而感到桌上的美食诡异得难以下咽。 他虽听不懂几人所敲出的暗语,但也足以从谈寂跟柯枫的对话中,领悟出不仅话不能随便说,局中的饭也不能随便吃。 可可悄悄地观察着林寒身边的解玉。 才一个切换场景的时间,对方看上去竟是疲惫了许多,垂着那双干净的眸子,从头到尾只吃了一块马卡龙,还是为了应付劝他吃点东西的林寒。 他的表情极少,只在不被关注的角落中,才会露出几分挣扎与疲惫,想起在努力忍耐着某种痛苦一般。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呢,让他不遗余力的靠近林寒?哪怕将自己作为祭品也无所谓? 可可想不明白。 如坐针毡的时间过得极慢,直到墙上的电子时钟走至十点整,餐厅内响起了悠扬的提示音时,林寒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谈寂抬眼看去,满桌的肉菜竟被他独自吃了一小半,吃到微隆的肚子撑着修身的礼服,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我已准备好了六间客房,诸位随时可以上楼休息,”林寒站起身来说道,“前六轮局中,规则并未要求,弈者一定要待在属于自己的房间中,但请注意入夜后尽量不要触摸房间里的电器,更不能切断它们的电源。” 柯枫靠在椅子里没动,沉声问道:“你要去睡觉了?” 林寒点了点头。 “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这里的规则,”柯枫说,“我很少见到执棋者,可以在第七轮局中睡得着觉。” 林寒似乎迟疑了一瞬,随即又露出了客套的笑容,似乎想要避开这种与柯枫剑拔弩张的氛围。 “柯神有所不知,十点半之前入睡是父亲从小为我定下的规则,”林寒说,“在我的局中,也有着同样的规则约束,并非是受我个人意愿所能控制的。” 柯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点着头说道:“行,那你睡吧,其他的线索我们自己去探寻。” 说罢他也懒得再听林寒胡扯,揽着谈寂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 餐厅外便是装潢十分独到的别墅大厅,谈寂发现,别墅中的许多房间,都是不规则的菱形,错落有致的将十来个不同的空间分隔开来,房间与房间之间并不相通,只通过楼梯与走廊连接着,极具私密感。 柯枫揽着他边走边问:“你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还是和我一起?” 谈寂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嗯?”柯枫停下来看他。 这里的楼梯并不是单一且完整的,错落的房间也很难被人为划分楼层,二人此时正站在通往大厅的某一处楼梯拐角,所踩着的那阶悬浮楼梯,因受到重力而发出了幽蓝的光。 谈寂也停了下来,仰脸看向他。 “很明显吗?”柯枫问。 “不算,”谈寂轻摇了一下头,又问,“你感到不悦,是因为他提起了你的外祖父吗?” 第159章 柯枫下意识应该是想要否认的,但面对谈寂,他还是将口是心非的话咽了回去,半晌后才极低的应了一声。 “不全是。”柯枫说。 闻言谈寂彻底停住了步子,抬手抱了一下他。 这个不懂得人间爱恨的神明,在这一刻里,突然明白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强大的,没有人生来就不需要被爱。 哪怕是面前这个被人称为柯神的男人。 他也会难过,也会失落,也会在意家人对自己的残忍和背叛,也会在极少的时间里,埋怨着命运的不公平。 但他亦是强大的,无论有多难过,有多失落,他都可以背负着一切的残忍与背叛独自前行,哪怕身处黑暗之中,也从未忘了寻找光明。 没有亲人爱他,他可以自己爱着自己,被命运嘲弄,他也同样嗤笑命运。 否认并非是无法面对,而且,他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柯枫无声的反手抱住了谈寂。 “神明不会怜悯任何人,”谈寂轻声说,“但我会爱你。” 所以拥抱并非是怜惜,就如月下得见他倚刀而立时那般,是爱,是舍不得,是不愿他一个人去面对残忍的命运。 柯枫静静的抱了他一会,才伸手轻挑了一下对方的下巴,拇指轻拂过下唇。 “嘴这么甜,”柯枫被他哄笑了,低声道,“这不得扎着胰岛素才能亲?” 谈寂白了他一眼,偏头想要凑过去,却在挨得极近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给震了一下。 “嘶,”他被吓了一跳,皱眉问,“这是规则?” 柯枫似乎也被电得很疼,不得不拉开了一些距离,摸着嘴唇回答道:“似乎是,管得可真宽。” “你刚刚说不全是,”谈寂黑着一张脸问,“是不是还和规则有关?” “嗯,”柯枫点了点头,同他继续往楼梯上走,轻声说,“我怀疑执棋者本人,受到了规则的影响,就快要被规则所同化了。” “你是说……” 谈寂曾问过柯枫,倘若执棋者在每一轮入局时,都非常认真的遵守规则,一直无法破局,会如何? 柯枫回答说,有两种可能,要么规则越来越苛刻,直到执棋者再也无法遵守,要么,执棋者彻底服从并赞同了规则,与它同化成一体。 这并不会导致执棋者遭遇不测,毕竟,通过反抗来得到觉醒的告别过去,和通过妥协来适应现世的条框,都是对痛苦过往的释怀。 只是改变命运和服从命运的区别。 林寒那与巨蛇几乎一模一样的餍足神色,无疑是告诉众人,他选择了后者。 “难怪他只要求弈者保护他,”谈寂说,“他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妥协。” 执棋者妥协于命运,是所有弈者都不愿看到的结果,因为他代表着,执棋者将会成为那种,他曾经最讨厌的人。 哪怕林寒算得上是他们的敌人。 “别黑着一张脸了,”柯枫揽着谈寂停在了一间客房门前,“不是没睡够吗?去睡一会吧,线索我去找就行。” 既然规则反对所有的亲密接触,二人也无意待在同一个房间。 “你也睡一会,”谈寂打开了房门,“熬了三四个场景,别说你不累。” 柯枫愣了一下,松开他的肩膀,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遵命,我的小少爷。” “晚安?” “晚安。” 第八十二章 ·厨房 别墅大厅墙上的电子时钟,跳至了午夜2:00分,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智能家具们在待机中,发出了幽幽的光亮。 厨房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着,慢且悄无声息,只有透明的玻璃门上,折射出的冰蓝色光线,能让人察觉到它细微的改变。 错落的客房里静悄悄的,客人们似乎都和执棋者一样,遵守着规则上的内容,在好好的睡着觉。 只有最靠近大厅楼梯口的那间,门不知是被谁打开了一道缝,黑色的身影就这么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那身影在走廊中站了一小会,确定隔壁房间中的人还在熟睡,才转身打算向楼下走。 “!” 楼梯向上的拐角处,有一阶,无声的亮着极弱的光。 “是我,”上面的人突然轻声说,“别动手。” “顾king?”柯枫往台阶上迎了两步,看到了一袭白色睡衣的顾流光。 对方轻点了一下头,与他一同往楼下走,声音压得极低:“去厨房?” “嗯,”柯枫以气音回应道,“趁小傻子睡了,偷偷跑出来的?” 顾流光轻笑了一声道:“你不也一样。” 二人轻手轻脚的下到一楼,穿过大厅与餐厅,便看到了厨房的冰箱与休眠的机器人,投出的冰蓝色光线。 厨房很大,正中间摆着一个长方形的料理台,干净而洁白,似乎经常被使用的样子,台身四周有不少被利器划过的痕迹。 柯枫伸手轻摸了一下,沉吟道:“应该是砍骨刀留下的,中间垫着菜板,但要切开的肉类太大,才会不小心砍到料理台的边缘。” 不会做饭的顾流光只能跟着点了一下头,转身看向了靠在墙角里的烤箱。 这个烤箱很大,不像是会放在家里使用的款式,上下三层,顾流光随手丈量了一下,宽度大约能烤得下成年男性的小腿。 第160章 “灶台上还有残留的油迹,”柯枫低声说,“饭应该的确是在这里做的,但是有个问题。” “没有厨余垃圾?”顾流光问。 “对,这里太干净了,”柯枫强行打开了厨房里的智能垃圾桶,里面空空的,连塑料袋都没有套,“当然也不排除已经被机器人清理过了。” 顾流光盯着那个休眠中的机器人看一会,莫名有种不太好的直觉,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伸手去触摸。 “现世中的机器人,真的能做到这么智能吗?”他问。 柯枫也走了过来,一左一右观察着这具可爱的机器,回答说:“不能吧,你怀疑它是规则的一部分?” “是不是规则不一定,”顾流光说,“我怀疑它拥有自我意识。” “哦,一个free了的机器人,”柯枫遗憾道,“可惜没带渡灵入局。” 有没有自我意识,渡灵那双眼睛一看便知,只可惜他不甚在海滩的烈日下睡着了,至今还留在南部分公司的医疗区里。 遗憾也没用,柯枫转而又去冰箱里找起了线索。 超大的双开门冰箱,看上去比柯枫还要高了一点,若不是中间有分隔,大约能装下好几个他。 冷藏区中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各类新鲜蔬果,柯枫随手从里面挑了两个粉嫩嫩的大桃子,洗干净之后分了顾流光一个。 “这个看着就很甜,”柯枫的语气非常肯定,“一会给谈寂带几个回去。” 顾流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的阴影中就传出了一声冷笑。 “我不会自己下来吃吗?”谈寂站在黑暗中问。 好么,互道晚安的情侣,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再次相遇。 柯枫难得有一点尴尬,出去将谈寂揽进来,刚洗好的桃子也讨好般的塞给了他,才问道:“怎么这时候起来?睡够了吗?” 厨房里开着一盏柯枫从客房中带出来的小夜灯,不算亮,但也足够照亮整个房间。 谈寂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为了方便活动,他脱掉了那身繁复的礼服,换成了林寒为客人所准备的黑色睡衣,与柯枫这会穿的大约是同款。 “你不也没睡。”谈寂没好气的说。 “也是睡了一会的,”柯枫笑着哄道,“三个半小时,对我来说足够了。” 没睡够的谈寂木着脸啃了一口桃子,的确很甜。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柯枫刚打算摇头,便听到了自客厅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声音的主人大抵是尽力了,但在寂静而空荡的别墅里,依旧非常容易察觉。 “发现了一个小实习生。”柯枫得出结论。 看来没人打算在局里好好睡觉。 顾流光干脆出去接他了,而柯枫抽开了冰箱的冷冻层。 “咦?” 冷冻层里空荡荡的,只放着些做甜品的材料。 没有厨余垃圾还说得过去,但没有制成肉食剩余的原材料,就有些诡异了。 谈寂啃着桃子,陪着柯枫蹲在冰箱前研究了一会,皱眉道:“这里没有存放过肉类的痕迹,所以满桌的肉菜,都是在其他地方烹饪好之后,才被送到餐厅中的?那些究竟是什么肉,他不会真的变态到吃人吧?” “说不好,很多在现世中不敢做又想做的事情,都可能会在自己的局中得到满足,尤其是像他这样,心甘情愿的服从与规则的人,”柯枫说,“而且,无论餐桌上的究竟是什么肉,在这个场景里,一定还有一个存放着那些原材料的地方,只要我们找到原材料,一切的疑惑就都能解开了。” 厨房离林寒此时所在的主卧很远,二人交谈的音量也就没有刻意压得太低,接了禾月回来的顾流光接话道:“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一幕太平和了,没有发生任何的冲突。” 柯枫点着头表示认可:“要么还没来得及发生,要么我们无意间的某个举动,打断或是改变了这一幕中所发生过的事情。” 刚来的禾月穿着一声白色睡衣,大约是刚睡醒,傻傻的问:“还可以这样吗?” “在你的局里,谈寂不就借口询问资料书的事情,打断了你与母亲的争吵吗?”顾流光举例说。 这对于尚属于新人的禾月而言,本该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可惜顾流光刚说完就后悔了。 毕竟他从没向禾月亲口承认过,自己曾入过他的第一轮局。 “你果然……” “对,我入过你的局,”顾流光干脆接话道,“我就是忘不了,舍不得,放不下,戒不掉,不知悔改。” 虽然很早之前他就向柯枫确认过这件事情,但当听到顾流光亲口说出来时,禾月还是感到了强烈的愧疚和心疼。 那些实验真的是非常可怕的东西,让他就这么轻易的忘掉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也让这个人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独自等待。 等待一个,也许再也不会记起他的人。 禾月踮着脚抱了他一下。 “咳,”远处的柯枫低咳了一声,笑得有些抱歉,“我并非是想要阻挠二位互表心意,也不介意和小美人一起回避一下,但我想要告知二位的是,这里的规则连亲亲都不准。” 顾流光只得又抬起了头,非常不满的“啧”了一声。 禾月也被迫松开了手,咬牙切齿道:“之前在书院我就想问了,执棋者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搞那么多蛇来限制入局的弈者。” 第161章 “蛇?”顾流光垂着眸子看他。 禾月并不知道当时被子里藏着毒蛇,就像顾流光也不知道,他在袖子里还藏了一条。 于是他说完之后也后悔了。 “呃,这个机器人,看起来不太符合现世的逻辑,”禾月强行转移话题道,“我在大学学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也许是我学艺不精,但……就算现世中能做出如此全面且智能的机器人,也不可能是这种形态的,它的这些关节和零件,按理说,根本做不到烹饪美食、收拾厨余垃圾等精细操作。” “我就说咱们公司,还是需要个大学生的吧,”柯枫调侃道,“这也许可以说明,执棋者在现世中,很想拥有一个free的机器人。” 大学生困惑地问:“这算什么是愿望?科技狂的执念吗?” 谈寂啃完了桃子,边洗手边回答说:“还记得他管这个机器人叫什么吗?” “小……澄,”禾月努力回忆了一下,惊呼道,“该不会指得是……” blank3-13,林澄。 根据眠岚留给谈寂的信息,blank3-13,是林家送入实验方中的“眼”之一,假借某次实验失败,逃脱了林家与实验方的控制,后又在局中被眠岚抓获并杀害。 现在看来,也许一直在寻找林澄的,并非只有眠岚,还有作为准家主的林寒。 “他找林澄的目的,若只是为了完成林家的任务,没必要在自己的局里,做个与对方同名的机器人吧,”禾月说,“可若是说有别的感情,林澄是林家捡回来的孩子,与柯神同辈,按理说应该喊执棋者叫小叔吧?” 柯枫摇头说:“算不上,捡回来的孩子,有个名字就不错了,也许在那个老家伙眼里,放出去的“眼”,还比不上家中一条看门的犬,何况,从林澄逃离实验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被林家除名了。” 谈寂说:“从傅总查到的资料上来看,林澄于十年前逃离实验方,那时他年仅十三岁,而眠岚是在四年前,才抓住并杀害了十九岁林澄,那么,这中间的六年里,他躲在哪了?” “不知道,”柯枫终于洗完了一整筐桃子,给了禾月两个,端着剩下的边啃边往往外走,“这么干想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吃点东西,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有之后的三幕等着我们去探寻。” 厨房被四人翻了个底朝天,的确也再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谈寂跟着柯枫一起朝大厅里走,又被塞了一个桃子。 “不要这个,”谈少爷皱眉,“太大了,吃不完,给我个小的就行。” “小的没这个甜,”柯枫非常坚持,“吃不完给我。” 禾月与顾流光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没忘了带上柯枫从客房中拿出来的那盏小夜灯。 四人渐行渐远,没多时,厨房里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透明的玻璃门上,冰蓝色的光线,无声折射出了幽幽的光。 第八十三章 ·午夜 有些人嘴上说着要去睡回笼觉,身体却杵在大厅里一动不动。 “不困?”柯枫啃着半个桃子问。 谈寂打着哈欠摇了摇头。 “不想回房间?”柯枫好笑的问,“想要和我待在一起?” 谈寂愣了一下。 本来都已经说好了,他跟禾月回各自的房间里去继续睡觉,深夜寻找线索这种事情,留给高阶弈者来做就好。 可临要上楼时,却一个杵在大厅里,一个堵在楼梯口,都不肯走。 谈寂从不是一个习惯依赖于他人的人。 面对任何事情,他所考虑的,向来都是,自己有没有能力去解决。 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像一只独居的猫科动物,神秘、冷漠、极具危险性。 但面对柯枫时,却心甘情愿的收起了利爪,蹲在身侧,任由其抚摸自己柔软的皮毛,甚至毫无防备的露出脆弱的腹部。 谈寂从未想过自己会无条件的信任某个人,甚至逐渐变得有些依赖对方。 他的确是不想一个人回房间里,这种情绪有些莫名。 莫名得他竟无法替自己找出任何的借口。 说深夜太危险?可对方是blank1-1,接受过极端训练和残酷实验的强者,是弈者圈里无人不知的柯神,是拥有神权般天赋的男人。 说担心被规则攻击?且不说弈者究竟有没有能力反抗电流,这里也并不只有谈寂一人可以反抗规则,何况,柯枫还随身带着五张来自傅家的符。 他没有借口留在这里,这个认知,使谈寂感到有些烦躁。 倒是柯枫见他半天都没有说话,笑着替他找了个理由。 “还是说,你嫌客房里的智能温控不够凉快?大厅里的温度的确是低了不少,不介意的话,这里的沙发倒也够大。” 沙发不仅很大,还非常舒适柔软,谈寂顺着这个理由坐了进去,却也没有选择直接睡觉,反而仰脸看向了柯枫。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快睡。”柯枫无奈。 “你……”谈寂顿了一下,原本应当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碍于局中的苛刻规则,没能说出口,最后变成了一句,“有事就喊醒我。” 柯枫摸了一下他柔软的栗色短发,轻声哄道:“放心。” 谈寂曲起双腿,缩进沙发中,很快就睡着了。 第162章 大厅中的沙发明明十分宽大,哪怕是平躺在上面,也能空出不少位置来,谈寂却习惯性的卷曲着身子,面朝沙发靠背,将整个人都蜷缩了进去。 明明是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睡起觉来却显得小小一只,似乎非常缺乏安全感。 明明清醒着的时候,冷傲而锋利。 柯枫坐在沙发旁,静静的陪了他一会。 说来非常有意思,这里的规则,并非是禁止一切的亲密接触,如揽肩、摸头、拥抱,都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但亲吻以及恋人之间更加亲昵的举动,都会受到电流的攻击。 就好像林寒在潜意识之中,抵制着这种行为。 顾流光被小傻子堵在了楼梯口,有些无奈的问:“不去睡吗?” 禾月老老实实的回答说:“睡不着。” 他毕竟是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也才刚入过不到十个局,独自待在幽暗的客房中,会感到害怕也很正常。 从房间里溜出来,本就是想来找顾流光的,既然对方有正事要做,他也不介意陪对方熬一晚。 总好过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眼睛都熬红了。” 顾流光伸手想要轻触一下他的眼尾,却意料之外的被电流打了一下手指,非常疼,整条手臂都麻得使不上力气。 禾月并未受到规则的惩罚,见顾流光皱着眉缩了一下手,赶忙问:“你怎么了?” “没事,”顾流光抿着唇回答说,“在房间里睡不着的话,要不去沙发上睡吧,我守着你。” 他的演技相当好,又十分擅长忍耐,禾月见他再无其他不适的反应,便信以为真的朝大厅的沙发走去。 别墅大厅的沙发是两个相对称的巨大半圆,圈着最中心的茶几,绕成了一个完美的环形,禾月自是选择了空着的那半边,他也的确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精神放松下来之后,便迅速进入了梦乡。 顾流光在他身边无声的坐下,柯枫对他比了几个手势。 [被电了?] 对方点了一下头,给了他回应。 [不让摸眼睛,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右手依旧有些使不上力气,只得用左手按摩着筋骨与穴位,迫使自己痉挛的肌肉放松下来。 这应当是极疼的,也只有受过极端训练的人,才能表现得这般淡漠。 [你守着他俩,我去别处看看。] 柯枫抓着那盏小夜灯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谈寂,身影便消失在了大厅的隔断后面。 失去了那一豆暖光,别墅又陷入了黑暗与静谧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谈寂于一片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醒了?”身边熟悉的声音问道。 他这一觉似乎睡得非常放松,以至于初醒时,竟生出了几分想要赖床的念头,连手臂都懒懒的垂在身侧,不想抬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谈寂问,“天怎么还没亮?” “天?”熟悉的声音嗤笑了一声,语气轻蔑的回答道,“这里的天不会再亮了。” 谈寂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是不想抬起来,而是被绑在了身侧,根本无法抬不起来。 “你是谁?!” 柯枫绝不可能这么对他,也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我是你老公啊,”那东西笑道,“像你这样没有幼年记忆,又缺乏安全感的小美人,就应该被绑住四肢,关在地下室里,唔……!” 金色的命线猛得绕过了对方的躯体,尽头连着谈寂垂在身侧,却紧绷着的手指,他用力勾了一下手腕,迫使命线缚得更紧,没曾想对方压根不打算反抗,反倒是谈寂自己,成功从混沌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这是……噩梦吗? 他皱着眉睁开了眼,呼吸尚未来得及平复,便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醒了?” 谈寂:“……” 有完没完?! 很好,这次不仅是手臂,连手腕和双腿也被绑了起来。 这东西竟然还会变本加厉。 谈寂冷笑着回答说:“没醒。” 说罢,他用命线缚住了自己,这道来已逝之人的命线极凉,激得谈寂再次挣脱了梦魇。 他得以第三次于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很棒,很安静,没有再听到“柯枫”的声音。 更棒的是,这次他连手指都被绑了起来,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能动。 连嘴都不行。 谈寂皱着眉挣了一下,却发觉身体就像是被打上了麻醉一般,没有知觉,且不听使唤。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竟是来自于林寒,语气还有些遗憾:“你的小腿最漂亮,也最像他,可惜脚不太好看,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变得好看起来。” 头顶的无影灯亮了起来,谈寂这意识到,他并非是身处于黑暗之中,而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双眼。 只有无影灯太过于明亮,才透过蒙眼的黑布,映了一些进眼中。 “快了……快了……就要完成了,”林寒的压抑的声音中透着克制不住的癫狂,“还差一双最漂亮的手,最漂亮的……对了,都说0号实验品那双能触摸命线的手,最漂亮。” 说罢,耳边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金属器械,被逐一放入托盘中的声响。 第163章 “小澄,你也会喜欢那么漂亮的手,对不对?” 小澄?说的是那个机器人,还是…… 谈寂被迫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心里依旧盘算着如何挣脱这个,不知有多少重的噩梦。 如果前两段还只是单纯的噩梦,那么眼前的这一段,应当是受了某种因数所影响,坠入了已故魂识的回忆之中。 只是这段回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从林寒所透露的信息来看,他大抵想要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活人肢体,分割并重新组装起来,做成那个最像“他”的东西。 谈寂突然想起林寒第一次见到自己时,说过的那句,“你的手真漂亮”。 噩梦中,有什么冰冷的液体在膝盖上涂抹了一整圈,之后落下来的,便是同样冰冷的手术刀。 …… “谈寂!醒醒!”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遥远,且模糊。 与平日里的轻狂不羁,或是游刃有余不同,此时的声音里,带着不少焦急和惊慌。 谁在喊我?谈寂浑浑噩噩的想,这个人对于他而言,似乎非常的重要。 可他实在太困了,只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别睡了!” 声音如是说道。 很吵,谈寂皱了一下眉,却并不觉得对方讨厌。 似乎只要是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讨厌。 但他真的很想再睡一会。 梦魇不知何时退去了,世界又恢复了漆黑一片,谈寂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洁白的羽毛,在无风的封闭环境内,正一点一点的,向下飘落。 最下面会是什么呢? “谈寂!”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焦急中不知为何,带上了几缕悲伤。 “别留下我一个人……”他说。 突如其来的悲伤如烈风一般,吹着羽毛一路向上。 意识在那一瞬重新涌回了脑海之中,谈寂得以挣开束缚,从躺着的地方猛得坐了起来。 他像是一个呛水后被救上岸的人一般,大口的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而柯枫则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抚摸着他剧烈起伏的脊背。 大厅还是那个大厅,沙发还是那个沙发,小夜灯被放在了中间的茶几上,足以看清身边的一切。 他仿佛真的只是,做了几个连环的噩梦,又被柯枫所叫醒了。 “别怕,醒了就好,”柯枫哑着嗓子安慰道,“我在,别慌。” 这样的触感和情绪,使谈寂感到了不同于梦境中的清醒与真实。 他以额头抵着柯枫的肩,平复了好一会呼吸,才低声问:“我怎么了?” “林寒想对你俩下手,是我们小看他了,”柯枫后怕的说,“若不是你俩选择睡在沙发上,有顾king守着,后果不堪设想。” “我俩?” 柯枫终于舍得松开一些谈寂了,回答说:“小傻子也刚醒,顾king都快急疯了。” 对面沙发的顾流光语气还算平静,回怼道:“你不也一样?” 谈寂闻言抬眸,却意外的先看到了,挂在大厅墙上的电子时钟。 午夜2:00。 第八十四章 ·套娃 洁白的钟面上,深蓝色的数字,一分一秒在跳动。 小夜灯被开到了最弱,昏黄的光,勾勒着男人高大的轮廓。 晴蓝色的耳钉,映着大厅屏风上装饰用的呼吸灯,忽明忽暗。 谈寂不动声色的直起了身子,与抱着他的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真的醒了吗?”他低声问。 柯枫能理解他此时的情绪,没问谈寂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轻声哄道:“想要我怎么证明?” “你能怎么证明?” 人该如何证明自己是醒着,还是置身于梦境? 柯枫却自有答案。 他冲着屏风抬了一下手,掩在睡衣宽大袖口下的抓钩枪中,牵出了一道命线。 “这是我能想到,独属于我自己,最特别也最独一无二的东西,”柯枫说,“它承载着我二十五年里,全部的经历,你摸摸它,便能知道,我是不是真实的。” 依旧是绸质般的手感,与谈寂手腕上那道冰凉的不同,属于柯枫的命线,始终都是微烫的,就像他本人的性子一样。 于谈寂而言,温暖而熟悉。 足以安抚一切的不安。 明明只是简单的抓握,却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谈寂抓着那道命线静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彻底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 他终于放松下来了一些,坐回沙发里,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电子钟的时间上,问道:“那为什么现在是午夜两点?” 明明他入睡之前,局中就已经是午夜三点多了。 柯枫这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抽身,温声解释说:“因为现在是局中的第五幕,也就是别墅场景的第二幕。” 上一幕在谈寂睡着时,已无声的结束了。 “林寒的局非常特殊,记不记得我曾和你讲过的,执棋者在前几轮局中的经历,也会影响到后面的局,”柯枫说,“我个人猜测,林寒刚成局时,属于这座别墅的场景,只有一幕。” 谈寂顺着这个思路推测道:“他在前面某一轮的别墅第一幕中,发生过什么难以面对的事情,因此而产生了第二幕?第二幕讲述的是他在前几轮局中,经历过的第一幕,所以时间倒了回去?” 第164章 “这不是套娃吗?”对面沙发上的禾月接话道。 禾月的脸色也极其的差,半死不活的靠在顾流光怀里,眼睛比睡觉之前还要红。 他原本就有两百来度的近视,在局中为了方便起见,一般都带着隐形眼镜,睡前摘了,这会儿只能眯着眼看东西。 “可以这么理解,”顾流光说,“而且一旦‘套娃’形成,后面的场景,便都是倒退回上一幕的开始,弈者圈内,通常将其称之为「局中局」。” 就像是一重又一重的梦境一般,不断下坠。 第二幕重复着第一幕,第三幕重复着第二幕,却又因前几轮弈者入局时做出过的改变,而变化着。 “所以我们梦到的究竟是什么?”谈寂问,“你说林寒对我俩下手,他一个执棋者,如何对弈者下手?” 柯枫搂着他回答道:“我说他的局特殊,并不仅仅是因为,最后这几幕像套娃一样,层层叠叠,还因为执棋者本人,与规则站在了相同的立场上,甚至利用规则,对入局的弈者照成伤害。” “利用规则?”谈寂皱着眉仰脸看他。 “嗯,利用规则,将熟睡中的弈者魂识,拉入很深的局中,迫使他们与规则共情,”柯枫的呼吸略有些不稳,“若不是第二幕的锚点,将我重新带回了大厅,顾king又正巧发现你俩陷入了噩梦之中,你可能就……” 可能就此堕为规则的傀儡,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寒的手段可谓是非常隐蔽,若不是他们并不完全信任执棋者,若不是谈寂与禾月不肯回到客房,若不是刚巧有人守夜,也许熟睡着的弈者们,根本不会知道,第二幕早已悄然降临。 就算中途有人在客房中独自醒来,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睡得不够久,还没有到天亮。 可当下的场景,就如噩梦所说的一般,不会再亮了。 “不会的,”谈寂的指尖依旧绕着柯枫尚未收回的命线,“我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 微烫的命线轻颤了一下,变得有些烫手了起来。 柯枫并未想到,深陷于噩梦之中的谈寂,会听到那声悲切的低吟。 “可以和我说说吗?你梦到了什么?”他问。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谈寂轻挪了一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斜靠着沙发,后脑枕在柯枫的锁骨凹中,手指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柯枫的命线。 那个噩梦依旧使他感到不安。 “我应该是,共情了某个被林寒带入局中,并杀害的男伴,”谈寂说,“林寒想要利用规则,肢解掉他认为最漂亮的活体,组装成某个忘不了的‘人’。” 另一边的禾月也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梦到的也差不多。” 顾流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禾月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对方隐忍着的愤怒。 柯枫更是连忍都不想忍了,金色的命线在夜色中闪着耀眼的光。 “他想……要你的哪里?” “梦中只是拉我共情,林寒并没有与我本人的魂识产生交流,”谈寂轻抚着柯枫手腕与命线的连接处,“不过我猜,他想要我这双手。” 柯枫翻了一下腕子,握住谈寂搭在他命线上的左手,咬牙道:“他做梦!” “别气了,”谈寂与他十指相扣道,“姜静的局都不能将我共情为傀儡,何况这次有你陪着。” 柯枫猛得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问:“你在那个局里,是不是同样陷入过噩梦?!” 山中迷宫里,谈寂自愿断开了与现世所有的连接,主动共情规则,去寻那深渊之上的一线生机。 在第八日降临之前,他的确梦见自己变成了傀儡,再也走不出那个迷宫。 但纵使如此,谈寂依旧从梦魇中挣了出来。 林寒局中的规则虽比姜静的苛刻,但谈寂并未放弃魂识与身体的连接,何况还有柯枫陪着,他没理由醒不过来。 只是柯枫的问题,使他难得有点心虚,赶忙转了个话题说:“既然他只能利用规则,不能直接与弈者本身的魂识交流,那么共情成功与否,林寒是否并不知晓?” 柯枫心知他在逃避话题,但又拿谈寂毫无办法,没好气的回答道:“应当是如此。” “既是如此,我有个主意,”谈寂说,“你附耳过来。” 半晌,大厅中传出了柯枫努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不行!” *** 可可是个好孩子,但执棋者说,好孩子应该在十点半之前睡觉。 他睡不着。 他盯着客房里的时间,熬呀熬呀熬,终于在快到午夜四点时,熬出了一丝困意。 就在拉上被子,打算浅眯一会儿时,房间里突然没来由的黑了下来。 不是那种关了灯之后的黑,而是整个空间里,一丝光亮都不存在了,就仿佛眼睛突然瞎了一样。 怎么肥四?可可吓得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好在大约过了一分钟,房间里又重新亮了起来。 小夜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线,房间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只有好不容易熬到的四点,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两点。 可可:“?” 他吓得一哆嗦,简直以为自己遇上了鬼打墙,再也不敢待在客房中了,披了件衣服就“哒哒哒”的跑了出去。 选择客房时,犹豫害怕与执棋者离得太近,他毫不犹豫的挑了整个别墅最高且最远的那一间。 第165章 以至于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别墅中每一间客房的朝向都不相同,楼梯连接着走廊,却被不同款式的隔断与屏风所遮挡,尖锐的不规则拐角比比皆是。 像一个有趣的猫爬架,或者,一座恐怖的立体迷宫。 好在可可与柯枫一样,走过一遍的路绝不会忘记,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小心翼翼的朝着楼下走去,本意是想寻求表哥的保护。 若是表哥不在,找到顾king也行,或者冒死去打扰神明大人睡觉,再不济,和小实习生报团取暖,也总好过一个人吓死在客房里。 小夜灯的照明范围十分有限,可可将它举于胸前,一圈又一圈的绕着旋转的楼梯。 无穷无尽,仿佛没有尽头。 人在极度恐慌的状态下,对时间的概念通常会变得很薄弱。 或许只有30秒,又或许过去了三分钟。 旋转楼梯终于出现了尽头。 可可狂奔过去,并未注意到,脚下亮起的台阶上,映出了一张,没有眼球的脸。 快了,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走廊的尽头,是顾流光和禾月所选择的,并排着的两个房间。 走廊里孤零零的站了一个人影。 不高,很瘦,身材纤细,穿了件浅灰色的睡衣。 对方不知是在黑暗中站了多久,悄无声息的贴着墙,目光落在了主卧的方向。 他大约早已听到了可可狂奔下楼的响动,此时只是在昏黄的光线里眯了一下眼,便扭脸望了过来。 “解玉?”可可刹住了脚步,愕然的看向对方。 表哥说解玉是自己人,要求弈者们尽可能的保护他。 但他怎么大晚上的,自己跑出来了? 而且,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昏暗的光线模糊不清,解玉的身上,猛得多出了一抹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具体哪里不对劲呢?可可又说不上来。 反倒是解玉望向他之后,表情突然就变了。 他皱眉问道:“你怎么把「它」给带过来了?” 第八十五章 ·影帝 黑灯瞎火的客房里,侧身躺着一位身穿黑色睡衣的客人。 他看上去是被什么噩梦给魇住了,睡得极沉,眉头也紧皱着,脸上满是挣扎的神情。 梦魇太深,年轻的魂识无法抵抗共情的诱惑,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紧抓着胸口的衣襟挣扎了起来,似乎极其的痛苦与煎熬。 半晌之后,却又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重重的坠回了柔软的床垫上。 只剩下了,苍白到几乎失去血色的面容。 那双漂亮而锋利眸子,再也没能睁开。 “哼哼……” 客房中传来了极轻的笑声,像是竭力压制着心底的狂喜,而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餍足与愉悦。 这双手可真漂亮啊。 床边的男人如是想着,又将手持摄像机中,“客人”挣扎的全过程,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他还是那么的热爱于记录这些东西,却又出于某种心底的坚持,而并未在别墅中,安装任何一个监控。 连林寒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动摇且反复无常的小人。 小人就小人罢,反正小澄无论如何,都是爱着自己的。 “小澄,”林寒微扬的语调中充满了爱意,轻声道,“启用3号客房的特殊通道。” 机械的齿轮运转碰撞,在别墅的楼体内,发出了不小的响动,其他房间中的客人却都睡死了一般,没有一个察觉到了异常。 金属质地的床头分解重组,露出了背板下面,一块红黑相驳的操作台。 若是此时能有人凑过来仔细研究,便会发现,黑色底板上那些扭曲的朱红线条,竟是一个个来自神秘世家的古老符文。 密密麻麻,重复堆叠着。 别墅的智能主控,是个清冽却不具有情绪的男声。 「通道建立完毕,请确认。」 “确认。” 林寒轻拍了一下操作台上的朱红色按钮,铺在床下的短绒地毯微震了几下,3号客房的房间中心,大约四平米的区域,竟脱离了周围的地板,如同电梯一般向下缓缓降去。 床上的那位客人,依旧面色苍白的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正与床一同,坠入极为可怕的地方。 那双挣扎到脱力的双手,正在逐渐变得冰凉。 林寒单手扶着操控台,在下降的过程中低笑道:“真想让我那目中无人的小外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客人依旧无知无觉的蜷着,只有掩在被中清瘦的喉结,悄无声息的滑动了一下。 *** “我一个正牌男友,为什么要躲在衣柜里?” 黑色的身影,骂骂咧咧地3号客房的衣柜中跃了出来,他看上去相当不满,不知道是在气他的男朋友,还是他的小舅舅。 “不追?”衣柜里另一个声音问道。 “再等等,”柯枫蹲在地板的边缘说,“追得太急容易露馅,要是露馅导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小美人就白演了。” 顾流光也从衣柜了跳了出来,回身接了一把躲在最里面的禾月,三人一起朝着“电梯井”下面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小夜灯的可视范围极其有限,柯枫随手往墙上锚了一道命线,朝下探出了身子,说道:“下面非常深,目测超过了别墅在地面上的高度,应当是通往某个地下室的。” 第166章 禾月也抬了一下手,打算学着柯枫将命线锚在墙上,却被对方出言阻止了。 “等等,林寒这个人非常谨慎,我们没有别墅智能主控的身份许可,贸然闯入可能会有埋伏,”柯枫说,“我单独从这边下去,你俩去喊醒可可跟解玉,和他们一起在别墅里找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通往地下室的路线。” “若是找不到呢?”顾流光问。 “找不到就再回来这个房间,”柯枫握着抓钩枪拽了拽命线,确定固定结实后,又晃了一下手中的小夜灯,“我会尽可能和你们联系。” “好。” 金线骤然绷紧,男人矫健的身影,消失在了井口下方的黑暗之中。 从3号客房里随手抓来的小夜灯,外形是一只撅着屁股躺平的软硅鸭鸭,十分可爱,柯枫单手关上了它肚子下方的电源,毫不怜惜的将两个嫩黄色的小鸭掌,卡进了自己手臂上所绑的枪带之中。 夜灯被迫变成了撅着屁股倒挂着的死鸭,随着柯枫落地的动作,不甘的晃动了起来,相当可笑。 「警告!有人入……咔——嗞嗞——」 锋利的抓钩连着金线,不偏不倚的击碎了“电梯井”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处,那道防止陌生人进入的红外线扫描门禁。 “唔……” 强电流瞬间透过了柯枫的四肢百骸,他闷哼了一声,出于本能的抓紧了手中的抓钩枪,以极强的毅力收回了属于自己的命线。 规则的惩罚忽地停止了。 已经做好被电准备的柯枫,反倒是皱了一下眉。 这种惩罚需要媒介?可之前规则对于弈者之间,亲密接触的惩罚,是不需要媒介的。 或者说,破坏别墅内的物品,与亲密接触,是两道不同的规则。 这种情况在孤局的不同空间里十分常见,在这个局中局里倒也说得通。 柯枫略微活动了一下被电麻的身体,无声的隐入了地下室的黑暗之中。 *** 脚步声远去,手术台上,那位面色苍白的客人,不动神色的活动了一下手腕。 黑色的睡衣十分宽大,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小臂上有什么金色的东西闪了闪。 蝶翼般的睫毛轻抖了几下,谈寂在无影灯的光线笼罩中,悄悄地睁开了双眼。 别墅的地下室很大,被分隔成好几个不同的房间,这一间被装修成了手术室的模样,蓝色的地板,浅绿色墙壁,以及各种谈寂见过或没见过的仪器。 身上的被子早已不知去向,原本普通的单人床,也变化成了类似于手术床的模样,只是床头个床尾的黑底上,都画着扭曲的朱红符文。 谈寂皱着眉研究了一下,这些符文与公司里资料库中的那些并不相同,更像是粗劣的模仿品。 他翻身下了床,一整个空间十分明亮,无处可藏。 门外隐约传来了林寒的声音。 “小澄!「它」为什么不见了?!”林寒怒吼道。 他应当是刚准备好手术中需要的物品,在进行术前洗手时,意外瞥见那个最重要的控制室,门竟是虚掩着的,便赶紧冲了进去,身后还跟着个托着手术服的无菌机器人。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他准备了足足一年的艺术品! 明明只差最漂亮的双手,和最澄澈的双眼,「它」就能够成为「祂」了。 可为什么完成得越多,「它」就越发的不听话了起来? 这里有思维的东西不需要那么多,规则的傀儡,怎么可以留存着属于自己的想法?! 「它」应该作为小澄的身体才对,只有那样,「它」才能真正的成为「祂」。 成为林寒心底,至高无上的神祇。 手术室内的谈寂背靠着墙,朝脚踏感应门便伸了一下腿,侧着身子飞快的溜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也很是明亮,白色的墙壁中镶着冰蓝色光带,在谈寂贴墙掠过时,逐一亮了起来。 「警告!重要目标逃离!」 “逃离?他不是堕为规则傀儡了吗?”林寒不禁嘀咕道。 他有点后悔请柯枫入局了,第七轮局过于危险,稍微小一点的公司,哪怕出再高的价格,都没人肯接。 可马上就要完成了,一旦小澄成为了局中唯一的规则,他便可以杀掉入局的全部弈者,甚至永远的生活在这里。 他和姜静一样,根本不想破局。 现世有什么意思?哪有局中这般的肆意妄为。 他是执棋者,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是规则的爱人。 在这里,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林寒猛得按下了控制室中心的按钮。 「别墅内一切智能设备,将进入战斗状态,捕捉目标:谈寂、禾月、解玉,击杀目标:柯枫、顾流光、可可,请确认。」 “确认!” 林寒用力拍了好几下按钮,他本能的感到有些焦急与害怕,柯枫身边那个漂亮的小少爷,也许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纤细娇纵。 「权限确认完毕,重要数据正在更改,请耐心等待,10,9,8,……」 控制室原本就虚掩着的门突然被拍在了墙壁上,风夹着淡淡的杀意灌了进来,一个黄白相连的东西朝着林寒的脸砸了过去,软敷敷的,弹开的时候还自顾自的亮了起来。 在着视线受阻的半秒钟里,高大的男人从后方跃进了屋内,一拳砸在了控制室中心的控制面板上。 第167章 玻璃面板应声碎裂,镶嵌于控制台深处的智能主控却并未受到干扰,清冽的男声依旧一刻不停的读着倒计时。 「7,6,5,……」 柯枫的手被碎裂的玻璃划得鲜血淋漓,却依旧忍着疼往控制台深处捞了一下,才朝着身后大喊道:“谈寂,拉断总电源,信我!” 「4,3,2……」 另一个黑影也赶在他身后跃了下来,精准的落到了总电源开关前,于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钟里,毫不犹豫的拉下了电闸。 他无条件的信任着柯枫。 偌大的别墅瞬间陷入了黑暗一种,所有的蓝色或白色的光线全部消失了,只有控制室的地上,黄白相连的小夜灯不知被谁给踩了一脚,依旧倔强的散发着温暖的光线。 好痛鸭。 第八十六章 ·信任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切断别墅电源,不再受到惩罚。」 「修改成功!」 他朝着回眸看向自己的谈寂,松开了紧握着的拳,手心中,是一张血迹斑斑的规则字条。 “不可能?!你怎么敢关掉它的?!”林寒终于反应了过来,朝着总电源猛得扑了过去,却被谈寂轻而易举的架住了。 面前这个看起来被惯坏了的优雅少爷,身形笔直的挡在电源开关前,眉头微皱,锋利的眼尾透着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他仅仅是抬起了左手,便轻易的限制住了几乎发狂的林寒,另一只手还在从容不迫的往回拢着情急之下甩出去的命线。 拢着……? 纵使林寒不是圈内人,在林家待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人通常是无法触碰到命线的。 要么是npc,要么是已逝的魂识,要么规则的傀儡或是规则本身。 总之,还存活于现世的人,绝不可能触碰到命线。 除非他是…… “我为什么不敢关掉它?”神明开口问道。 柯枫捏着字条走过来,帮他按住了由暴怒转为呆滞的林寒,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修改得非常及时。”谈寂从控制室中,随手找了根超长数据线将林寒捆住,弈者在局中无法伤害执棋者,限制其行动已经是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柯枫这才松了一口气,便林寒笑道:“因为我的小美人,会无条件的信任我,我亲爱的小舅舅,你难道没有被人,无条件的信任过吗?” 林寒怔了一下,甚至停止了所有的挣扎。 被无条件的信任吗? 自然是有过的,若是四年前,林澄没那么信任自己的话,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被眠岚抓住并杀害了。 回忆里的少年,是那么的干净,也那么的傻。 谈寂押着被反绑住双臂的林寒朝门外走去,打算于楼上的众人回合,林寒虽说个子不矮,体能却相当一般,被谈寂抵着肩膀推进了漆黑的走廊中,甚至都难以反抗。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他难以置信的朝着谈寂追问道,“你应该知道上一个关掉电源的弈者下场如何,你就不害怕柯枫慢了一步?或者这条规则他压根就修改不了吗?” 所有知情人都说0号实验品没有感情,不会爱恨,所以也无法感受到恐惧。 但谈寂看向柯枫时,眼里的爱意骗不了人。 短短的十秒钟里,他听从柯枫的指令关掉了总电源,就没有一丝的害怕吗。 谈寂侧身站在走廊里,远远的看着柯枫借着小夜灯的光线,处理伤口中的碎玻璃,头也不回的轻声说:“我怕,怕自己赶来的不够及时,怕他会拼着最后的时间,自己去关电源。” “你就不怕你自己违背了规则,被规则杀死了吗?”林寒不死心的追问。 他相当执着于这个问题,谈寂愿意无条件的信任于柯枫这件事情,甚至超越了,谈寂就是0号实验品,所带来的震撼。 也对,他这个眼比天高的外甥,哪能随随便便就看上,一个娇生惯养的花瓶。 谈寂难得没有被问得不耐烦,押着他回答说:“也怕,怕我死了之后,他会来殉我。” 控制室里的柯枫大约是听到了,抬眸看了他一眼,迅速用地下室里找到的绷带,包扎了手上的伤口,捡起地上的鸭鸭夜灯走了出来。 “说什么胡话呢,”柯枫走到他面前,一手举着夜灯,另一只缠着绷带的手,轻巧的帮谈寂扣上了胸口处,因动作剧烈而被挣开的两颗纽扣,“我怎么舍得让你赴死。” 他的动作极轻,没有占谈寂一丝一毫便宜,却有意无意的,触了一下对方脖子上,一直带着的平安扣。 谈寂的注意力全在他受伤微颤的指尖上,没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问:“带他一起上去?” “嗯,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局中应该有两种相互制衡的规则,像是两个……”柯枫歪头想了想,朝谈寂眨了一下眼,“情敌,现在我们强行关闭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规则,理因变得更强。” 说罢,他将手中带血的字条递给了谈寂。 「私人别墅」 「1.(已被弈者·柯枫的天赋所修改)切断别墅电源,不再受到惩罚。」 「2.不得破坏别墅内任何智能设备。」 「3.进入地下室,必须先获得来自智能主控的身份许可。」 「4.严禁偷吃冰箱中的任何食物。」 第168章 「5.尽量在晚上十点半之前睡着,尽量不要在午夜时醒来。」 「6.如果没能睡着,不要出房间门。」 「7.如果不小心在午夜醒来,别再补觉!」 谈寂盯着那张字条陷入了沉默。 真棒,他头一次一口气违反了这么多条规则。 柯枫也被自己不小心踩了个遍的雷给气笑了,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被强制关闭的这一方规则,并不希望入局的弈者会成为规则的傀儡,”谈寂略一思索,回答说,“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着这座别墅,并不是执棋者在服从于规则,而是这部分规则,在服从与保护着执棋者。” 柯枫点了点头,将字条翻了个面,背后用整齐的印刷体落款着——别墅智能主控·小澄。 “走吧,先上去,”柯枫说,“如果另一方规则变得更强大,顾king他们也许会有麻烦。” 谈寂闻言推了一把被他押着的林寒,却发现对方目正不转睛的盯着那张字条,哪怕是被推得一个趔趄,也没能回过神来。 “你入了这么多次局,都没见过这张字条?”柯枫皱着眉看他,对方表现出的惊讶不像是作假。 林寒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目光呆滞着,哆哆嗦嗦的问:“小澄怎么会劝告目标不要违反规则?他难道不想拥有身体吗?难道一直在和我联手的是……” 他的确没见过规则字条,如果不是柯枫打碎了主控台,林寒甚至都不会想到,这张规则字条,竟然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主控台,那里相当于小澄的心脏,他怎么忍心去破坏。 柯枫猜测得没错,他的第一轮局中,属于别墅的场景,只有一幕。 前三轮局,他都好好遵守着最初的规则,直到…… 二人押着失魂落魄的林寒往外走着,柯枫突然朝谈寂笑道:“你知道吗?规则的傀儡虽然没有心,却会残留着属于魂识本身的,最后一点执念,当执念堆的太满,也能自成规则。” 谈寂点头道:“猜到了。” 在山中迷宫里,做噩梦时,他就猜到了。 如果说,谈寂的执念是柯枫,那么这个局中的傀儡,执念会是什么? *** “你信我吗?” 黑暗里一个微哑的声音问道。 可可背靠着楼梯转角的墙壁,手中的小夜灯在逃命的时候遗失了,规则被修改的通知并不能传递得如此之远,以至于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整栋别墅里,一切需要连接电源的设备,全都在同一时刻,停止了运作。 那个追了他们一路的「它」,也因此遁入了夜色之中。 “当然信,”可可对身边的人说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 “那你听我说,别墅里应该有一个不小的地下室,那东西是从里面跑出来,肯定不愿意再回去,”解玉低声道,“你沿着走廊跑去主卧,那里肯定会有通向地下室的路,这会儿智能主控被关闭了,不需要身份许可也能进去。” 可可缩在异形转角里没敢动,小小声提醒说:“可那东西,现在就躲在走廊里欸。” 身边传来了布料细微的摩擦声,大约是不挑食的缘故,可可的夜视能力很不错,他借着窗外投进来的一点点光亮,看向了解玉。 记忆里,这个刚刚成年的男生,总给人一种精致纤弱的感觉,也许是天生畏寒,解玉无论在什么温度下,总是穿着略显宽大的长袖,可可从未见到过对方露出手臂。 但此时的解玉正仔细的卷着睡衣的袖口,一道道折叠向上,直至露出了小臂上,皮质的枪带,和藏在内侧的一把极小的抓钩枪。 “你……” “藏了这么久,替我和柯神说句抱歉,”解玉直起了身子,目光落在了走廊里的某一点上,“我数到三,你就往主卧里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一!” “等等!”可可立刻打断了他,“我们就躲在这里等表哥或者顾king不好吗?干嘛要去……” 干嘛要去送死? 可可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很弱,非常弱,在第七轮局里,甚至称得上是不能自理。 若不是因为他本姓林,根本不可能有人同意自己入局。 他是林家这一代的见证者,是使林寒放松警惕的手段,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有人为了保护自己,以身犯险。 哪怕他自己害怕得要死。 “别误会,不单是为了救你,我会来这里,自然是有想要做也必须做的事情,”解玉说,“它在变强,规则的制衡不见了,快走!” 那把特质的小型抓钩枪轻抬了一下,随着一声轻响,金色的命线连接至走廊的墙壁上。 可可被解玉猛得从夹角中拽了出来,黑暗中,拼接而成的关节,发出了令人不适的摩擦声,在无数个不规则的拐角中回荡着,分不清方向。 他不得不发足向主卧方向奔跑,而身后,少年纤细的身躯,迎住了那具残缺的拼接品。 远远只听得见怪物的嘶吼声,和被追逐到有些慌乱的脚步。 曲折的走廊里弥散开了淡淡的血腥气息,透着一股子强烈的不详。 不知过去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了主卧大门被撞开的声响。 解玉靠着走廊的墙壁,腹部从上到下被开了一道极长的伤口,手中刚夺来的纸条上,却并未沾上太多的血迹。 第169章 他无法触碰规则,根本就不是那怪物的对手。 但,有了这个,应该就足以定林寒的罪了。 他如是的想着,在下一击到来之前,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老师,您说的正义和公道,我…… 旋转楼梯上,一柄折刀,破风而来。 第八十七章 ·小澄 地下室的走廊直而宽敞。 林寒被二人押着往前走,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影子上。 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整个童年,都只能与被人称之为“狐狸精”的母亲,相依为命。 也许是周遭的舆论太过喧嚣,母亲的脾气总显得很是反复无常。 直到十岁那年,父亲的原配妻子在旅游途中意外身亡,母亲才得以嫁入豪门,自己也成了林家名正言顺的小儿子。 林寒知道,父亲没那么爱自己和母亲,他在外面有数不清的美女情人。 只是母亲是最爱他也最听话的那一个。 柯枫听着他讲故事,嗤笑道:“你不也挺听话的。” “也许已经没人知道,”林寒说,“我也曾反抗过。” 他也曾反抗过,在得知了父亲的所作所为之后。 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无辜的孩子?他们还那么小,就要经受如此残酷的实验,其中甚至还有林家的血脉。 刚成年的林寒接触到这些事情时,也曾质问过那个高高在上的,那个他费尽心思讨好了十几年的父亲。 但父亲将他送到了国外。 “你应该庆幸,实验方不收12岁以上的新实验体,”柯枫说,“否则,我们也许十年前就能在实验组中相遇。” 林寒并不生气,反而点头道:“我是挺庆幸的。” 在国外,机缘巧合之下,他捡到了一个偷渡过去的男孩。 后来想想,当年逃出实验方后无处可去的林澄,应该是得知他与父亲不合,在穷途末路时赌了一把,故意制造了那场偶遇。 林澄赌对了,那时的林寒,虽表面上听从于父亲,但私下里,依旧在想办法脱离林家的控制。 他收留了林澄,与对方一同计划起了曝光实验方的办法。 “那会儿林澄十三四岁?”柯枫挑眉,“我记得你大他五岁对吧?这么小的孩子,想要凭借自身的能力偷渡出国,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帮他的,他不肯说,但我猜……” 谈寂突然插话道:“是玄冥?” 林寒点了点头。 只可惜,林澄出国没多久,就彻底和暗中帮助他的人断了联系,林寒以留学的名义,待在那个冰雪覆盖的异国他乡里,藏了他整整六年。 最开始自然是将对方当做战友和弟弟,可不知是陌生的国家太冷,还是在黑暗中独行太孤独,相处的第五年里,二十三岁的林寒,发现自己爱上了刚刚成年的他。 且不说林澄曾是林家的养子,小了自己一辈,面对一个才刚成年,又小了自己很多的男孩子,林寒也根本下不去手。 他约束着自己,不能对对方做出任何,超越朋友或是兄弟之间的行为。 “所以规则才禁止了一切的亲密行为?为什么字条上没有?”谈寂皱眉,“难道是在……” 柯枫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猜测,说道:“在另一个「规则」身上。” 说罢,他又转头去问被押着走在前面的林寒:“你就没打算过问问林澄自己的想法?他早已离开林家,与你再无亲属辈分可言,五岁的年龄差也不算很大吧?” 林寒垂眸往前走着,总电源被关闭,原本通往客房的电梯自然是无法启动了,想要上楼,必须走通往别墅主卧的备用步梯。 “自然是打算过的,但……”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被父亲紧急调回了国内。 那男人说母亲病了,但在国内待了三个多月,林寒却只见到了母亲一面。 等他终于意识到,是林家发现了什么,才找借口将自己调了回来,一切,都已太晚了。 等待他的,是林澄冰冷的躯体,和一纸叛徒清理完毕的通告。 可笑的是,父亲并未责怪他,还安排他,管理起了林家名下的一家书院。 “林墨规想在书院里,找到体能或智力接近0号实验品的实验体,但你和他的目标并不相同吧,你当时想找什么?”谈寂问。 林寒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回答说:“想找和小澄最像的人,别误会,我当时还没有那么多荒唐的想法,只是太想他了,才不断的,在其他人身上,找寻着与他相似的影子。” 可谁都不如回忆中的人完美,他不断更换着男伴,甚至不碰他们,仅仅只是为了将那个人铭记于心。 因为更换得太快,林寒甚至有些记不起那些男伴们的名字,只记得有一个和小澄同样沉默寡言的孩子,名叫解悠。 或许是书院里是在太难熬,那孩子是主动提出做他的男伴的,他陪了林寒最久,直到某一个平凡的中午,他不知为何,与一个名叫新悦的学生,争吵了起来。 “解悠的意外对你打击很大,成了该局的第一幕,”柯枫说,“是不是因为,他重伤的模样,让你想起了当年,被眠岚一剑穿心的林澄?” “是。” 他忘不了林澄,也放不下心中对林家,对眠岚的恨,别墅中的1号客房后面,紧接着的是3号,他甚至不愿意看到2这个数字。 第170章 哪怕2-02眠岚,也死于对林家的反抗之中。 谈寂有些搞不懂他的逻辑,问道:“人是眠岚杀的,你恨他很正常,但下这道指令的是你的父亲,你又是为何还待在林家,做着他的走狗?” “一开始,我是打算借着管理书院为由,继续暗中调查林家的,”林寒说,“可没想到,书院被查封,我自己,也出了一点意外。” 柯枫问:“什么意外?” “我不小心,杀了一个人。” *** “杀人啦!救命啊!”通往主卧的楼梯口处,传来了可可的鬼叫声,他大抵是隐约听到了楼梯下方的交谈声,边跑边大喊着,“表哥!寂神!救命!” 谈寂闻声立刻将押着的林寒推给了柯枫,手腕一抬便跃了出去,迎着可可的呼喊声飞奔上楼。 “这才是神明的速度吗?”林寒在他身后呢喃道,“父亲的设想果然还是太保守了。” 柯枫没好气的推着他上楼,边走边问:“继续说,你杀了谁?” 他杀了一个男伴。 书院被查封以后,林寒曾想过要彻底脱离父亲的控制。 那时他已是二十六岁出头,在其他圈子里有了不少的人脉,想要与林家断了往来,也并非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他依旧不断的更换着男伴,越发的无法填满心底的孤单。 那一晚,他带着一名男伴,回了现世中的这栋别墅里。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栋别墅,虽说现世的科技不如局中这般高端,但模拟林澄的声线做出的语音系统,以林澄的照片作为模型的虚拟投影,甚至阅读了大量他与林澄的聊天记录后,终于学会了用林澄的方式来回复他的智能ai,都是他偏爱这栋别墅的理由。 这里原本,放满了他在国外那六年间,与对方一同使用过的旧物,这里原本,全部都是他爱的那个人,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可那个被他带回家的男伴,竟出于嫉妒,趁着林寒熟睡,毁掉了它们。 听到响动惊醒的林寒,无法克制住心底的愤怒与绝望,失控之下,徒手掐死了那个,其实一点都不像林澄的男伴。 “过失杀人,去自首的话,以林家的能耐,不至于是死刑。” 柯枫一路推着他上了楼,出口在主卧的一面巨大的衣柜后面,而刚刚高喊着救命的可可,此时正脱力般的靠着衣柜大门,瘫倒在地板上。 “我倒宁可是死刑,若是那会儿父亲没替我处理这件事情,我也算是,能干干净净的下去见他,”林寒长叹了一口,“可我不想被关进监狱里,没有林澄的日子太难熬了,我终究还是得求林家,替我瞒下这一切。” “干干净净?”柯枫嗤笑道,“你找了那么多人替代他,也好意思说自己干干净净?你敢说自己,没有对那些男伴产生过一丝想法?那你带人家回别墅是图什么?林寒,承认自己的卑劣吧,比起林澄,你永远更爱你自己。” “爱自己有错吗?!”林寒怒视。 “没有,”柯枫伸手将可可拉了起来,他大约是怕林寒跑了,没急着出去找谈寂,“但既然你不打算自首,又为何同我说起这个?” 门外传来了不知是什么生物,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后,肢体与墙面的猛烈碰撞一路沿着走廊,传递至了主卧中。 嘈杂的打斗声里掺着丝线的细响,空气中弥散着血腥与腐败的气息。 林寒想要出门查看,却被柯枫从身后按住,他不但不生气,还忽地大笑了起来。 “因为你们拉断电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它了!它恨我,它们五个都恨我!哈哈哈哈哈,没人能从这个局中出去!我终于解脱了!终于能下去见他了……” 林寒因逃避过失杀人而成局,却意外发现,局中的智能主控,比现世中,要富有感情得多。 于是他疯了一般的刺激自己,短短半年之内,就入了三轮局。 可入局的次数越多,他便越不能满足于,小澄只是别墅中的智能系统。 他想要给小澄一具最为完美的躯体。 要最像林澄的那种…… 柯枫大约是受不了他这幅癫劲儿,朝着门外抬了一下下巴,问道:“你确定没人控制得了它?” 林寒狐疑的抬眼,便看到了主卧的门口,那个原本应该被锁在主控室暗间里的它,正像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一般,浑身是伤和血的侧身而立,腰杆挺得笔直。 与五年前某个,令他意识到自己非对方不可的夜晚,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澄?” 他向前迎了上去,没看到黑暗里,那十根极细的傀儡丝线。 第八十八章 ·执念 “我不是他。” 它的声音低而沙哑,仿若是从无间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林寒,我,我们,都曾有过自己的名字,也曾真心的喜欢过你,”它说,“但你,从始至终,都把我们当做是他。” 那具血色的身形转了过来,用它空洞洞的眼眶,“看”向林寒。 正如林寒所说,它漂亮,但并不完整,还差一双最好看的手,一双最澄澈的眼睛。 林寒的步子顿住了,他的确和男伴们说过许多甜言蜜语,但目的都只是为了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陪自己入局,并献出最漂亮也最像林澄的某一块肢体。 第171章 他从未将带入局中的男伴们,当做一个活生生的,完完整整的人。 反倒是他身后的柯枫轻声问:“你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帮他共情并控制入局的弈者?” 那颗没有眼球的头颅向上抬了抬,柯枫太高了,总会给看向他的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它下意识的排斥着这种感觉。 为什么要帮那个杀害了自己的人行凶呢? 它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作为规则的傀儡,它已在局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月,思维很久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晰了。 大抵是因为…… “因为我们还是爱着他的,”它说,“只有帮他完成了愿望,他才会永远的留在局中……不!哪怕是这样,他也只会让那个可笑的智能系统来代替我们!林澄究竟有哪里好了!我们为他做了这么多!我们才是最爱他的!” 拼接而成的躯体,忽地又陷入了混沌与疯狂之中,它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缚住了,奋力的扭曲着肢体,试图挣脱。 黑暗中,十根透明的傀儡丝线被猛得收紧,丝线的尽头,禾月双手内扣与胸前,呈鹰爪状死死勾着线,尽全力控制规则的傀儡保持清醒的状态。 而顾流光则单膝跪于地上,替重伤昏迷的解玉紧急处理着伤口,他的双手连带着睡衣袖口都早已被血浸满,却依旧还有更多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 “他怎么样?”谈寂在一旁举着小夜灯,也显得相当急切。 “很不好,”顾流光皱眉,“他本就用了不该用的法子,又被伤到了要害,恐怕……” 禾月本在专心控制着傀儡,听他如是说道,脑海中猛得闪过了某个回忆里模糊的画面,手指也下意识的蜷了一下。 “啪——” 随着一声轻响,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上的两根傀儡丝,被挣扎着得躯体给绷断了。 谈寂在丝线断开的瞬间,便放下了夜灯,朝着主卧的方向冲去,那东西相当难缠,方才若不是他与顾流光限制了它的活动,禾月根本不可能控得住对方。 失去了一部分丝线的控制,它变得更加癫狂了起来,柯枫一把将林寒和可可推进房间的角落里,摸出贴身带着的符打算迎上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东西便已扑倒了面前,它没有手,腕骨末端却连有两柄锋利的金剪刀,像是裁缝会用到的东西,十分精美。 而柯枫手无寸铁,就算使用傅家的符,短时间内能够触摸到规则,也只能已血肉之躯挡下对方的攻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剪刀在离他手臂不足十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可可在缩在角落里,仍没忘了薅着林寒,他所处的这个位置视野极好,能够越过挡在门口的柯枫和它,仔细的看清走廊里的情况。 走廊里站了个身穿黑色睡衣的身影,低着头,双手与禾月一样扣于胸前,指骨却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到这时林寒才明白,林家得到的资料上,描述的神明天赋——「学习」,究竟是何种意义。 神明,将学习一切他所见到过的,规则类天赋。 走廊中的身影抬起了头,大约是因为不熟练的缘故,他并不能像禾月那样控制着对方移动,仅仅是将其固死在原地,谈寂额角便已渗出了薄汗。 却还是坚持着问道:“可林寒并不爱你们,也没他所说的那么爱林澄,他只是爱着他自己。” 低哑的声音里交集了浓烈的爱恨,它说:“那又怎样?” “我们拿到了他杀人的证据,可以在现世中还你们一个公道,只要你们肯放……” “我拒绝!” 那东西猛得挣了一下,竭力缚住它的谈寂被生生震退了几步,胸腔里的甜腥也剧烈的翻涌着。 柯枫在它无法动弹的那一分多钟时间里,从衣柜中寻到了一把装饰用的唐刀,迅速激活手心里握了许久的符,侧身切入它与谈寂中间,架住了刺向谈寂的尖剪。 没有开过刃的唐刀极钝,甚至无法在对方金属般坚硬的躯干上,留下一丝一毫伤痕。 谈寂心知再劝说下去也毫无意义,便抖了一下手腕,加入了战斗。 那东西还保持着基本的神智,心知不敌二人,意欲遁入黑暗中,却被走廊里赶来的禾月和顾流光双双拦住。 “别想走!”禾月的双目赤红,怒喝道,“解玉分明是为了帮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 因为他拿走了那张写满执念的字条。 柯枫猜测的不错,那的确是一张规则字条,但字条的背面,清清楚楚的写满了,它们五人所有的身份信息。 姓名,生日,职业,家庭住址,父母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以及,与林寒认识,并被他骗入局中杀害的全部过程。 堕为规则的傀儡之后,最深的执念,除了放不下所爱所恨的人,便是,害怕有一天,连自己都会忘了自己。 可字条上的内容若是被人记录回现世,林寒足以被判五次死刑。 执棋者死了,它们自然也就都不存在了。 它们爱着林寒,也爱着自己。 走廊里突然毫无预兆的黑了下去。 *** “别慌,”柯枫第一个出声道,“第二幕结束了,我们将会被送入第三幕中,这期间规则是无法攻击弈者的。” 第172章 谈寂点了一下头,低声问:“解玉他……” “他的状态非常差,”顾流光说,“如果后面的两幕,也与第二幕同样,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话,他很可能……撑不到出局。” 四人静了一会,禾月才小声问:“你说他用了不该用的法子,是指什么?” 顾流光回答说:“他与林寒原本有过很深的交集,虽说对方没能认出他来,但入林寒的局,他依旧应该变成林寒记忆中的模样,就像谈寂在你的局中,也变成了中学生一样。” 禾月一愣,又问道:“所以他是用了某种法子,改变了自己在局中的模样和年纪?我记得柯神说,这种法子特别痛苦,具体……有多痛苦?” 顾流光没接话。 “我有幸尝试过一次,”柯枫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我想,应当比童话故事里去见王子的小美人鱼,还要痛苦得多。” 那是被无数根又尖又细针,刺透骨髓的滋味。 又过了大半分钟,地上的小夜灯忽地亮了起来,四人依旧站在走廊里,与第二幕结束时,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它」,不见了踪迹。 可可薅着林寒从主卧里跑了出来,六人一同赶回到解玉身边,他自胸口到腹部的巨大伤口被紧急处理过,这会儿倒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脸色苍白的躺在血泊之中,给人一种随时都会闭上双眼,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 那张原本就有些过于年轻的脸,这会儿看起来愈发的稚嫩了,林寒不确定的看了他一会,颤声问道:“你是……解悠?” 解玉,或是应当称他为解悠,说道:“你不必为我感到愧疚,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调查林家背后的勾当,我不像你……其他的男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他的声音极轻,甚至有些断断续续,像是实在提不起力气说这么长的句子,却还是想清清白白的告别这个黑暗的人间。 那双澄澈的眸子被碎发挡住了,林寒猛然发现,对方一点都不像林澄,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 可当这一幕与解悠在书院里,被抬上救护车时的那一幕重叠在一起时,林寒却感到了,窒息般的难过。 “可我……”林寒说,“爱过你。”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叫解玉的男孩时,想到的其实并不是林澄。 而是,据说重伤不治,死在了三年多前的解悠。 所以入局之后,他才宁可要禾月的那双眼睛,也没有第一时间对解玉下手。 可「它」,却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解悠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在喉咙深处低笑了一声,用最后的力气说了句:“我受不起。” 他沾着血的睫毛颤了颤,轻轻闭上了那双澄澈的眼睛。 放在柯枫口袋中的,那张属于小澄的规则字条,从上到下,全都被画上了红线。 但局并没能破,一方规则彻底作废,而另一方,即将碾压全局。 林寒跪在血泊之中,声音悲切的喊道:“柯神!顾king!我想救他,我能救他!把电源打开……我愿意出局自首,求你们……” 他在国外进修了六年临床医学,局中的地下室里,有着比现世更好的全套医疗设备,只要接通电源,解悠就还有一丝生机。 谈寂抬眸看了一眼柯枫,对方并未犹豫,朝着他点了点头。 金色的命线掠过,豹子般的身影跃入了主卧的楼梯间中。 第八十九章 ·贪婪 别墅的地下室里灯火通明。 灵动矫健的身影守在手术室的门口,阻挡着不断袭来的骸骨与残肢。 柯枫见过许多荒谬离奇的局,能跑能跳的植物,比人还高的昆虫,黏腻的巨型章鱼触手,无差别追逐弈者的恐怖鬼影……却都比不上此时堆积在手术室门口的,属于人类的,躯体残肢。 拖着肌腱向前爬行着的手臂,被长发缠绕着看不清面容的头颅,被剔到只剩下白骨的脚掌与小腿,刚拿出冷库尚未来得及解冻的躯干,甚至已经被制成香肠的碎肉…… 可可没忍住偏头干呕了两声,险些被一只白骨状的右手抓花了脸,柯枫赶紧拉了他一把,谈寂抢上前去一抬腕子,手中的命线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断裂的白骨散落了一地。 “这些,该不会都是……”可可第二次入局就看到了这等场面,有些接受不了,哆哆嗦嗦的问,“他真拿人肉做吃的啊?” “冷静一点,这里不是现世,”谈寂手中的命线舞得如同鞭子一般,挡在了最前面,淡定道,“执棋者是局中除了规则之外,权利最高的存在,可以说这里的一切,都来源于他的回忆,只要不违法规则,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这里虽不是现世,但那些被林寒骗入局中枉死的男伴们,所经受的痛苦与折磨,所产生的绝望和怨恨,却都是真实的。 他们明明深爱着林寒,他们明明也是独立自主的人,却因对方丧心病狂的私欲,而再也回不去现世之中了。 那些恨意,哪怕被肢解,被剁碎,被挫骨扬灰,只要有一丝的机会,都会从紧锁的地下冷库之中,蜂拥而出。 在第三幕开始时逃跑掉的「它」,给了恨意们宣泄的机会。 柯枫倚着那柄唐刀,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拼接成「它」的那部分肢体,是林寒最喜爱的部分,所以它也深爱着林寒,而这些冻在冷库中的,被林寒所嫌弃厌恶,恨他也是必然。” 第173章 但「它」却亲手将恨意放出了冷库,自相矛盾,反复无常,充满了嫉妒与荒唐。 “「它」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谈寂说,“很像是……” “很像是林寒所说的故事里,那个在现世里,被他掐死的男伴,对不对?”柯枫接话说。 “嗯。” “这很好理解,”柯枫说,“林寒是因误杀了那位男伴,而成的局,他无法释怀男伴对林澄的嫉妒,被这种情绪和规则所共情的傀儡,自然会像使他产生这种情绪的人。” “林寒想要将它与小澄融为一起,成为他心中的神祇,但他却忘了执棋者究竟是因何而成局,也忘了他能够随心所欲,是因为局中有一部分规则深深地爱着他,最终做出来的,只会是,追逐着自己的过去。” 「逃避掉的回忆会追逐着你,你的过去终将成为你的神。」 属于小澄的那部分规则被作废之后,「它」便会变得越来越强,该局主惧,它越强,执棋者便越会感到恐惧。 林寒无法直面自己掐死了男伴,也不愿承认被他骗入局中的五位男伴完全无辜,也许在他的心里,他们总是图自己些什么的,或是金钱,或是地位,就像书院里那些贪婪的蛇。 他不愿承认这世界上有人会真心爱着自己,或者说,他不敢相信。 就像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林澄的想法。 却一味地自说自话,一味地偏执认为,自己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勾搭,都只是因为太过于想念对方。 但又受不了现世里,漫长的孤独和欲望的诱惑,爱上了别的人。 林寒才是,那条最贪婪的蛇。 在他身上,从来就没有,干干净净这一说。 “表哥,你就这样袖手旁观吗?”可可缩在最后面问,“让寂神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柯枫无奈道:“这是寂神自己要求的。” 身后手术室的大门无声的被打开,穿着一声绿色手术服的禾月从里面跑了出来,他和顾流光一样,曾系统学习过一些医疗方面的知识,给林寒打下手递器械是不成问题的。 “他怎么样?”可可立马凑了过去。 禾月边脱手术服边说:“命暂时保住了,林寒说他出局之前肯定死不了,但在局中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会传递给现世的身体,顾king担心他出局之后,撑不到送入医疗区。” 柯枫轻点了一下头,朝着不远处问:“谈寂,那张字条上五名受害者的信息,记熟了吗?” 谈寂头也不回的反问道:“你没记?” “记了,”柯枫回答,“但这种重要内容,至少要有两个人记得,以免出现错误。” “嗯,”谈寂扫清了面前全部的残骸,回头看他,“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提前出局,”柯枫说,“只有你能做到,在并非濒死的状态下,以弈者的身份,提前从局中离开,第七幕马上就要来临了,你出局后大概有不到十分钟时间,去将公司三楼医疗区里,所有值班的医生,全都喊下来,我们争取用最快的时间,送解悠进现世中的手术室。” 谈寂愣了一下,皱眉问:“可是最强的那个「它」还没有出现,顾流光在里面帮忙,我不在,谁来拦住它?” “我来,”柯枫笑着抽出了那把未开刃的唐刀,“还剩四张符,二十分钟左右,足够击杀它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一边无所谓的笑着,一边说着自信而强大的话,让不熟悉的人,将他误认为成自负且傲慢的上位者。 但谈寂却在静了几秒之后,轻点了一下头。 “那你小心。”他说。 柯枫轻轻摸了一下对方的耳钉,说:“放心,十分钟之后见。” 意料之外的黑暗再次涌来,那枚晴蓝色的耳钉,在最后一缕光线里闪了一下,随着他的主人一同,消失在了局中。 「弈者·谈寂,离开本局。」 片刻后,又有什么忽地亮了起来,朱红色的符文散着淡光,裹在唐刀上,比起挑火而战,少了几分决绝,却一分都没少狂妄。 “我知道你恨林寒,嫉妒解悠,”柯枫轻声说,“但我为弈者,保护执棋者乃是职责所在,至于解悠,他既喊玄冥一声老师,我等就必将,接他回家。” 愤怒的嘶吼声响彻了别墅的地下空间,刀风呼啸而过。 *** 公司三楼的医疗区里,几位日常摆烂的值班医生正磕着瓜子,悠闲的在闲聊。 “看群通知了吗?”话痨医生问,“明天小年夜,傅总请全公司出去吃一顿。” 另一位接话道:“可老板还带着伤呢,柯神今天又带人入了第七轮局,现在只能祈祷他们别横着出来,不然饭都吃不开心。” “我看够呛,那个林寒据说可变态了,”话痨医生八卦道,“多线操作男女通吃就罢了,还有五个男伴在交往时离奇失踪,你们猜怎么的,他被警察讯问了十来回,愣是回答得天衣无缝,一点证据都找不出来。” “啧啧啧。”众人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咚咚咚——” 腼腆爱笑的那位医生今天也在,只是并未参与谈话,抓了把瓜子,靠在值班室门边默默地磕着,没曾想被突然起来的拍门声给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公司里那位经常来医疗区打卡的新人,胸口起伏,鬓角微湿,却并未受伤。 第174章 “十分钟内,所有医生,带着设备和抢救床,抵达特殊工作间,快!” 瓜子“哗啦”一声撒了一地,几个医生手忙脚乱的从躺椅里爬了起来,冲进了隔壁的设备室里,三分钟后,又有条不紊的推着抢救床,整齐有序的向楼下赶去,仿佛切换到了专门用来上班的人格。 谈寂跟着他们朝楼下跑,还一边细诉着解悠的受伤经过及伤口状况,从提前出局到准备好柯枫所要求的一切,未超过五分钟。 忙完这一切后,他在工作间门口停下了步子。 没事的,谈寂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最后一幕仅有两个半小时,局里还有禾月跟顾流光,不可能让柯枫受很重的伤。 可是担心与焦急并不会因为理智而消减,直到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在姜静局中的那十日半,于现世而言的那一小时四十多分钟里,柯枫究竟是何等的煎熬。 他竟连五分钟,都有些扛不住。 所有的医生都围在了解悠的身边,谈寂在心中默默的读着秒,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柯枫的身上。 那双深邃的眉眼皱了一下,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汗湿的黑发贴着脸颊与下颌,低垂的右臂掩在外套的袖子里,却有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到地板上。 “柯枫?” 对方大约是听见了他的呼喊,迅速清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却是指挥着医生们,将正在苏醒的解悠抬上抢救床。 谈寂往走廊里让了几步,看着众人推着抢救床冲进了电梯里。 连林寒都跟着一起走了,边跑边向医生说着他在局内所使用的治疗方案,显得比谁都急迫。 倒是柯枫留了下来。 “小伤,胳膊上划了道口子,”他朝走廊里的谈寂走了过去,“最后激活的那张符,效果不太好,有一击没架住。” 说罢,他便卷起了袖子,坦诚的给谈寂看了伤口。 的确不算长,也不深,大约养一周便能结痂,也不需要缝针。 但他没说的是,那张符并非是效果不太好,而且干脆只生效了不到四分钟,就毫无预兆的暗了下去。 失去了能够触摸规则的优势,再厉害的弈者,也无法反抗规则。 若不是禾月用傀儡丝线替他拦了一下,若不是他身法极佳足以周旋,若不是顾流光及时赶了出来,都不可能只是一道不长不深的伤口。 但又何必说于谈寂,让他担心难过。 “走吧,”柯枫用没受伤的左手揽过了他,“上去消个毒,顺便督促我亲爱的小舅舅,去自个首。” “嗯。” 第九十章 ·自首 然而林寒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自首。 他参与的解悠的手术,并再一次的为他主刀。 九个多小时的手术,谈寂陪柯枫处理完伤口,回到自己的宿舍中清洁并补觉结束,再边点外卖边下来医疗区时,“手术中”那三个字还依旧亮着。 柯枫陪可可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也换了身干净衣服,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只有可可显得十分沮丧。 医疗区里很静,谈寂远远便听见了二人的交谈声。 “天都黑了,怎么还没结束啊,”可可叹气道,“当时就不该留下他一个人,如果我能勇敢一点,陪他一起面对那个怪物的话……” “现在就会有两个人躺在手术室里,”柯枫毫不留情的怼他,“你能打得过那个怪物吗?你只能占用人家的医疗资源。” 可可被怼得委屈,小声问:“那他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再等五分钟,顾king就能赶到。” 谈寂身后的一个声音接话道:“通过柯枫讲述的局中细节,我和予青分析了一下,应当是因为,一旦来自智能主控那一方的规则制衡彻底失效,那张字条背面所有的受害者信息,都将化为乌有。” 傅予青也点头说:“有小澄在,它就只是规则的傀儡,还残留着作为人最后的不甘与执念,等到来自小澄的制衡完全失效,它便将成为局中唯一的规则,那时,弈者能从它身上得到的,就只有写满规则的字条了。” 谈寂朝身后的老板和傅总点了一下头,那份解悠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证据,他与柯枫都在出局的第一时间里,默写下来发到了公司邮箱。 柯枫拍了一下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问道:“一口东西都不吃就去补觉,不饿吗?” 大约是难以感受到欲望的缘故,谈寂经常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饿了,故而也常常不记得准时吃饭,等真感觉到饿时,往往已经有些低血糖了,因而才略显暴躁和不耐烦。 在林寒局中的这几幕里,众人都没能好好吃饭,他哄着谈寂吃下去的那些甜点所产生的热量,也全都在局中消耗殆尽,一斤肉都没能多长。 “已经点好外卖了,”谈寂坐在他身边,给对方看自己手机上的订单,“双人份的炸鸡。” 柯枫这才点了点头,朝着傅予青问:“二位来找林寒?他在里面为解悠主刀,还未出来,放心,跑不掉的,估计他自己也不想跑了。” 总共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就算林寒不自首,他们所带出来的信息,也足以顺藤摸瓜,找到林寒杀人,及他父亲包庇并协助处理后续的证据。 一如解悠所说的,那些正义与公道,终究会为世人所知晓。 第175章 柯枫没提符文提前失效的事情,反倒是傅予青主动问:“那天我忙着破解暗码,让你自己拿符走,刚刚整理时才发现,你挑的五张里有一张是残次品,原本是应该销毁的,没出什么岔子吧?” “能出什么岔子,”柯枫笑道,“暗码破解出来了吗?” “我通宵推算了整整三遍才说服了自己,”傅予青说,“你风哥倒是接受的很快,已经把答案发给顾流光跟禾月本人了。” 谈寂插话道:“真是我猜的那样?” “blank0。” 虽然早已猜测到了这个答案,到真的听到傅总确认时,谈寂还是静了下来。 禾月是他加入悬命线公司之前,唯一的朋友。 倒也不是因为谈少爷真的冷酷到生人勿近的地步,只是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向前,习惯了与人生中每一个阶段的朋友告别。 在时光的打磨里,谁都无法确定,未来的自己会变成怎样的人。 几年不见的朋友,就会变得十分陌生。 谈寂一直这么认为着,在遇到柯枫之前,他一直都只是人间的过客。 通讯录里那么多老师与同学,最后留在“朋友”那一栏里的,还是只有禾月一个。 也许只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是同一类人。 这是一种无关风月的信任,被世人称之为友情,或是兄弟。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位全副武装的医生走了出来,知道外面的众人等得着急,边走边说:“伤者已脱离生命危险,预计明天就能醒,今晚会安排值班医生彻夜守着,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柯枫松了口气,问他:“林寒人呢?” “还在里面给伤者缝针,”医生说,“他的针缝得可真漂亮,难怪业内不少人都想和他学两手,可惜了,是个变态。” 见过他缝出来的“艺术品”的谈寂,靠在椅子里冷笑了一声。 大约又过了二十来分钟,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几名医生推着转运床走了出来,林寒跟在最后面,眼中满是掩盖不掉的疲惫,神情却显得格外放松。 他目送解悠被推入了特殊病房,才慢吞吞的脱去一身行头,有条不紊的清净了双手,倒是有几分年轻有为的业内精英那模样。 “傅总,”他朝着长椅边笑道,“您应该是最想把我送去警局的人吧。” 傅予青头也不抬的问:“你不是打算自首吗?” “高低都是死刑,是不是自首又有什么区别,不如让您解解气,毕竟……我也没脸再去见他了。” 傅予青这才起身,他也不知为这些事情熬了几个晚上,向来考究的高定西装压出了褶皱,银边眼镜下那双灰眸也布满了血丝,却依旧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死傅家三十二口人的是林墨规,我没必要把气撒在你头上,而你自己犯下的那些错,自然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林寒看着他,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或许是想替林家道个歉的,但作为背叛过林家的私生子,他知道自己配不上。 却又因逃避自己犯下的过错,而曾与父亲同谋,于是也无法彻底同林家撇开关系。 原来努力了那么久,他依旧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孩子。 一旁的风鸣叹了口气,圆场道:“我开车送你吧,自己进去自首,悬命线公司不打算干涉这整件事情。” “多谢。” 他跟着风鸣一同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目光停在了特殊病房的门口,像是还有些不舍。 “要进去和他告个别吗?”风鸣问,“或者有什么话,希望我们转达?” 林寒在门口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先一步下楼了。 隐约能听到空荡的楼梯间里,回音一般的叹息声。 “不必了,等他睁开眼,就能去迎接新的人生,又何必再回忆起我这种人。” 这样反复无常,又自私自我的人,却在离开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 也许林寒是真心希望,解悠如自己说过的那般,从未爱过他。 原本一直在安静吃瓜的可可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他这种人,还真是会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对不爱的视若蝼蚁,对深爱的能为之付出所有,薄情到了极致,又痴情得有些可怜。 又疯癫又体面。 “你可怜他,又有谁可怜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谈寂冷笑着问,“若不是解悠拼死也要拿到那份证据,你现在也许已经成了「它」的一部分。” 可可脑补了一下那种可能,害怕的摇了摇头。 “别唬他了,”柯枫调侃说,“林寒看不上这种类型的脆皮大学生,顶多被塞进烤箱里,不会切割裁剪来做成心中的神。” 可可表示自己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站在一旁的傅予青打了个哈欠,困倦道:“行了,我得回去补觉了,你们吃点东西也去休息吧,这里有医生们守着。” 柯枫揽着谈寂起身,嘴里说的却是:“解悠的身份,你应该已经查到了吧。” 傅予青困得表情模糊,只说:“他是实验方解散之后,玄冥在某个局中捡到的孩子,比谈寂还大一岁,看着年纪小,是因为四年前,他主动要求潜入咏杏书院,为了更好的接近林寒,特地照着林澄的模样,做了身体和容貌上的调整,剩下的你明天自己问他吧,顺便,婉婉已经在联系新悦了。” 第176章 说罢,也不等柯枫回答,便梦游般的走了出去。 剩下可可茫然的挠着头问:“联系新悦干嘛?” 谈寂翻了个白眼,下楼拿他的炸鸡外卖去了,只有柯枫好心解释了一句:“你忘了?解悠是三年多前与新悦发生了争执,才被送入了治疗室中,导致重伤的。” “哦!”可可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子。 柯枫拿表弟没办法,干脆抬腿去追谈寂,这少爷大约是饿狠了,走得飞快,压根没等他。 刚送到的炸鸡还热腾腾的,裹着浓厚的蜂蜜芥末酱,黄灿灿的十分诱人。 某位少爷饿得嘴角抿成了直线,整张脸绷得一丝表情都没有,却依旧慢条斯理地撕开了一次性手套的包装,垂着眸子认真戴上。 见柯枫追下来,还将其中的一份推了过去。 柯枫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边戴手套边有些意外的问:“今天怎么不点香辣的了?” “你受伤了,”谈寂捏着个鸡翅中说道,“不能吃辣的。” 柯枫更意外了,笑道:“小美人今天好温柔,奖励你吃完炸鸡之后,再去冰箱里拿一个焦糖布丁。” 谈寂:“?” 这算哪门子奖励? 第九十一章 ·晴空 曦光穿过薄雾,温暖的笼在了青年身上。 澄澈的双眸在柔和的光线里眯了许久,像是独自在黑暗中走过了太长的岁月,难以适应破晓之后的暖阳。 他醒得很早,天才蒙蒙亮,麻药也尚未退去,便干脆躺在床上,看完了一整个日出。 特殊病房的采光极好,薄雾随着日升散去,天空干净而明亮。 青年这才偏了一下头,床单布料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惊扰了一旁低头写着病历的值班医生。 “你醒了呀,”医生站起身来,查看他的状况,“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门外不合时宜的传来了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你们怎么一大清早都来了,”话痨医生说道,“特殊病房不能进这么多人,不行,是公司老板也不行,股东也不行。” 谈寂终于睡饱了,精神很好地看着柯枫同医生商量。 “我们就进去问他点事情,用不了多长时间。” “问事情不需要十来个人都进去吧,”医生说,“特殊病房都挤不下你们,选两个代表吧。” 还待在总公司里的弈者几乎全都来了,除去傅予青和安婉这种为爱氪金的股东,以及禾月可可两个萌新,其余的,基本都是玄冥曾经的学生。 谁都想第一时间进去看看自己的“学弟”,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不得不独自负重前行。 风鸣:“我是老板,自然是我去。” 傅予青:“我了解的信息最多。” 安婉:“我联系上了新悦。” 柯枫:“我和人家一起入过局,比较熟悉。” 顾流光:“我姑且算是,救过他一次。” 白橘:“我知道的情报最多。” 禾月:“我和人家年纪差不多,有共同话题。” 可可:“我长得帅。” 谈寂:“……” 沉默寡言的谈少爷挤在一大群逗比里,压根插不上话,奈何值班的医生跑出来说,解悠点名想要见他。 但由他进去,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毕竟是老师唯一的养子。 另一个名额自然落到了柯枫头上。 值班医生打开了独立门禁,放两人进来,谁也没想到站在门边的可可,会突然一个侧身,贴着柯枫后脚跟就溜了进去,那速度,仿佛是交了个闪现一样。 “我就在角落里站着,什么都不说,”闪现cd的可可双手抱头道,“绝对不打扰伤者休息,求你了。” 谈寂翻了个白眼,柯枫则是拦了一下想要把他扔出去的医生,求情道:“人家救了他一命,这孩子心里过意不去,不让他进去看看,估计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行吧,”医生看了一眼手表,“伤者的情况还不稳定,不要刺激他的情绪,最多只能待一个小时。” 柯枫赶忙点头称好。 虚掩着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身形单薄的青年依旧平卧于病床正中,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 见三人推门进来,解悠轻声道:“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 柯枫摇了一下头,没问他潜伏在林寒身边的缘由,只道:“你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或是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和医生讲,风哥昨晚送林寒去自首,今早天还没亮,警车就开到了林家主宅门口,带走了从犯林墨规,这会儿关于林家违法的新闻,已经上热搜了。” 解悠认认真真的听完后,半晌都没有说话。 像是有些不相信,支撑着自己走了那么久的仇恨,终于能够放下了。 谈寂替他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放在了床边,低声问:“可以和我说说吗?关于玄冥的事情。” “自然,喊你进来,便是想要告诉你这一切,”解悠说,“我并非实验品,但父母都是弈者,却遭林家陷害,双双惨死局中,我那会已有十四五岁,被迫寄宿于叔叔婶婶家中,边念书边偷偷调查父母意外身亡的真相。” 但一个念初中的孩子能调查到什么呢,不过是些父母曾经的工作手记,以及联系过的雇主和同事罢了。 第177章 其中有位代号景老师的人,被标注了一个危险人物的符号。 解悠不认识这位景老师,却在补课班里见过他的儿子,3-12景凌。 他与景凌并非同校,只能借着每周两节的补课时间,尽量试探对方,也许是小孩子的演技过于稚嫩,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他对你下手了?”柯枫问。 “没有,对我下手的是他的家犬,”解悠说,“3-11祁冽。” 对普通人下手,在弈者圈里,是非常恶劣的行为,只有祁冽这种人做得出来。 对方用禁术拉解悠入了一个极困难的局中,好在一位自称玄冥的弈者,一直关注着祁冽,才赶赴局中将他救了出来。 听到这里,柯枫突然问:“记得他拉你入局的具体时间吗?” 解悠毫不犹豫的报了一个日期。 “这就对了,”柯枫说,“那会儿顾king为了保护禾月,用了禁术,强行成局并将吴峰拉入其中,这之后,玄冥暗中观察过吴峰和景凌很长一段时间,应当是正巧遇到祁冽拉人入局。” 谈寂皱着眉问:“顾流光使用禁术,是为了保护喜欢的人,况且吴峰可算不上普通人,祁冽这么拼命又是图什么?保护实验方的秘密?” “保护景凌吧,”柯枫嗤笑道,“你知道的,他俩和顾king当年被分做同一组,景凌和他的父亲都非常重视顾king的天赋,经常忽视祁冽,搞得祁冽非常想要证明自己,具体体现在,一切顾king做得到的事情,他都要尝试一下。” 角落里得可可没有忍住,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变态。” 解悠原本侧着头在喝水,闻言朝他笑了一下。 “是挺变态的,”谈寂说,“但他为什么会有一个很困难的局?” “要么是继承来的,要么是抢夺来的,”柯枫回答,“之前同你说过,实验方曾将属于实验品的局,用非常危险的手段保留了下来,比如风哥的武库,这种人为制造的局没有轮数,不专属于任何人,也基本没有关于谁的回忆,几乎无法破局,更适合做一些非法勾当。” 谈寂想起了记忆中,那个闭塞的血斗场,和研究员们秃鹫般的笑声。 “老师也是这么说的,”解悠继续讲道,“被救出来以后,我便一直缠着他,想干弈者这行,好替父母查清真相,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却并不允许我接近林家和实验方,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狂蝶身死,玄冥为了躲避追杀,无暇顾及其他,刚成年的解悠,按照老师那里关于林澄的信息整了容,孤身潜入了咏杏书院。 他故意接近林寒,想取得林家杀害无辜弈者的证据,却意外在书院里,认识了新悦。 “新悦,是景老师逃去国外之后,制造出的新一批实验品中的一个,因为天赋太弱,被送回国内的对照组中,作为眼线,”解悠说,“他身体里被植入了定位芯片,纵使再不情愿,也无法逃离,我俩当时就想了个法子,演一出戏,借用治疗室中的电击,试试能不能将芯片打坏。” 可谁能想到,那次的“治疗”,出现了重大意外。 得知解悠重伤的玄冥紧急赶了回来,用特殊手段替他办了死亡证明,又将整容用的填充物,都从身体中取了出来。 从此,他改名解玉,长得既不像林澄,也不像自己。 “因为妈妈的名字里有一个玉字,他们大约是希望我这一生能自由自在,快乐悠然的,只可惜……”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他在阴影之下,独行了八年。 直到玄冥去世后,他破了自己的局,成了圈中的自由人,从个方势力里,了解到更多有关林家的信息,选择再一次接近林寒。 他的确从未爱过林寒,也不希望对方有多喜欢自己。 毕竟林寒没把男伴们当人看,他也只将林寒看做了解林墨规的途径。 “来了咱们公司,以后就都能自由自在,快乐悠然了,”柯枫笑着说,“你喊玄冥一句老师,就是大家的学弟。” 听他这么说,解悠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轻声问:“那我能厚着脸皮问问,悬命线公司还招人吗?不给我工资也可以。” “干嘛一个两个都不要工资,”柯枫无奈,“傅总有的是钱,别替他省,这样,我做个主,等你伤养好,就签合同,和谈寂拿一样的工资。” 谈寂也点了点头,但事实上,这位少爷来了公司几个月,从未去领过属于自己的工资。 守在外面的医生轻轻敲了敲门,示意几人一个小时的探望时间快要结束了。 柯枫与谈寂一同起身,可可也把自己从角落里扣了出来,问:“我们晚上要去吃大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想办法给你偷渡进来。” 他讲得实在太大声了,被柯枫一巴掌糊在脑门上,强行拉出来病房。 解悠目送着三人出了门,又转头看向了窗边清晨的阳光。 好像很久都没有,闲下心来,看看这片干净的晴空了。 岁月宁寂,时光悠长。 第九十二章 ·小年 不仅傅总有的是钱,整个公司里,除了实习生和寒假工,其他弈者都不是缺钱的主。 于是晚上的大餐,也只有禾月和可可最期待。 比起禾月那种低调里带着些矜持的期待,可可雀跃得简直像是原始深林里的吗喽。 第178章 当然这其中,也许还有公司打算签解悠的缘故。 柯枫端着一大盘蛋挞从厨房走出来时,可可正在公司群里发癫。 “这么喜欢人家?”柯枫边问边将蛋挞推到了谈寂面前。 “大美人谁不喜欢,”可可抱着手机,打字说话两不误,“再这么下去,咱们公司都快成男团了。” “咱们公司不是流浪猫社区救助站吗?”柯枫戳了一下同样抱着手机玩的谈寂,“一会儿再玩,趁热吃。” 谈少爷根本吃不下。 原本躺在角落里摆烂的“流浪猫老大”白橘,趁着几人不注意,偷了盘子里的一个蛋挞就跑,那速度,把谈寂都看得一愣。 结果没跑两步,兜里的手就“叮”了一声,提示他有一条重要信息。 一个蛋挞而已,柯枫本就没打算去追,却见白橘盯着信息上的内容顿住了,半天都没动一下,仿佛被人点了穴。 可可好奇的凑了过去,看到了满屏的乱码。 “柯神,”白橘对着乱码哆哆嗦嗦道,“线人发消息说,景老师在国外意外身亡了。” 柯枫也顿了一下,随即走到白橘身旁,三人对着乱码面面相觑。 只有谈寂拿着个蛋挞问:“什么样的意外?入了局没能出来?” “在自由的国度里过于自由的飙车,”柯枫对着乱码念道,“不幸变成自由落体,意外身亡。” 可可:“啊?” 白橘往下翻了一页,说:“现场并未发现异常情绪波动,基本排除了入局的可能,确认为现世中的意外事故,我等将继续跟进此事,以确保无误,另,吴峰知晓此事后十分愤怒,可能会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请总公司的诸位小心谨慎。” 他麻木的念完了信息里全部的内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明里暗里争斗了那么久的敌人,突然有一天不小心自己挂了,让人不禁升出了一股做梦般的荒唐可笑感。 也许是这件事情太过于魔幻了,谈寂咬着个蛋挞,也许久都没有说话。 临近晚饭时间,楼上的众人都陆陆续续走了下来,小年的年夜饭宴请了公司里所有的人,连负责锁门和看监控的大哥都没有留下。 白橘一边炫着蛋挞,一边将信息秘密转发给了公司里几位高阶弈者,可可则蹦蹦跳跳的随着大部队出了门。 谈寂拿着最后一个蛋挞起身,看到楼上穿得像熊一样的禾月艰难地下楼,裤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不得不又拉开长款棉袄的拉链去掏手机。 “喂?哪位?” 打来的是个陌生号码,禾月接起来听了两句,立刻捂住话筒朝身边的顾流光小声说道:“祁冽……” 顾流光看完了白橘发的信息,用口型回复道:“接。” 禾月求生欲极强的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十分欠揍的声音。 “这么久都不联系我?”祁冽问,“我听人说,你找了个公司实习?有住处吗?” 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厅里除了禾月和顾流光,只剩下了谈寂跟柯枫,以及等着锁门的风鸣。 禾月硬着头皮回答说:“嗯,是在实习,住在公司里。” “什么野鸡公司,还能给实习生提供住处的?给个地址,我去你那避两天。” 这话引得大厅里的四人都看了过去,禾月想解释自己同祁冽根本没有熟到能随便借住,又怕电话那头听见,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他说:“借住?这不合适吧,你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订婚,那他妈只是为了让景凌多看我一眼,谁知道他竟然让我滚!”祁冽怒道,“他爸出意外死了,现在反过来要灭我的口,搞快点,给个地址,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禾月百口莫辩的看着顾流光,对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波澜。 于是他更紧张了,一咬牙回答说:“我这边不合适,我男朋友也住在公司。” “哟,你还能找着男朋友呢,”电话那头传来了讥笑声,“谁啊?你该不会是为进那野鸡公司实习,主动献身了吧?” 禾月很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没生气,只是举着手机凑近了话筒,一字一顿道:“悬命线公司,顾流光。” 顾流光和他离得很近,轻笑了一声说:“3-11,好久不见。” 那头安静了十来秒,突然“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柯枫大概早憋不住了,电话被挂断的瞬间,就抵着谈寂的肩大笑了起来。 谈寂也没能绷住,边笑边推着他走了出去。 剩下了汗流浃背的禾月,握着手机努力解释他和祁冽一点都不熟。 “我没带别人回过家里,谈寂可以作证,而且,我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小傻子可怜巴巴的说,“你别生气。” “没生气,”顾流光难得揽了他一下,手搭在肩上朝门外走着,“先去吃饭。” “哦……” *** 由于在公司里耽误了一点时间,等谈寂走进饭店包间,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依旧是上次那家饭店,傅总提前空出了最好的几个包间,每个部门各分了一间,同事之间互相熟悉,年夜饭显得一点都不尴尬,也没有什么令人讨厌的酒桌文化。 只有傅予青象征性的开了一瓶葡萄酒。 第179章 属于弈者的这间,是整个饭店里位置最好的,柯枫随意挑了张空椅落座,晃着手里的高脚杯问谈寂:“会喝吗?” 谈寂坦诚的摇了一下头。 他似乎与这些人世间的欲望都没什么关联,不会迷恋漂亮的外表,不会贪饕美味的食物,不会虚荣于旁人的赞美,不会纵容身体的享受。 有喜好,但绝不会痴迷。 比如嗜辣,几周不吃也无妨,比如打游戏,随时都可以让他放下手机。 唯一念念不忘,戒不掉忘不了还非对方不可的,只有柯枫。 “这个就不教你了,”柯枫给他倒了杯可乐,“酒精会影响弈者的反应速度。” 谈寂盯着杯子里的气泡看了一会,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问道:“玄冥说的?” “嗯?想起了什么吗?” 他想起了不知是哪一年的腊月,玄冥的小院子里,来了一群学生。 这里并不经常有人来,如此热闹的景象,完全是特例,一群孩子挤在院子里笑闹,缠着玄冥要吃年夜饭。 那顿饭所有的人都很开心,除了小谈寂。 因为他是隔着被锁住的卧室,那单面的玻璃窗,远远的看向喧闹的人间。 被藏起来的0号,不可以出现在太多人的面前。 但他也并未不开心,只是平静的观察着院中的一切。 饭桌上,有个十四五岁的男生,半开玩笑的说:“没有酒算什么酒席?” 玄冥边给他倒着可乐,边温声训斥道:“小小年纪喝什么酒,你可知,酒精会影响弈者的反应速度?” 那男生被训了也不生气,抓着可乐杯的手指劲瘦有力,像是常年握刀的人。 “我听眠岚说,这屋子里,藏了个漂亮的小少爷,”男生问,“他不出来吃饭吗?” 玄冥心知对方在套话,笑骂道:“吃你的,我一会去给他送。” 那男生点了点头,用手中盛满可乐的杯子轻磕了一下桌沿,朝屋中说道:“虽然没机会认识,但祝你小年快乐。” 站在窗边的小谈寂愣了一下。 回忆里的画面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那双深邃的眉眼,和笑意里的轻狂不羁。 谈寂举着盛满可乐的高脚杯,同柯枫碰了一下。 与他对酌,也与那些失落时光中的自己。 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弈者不许喝酒,但那瓶死贵的葡萄酒,最后也只有不经常入局的傅总喝了几口,完全沦为了餐桌上的氛围组。 谈寂在被柯枫投喂的间歇里抬了一下头,发现身边的禾月不知何时溜出了包间。 “出去接电话了。”柯枫说。 谈少爷有一点点好奇。 *** 饭店的侧门门口,站着个衣着单薄的青年。 他应当是紧急从包间里跑出来的,只穿了件毛衣,小脸通红,也不知究竟是冻得还是气的。 手中的电话里传来了中年女性的声音。 “我听说,你实习赚了不少钱啊,过年过来一趟吗,正好姨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 同样是陌生的号码,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起床的姿势不对,才会如此倒霉。 他垂着眸子静了几秒,回答说:“不回了。” “干嘛不回,怕我抢你钱啊?”电话那头说,“我跟你说,那姑娘可漂亮了,家里条件也好,你俩要是成了,我还能去……” 禾月出言打断了对方,说:“不回,不去,忙着呢。” 女人立刻不满了起来,问道:“你一个实习生,大过年的能忙什么?” “忙什么,忙着和顾流光开房行不行?!”禾月怒道,“我早就出过柜了,你既然无法接受,又何必再问,搞到所有人都难堪?!” 说罢,他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愤愤的挂断了电话。 北方的冬夜非常冷,禾月原本打算立刻回去包间中的,一回头,看到饭店门口整整齐齐站满了包间里的所有人。 十多双目光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顾流光的怀里还抱着他的长款棉袄,无辜的望了一下天,笑道:“怎么办,出来得太着急,没带身份证。” 小傻子呆滞了片刻,红着脸转身就跑,完全没有了挂电话时的气势。 身后笑翻了一片,其中还夹杂着可可的鬼叫,和柯枫喊的一嗓子“快追”。 最先溜出来看热闹的谈寂,反而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众人笑闹,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一次,他终于也置身于人间了。 第九十三章 ·计划 按理说小年过完之后,公司里不需要值班的岗位,就通通放假了。 只不过就算放假了,许多人也是无家可归的状态。 连着下了好几天雪,某寒假工吵嚷着要去天台上堆雪人,来自南方的实习生顿时有了兴趣,拉着同样在南方长大的谈寂,就往天台跑。 柯枫原本打算一起去的,临时接个电话,便表情凝重的出门了,走之前没忘了嘱咐谈寂,去天台要多穿一点,并强行给他围了条围巾。 等到几个小时后,他冒着雪从警局赶回来时,公司的天台上,已经多出了个近两米高的雪人,脖子上不出意外的,围着给谈寂的那条围巾。 这位少爷倒是还乖乖穿着棉袄,栗色的短发上挂着雪花,看见柯枫便立刻迎了过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180章 柯枫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低声道:“林墨规死了。” 谈寂难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因为林寒惹出的事端,被一并抓了进去,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没有任何弈者陪同的情况下入了局,”柯枫说,“没人知道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从拘留所的监控来看,他不过是在原地呆滞了十来分钟,便触电般倒在地上,断了气。” 十来分钟,于常规的局里,不过是一幕或是一日的时间。 可可和禾月也凑了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柯枫。 “投资方和骨干都挂了,”可可说,“我们是不是不战而胜了?” 柯枫也拍了拍他脑门上的雪,显然没有对谈寂那么温柔。 “想什么呢,真正的主谋吴峰依旧逍遥法外,失去了投资方和技术骨干,很难想象对方会做出什么来。” 谈寂一愣,很快便明白了柯枫的意思。 景老师和林墨规虽意外身亡,但吴峰的手里,应该还有不少他们去国外之后,培养出的实验品。 这种见不得光的实验,若是由于某种原因,无法再进行下去,那么实验方为了保守秘密,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像九年前一样,彻底清除掉不想要的实验品。 三人顿时没了玩闹的的心思,跟着柯枫朝楼下走去,在三楼半的地方,迎面遇到了跑上来的白橘。 “柯神,”他握着手机,有些紧张的说,“线人发来信息,吴峰单方面切断了与他所有的联系,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柯枫当机立断道:“让线人抛弃所扮演的身份,以最快的速度回国。” “可是……” “没有可是,”柯枫说,“线人的命也是命,不能要求他为别人的仇恨做出牺牲。” “是!” 白橘又捏着手机飞速跑下了楼,边跑还边在手机上打着乱码,看得可可头晕眼花。 柯枫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跟在身后的谈寂问:“没有线人,我们是不是就,彻底无法知晓吴峰的现状了?” “是,”柯枫点头,“原本也不知道多少,吴峰这个人戒备心极强,我们的线人,一直是从景凌和祁冽二人那里取得的消息,现在景凌的父亲死了,景凌与吴峰之间也许还会再发生冲突,不如将线人调回国内。” “祁冽那边,现在还有线人?”谈寂又问。 柯枫干脆在楼梯口停了步子,示意可可和禾月先回去休息,单独和他说道:“有是有,但祁冽已经成了弃子,若不是他手握一个很特殊的局,以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景凌早就要将其灭口了。” “他那种人,是不是完全没有策反的可能?” “完全没有,就算景凌要杀他,他也甘愿做对方的狗,”柯枫说,“想要从祁冽那里获得信息,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把傅总卖了,也买不到他背叛景凌。” 正巧风鸣从外面回来,听清了二人的谈话,笑骂道:“说什么呢?要卖谁?” 他手中还拿着一摞文件,应该是刚从林家回来,风尘仆仆。 柯枫立马认怂。 谈寂仗着话不是自己说的,继续问道:“他的那个局里,会有相关的线索吗?” “那个局应该就是实验方‘做’出来的,”风鸣翻了几下手中的文件,其中有张从林家找到的单据中,明确的写有实验方“制作”局,所花费的资金,“线索肯定是有的,但问题是,以我们和祁冽的关系,根本没办法入他的局。” 谈寂思索了片刻,说:“我有个主意,不用我们想办法入他的局,他就会自己将局送上门来。” “还能有这种好事?”风鸣挑眉,“你说说看。” “他应当是最想要向景凌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弃子的,”谈寂明明回答着风鸣的问题,却仰脸看向了柯枫,说道,“让线人告诉他,找到0号实验品了,就在悬命线公司,名叫谈寂。” 柯枫也垂眸看着他,眉宇紧皱着,神情复杂,很久都没有说话。 *** 下午三点,医疗区特殊病房。 谈少爷睡了个很舒服的午觉,神采奕奕的看着值班医生打开病房门禁,柯枫站在他身边,依旧板着张脸,很不情愿的模样。 顾流光和禾月也被喊了下来,四人一同进入病房,见到了已等候多时的解悠。 几天不见,他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可以自行靠在病床上,吃些有营养又好消化的食物了。 谈寂将可可托他带进来的鲜奶布丁放在了床头,开门见山道:“我们有可能会入一趟祁冽的特殊局,有没有什么局中细节能够告知?” 解悠有些惊讶,但并未多问,回忆了片刻后答道:“那是一个主「欲」的局,如柯神所说,它并非祁冽本人的回忆,没有轮数,也基本不会变化。” 柯枫黑着脸点了一下头。 解悠继续说道:“世人有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而欲,又分为六欲,分别是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和意欲,既眼见、耳听、鼻闻、口尝、触摸和思想,祁冽的局分为六幕,对应的,正是人的六欲。” 靠在窗边的顾流光接话道:“我曾在此局中,经历过见欲、听欲和意欲,这六幕也许并无固定顺序,是随机排列的,并且,对于一切有七情六欲的人而言,它都极易共情,甚至会导致情绪崩溃。” 第181章 “你就是在这个局里被……”禾月顿了一下,轻声问,“你在局里见到了什么?” 他在意欲的那一幕里,见到了曾最担心,也最不能接受的幻相。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假的,是祁冽的阴谋,却也还是不受控制的陷了进去。 断人悬命之线一法,原是眠岚所创,需在诱导拥有命线的弈者入局后,使用特殊手段,致其情绪崩溃,在对方魂识最脆弱的瞬间,以局内道具刺入其后心,上挑一寸三分,方可断线。 祁冽乃是首次运用此法,不知是手法粗劣,还是顾流光并未陷得太深,故悬命之线并未被彻底割断,于重伤濒死时,被恰巧来e城办事的傅予青发现,以符强行将线续了回来。 纵使如此,他还是在病床上昏迷了两年之久,清醒之后,又做了极长一段时间的复健。 而得知其醒来的景凌,也在最短的时间里,第三次洗去了禾月关于他的全部记忆。 这段过往,柯枫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解得最清楚,听禾月这么追问,赶忙劝道:“别问了,他哪舍得和你说这个。” 禾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那祁冽若是真打算对谈寂下手,你是不是该避一下,以免也被拉入局中?” 公司安插在祁冽身边的线人,是个碟中谍,祁冽一直傻傻的认为,对方是他安插在悬命线公司中的奸细。 故而,谈寂的计划十分简单,由线人告知祁冽,悬命线公司找到了传说中的0号实验品,并劝诱对方,只要杀死了0号,景凌一定会重新估量祁冽的价值。 以祁冽自负又癫狂的性子,很有可能故技重施,找机会将谈寂拉入特殊局中。 谈寂只要在被拉入局时,学习到同样的禁术,将公司中其他弈者也一同拉入局中即可。 计划是好计划,但也十分危险,一来,执棋者会利用他所熟悉的一切规则,去攻击入局的弈者,二来,即使0号实验品的天赋是学习,谈寂也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将队友们拉入别人的特殊局中。 这是一场,从未有过记载的尝试。 “不,”顾流光说,“如果有机会,我必须再入一次他的局。” “啊?”小傻子茫然。 柯枫解释说:“我提到过,无主的局可以随意抢夺,顾king的悬命之线重创于该局中,若是想要修复其,唯有将局夺做自己的,再破局,方可。” 傅家的符文再厉害,终也无法完全替代悬命之线,况且一旦在某个局中,符文失效,顾流光便再无生还可能。 他原本是无所谓的,只是现在,有了软肋,便舍不得死了。 既然有此机会,他宁愿,拼一把。 小傻子咬着唇犹豫了一会,朝谈寂说道:“如果你的能力做得到,请把我也带上。” “我尽量。”谈寂说。 一个钟头的探望时间过去的极快,解悠只来得及略说一些局中的经历,不过他被拉入局时年纪太小,又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事情,基本只能零星回忆起玄冥对局的讲解。 柯枫在医生的敲门声里站起了身,依旧板着张脸,从谈寂提出计划之后,就再也没笑过。 “你好好休息,不用替我们操心。” 解悠点了点头,目送四人离开,隐约能听见柯枫出了门之后,脚步并未做任何停顿。 反倒是谈寂主动追了上去。 第九十四章 ·除夕 “别生气了。” 医疗区的大门于身后轻轻关上,发出了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 男人回身看向他,眉宇依旧紧皱着,眼神却是温柔的。 “没生你的气,”柯枫说,“我是在气我自己。” 气自己不够强大,才会使得心爱之人三番五次的以身涉险,才不得不同意,由对方只身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谈寂的确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这个计划,风鸣同意了,傅总同意了,安婉、顾流光、白橘都同意了。 但从私心上,柯枫一点都不想点头。 如果可以,他宁愿做诱饵的人是自己。 谈寂没有说话,只是轻扯了一下他的衣领,仰脸吻了上去。 不少部门都放假了,公司里静悄悄的,楼梯间里的暖气开得不算足,柯枫单手撑着楼梯扶手,将谈寂圈在怀中深吻。 他原本应当是害怕对方穿得少,在此处待得太久容易着凉,但在呼吸交错之间,这个姿势又多出了几分暧昧。 最后是谈寂先朝旁边让了一下,呼吸急促而凌乱,手却还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你说过,什么都可以教我。” 柯枫的呼吸也很重,拇指在对方微肿的下唇上轻摸了一下,问:“想要我教你什么?” “要去主「欲」的局,当然是……” “你确定?” 谈寂看着对方错愕的神情,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只是漂亮的眼尾上,被亲出的微红未褪,不仅不凶,还生出了几分埋怨的意味。 他道:“你在上一个局里说,出了局就给我。” 柯枫一愣。 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还说得真情实感,并非是在敷衍或是哄骗对方。 只不过出局之后,从解悠重伤,到小年饭,再到林墨规的死亡,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 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别说做些什么了,两人经常连面都见不到。 第182章 就连现在这短暂的独处时间,也是托了商讨计划的福。 没想到对方还一直记着这件事情。 谈寂见他不答,嘴角的弧度都垂了下去,语气也冷了几分:“你反悔了?” “怎么会,我做梦都想,”柯枫赶紧将其搂入怀中,哄道,“只是惊讶于你会主动开口。” 没想到对方一直记着,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及,事实上,早在谈寂同意了在一起的时候,柯枫就做了充足到甚至多余的准备,却一直担心对方不愿意。 谈寂虽是少爷脾气,但事实上心肠并不硬,有些觉得无所谓,但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开心的事情,他是能勉强一下自己的。 柯枫不想他勉强自己。 “你我是恋人关系,”谈寂说,“理论上不就应该做这种事情吗?” 柯枫搂着他回答:“哪有什么理论上,恋人之间也有柏拉图式爱情,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 “我愿。” 柯枫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低笑了一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明晚是除夕夜,来我房间。” *** 除夕当天,无家可归的弈者们,在公司大厅里齐聚一堂,傅予青干脆让饭店送了一大桌美食过来,安婉也贡献出了囤积的零食饮料,整个大厅热闹非凡。 可可将美食拍照发了朋友圈,立刻收到了同学好友的轮番轰炸,安婉靠在沙发里给自己做着美甲,傅总则一笔一划的在教傅入云画符。 禾月在跟奶奶视屏通话,顾流光就靠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老人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夸了好几遍他身边那娃长得俊俏,还非得给人家发红包。 只有白橘最奇葩,也挂了个视频通话,但手机的对面,是他远在南部分公司里的“本体”——那只名叫白橘的胖猫。 据柯枫曾八卦,南部分公司原是狂蝶的地盘,最多的时候,院子里散养了近百只流浪猫,每只都有自己的编号和名字,遇到和某个学生长得像的,就会送给对方做“本体”。 家猫的寿命最多就二三十年,流过浪受过苦的也许还会更短些,白橘曾开玩笑说,到时候“本体”先回了喵星,师兄师弟们多伤心啊。 可谁知猫猫们还在公司的院子里,却再也见不到那些师兄弟了。 除了南部,其他两家分公司也发来了贺岁信息,禾月挂了视频通话没多久,便接到了已在东部任职的连雨的组排邀请,顾流光和可可也随即加入了团队,五缺一,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谈寂。 可这位少爷黑着脸靠在沙发里,说他不想去。 此时已接近下午五点,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整条商业街上的铺子,基本都关了门。 空阔的街道上,一辆豪车打了个弯儿,直径钻入了地下停车场中。 谈寂在这热闹的氛围中站起来了身子,直径走到了大厅的电梯前。 电梯却意料之外的没停在一楼,他犹豫了一瞬,按了一下上键。 这样似乎有点任性,他心想,对方也只不过是在约好了今晚之后,一大早上就不见了踪影。 电梯停在了五楼,柯枫推开天台的大门,身后跟着风鸣。 “祁冽的局,我和予青应该去不了了,”风鸣说,“你们多加小心。” 柯枫点头说:“放心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买了初二的机票。” 二人还穿着外出的厚重衣服,脸色也不太好看,风鸣叹了口气,摸出口袋了的烟盒,递给了柯枫一支。 “不了,”柯枫拒绝道,“已经戒了。” 风鸣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多月前吧。”柯枫回答。 “谈寂刚来公司那会儿?”风鸣问,“为了他戒的?” “嗯,”柯枫很坦诚的承认了,“他那少爷脾气,肯定受不了身边的人抽烟。” 于是风鸣也叼着烟没有点,奇怪的问:“那会你俩刚认识吧,这么自信能追到人家?” “恰恰相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么幸运,”柯枫盯着天台上的那个雪人,不断有新的雪落下来,积在巨大雪人的身上,没能压实,毛茸茸的有点可爱,“只是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天台的大门后面,传来了细微的响动,风鸣笑道:“追上来了,快去哄吧。” 柯枫二话没说便拉开了门。 *** 等三人先后从天台上乘电梯下来,傅总预约的晚饭已经摆满了桌子。 也不知道柯枫午饭是凑合了一口,还是压根就没吃,这会儿饿得像狗一样,炫饭的速度连可可都望尘莫及。 谈寂心不在焉的啃着一个鸡腿,时不时的看他两眼,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吗?”他小声问。 柯枫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低声解释说:“风哥查到了一点关于林家武库的事情,后天要和傅总出趟远门,祁冽的局由你我全权负责。” 他和风鸣的那段对话,谈寂其实在门后听了个仔细,倒也不是有意偷听的,毕竟以这两人的身手,不至于听不见,他不加掩盖的脚步声。 谈寂点了点头,习惯性的盯着自己盘子里,柯枫夹给他的菜,没有说话。 “老实和我说,”柯枫问,“你有几分把握,能把我们拉入祁冽的局里?” “七、八分吧。” 第183章 他说得十分肯定,介于小少爷基本不骗自己人,柯枫点头道:“如果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务必是我。” 谈寂明白对方这么说,是彻底接受这个计划了,应道:“只带你一人,我有九分以上的把握。” 这并非是他自负,确定计划之后的整整一天时间里,谈寂翻阅了公司资料库和特殊资料库中,全部关于禁术的记载,也询问了顾流光拉入入局之法的全部细节。 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有是否能拉弈者进入他人的局。 “那就行,”柯枫和他碰了一下杯,“危不危险都没关系,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谈寂一口干了杯中的冰可乐。 虽说是除夕,但这顿饭众人吃得并不拖沓。 傅总赶在春晚开始之前放下了筷子,往公司群里扔了个大红包以后,便同风鸣一起上了五楼。 禾月原本还和连雨挂着游戏,这会也找了个借口遁了,顾流光倒是大大方方地朝众人点了一下头,说了声“慢吃”,就追了上去。 剩下饿了一整天的柯枫,和吃饭本来就慢的谈寂,陪着几个单身狗。 “看春晚吗?”可可活力满满的问,“不看到《难忘今宵》不分手的那种?” 安婉第一个拒绝了他的提议,表示看春晚还不如睡美容觉,白橘也顺了两大包肉脯溜走了。 孤单寂寞冷的寒假工,只能将目光转向了表哥。 奈何柯枫没理他,反而朝谈寂问:“吃饱了吗?” 刚放下筷子的谈寂点了点头。 一般这种情况,对方还会再哄他吃几口,但今天柯枫一句话都没有。 可可见表哥不理他,刚打算去磨谈寂,便被柯枫一句话给丑拒了。 “你寂神今晚打算和我‘难忘今宵’。” 可可:“?” 他好像一条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踹了一脚的狗。 二人先后起身,在单身狗怨念的目光里上楼了,隐约还能听见柯枫解释说:“今天就不劝你吃那么饱了,省的一会儿难受。” “嗯。” “你直接和我回房间?” 谈寂的步子顿了一下,回答道:“先回我自己房间洗个澡。” 柯枫眯眼笑了一下。 “好。” 第九十五章 ·新年 柯枫的套间很大,除了客厅和卧室之外,还有一间不小的书房。 “这是……斩马刀?”谈寂受邀参观整个套间,第一眼便看见了,书房里立着的那把到他肩膀的长刀。 “嗯,我的局内道具,”柯枫搂着他笑道,“酷吧?就是太大了点,很多局都带不进去,当时玄冥看我选了它拿出来,快气疯了。” 长刀窄而锋利,古朴大气,寒光耀眼,着实是很酷。 谈寂想象了一下玄冥会有的反应,便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小少爷这会刚洗完澡,白皙的皮肤被水烫得微红,发梢间还留存着淡香。 “红石榴味儿的,”柯枫任由对方靠在自己怀里,垂眸道,“应该很可口。” “嗯?” 温热的吻落了下来,谈寂被整儿笼在了专属于对方的气息之中,仰着脸回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洗发水的香味。 红石榴味的留香,本是普通且常见的设计,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购买的时候图个方便,才连续回购了好几年。 以至于香味的本身,早已闻得再习惯不过了。 却在这种氛围下,被柯枫特意提及,带上了些许别的意味。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刚洗过澡的谈寂本就有些热,现在只觉得愈发的热了。 对方的呼吸也极重,于他偏头喘息的间隙里,低声问了句:“去卧室?” “嗯。” …… *** 新年的第一天,谈少爷就成功的睡到了下午才醒。 他缩在被子里,盯了一会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意识才彻底苏醒了过来。 首先是疼,并不强烈,对他来说,甚至都算不上难受,单纯只是身体在提醒着他,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其次是饿,非常的饿,迅速超越了细微的疼痛,占据了全部的感官。 以至于他不得不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环视屋中的一切。 柯枫不在。 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床单被换过了,床头上放着一瓶新的矿泉水,睡衣也整齐干净的折叠摆放在上面。 谈寂掀开被子起身,拖鞋就在床边,暖气开着他最喜欢的温度,洗手间的台子上,码了一排崭新的洗漱用具。 看来对方说的准备了很久,指得并不仅仅是那方面的用品和知识。 洗漱完毕的谈少爷,在点个外卖和出去吃之间略微犹豫了一会,破天荒的想出了第三个方案——下楼去找柯枫。 毕竟对方的手机,就摆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充电,不至于跑得太远。 况且大年初一,也没几家外卖能点。 谈少爷穿着睡衣和拖鞋出了门,正巧遇见走廊正对面,狗狗祟祟往外看的禾月。 比起他随意敞开的睡衣领口,禾月那件珊瑚绒,领子拉得恨不得把下巴都盖上。 小傻子明显吓了一跳,活像个被邻居抓住的偷儿,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声问:“你……也刚起床?” 谈寂觉得好笑,随手带上门,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回答说:“嗯,下去找点吃的。” 第184章 显然禾月也饿得头晕眼花,趿拉着拖鞋哒哒哒的跟了上去。 公司总共就五层,电梯通常是供地下停车场使用的,弈者们为了保持体能,早已习惯了爬楼健身,但今天二人却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乘电梯。 一楼大厅空旷安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禾月茫然的四处张望,谈寂却目的性很强的直奔了厨房。 厨房里烟雾缭绕,又香又暖和,跟仙境一样。 而仙境里的两位“仙君”,一个在剁肉,一个在煮汤。 煮汤的那位背对着门口,头也不回的说:“顾king,把墙上那个大漏勺递给我呗。” 漏勺被递了过来,但剁肉的声音并没停下。 柯枫奇怪的抬头看去,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下来了?” 谈寂简言意骇道:“饿。” 门口的禾月也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正好煮了骨汤,”柯枫边滤着汤边说,“给你俩煮点面条行吗?” “是吃的就行。”谈少爷看上去快要饿疯了。 面条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谈寂的原意是糊弄一口,不饿就行,却在看到碗里堆起来的牛肉时,陷入了沉思。 柯枫关小了火,替他将盛得满满的面碗端了出去,笑着哄道:“别发呆了,快吃。” 谈寂找了张沙发坐下,认真吃面,哪怕是饿疯了,动作也依旧很优雅。 “怎么一大早就跑下来做饭了?”他边吃边问。 柯枫没纠正对方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只回答说:“打算包点饺子,晚上请大家一起吃。” 在北方,所有的节日都可以吃饺子,遇到值得庆祝的事情,当然也要吃一顿饺子。 “嗯,”谈寂了然的点头,不仅吃光了所有的面和牛肉,还端着碗喝了好几口汤,才说,“我陪你一起包。” 柯枫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他引进了厨房。 事实上常年使用命线,谈寂的手按理说非常灵巧,不至于连包饺子这么简单的操作,都做不好。 但无论怎么努力,这位少爷包出来的饺子,就是比其他三人的,要奇形怪状。 偏偏他是个不信邪的,不肯放弃,也不肯承认自己早已被灶王爷给拉黑了。 绷着一张脸一遍又一遍的和柯枫学。 “没关系,龙年嘛,”柯枫安慰道,“龙生九子,九子没一个像龙,你包饺子,饺子没一个能上笼。” 谈寂气极,撂下饺子皮就往外走,柯枫赶紧起身去追。 “别气,和你开玩笑的,”他追出来哄道,“那舍得让你站在厨房包一下午饺子。” 大厅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外面下着大雪,谈寂回过头来看向对方,为了方便做饭,柯枫只穿了件简单的衬衫,脖子上的痕迹一点都没有挡,两人都坦荡得一模一样。 他的手上沾着面粉,微卷的刘海被卡在脑后,腰上还系着个有点可爱的围裙,没了平日里的风流不羁,却多出了几分烟火气。 像是他所描绘过的,人间。 属于谈寂的人间。 *** 当晚,谈寂包的那些奇怪饺子还是上了笼,柯枫一个人吃的,看起来吃得还非常开心。 休息了一整天的谈寂,吃着正常的饺子,一头问号。 第九十六章 ·寒山 之后的几天里,谈少爷经常出没于柯枫的房间。 相较于他自己的极简,这间套间里的家具和藏品,可谓称得上是丰富。 除了日常所需的家电、洗漱用具、个人衣物之外,还收藏着各类刀具、手办,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奇怪物件,占据了书房的一整面墙壁。 “考虑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柯枫端着盘刚烤好的小蛋糕,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衣柜还有一半是空着的,床也够大,隔音和采光比你那间要好,有哪里不喜欢都可以改。” 谈寂盯着那盘根本吃不下的小蛋糕,说:“我没和人住过一个房间。” “跟小傻子合租的loft不算?” “有隔断,而且我也不常住在那里,”谈寂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略有些苦,“我一个人待久了,怕你会不习惯。” 柯枫感到奇怪的问:“我有什么不习惯的?” “我睡不着会熬夜,起不来会赖床,被吵醒也许会发脾气,”谈寂说,“不喜欢把食物带进卧室,不喜欢房间里有奇怪的味道,讨厌强烈的的光线和声音。” 总之,就是少爷脾气。 “我知道,”柯枫替他捋了一下翘起来的发尾,“睡不着我哄你,起不来我陪你,有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都可以直说。” 谈寂又抿了一口茶,问:“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男朋友,不对你好对谁好,”柯枫举着一个小蛋糕,“考虑一下吗?” 小蛋糕烤得软敷敷香喷喷,顶上还用奶油画了一个猫爪,非常可爱,谈寂被迫咬了一口,发现配上红茶刚刚好。 “线人那边怎么说?”他换了个话题问,“祁冽上钩了吗?” 小美人天天想着钓鱼,柯枫叹了口气,回答说:“应该是信了,他找线人要了你在公司内部档案上的资料,按照你的计划,已经真实且完整的发给了对方。” “线人了解他局中的细节吗?”谈寂吃着蛋糕问。 第185章 柯枫摇了一下头说:“了解得不多,祁冽从来不带弈者入局,只单独将想要残害的对象拉入局中,但他非常信任线人,所以曾透露过,特殊局中的内容,是受被拉入局中的那个人的欲念所影响的。” “规则呢?是干脆不存在,还是并不攻击执棋者?”谈寂皱眉。 “通过祁冽所透露的信息来看,规则是存在的,并随着入局者欲念的产生而产生,将会攻击局内所有,拥有七情六欲的目标,”柯枫摊了一下手,“但并未提到过规则字条,要么是不存在,要么与入局者的过往有关。” 若是规则与入局者有关,那便完全没法猜测了,毕竟,实验方一直认为,0号实验品根本无法成局。 再则,按照计划,这次入局的,并非是谈寂一人。 谈寂说:“希望不要弄出来个大杂烩,到时候规则自己和自己掐起来,难不成还得弈者去劝架。” 柯枫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他也拿了一个小蛋糕,边吃边说道:“我待会要去趟林家,你也一起吗?” “去办后事?” “后事我那几个舅舅处理得差不多了,”柯枫说,“我也不图林家那点遗产,只是想去把母亲留在那边的东西拿回来,顺带去看看林澄和眠岚。” 纵天已破晓,那些沉睡于黑夜中的人,也再见不到了。 可还存于世间的人,却希望,命运的神祇网开一面,至少让他们知晓。 知晓这茫茫现世中,还有人在前赴后继的,追寻着理想。 谈寂静了一会,突然问:“断了悬命之线的人,是否魂识会随着破局而消散,再也没有来生?” “是。” 哪怕呼喊千万遍,眠岚也无法再听到。 哪怕找到成百上千,狂蝶所散落于局中的残魂,却也永远寻不到他本身。 正义,本就是与人性的博弈和抗衡。 他轻点了一下头说:“一起去吧。” 两人吃完了小蛋糕,谈寂端着空盘子先一步起身,柯枫拿着车钥匙跟上,顺手锁上了套间的房门。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嗯?” 他朝着楼梯口迈出了几步,才意识到对方指得是什么,回答说:“等从祁冽的局里出来吧,以免他想半夜偷袭找不到我。” 柯枫默默地在心里,又给祁冽记了一笔。 *** 下了很多天的大雪终于停了,积雪被午后的阳光耀眼着,有些刺眼。 谈寂靠在宽阔的副驾驶座上朝外看去,成片的松林上落满了白雪,反而有种毛绒绒的错觉。 林家的祖宅依旧恢宏巍峨,却因人走楼空,而露出了几缕衰败,原本的佣人们早已遣散,院中的积雪也无人清扫,大堂书房和主卧中值钱的玩意儿,也基本被拿走得一干二净。 柯枫将车停在了院中,远远看了眼大堂里的黑白照片,丝毫没有过去祭拜一下的打算。 他下了车,又绕过来替谈寂打开车门,手中还拎着一件羽绒服。 “我不冷。” “穿上,”柯枫不由分说地将他裹了起来,“等你知道冷,就该感冒了。” 谈寂已经记不起上次感冒是什么时候了。 二人去了偏房,里面应该有段时间没人打扫过了,落着薄薄的一层灰。 “这里原本是她的闺房,后来想同那个男人离婚,曾带着我搬回来过一段时间,”柯枫说,“可惜那会儿我才不足五岁,对这里没有太多的记忆。” “这么多年过去,林墨规居然一直留着这个房间?” “是林寒坚持要留下的,我之前一直认为他假仁慈,只是在扮演乖儿子的人设,想在林家争宠。” 柯枫用随身带的纸巾,轻拭了几下柜门上的灰尘,实木柜门上,离地一米来高的位置,被胡乱的刻有不少看不懂的图案和记号,应当是他幼年顽皮所留下的。 “他可比假仁慈的伪君子变态多了。”谈寂站在他身后,安静的陪他回忆着这里的一切。 “也是,”柯枫笑了一声,拉开柜门,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不大的盒子,“这是母亲的嫁妆,我本打算将它一直留在此处,只是现在林家没了,放在这里迟早让人拿了去。” 他那些舅舅本就同早逝的姐姐没太多感情,盒子里的金银玉石,倒是能值个好价钱。 谈寂对金银没兴趣,反倒研究起了桌角的刀痕和涂鸦。 “你小时候很调皮吗?” “嗯,”柯枫点了点头,“经常被那个男人打,不过不调皮也打,连着妈妈一起打,所以回了林家之后,我才自己提议要学的刀法。” 幼年的他应该是曾想过宰了那个男人的,但母亲却开解过他。 “也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厉害,而他逐渐老去,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以暴制暴,终究会付出代价,凝视深渊,最终也将成为深渊。” 也许正是这样,旁人才会传言母亲懦弱,幼年的他,被卖给实验方时,也曾有过这般想法,如果她能再强硬一点…… 后来他在局里见过了许多,追逐着执棋者的深渊,才终于懂得,个人的正义,绝不是正义。 却还是在苏梦的局里,给了那位年轻漂亮的妈妈,一次报仇的机会。 谈寂轻轻的拥了一下他。 “走吧,”柯枫抱着盒子说,“这里太冷了,去墓园看看他们,就该回去吃饭了。” 第186章 谈寂低低的应了一声,跟着上了车。 这或许会是他最后一次来林家的祖宅,柯枫倚着车门,最后又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楼宇。 雪盖了满院,应是曾有车轮和脚印行过,却又被新雪掩埋。 喷泉池中结上了厚冰,花草也无人打理,百年世家,仅在几日的光景里,便迅速颓败了下去。 青松落色。 *** 由于背叛了林家,眠岚和林澄被葬得极为偏僻,谈寂跟在柯枫身后绕了半天,才终于抵达。 这里依旧很静,比市区里更冷了不少,他垂着眸子,听柯枫低声讲着林寒与林墨规的结局,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了一个画面。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院子中,小小的谈少爷似乎生病了,不住的低咳着,却又不愿乖乖躺在床上休息。 他裹着一块柔软的毯子,站在卧室的单面窗户前,偷听院中一大一小二人的交谈。 “小澄,”玄冥的声音依旧低稳儒雅,“你确定要这么做?” 那个叫小澄的孩子,看似比他年长了两岁,眼神坚定而清澈的回答说:“我确定。” 玄冥静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若真能成功,我便想个法子,送你出国。” “多谢老师。” 画面到此处便模糊了起来,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然记不清了,似乎是他偷偷跑下床,吹了点风,便又猛烈的咳了起来。 引得玄冥赶回屋中,把小少爷重新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 那时应当也是极冷,e城虽比不得l市,但若是真下起雪来,在没有暖气的室内,反而更难扛。 他躺在床上,额头上被黏了一个退烧贴,依旧倔强的看着窗外。 南方的山林在冬日里,总是显得光秃秃的,被雪覆盖后,有种寂寥而孤独的美。 寒山失翠。 第九十七章 ·芳香 是夜。 公司四楼,单间宿舍。 发誓赢一局就睡的谈少爷放下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眼罩和耳塞,刚打算戴上,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就好像是公司附近,突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涡旋,拉得他不由自主地陷落其中。 谈寂扔下手中的东西,猛得从床上跃起,命线转瞬如金龙般的,游绕过了一整个公司。 于漩涡的尽头,硬生生冲开了一片亮金的浪潮。 公司后院的墙根下斜斜的靠着个人影,应当是翻墙而入,羽绒服的毛领上还蹭着不少积雪,袖子也被护栏划破了一小块,但他此时却根本无暇顾及,只是抓着心口处的衣领,死死的盯着手中的仪器。 「已为拥有者·祁冽,开启特殊局,已锁定入局目标,将于5秒后传送入局,5、4……」 「成功拉入1人,姓名谈寂,编号0。」 「成功拉入2人,姓名柯枫,编号blank1-1。」 「成功拉入3人,姓名顾流光,编号3-13。」 「警告!过载!警告……」 「成功拉入4人,姓名禾月,编号不详。」 「警告!过……」 「成功拉入5人,姓名白橘,编号3-3。」 「警……」 「成功拉入6人,姓名安婉,无编号。」 「传送成功!特殊局正在为您开启!」 祁冽:“?” 什么玩意儿?! 这个特殊局向来只能拉入一人,唯一也是最失败的那一次,也只是年幼时操作不熟练,才在对那个叫解悠的同学下手时,不小心将玄冥引了进来。 但即便如此,他也仗着自己是执棋者,成功逃脱了对方的抓捕。 进而对这个特殊局,愈发的信任和依赖了起来。 六个人入局,对于常规局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这个局不一样,它本应是,为入局者的六欲,而量身定制的。 黑雾弥漫开来,“金龙”却并未被吞噬或掩盖,以俯仰天地之势,盘绕于六人之间。 世界碎裂开来,年轮回转,光阴逆流。 谈寂轻闭双眼,置身于涡旋的正中心。 手心里的命线,烈如焰火,又柔如溪流,将众人的命运相连。 哪怕它的原主,早已不在世间。 *** 这次入局的过度时间极长,以至于熬夜没睡的谈少爷都等困了,才闻到了一些奇怪的香气。 很复杂。 昂贵的香水、上好的熏香、淡淡的烟草、诱人的美食,以及红酒和香槟,混着巧克力奶油蛋糕的甜美味道。 他轻皱了一下眉,刚从困倦里挣脱出来,便被拉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小美人,”熟悉的声音说,“别乱动,别紧张,跟着我的步子走。” “嗯?” 谈寂疑惑的睁开眼,对上了一张诡异的面具。 银质的面具上,勾勒着冰蓝色的花纹,从额头蔓延至鼻尖,最后于嘴唇的位置,咧开了一道两端向上的巨大裂口,活像是捕获了猎物后,并不着急吃入腹中,反倒在享受着其濒死挣扎的,残忍巨兽。 带着诡谲而冰冷的喜悦。 只是对方的气息于谈寂而言,太过熟悉,他并未紧张,任由男人将手搭在自己腰间,随着他一步步朝边缘走去。 这里是一个舞池。 华美,气派,可谓是金碧辉煌。 第187章 “这里是……” “舞会,”柯枫低声说,“不会跳没关系,跟着我做做样子就行,这一曲结束,我带你上去。” 好胜心很强的小少爷冷笑了一声,道:“谁说我不会。” 柯枫揽着他的腰,觉得好笑的问:“女步也会?” 小少爷突然沉默了。 不会。 谁家好好一个快一米八的大男人,会去学女步。 但他跳得再敷衍,也比手忙脚乱的禾月强。 谈寂偷偷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舞池极大,位于整个场景的正中,宾客npc们皆身着礼服正装,面带花纹各异的面具,优雅体面的随着音乐而舞动,像极了世家和名媛会过的生活。 只有被拉入局中的六人,虽也带着诡异的面具,衣服却依旧保持着局外的模样。 谈寂看了一会不远处身穿珊瑚绒睡衣的禾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果说与白橘搭伴的安婉,舞姿犹如引颈的白天鹅,那顾流光身边手舞足蹈的禾月,一定是正待炖入铁锅,被掐住了脖子的大白鹅。 好在一曲的时间并不长,几人成功退到舞池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分析现状。 禾月扯了一下身上那件略大的睡衣,小声逼逼:“居然真的成功了。” 原本按照计划,谈寂会优先将柯枫和顾流光拉入局中,顶多再带上一个禾月,就已是众人按照留存资料上所推测的,拉人入局之术的极限。 可谁能想到,他竟将今夜留于公司的全部弈者,通通带入了局中。 若不是可可去同学家通宵开黑了,恐怕也能挤进来见见世面。 六人入局,也许并非是谈寂的极限。 谈寂闻言看向了禾月,小实习生的面具与柯枫脸上那张完全不同。 青灰色的面具上纵向画有细纹,右上方装饰着色彩相近的鸟羽,嘴角低垂,眼部的开孔做哭泣状,看上去十分悲伤。 禾月并不清楚自己脸上带着个什么,还挺高兴的问:“对于这样的成功,你没有什么感言吗?” “感谢他没有在我睡着之后动手,”谈寂打了个哈欠,“现在是什么情况?若是按照线人给出的信息,特殊局中应该会出现,与入局者有关的场景和规则,这种高档场所,我肯定没来过。” 安婉弱弱的举手说:“这好像是和我有关的。” 与熬夜的谈寂不同,她被拉入局中时,显然已经睡熟了,这会穿着一袭火焰红的睡裙,脸上带了张同色的面具,质地十分独特,像是锦鲤的细鳞,表情却是愤怒的。 无辜的白橘没有参与过有关特殊局的讨论,却也被囫囵拉了进来,这会的表情,和他脸上那张惊恐的橘猫面具一模一样。 “恕我冒昧,”顾流光说,“现在的场景,是你曾破过的,属于你自己的局吗?” 安婉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但那时我尚且年幼,剧情也和现在所上演的,并不一致,虽说也是面具舞会,但面具的模样远没有这么可怖。” 柯枫略一思索,说道:“这面具,应当是代表了我们几人,自身所成过的局的七情属性,安姐姐是怒,小傻子是悲,白橘是惧,顾king是爱,而我自己这张,应该是喜。” 谈寂翻了个白眼,很想递给他一面镜子,让对方看看谁能欢喜得如此狰狞。 不过丑虽丑了些,逻辑倒也完全能对上,顾流光那张纯黑的面具,神情柔和安定,正是对应了爱。 “那我这张是什么?”谈寂问,“最后剩下的「恶」吗?” 柯枫摇头说:“你的是个可爱的小雪豹,没有表情。” 银灰色的面具上,线条扭曲出了阴鸷无情的雪豹模样,很难看得出究竟有哪里可爱。 “是因为谈寂没有破过自己的局,所以不拥有七情属性吗?”禾月挠了挠头,“如果我们各代表一种情绪,而局本身代表了欲,那么恶在哪里?” 谈寂刚想说他哪知道,便被高台上的一个声音所打断了。 声音的主人非常不合时宜的穿着件羽绒服,袖口还破了一小块,脸上带着的山羊面具上,满是嫉妒与憎恨的神色,看向几人时,眼中也翻涌着同样的情绪。 “女士们先生们,马上将进行一个有趣的小游戏,场馆中的特殊构造,将短暂的剥夺诸位,除去嗅觉之外的全部感知,”山羊人说,“而诸位要做的,则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上一支舞的舞伴,如果时间结束还未能找到,会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 他狞笑着,对于自己作为执棋者的身份极为自傲,目光也不偏不倚的落在谈寂身上,似乎并不忌惮对方,贴着裤腿的左手,却因仪器过载的反噬,而不住的颤抖。 “祁冽……”禾月咬牙道。 场中的npc,目标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这里又充斥混杂着各种类型的芳香,想要单靠嗅觉找一个人,可谓是海底捞针。 顾流光倒是显得不太紧张,轻轻摸了摸他的发梢,低语道:“放心,我有自己的办法。” 柯枫也朝谈寂点了点头,只有白橘更加惊恐了,毕竟他和安婉只是临时的舞会搭子,根本不可能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找出对方。 “怎么办?”白橘慌慌张张地说,“这里都是香味,这谁闻得出来,要不这样吧,我晚饭吃了好多蒜泥白肉,放屁肯定特别臭,要不咱别闻香味了……” 第188章 安婉没好气的问:“你能放得出来吗?” “我尽量吧。”白橘苦着一张脸。 黑暗于这一刻到来,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嗅觉之外的感知,通通被规则抽离了身体。 谈寂在原地静了一会,敏锐的感知到,自己被空间移动至了陌生的地方。 因为看不到东西,他本能的朝前方伸了一下手,才意识到连触觉都消失不见了。 看不了,听不见,摸不着,尝不出。 不知为何,也嗅不到。 高台之上,那张山羊面具后面,露出了得意的笑。 第九十八章 ·面具 富丽堂皇的舞会大厅中人头攒动,身穿黑色睡衣的男人,闭目朝前走着,步伐稳健,情绪平静。 一旁有位美丽的女士摸索着向前,很快便撞倒了堆满香槟的餐车,浓郁的酒香瞬间扑面而来。 男人皱了一下眉,重新推算好方向,便又一刻不停的朝目的地走去。 女士惊讶的大睁着双眼,漂亮的晚礼服裙摆被酒浸满,高跟鞋与散落满地的碎玻璃,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她大声呼救着,身边所有人,却都仿若无知无觉。 这样的事故并非只有一处,很快,整个大厅都陷入了无序的混乱之中。 有人被撞倒,有人尖叫,有人一路走出舞池,直至墙根下方,却因失了触觉,而不知额头已抵在墙上,依旧像个卡住的游戏人物一样,原地踏步。 有人的面具在慌乱之中,不知被谁被扯下,舞会大厅里耀眼的灯光,毫无遮挡的落在了他的脸上,那张脸顷刻间便被烧灼得面目全非。 失去了面具的npc,发出了极为痛苦的惨叫声,没多时,便被规则判定为“死亡”,彻底消失在了这一幕局中。 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全场 只有高台之上的山羊人,并未被剥夺感官,他俯望着眼下杂乱无章的荒诞景象,克制不住的舔了一下嘴唇。 再乱一点,最好能挡住那几个人,倒计时,就快要结束了。 他紧盯着那个传说之中0号,看对方像一幅精妙绝伦的展示画般的,封存在了最大的画框之中。 玻璃密封的画框里,自然透不进任何气味。 没有任何气味吗? 不,也是有的。 谈寂站在原地没有动。 与完完全全看不到一丝光线,听不到一点声响不同,他能闻到一些味道。 比如自己的发梢上,洗发水红石榴味的留香。 那么他应当是,被规则关到了某个,与舞会大厅隔绝的地方。 这倒是不难办,略做思索后,他便抬起手臂,猛得肘击向了自己的身前。 画框玻璃碎裂的声响,并不能听到,手臂被划伤的痛楚,也无法察觉。 但却成功嗅到了,大厅里甜腻的蛋糕夹杂着浓烈的好酒,以及种类各异的香水熏香,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当然,还有伤口上,鲜血的味道。 当别的感知通通被抽离时,最后剩下的感知,会被身体不断的加强。 太浓的香气反而成了负担,刺激着极黑极静的无助环境下,脆弱的神经。 香与臭并非反义,当香浓过某种程度,便成为了臭。 那么他唯一能展现给柯枫的,只能是完全不同于这些工业香味的,最容易激起人类本能,也是局中npc无法带来的,血的气味。 谈寂闭着眼从画框上一跃而下,本能的下蹲缓解冲击力,没过几秒,便被拉入了熟悉的怀抱。 全部的感官于这一刻通通回归了身体,柯枫将他圈在怀中,以手轻覆住对方的双耳和眼睛,护着他尽量不在短时间内,收到太强的光线和声音的刺激。 “谈寂,”男人的呼吸并不平稳,应当是废了不少力气才赶来的此处,他说,“我找到你了。” 谈寂轻笑了一声,任对方替自己处理好了伤口,才抬眸朝场中看去。 舞会大厅里依旧混乱无比,按照规则的意思,应当是只有找到了正确的舞伴,才能恢复感知。 高台上的祁冽愕然的看向二人,剥夺感知,曾是实验方惯用的训练手段,但从未有实验品,在仅剩嗅觉感官的情况下,找到自己的同伴,哪怕是他和景凌。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景凌,便是世间最为亲密无间的关系了,毕竟他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 虽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0号与blank1-1的关系,但他始终不太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得东西。 难道是某种天赋? 谈寂见祁冽呆滞不动,觉得有些可笑,便朝高台上抬了一下下巴,配上那张阴鸷无情的银灰色面具,简直嘲讽感拉满。 柯枫被这个动作给逗笑了,揽着他绕过慌乱的npc人群,打算去帮其他弈者一把。 舞池很大,食物和酒水洒做了一地,有些运气好的npc,在互相推搡的过程中,意外触到了自己的舞伴,得以恢复了感官。 但npc的性格是各异的,也许在他们的逻辑中,这只是一场活跃气氛的游戏。 所以恢复了感官之后,有些雀跃呐喊,有些默默离场,有些则呆立于原地,看似不能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幕场景,反而更加的乱了。 想要找到一同入局的弈者,谈何容易。 *** 背光的角落里,有只劲瘦的手,轻轻揭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第189章 漂亮的下颚照上光线,立马被灼红了一片,青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静默的等待了一会,刚欲将面具再向上揭一点,身后便有十根透明的丝线缚了过来。 规则类天赋的人,也许并不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局中有规则出现,但元素类天赋的人,对局中所能操控的元素,会出了奇的敏锐。 禾月的天赋是操控规则,哪怕顾流光受到一丁点规则的惩罚,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连着那傀儡的丝线,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对方身边。 “流光。” 顾流光将他拉入了怀中,点吻了一下对方因为紧张而微颤的睫毛,安慰道:“我在。” 那张纯黑的面具,又被好好的戴回了青年脸上,刚巧掩住下颚上的灼伤。 只可惜小傻子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傻,不依不饶的问:“你又伤在哪儿了?” 顾流光拿他没办法,握着对方的手指,轻抚了一下自己受伤的位置,答曰:“普通的灼伤而已,和被晒伤的差不多,何况只有这么一小块。” 禾月仔仔细细确实了对方的确无碍,才问:“为什么揭下面具会被惩罚?” 不远处一个声音替顾流光回答说:“大约是因为,这个场景里原本的人,都见不得光吧。” “啊?”禾月茫然的看向赶来的柯枫和谈寂,“难不成与安姐姐有关的故事,是由一群吸血鬼构成的?” 他原本只是想说句骚话,没曾想谈寂却冷笑了一声,回答说:“的确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吸血鬼’。” 禾月一愣。 柯枫则是问道:“你们看见安婉和白橘了吗?” 这两人肯定是无法在人海中找到彼此了,柯枫本打算若是能找到,干脆强行拽着他俩相认一下,却再次被高台上的祁冽打断了。 离游戏规定的时间还剩四分多钟,对方却强行拨动了手中的仪器,咬牙切齿道:“游戏时间到。” 这东西是吴老师和景老师共同的研究成果,可以使他再这个特殊局中,拥有媲美规则的权利,当然,所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对的。 可自他向0号实验品动手以来,所出现的情况都是未曾预料的,他不能,也不敢让这群人在继续肆意妄为下去了。 至少,先干掉一两个吧。 「游戏结束,归还感知,未能找寻到正确舞伴的玩家,将受到“烈阳”的惩罚。」 谈寂在祁冽打算动手的瞬间就抛出了命线,却被柯枫挡了一下,说:“没事,安姐姐才是这个场景真正的主人,她既能破局,也不会害怕一个复制品的惩罚。” 一如他所说,被人群挤到场地边缘的安婉,在祁冽宣布游戏结束的第一时间里,便揭开了脸上的面具,一把摔到了地上。 “我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她依旧穿着那身火焰红的睡裙,面具下的脸却似乎年轻了许多,像是真的回到了属于她的局中,“该腐朽在深井里的,该掩埋于墓地中的,本就是你们!” 安家本是经商世家,她身为长女,自幼聪慧过人,心思玲珑,并不比任何一个男孩子差。 可二十一岁时,安家为了同弈者圈里搭上线,捞一笔快钱,竟想将还在念大学的她介绍给林家家主做小。 那林墨规别说儿子都比她大了,就连大孙子都同她一般年纪。 但要如何反抗呢,他们想方设法的威胁,甚至要给她结冥婚,让其守活寡。 无奈之下,她还是被迫穿上了过于成熟的红裙,画了妖媚的浓妆,参加了那场“上流人士”的舞会。 舞会上每个人都迎合的假笑着,像是带着不能摘下的面具一般。 她也只能强忍着愤怒和恐惧,可怜的陪笑着。 直到舞会上,特邀而来的青年才俊傅予青,认出了这个从小照顾到大的邻家妹妹。 至那之后,她便彻底与安家决裂,跟随傅予青风鸣二人,加入了悬命线公司。 她因此事成局,甚至连局都是二人协助才破的。 如今第三次见到这回忆里最深刻的一幕,已没有了任何恐惧,安婉终于说出了那天在舞会上,最想要说的话。 场景毫无征兆的崩裂开来,所有烈阳般的灯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我无愧于心,有何见不得光? npc脸上的面具全都碎裂开来,一片接着一片散落在舞池中,他们在烈阳下挣扎尖叫着,当真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一般。 谈寂在这一幕即将塌陷时,摸了一下脸上完好无损的面具。 “为什么我们的还在?” “也许是因为,还会有关于我们的场景。” 柯枫回答。 第九十九章 ·牢笼 特殊局每一幕的时间间隔,都出了奇的长。 谈寂靠在柯枫怀里等得几乎要睡着了,他本就是熬夜没睡,又不像对方那样精力充沛,能够在局里连续好几天都无需入眠。 “怎么这么慢?”他不满的嘀咕道。 “你看到祁冽手上那个仪器了吗?”柯枫仍他抵着肩膀,轻声说,“那东西是研究成果之一,用来人为干预和重造特殊局的。” 谈寂皱眉问:“他在干预下一局的场景和规则?” “我猜是,”柯枫说,“但那东西并没有实验方想象中的好用,无法改变局的内核,制造出来的局也很容易崩溃,使用者还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第190章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半天都没有再说话,柯枫担心对方真的睡着了,随口找了个话题问:“要不要猜猜,下一个局是关于我们其中哪一个人的?” “这谁能猜得出来……” 话音未落。 黑雾散去,光怪陆离的回忆尽头,竖着一整排巨大的铁笼。 血色的,如同地牢一般的场景里,阴森可怖,湿冷至极。 在这发霉到令人作呕的环境中,谈寂听到了自四面八方的铁笼中传来的,层层叠叠的咀嚼声。 如同狼群啃食着白骨上的碎肉,令人头皮发麻。 “你饿不饿?” 一个声音如是问道。 铁笼外面站了一个人,带着山羊头骨制成的面具,手中的仪器闪着刺眼的光。 谈寂皱眉,本想回答这种恶心的环境下,还是关在笼子里,谁会在乎饿不饿啊。 可饥饿感,却如同被这句话按下了开关,忽地汹涌而来。 身后阴影里的男人也走了出来,笑道:“饿不饿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饿了也该是我来喂他。” 谈寂跟着他一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靠进了对方的怀中。 祁冽盯着笼中满脸不在乎的二人看了一会,咬牙道:“blank1-1,我知道你的天赋很厉害,但这是属于我的特殊局,规则只能由我来掌控,字条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地牢中阴冷异常,柯枫害怕谈寂着凉,搂着他看都懒得看祁冽一眼,说道:“偷来的东西也能称之为自己的?偷实验方的仪器和特殊局就罢了,连局中的内容也是偷入局者的,你的想象力如此匮乏吗?” “偷?我不过是让你们重新面对一次,自己侥幸逃避掉的过往罢了,”祁冽猛的握住了牢笼的铁栏杆,那张戴着山羊面具的脸也凑了过来,眼中满是癫狂的神色,“你身为对照组,应该从未见过这个地方吧。” 谈寂有些嫌弃的偏了一下头,生怕狂犬病患者的唾沫星子会溅到自己,柯枫见状干脆搂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实验方用以关押即将进入血斗场,以及从场内败下阵来的失败品的地方,很难猜吗?” 祁冽尚未开口,那仪器便“嘀嘀”想了两声,像是回答柯枫,他猜对了。 “不可能!这个空间与武库是冲突的,你不可能来过!” 柯枫好笑的说:“现世中的这个空间,我当时不可能来过,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曾帮白橘破过局?” 谈寂瞬间明白了,这一幕来自白橘,是他作为实验品时,被关在地下牢笼之中的记忆。 而这无法忽视的饥饿感,应当表示这一幕所要提现的,味欲。 如柯枫曾说,第一轮便能破局的人乃是凤毛麟角,为了释怀这段残酷血腥的记忆,他曾陪白橘一同,经历过三轮相同的画面。 祁冽自然是忍受不了他这般嘲讽,当即又将仪器强行拧了半圈,恶狠狠地说道:“香欲不过是个意外,在味欲的规则之下,没有人能逃脱!” 柯枫点了点头:“和你相遇是挺意外的。” 已经很冷了,谈寂心想,不要突然讲冷笑话。 他俩这无所谓的态度对祁冽的刺激更大了,一咬牙将仪器拧到了底,在过载警告的提示声中,舔着嘴角的鲜血,快步消失在了这排牢笼的尽头。 “这就走了?”谈寂有些意外。 “再不走,他就会因为撑不住反噬,而狼狈的倒在我们面前,”柯枫搂着他解释完,又问,“感觉很饿吧?” “嗯。” 按理说不该这么饿的,明明被拉入局中之前,还被哄着吃了不少夜宵,柯枫隔着睡衣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薄削的腹肌下面,胃部的位置微鼓着,吃得饱饱的。 这种饥饿感,来源于规则,惩罚着那些贪婪暴食而不知克制的人。 “我能忍得住。”谈寂说。 柯枫的手又往下探了一些,低声说:“倒也不必硬忍着,人的大脑并不能过于细致的分辨出不同的快乐,想要喂饱你,还有些别的法子,只要你同意……” “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两枚晴蓝色的耳钉一左一右的闪了几下,又交叠到了一起。 男人炙热的呼吸覆了过来。 他也很饿。 *** 这一幕的场景极大,六位弈者被两两关入牢笼之中,彻彻底底的分散了。 光线很差,空气也是潮湿的,混杂着干涸的血迹与汗液发霉的味道。 拐角处,一个特别大的笼子里,相隔极远的站着两个人。 这里比其他贴着墙整齐排列的牢笼都大,向外的两面被布挡着,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禾月站在一个水泥堆砌的食槽边,犹豫着问道:“这是你的记忆,还是……” “白橘的。”顾流光靠着铁栏杆没有动。 他才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对方说:“当然,我做实验品那会儿,也来过,你我现在所处的,是这里的‘食堂’。” 失败者们的“食堂”,一个猪圈都不如的地方。 从满地的干涸血液和打斗痕迹来看,吃饭的方式,应该是靠抢。 “你……” “很饿吧,”顾流光难得打断了对方,说道,“再忍一会,或者忍不住的话,咬我也行,别咬自己。” 记忆中,这里的食物向来少之又少,每到饭点,所有还能动弹的失败品们,都会涌入此处,为了一口仅能饱腹的食物,争抢推搡,不惜头破血流。 第191章 他是这里的king,没有人敢与其争抢,哪怕再饿,也会等他挑选好想要的食物。 就像是群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的野狼一般。 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抢不到食物的失败品,甚至会选择啃食更为虚弱的同伴。 而尚且留存着理智的那些孩子们,则满脸恐慌的躲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作为king,他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因为牢笼之外,始终守了端着枪的研究员。 何其可笑。 “我能忍住的……”禾月用力的咬着下唇,想要说服对方不要靠近。 可他毕竟不是实验品,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很快便将嘴唇咬出了血。 咸咸的,有一点腥,倒也不错。 鲜血顺着面具内侧的轮廓,滴到了地上,很快就没入了干涸的血迹中。 “张嘴,”顾流光快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捏着对方的下颌,迫使他松了口,“别咬。” “流光……”禾月委屈的仰脸。 还带着面具,顾流光无法倾身去吻,只得将手指轻轻塞进了对方口中,重复道:“要咬就咬我。” 他自是不肯,又无法挣脱,只得含着那两根手指,进退两难。 由于无法合嘴,唾液很快混合着鲜血一同淌了下来。 手指上温软的触感,使星眸渐渐染上了别的情绪。 “禾月,”顾流光说,“倒也还有一个别的法子,如果你不介意在这里。” 小傻子茫然的看着他,问:“在这里……干嘛?” “要你。” *** 就快要出去了。 祁冽紧攥着自己的衣领,强忍着嗓子眼里翻涌的血腥,趔趔趄趄的朝地牢门外走去。 却在手即将触到大门口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东西,砸中了膝盖窝,腿一软跌了下去。 那东西又在地上弹几下,软软的,看得出将它扔出来的人,使了十足的力气。 一只毛绒绒的猫猫拖鞋。 “哟,这不是3-11嘛,”拖鞋的主人说,“几年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祁冽挣扎着支起了身子,看清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白橘。 他依旧带着那张惊恐的猫猫面具,语气却傲慢而欠揍,浅绿的眸子里也满是不屑的神情。 安婉则远远的坐在一旁,上一幕里被摘下的面具,并未重新戴回脸上,这里的规则,对她似乎也不再生效。 “3-3,我听说,你的自己的局,第四轮才破,”祁冽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却依旧狞笑着,“这一幕你走不出去的,毕竟没人约束你了,狂蝶早就死……唔!” 另一只拖鞋也飞了出去,直径扇在了他的脸上,力道之重,使得祁冽好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谁许你提他的名字了,掌嘴,”白橘赤足站在笼子里,由于过度饥饿,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第二轮他带我进来时,我就能破局的,但他没同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狂蝶不许他逃避。 第一百章 ·信仰 人影交叠,呼吸相错之间,禾月努力扭腰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他趴跪于食槽边,身下垫着对方的衣服,睡裤被褪至脚踝处,柔软的发梢也全数被汗浸湿。 “禾月,”身后的人挺了一下腰,滚烫的呼吸覆了上来,“和你商量一件事。” “……啊?” 他困惑的回头,想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方会说些什么。 顾流光难得显得十分没有把握,搂着他的腰低声说:“就算你不同意,也别生气。” 如是的说着,对方也并没有停下动作。 “你先说。” 禾月双手紧握着面前的石壁,明明在做非常需要专注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分出心思考虑对方所说的事情,让人不禁怀疑,顾流光就是故意的。 “我想要祁冽的局,”对方附在他耳边的声音又低又哑,用最旖旎的语气,说着最危险的打算,“只有将这个局夺过来,再亲自破了它,才有可能修复命线。” 这件事情,曾在入局之前,几人便认真的商讨过。 在玄冥留下的弈者手册上,夺局乃是十分困难的禁术,危险,且不光彩。 如果可以,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恋人,能一直光风霁月,干净磊落。 可他亲眼见过林寒的局中,符文突然失效,规则傀儡刺向柯枫的那一刀。 符文终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替代品。 何况,祁冽作为始作俑者,本就该付出代价。 “你有几成把握?”他问身后搂着自己的人。 对方吻着他的后颈,隔了很久才回答:“没试过,不好说。” 这种禁术类的东西,禾月基本只能在资料里,看到只言片语,顾流光明明是可以骗他很有把握的,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尊重禾月,甚至把选择的权利给了对方。 “那……修复命线,需要代价吗?” “需要,”这个问题顾流光倒是回答的很快,“我可能会沉睡一段时间,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好几年。” 空荡的地牢中,回荡着二人交错的呼吸声,禾月回过头来,漂亮的眸子里镀着一层水气,眼尾也被刺激得微红。 他颤声问道:“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对不对?” 第192章 “不会的,”顾流光隔着面具,吻了那双满是不舍的眼睛,“只要你还在等我,我就一定会醒来。” 禾月的气息抖得厉害,胸口也剧烈起伏着,轻轻的偏开了脸,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他的确是舍不得,舍不得与所爱之人分别,也舍不得对方就这样,在符文随时都可能失效的情况下,危险的活着。 “信我,”顾流光一寸寸啄吻着他的后颈和肩胛,“月,你信我。” 这是对方第一次单独喊他的名字,却是在将要分别的时刻。 他想要任性,想要挽留,甚至想要不计后果的摘下这难看的面具,去吻对方。 但是不行。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句不同意,顾流光就绝不会去夺这个局。 但是不能这么自私。 有什么炙热的东西滴落了下去,或许是泪,也或许是汗。 原来他不是参天大树,他还是想要,依赖对方。 “别哭,月,你别哭,”顾流光有些慌了,“大不了我不……” 禾月用力摇了一下头,哽咽到几乎无法呼吸,却依旧坚定的说出了。 “我信你。” 我爱你,所以,我信你。 几个月,十年,几十年,我都信你。 哪怕往后的岁月,我留于现世辗转,你伫在时光尽头,我依旧,永远信你。 *** 毕竟是在局里,柯枫也没有做得太过,以免某位小少爷会因为不尽兴而生气。 谈寂曲腿靠在对方怀里,双眼微闭,单薄的睡衣被撩到了胸口上方,睡裤却只往下拉了一点点。 “不是说要喂饱我吗?”他皱着眉问。 “有那么饿吗?”柯枫的手掩在了他的睡裤里,腕骨抵着松开的抽绳,手指灵巧而规律的活动着。 倒也没那么饿,只是他自己的手法很一般,反倒是担心对方会不舒服。 “你要不自己来?”谈寂踌躇了一会,“或者……握在一起?” 柯枫轻笑了一声,低头舔掉了从他下巴上滚落的汗珠,回答道:“你舒服就行,这里条件太差了,没法清洗。” 也确如对方所说,此处又湿又冷,没有丁点水源和休息的空间,他没再接话,努力保持着和柯枫同样的动作和频率。 相传神明的天赋是学习,只是没想到神明大人连这种事情,都在努力学习。 可惜有些东西终需熟能生巧,他努力了半天,除了自己的呼吸愈发重了之外,一无所获。 “放松,”柯枫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别分心。” 那声音性感得致命,令人不禁下意识的想要服从,半晌后,谈寂的呼吸猛得滞了一瞬,曲着的腿也绷了起来,单手抓着对方的胳膊,用力呼吸了几口地牢里潮湿的空气。 那双锋利的眉眼有几秒失神,柯枫凑过去,吻着他因为仰脸而显得格外明显的喉结,低声问着:“还饿吗?” 谈寂并未回答,眯着眼缓了一会,没忘了自己手里没做完的事情,待对方将手抽离后,便起身跪在了他身侧。 这事儿在之前的几天里,柯枫没少给他做,倒也是学到了一点皮毛。 “你别……” 男人靠在离笼门最远的角落里,皱眉看向跪在身侧的人,他应当是想要阻拦的,却反被固住了。 谈寂的力气自是不如对方,此时也仅仅只是,握住了柯枫想要将自己扶起的手,低笑说:“不是担心没法清洗吗?咽下去就行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他们本就是恋人关系,柯枫所能为他做的一切,他也都心甘情愿。 谈寂以唇舌覆了上去,呼吸里充斥着对方的气息,含糊不清的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不饿了。” *** 地牢的门口处,祁冽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不是不想逃走,一来,仪器对使用者的反噬非常严重,他实在是疼得站不起身来,二来则是,安婉还有两只拖鞋。 被物理打脸的感觉真的很差劲。 他有点后悔招惹0号实验品了。 那个叫谈寂的实验品,从外表上看,长得漂亮而精致。 虽不似禾月那般可可爱爱的一小只,但身形也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有种尚在抽条的纤细感。 像是那种应当被好好照顾的脆弱少爷。 若是在局外,祁冽根本就不会将这样的人视做对手。 但此时在局中,对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制感。 就像是blank1-1,那圈中几乎无人知晓的神权天赋·修改一样,让人本能的无法拒绝。 这两个怪物,本质上是一类人。 “这就爬不起来了?” 白橘撑着笼门看向外面,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以至于连挂在门上用以加固的铁锁链,都随之一同颤动了起来,碰撞出了“咔啦咔啦”的声响。 安婉也担心的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你这样没有关系吗?” 她是到大学毕业后,才入悬命线公司做的弈者,那会公司已经搬到了如今这条商业街上,这些实验品们悲惨的过往,自然无人愿再提及,只能于残留的资料上,窥探出一点点真相。 “这才哪到哪啊,”白橘朝她笑了一下,“你是没见过,狂蝶当年是怎么揍我的。” 第193章 他在实验方刚解散时,有着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 也许是被关在地牢中的那段经历,过于痛苦,以至于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大脑都处于一种极致的饥饿中。 无论吃得多饱,哪怕撑到想吐,看见食物,也会本能的想要塞进嘴里。 无论囤了多少,哪怕房间都被零食堆满,见到别人在吃东西,也情不自禁的想要上前抢夺。 这种举动甚至是无意识的,难以克制,懊悔与羞耻又再次加重了痛苦。 直到狂蝶给他捡了一只饿晕在路边的小奶猫。 瘦瘦小小的奶猫,通身雪白,只有耳朵的位置有一点橘色。 都说橘猫是最贪吃的,那小猫也一样,吃着羊奶泡软的猫粮坚强的活了下来。 羊奶很香,猫粮很香,狂蝶当着他的面,打开的猫罐头更香。 可看着奶猫可怜巴巴的眼神,白橘头一次没有去抢。 那段时间,有奶猫陪伴,他的状况好了许多。 虽然依旧控制不住暴食,但至少不会去抢夺他人的食物了。 就在白橘以为之后的人生都会这样继续下去时,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成了局。 那段残忍痛苦的回忆再次刺激了他,作为天赋极好的实验品,入局的老手,白橘完全可以借住自身经验,用技巧性的方法去破局。 但狂蝶不许他逃避,整整四轮,一次又一次的直面血淋淋的过往。 直到他终于成为了,自己的王。 白橘的故乡信奉圣火。 被实验方关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时,他时常想起被抓到这里来之前,家乡的那捧永不熄灭的火焰。 太冷了,幼年的他曾想,哪怕有一盒火柴也好,他想再看看信仰的模样。 第四轮局里,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破局之后,因能力出众,白橘被调来了总公司。 小奶猫长大了,因体重出众,留在分公司做起了猫老大。 也叫白橘。 这次入特殊局,情况紧急,他没能带上道具。 但圣火早已种在了他的心中。 “咔啦——” 原本坚不可摧的笼门,被那双颤抖着的手,轻易的掰断了。 第一百零一章 · 武库 这一觉谈寂似乎睡了好久。 原本应当是靠在柯枫怀中的,不知何时,身下变成了一张柔软的儿童床。 很温暖,也很熟悉。 如同在梦境中一样。 “小寂。” 梦里有个中年男人轻轻推了推他,语气平稳低缓,显得从容不迫。 谈寂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的应声道:“玄冥?”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便惊醒了,不同于往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这声呼喊软糯而年幼,明显是属于小孩子的声线。 中年男人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温声道:“今天醒得可真快。” 他半弓着身子站在床边,见对方醒了,便让开了一些空间,亲切中又保留了令人舒适的距离感。 谈寂皱着眉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脚也变成了短短的模样,他下意识的朝睡衣右侧的袖口下探去,触到了一片冰凉。 命线还在,这里依旧是祁冽的特殊局。 这个局受每一个入局者影响,被划分成了六幕。 当下,应该是属于谈寂记忆里的一幕。 只是不知为何,他也一并变回了记忆里的年纪。 “不起来吃饭吗?”记忆里的中年男人问道。 自己当年是怎么回答的,谈寂自是记不起来了,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冒险的试探道:“柯枫去哪了?” 局里的npc通常分为三种: 第一种,npc与记忆的主人并不熟识,只能刻板的做出固定的行为,不会回答记忆之外的问题。 第二种,npc是记忆主人非常重要的人,会按照主人对他的理解和推断回答问题,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时,要么与第一种同样,不做出回答,要么违背局中的规则,受到惩罚。 第三种,则是意外死在该局之中,拥有自我意识的魂识残留。 玄冥的悬命之线早已断裂在了别的局中,这里的npc,绝不可能是第三种。 幼年的谈寂应当是单方面认识甚至了解柯枫的,这个问题也许很奇怪,但并不会令npc无法理解。 一如他所推测的那般,记忆里的玄冥回答说:“你就这么想要认识人家吗?他一大早就去了武库,这个月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谈寂略微思索,追问道:“武库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个你不需要去,也不该去的地方,”玄冥说,“你只消知道,那里本不该存在,哪怕里面的局内道具再好再丰富,也不该为了私利,做出背离天意的事情。” 这指的应该是将局以特殊的方式保存下来,谈寂心想着,没有再追问更多。 记忆里不知是春末还是秋初,温度适宜,谈寂控制着这具变小了很多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更换起常服来。 他本无意避开一个没有主观意识的npc,但对方却先一步出了门,只留下一句:“洗漱完就快来餐厅吃饭罢。” 门被再一次掩上了,谈寂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晃悠了一圈,停在了衣柜边的镜子前。 落地镜里的谈少爷小小的,估摸十二岁出头,五官虽已有了几分长大后的锋利,却仍旧带了些无法掩盖的稚气。 第194章 只有那双眸子,沉寂似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柯枫去哪了? 这是属于他单人的场景,还是说,对方此时真的在武库里? 既然是特殊局,之前的面具为何不见了? 安婉的回忆是香欲,白橘的是味欲,这一幕会是什么? 局的主人祁冽,又在哪? 没有人能给出回答。 就像是换了一具身体,连柯枫留下的那些痕迹,都不见了。 谈寂轻叹了一口气,依照着玄冥的安排,洗漱完便去了餐厅。 屋外下着小雨,细细密密,连成了成片的雨幕。 在这并不恼人的雨声里,意外的传来了压得极低的争吵声。 首先是玄冥的声音:“不可能,我绝不会将0号交给你们。” 另一个声音十分从容,甚至还带着些笑意:“玄冥老师,你可要考虑仔细,现在1-1,blank1-1,3-13这几个,你最疼爱的学生,可都在那个特殊局里,只要我们……” 后面的内容压得实在太低,谈寂有些听不清了,不得不又谨慎小心的朝客厅方向走了几步。 “你们这是欺人太甚,”玄冥努力压抑着怒火,“一开始要留下武库,我便是反对的,更别提后期,又建立在其上方的血斗场和地牢了,你们这样肆意妄为,就不曾害怕,神怒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吗?” “成立这个实验组,不就是为了对抗神怒吗?” 那个声音莫名的有些耳熟,谈寂探身朝屋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 李开心,李组长。 对方明显也看见了他,阴恻恻的笑道:“这位,便是0号实验品吧?” 玄冥惊得站起了身,但谈寂却丝毫没有躲避,因为在这段记忆里,他应该是被李组长带走了。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实验方因何而解散?自己又是为什么会重伤? 血斗场建于武库上方?此时柯枫会在那里吗? 究竟是谁造成了这场浩劫?又为什么传闻说,0号实验品能够抵抗神怒? 谈寂实在太想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的,跟在李组长身后,最后又回眸看了一眼,雨幕之中的玄冥。 依旧是那么难过。 幼年的他,应是在这一刻里,懂得了情绪。 *** 柯枫的确在武库里。 很黑,很静,但也很熟悉。 七岁被卖至实验方,十二岁被安排看守这个名为武库的特殊局,直到实验方被迫解散,足足四年之久。 此处乃是风鸣所成之局的复刻品,柯枫未能去过现世中真正的林家武库,却熟悉着这个特殊局里的每一个细节。 常年光线昏暗,使他不得不以手摸索,过于无聊,他便照着幼年所学的刀法,将此中兵器一一把玩。 他给把玩过的每一把兵器,都取了自己喜欢的名字,如今想来,又中二又可笑。 局中的时间与现世并不对等,被强行保留的,特殊局中的时间更为混乱。 有时巡视完一大圈,于现世也不过一杯茶的时间,有时只稍坐片刻,现世却过去了一整天。 从懵懂童孩,直至生涩少年,他一生中最炙热无畏的时光,都困耗于局中,那永无天日的地下空间。 像是荒原上一捧无人在意的火焰,因风而起,也因风而灭,终是只留下了星火点点。 只有偶尔被允许去玄冥的院中稍坐,才有几分似无邪无忧的少年。 他很早便听说,那个院落中,藏着整个实验里最厉害的杀器,编号0。 不同于其他实验品,0号没有批次,不用接受残忍的实验和训练,生来便有着最强的天赋,入局也一直是玄冥亲自带着。 实验方畏惧他的能力,也需要他的能力。 他们称他为,神明。 但柯枫听眠岚说,那不过是个漂亮又任性的小少爷。 柯枫很想认识那个小少爷。 于是曾趁着玄冥不注意,溜到过那面紧锁的单面玻璃前。 “我叫柯枫,”十六岁的他说,“很高兴你能认识我。” 房间里静悄悄的,像是根本没有人。 但柯枫知道,对方在看着他。 过了好半天,窗框被人从里面轻敲了两下。 小少爷给了他回答。 柯枫笑了一下。 那时候的自己又怎么能想到,九年之后,于现世里看到谈寂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对方。 荒原上那捧将熄的星火,忽地又燎了原。 柯枫生来长了张好皮相,性子也狂妄,于是弈者圈里,都说柯神薄情放荡,他也从替自己未澄清过一句。 少有人知道他的天赋,而知道的人,通常都将其称之为神权。 修改规则,大约是通常所能想到,最接近于神明的天赋了。 但比起天赋,柯枫更想接近神明。 “咔啦啦——” 武库通往上层的门被人打开了,柯枫在光线中眯了一下眼,听到了久违的,令他十分厌恶的声音。 “血斗场那边,今天要清理掉全部的失败品,你好好在下面看着。” 柯枫愣了一下。 说话的,是九年前,那段血色回忆之中的某个研究员。 而现在于回忆里,所见的这一日,正是实验方发生重大事故,被迫解散的那天。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被关在武库中的柯枫并不清楚。 第195章 只能顺着记忆回答说:“清理失败品,跟下面的武库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研究员说,“李组长不听劝,非得背着其他人,把神明弄过来,一会如果血斗场真被捅出个窟窿来,你在下面得接着点。” 神明,那天出事时,血斗场的确塌了个角,但并没有东西掉下来,柯枫也并未见到神明。 似乎是有什么极为强大的力量,兜住了即将塌陷的一切。 现在想来,能做到这些的,应该只有谈寂自己。 而他也因此,受了重伤,失去了十二岁之前全部的记忆。 柯枫皱了一下眉,直觉这些秘密,将在祁冽的特殊局中,一一揭晓。 那些被谈寂遗忘在局中的,终究也会在局中记起。 只是,被李组长带来的,是回忆中的,还是现世里的谈寂? 第一百零二章 ·浩劫 谈寂刚走出院落,便被蒙住双眼,塞进了车中。 从玄冥平日里与学生的交谈中听得出来,这片属于实验方的园区极大,被划分成了好几片区域。 大约是不希望被听出什么线索,车上的研究员们,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有进行过交谈。 他被夹在小轿车后排的正中间,头上套着黑色布袋,根本无法判断行驶的轨迹。 不过也不需要判断,毕竟早知道,终点就在血斗场。 他迫不及待的想了解那天发生了什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柯枫。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一栋研究所前。 谈寂依旧被布袋蒙着头,身后几个研究员,紧张兮兮的推着他,朝这栋略显破旧的建筑里走着。 那时的自己是如何应对的,有没有想过要反抗,已经记不得了。 回忆里只有仪器巨大的噪音,和入血斗场时,所感受到的,强烈撕裂感。 像是魂识被生生从身体上剥离开来,强行塞入了一片极小的空间。 随着入局,套在头上的布袋不见了。 谈寂睁开了双眼。 圆形的铁笼,华丽的观众席,密不透风的墙壁。 一切的一切,都与局曾给予的馈赠所重叠。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或跪或瘫的实验品们。 “李组长,让一个小孩子来处理他们合适吗?”身后的研究员问。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组长说,“这可是最无情的0号,玄冥养了他这么久,总得派上点用场吧。” 秃鹫般尖锐嘶哑的笑声响彻了血斗场。 谈寂皱着眉盯着他们,再一次摸了手腕上的命线。 “去啊,”其中一个研究员推了推他的肩膀,“把他们‘处理’掉。” 他没有动,也没看那群浑身是伤的孩子们,只是静静的等着回忆上演,等着李组长从墙上取下猎枪,蹲在身后,以枪口抵住他的后心。 之后自己做了什么,应当是抬了一下手中的命线。 金色的命线无风自舞,朝角落里满身伤痕的失败品们,奔袭而去。 谈寂的身形,随着线一起动了,是没有接受过极端训练的研究员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速度。 直到他急掠至墙角,夺了一柄染血的残剑,回身朝李组长攻来时,对方才反应过来扣下了猎枪。 枪声响彻了血斗场,他竟也能闪身躲过,甚至以残剑替失败品们,挑断了捆绑在一起的绳索。 “不想死就爬起来。” 回忆里自己应该是这么说的,语气要再冷一些,再无情一点。 这具十二岁的身体,他如今用起来十分别扭,但胜在实战经验比九年前丰富了许多。 身后竟真的陆陆续续站起来几个,伤得不算太重的孩子,也纷纷捡起了原本废弃的武器,随他一同攻向几名研究员。 封闭压抑的血斗场立刻便乱做了一团。 有人哀嚎,有人怒骂,有人怕得浑身发抖依旧举刀上前,也有人伤得不重却躲在人群的最后。 失败品被猎枪击中,倒在血泊之中,研究员也被兵器划伤,狼狈的捂着伤口。 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争斗。 反抗者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幼小的神明并不倾向于任何一方,单纯只是想要停止这场血腥的屠戮。 之后发生了什么?谈寂一边以剑替一个孩子架开李组长手里那把打空了子弹的猎枪,一边分心想着。 身侧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谈寂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命线便弹射出去,从上至下死死束住了他刚刚救下的孩子。 那孩子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刺向谈寂的尖刀。 “为什么……” 他想起来了。 “因为你是编号0,我们最恨的就是你!”那孩子说。 是了,那一日,他被带进血斗场中,本是打算阻止这场浩劫的。 直到尖刀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想救他们,他们却借着一切可能,想要杀死谈寂。 只因,他是编号0。 可从来都没人问过,他究竟想不想做编号0。 从来都没人问过,他想不想被关在房间里,永远都只能,远远看着,院子里喧闹的人间。 那个叫柯枫的少年站在单面玻璃前时,谈寂曾犹豫过很久。 多想推开紧锁的窗户,让对方也看到自己。 七情·欲·见欲。 第196章 密不透风的血斗场毫无征兆的突然塌陷。 *** 有光。 柯枫抬头向上方望去。 武库的穹顶一寸寸龟裂开来,嘶吼和惨叫,血腥与硝烟,都同裂缝之中的光一起透了下来。 他随手操起了离自己最近的斩马刀,做出了与九年前同样的选择。 这里困缚了他整整四年,他却依旧坚守着属于自己的职责。 只因上方的血斗场如若彻底塌陷,属于那片空间里的魂识,也很可能会被时空撕裂。 九年前,十六岁的他曾欲以身为界,扛起向下塌陷的空间壁垒。 那时或许是为了职责,或许是为了那群可怜的失败品,也或许是为了素未谋面的0号小少爷。 而如今在祁冽的局中,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为了可能被npc带进血斗场里的谈寂。 也许作为对照组,不该狂妄到以身保护神明。 但他作为柯枫,势必将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的恋人。 穹顶上的裂痕越演越烈,两片由实验方强行保留的空间,要么其中一个被吞并,要么其中一个被撕裂。 窒息般的威压倾涌而下,他双手持刃,弓步于台阶之上,未退半分。 回忆里这具十六岁的躯体并不强韧,不多时,便于威压中,感受到了濒临极限的透支。 耳边雷声炸响,恍惚之间,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九年前的那天。 离他所在的向上台阶最远的西南角,已有一小块穹顶塌陷了下来,碎石混着硝烟砸落在成排的兵器架上,激起了武库里常年未见天日的厚重灰尘,灰黑的烟雾瞬间填满了这个巨大的空间。 柯枫任未避让,即便紧握着斩马刀的双手指缝间,被震得鲜血横流,依旧高举着双臂,替谈寂撑着上面的一整片空间。 透着光的裂缝里,有血滴落了下来。 不似手中的温热,那血珠是微凉的,落在他的鼻尖。 惊雷再次降下,光线,硝烟,凄厉的哀嚎,落石于兵器的撞击,忽地全都消失不见。 他看不见,听不到,也动弹不了。 那一天,神明重伤,神怒降临了人间。 “谈寂——” 自己喊出声了吗?或者只是威压之下的错觉? 全部的感官消失殆尽,只有鼻尖的那一滴血,越发的冰凉。 七情·欲·触欲。 无论是当下,还是九年前,他都无比的想要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替小少爷撑起这个世界。 两片本不该存在的空间,被神怒所笼罩。 上方的穹顶忽地不再向下塌陷。 金龙破开了灰黑的烟雾,游走于裂缝的边缘。 柯枫突然明白了,那天,究竟是谁挣出了威压的束缚,替自己挡住了倾涌而下的浩劫。 又一滴血落了下来,滚滚落雷声里,有个少年隐约朝他喊着。 “柯枫——破局!” 对,他想起来了,是神明撑着最后的意识,将他带回了人间。 只是关于神怒的记忆太过混乱,也许某种意义上,他应该感谢祁冽的特殊局,让自己记起了一切。 九年前,柯枫被实验方安排守在武库中,而谈寂被一意孤行的李组长带入血斗场,“处理”那些在生死搏斗里落败的失败品们。 十二岁的谈寂拒绝了李组长的要求,不惧威胁,与失败品们一同并肩抵抗几名研究员。 却在几乎要胜利之时,被某个失败品袖中偷藏的一把尖刀刺伤。 没人搞得懂那个失败品为何要这么做,也许出于对高天赋者的怨恨或嫉妒,也许单纯只是疯子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在局中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行为,无疑将触怒命运的神祇。 神降怒火于人间,除了谈寂是受害者,这里所有的参与者,理因无法幸免。 也包括下层武库中的柯枫。 一旦血斗场塌陷,整个人为制造的特殊局都将撕裂。 他作为武库局原主的对照组,这个复刻品名义上的执棋者,必将与该局一同灰飞烟灭。 可受着伤的谈寂透过空间裂缝,认出了这个想要认识的少年。 原来,不是他将神明带回了人间,他自己还能留于人间,完全是因为神明曾经的垂爱。 这恩情太重,可他们却两两相忘,又重新遇见。 他的身体忘却了过往,魂识封存了浩劫,悬命之线上,却还滴着谈寂的血。 如同一份永不作废的契约。 …… 硝烟与落石之中,惊雷和枪鸣之下,柯枫以刀斩开迷雾。 实验方的美梦,于九年前的这一刻,随着该局一同,彻底倾灭。 那些隔开在单面玻璃后面的相识相见,那些注定于神怒落雷里的相忘相别,在这段特殊的回忆之中,终得以相知相赴。 烟尘散尽,二十五岁的柯枫朝前迎了几步,接住了与他分别九年的小少爷。 那些未曾相遇过的光阴岁月里,他们也曾命线相连。 “柯枫?” “是我。” 两张面具在相拥中,一同碎裂。 柯枫吻了一下谈寂胸口掩于衣襟里的平安扣。 若说他于对方,还有什么秘密可言,那便是,柯枫从未提及过,关于武库的特殊局,与常规局的不同之处。 它作为实验方认为的最强兵器库,并非只有执棋者能够从中获得局内道具。 第197章 而从中所获的道具,无论连局还是孤局,哪怕是人为制造的特殊局,都可以带得进去。 比如玄冥最初从其中所拿出的,这对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 ·并肩 禾月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刮着大风,“呼啦啦”的,夹杂着老师在课堂上讲解习题的声音,恍若回到了许多年前。 教室里的木桌有些旧了,边缘不知被谁用涂改液画上了看不懂的符号,他趴在桌上静了一会,盯着被胳膊压住皱的书本,有种特别真实的错觉。 就像是黄粱一梦后,突然惊醒的于现世中,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如晨雾般,随着日升而消散了。 有那么一个恍惚间,甚至真的快要以为这里才是现世,而“命线”“弈者”“局”都不过是于课堂上开了个小差,所梦到的奇幻空间罢了。 “禾月!”讲台上传来了老师严厉的声音,“这是你本月第五次在我的课上睡着,既然不想听课,就给我去走廊上站着!”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起身,校服长裤被椅子上一颗歪掉的钉子勾了一下。 禾月不得不先拨开钉子,却意外触到了口袋里揣着的硬物。 这东西对他来说太过珍贵,仅是摸到边缘的轮廓,他便立刻打了个激灵,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感到了醍醐灌顶般的清醒。 顾流光的折刀。 是了,此刻所处的,依旧是祁冽的特殊局。 若说特殊局中的内容,是与入局者回忆有关的,为何他回到的并不是属于自己的局,而是小学时的某段记忆之中。 禾月慢吞吞的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空,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和窗外细密的护栏吹了进来,他与风一同穿堂而过,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果如所料,老师并没有追上来。 禾月猜得没错,这根本不是属于他的回忆,毕竟,以自己小学时期的听话程度,怎么可能一个月在课堂上睡五次觉。 何况就算是封闭式小学,也不会安静得像个地牢。 这段回忆的主人,应该不属于这所小学,或是仅能远远的看着小学里的往来的师生。 这使得禾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顺着楼梯拾级而下,伴着不同年级的教室里传来的,遥远的而模糊的讲课声,推开了教学楼大门口,那扇理应上着锁的铁门。 水泥铺平的操场上也空荡荡的,没有上体育课的学生。 校门旁的小卖部卷帘门紧闭着,垃圾站里也只有扫做一堆的落叶。 有人曾蜷缩在光无法照亮的角落里,隔着高墙电网,日复一日的朝被阳光笼罩着的小学中眺望。 给那些未能见到的细节,填满了他所了解的,最美好的想象。 禾月穿过空旷的操场,在学校后山的电网前,找到了这份回忆真正的主人。 十二岁的,浑身是血与伤痕的顾流光。 “流光?” 阴影里那个灰扑扑的身形动了一下,他应该是极累的,却依旧在见到禾月后,努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褴褛的衣衫沾满了血迹,劲瘦的躯体上数不清的伤口,凌乱的碎发之下,却是一双漂亮的星眸。 “嗯,别碰电网。”他轻声说。 禾月第一次看到对方这幅模样,没忍住朝前迎了两步,颤声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明明上一幕里,他还靠在对方怀中温存,一觉醒来,却退回到九年前,见到了现世里,从未发生过的画面。 “不是刚受的伤,”顾流光解释说,“只是特殊局挑了我的这段回忆,是虚相,不疼的。” 禾月在公司中闲谈吃瓜时,曾听白橘提起过,所有的实验品都会被送入血斗场中一决高下。 第三批实验品中的13号,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在场中心孤战一天一夜,无论多强大的敌人,都没能将其打到。 就此成为无冕之王。 昏迷前,他曾喃喃自语:“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他。” 这段故事在弈者圈中广为流传,坐实了顾king恋爱脑的名号。 但不为人知的是,他从血斗场中被放出来之后,还偷偷翻出实验方的高墙,来远远的看过那个“他”。 也许是这段记忆对顾流光而言过于深刻,属于他的特殊局,便从此处开始了。 也算圆了这么多年来的遗憾。 因为现世里的那一天,他没见到他。 禾月犹豫了一下,放出傀儡丝试图穿过电网,去证实对方是否真的并未受伤,却在触及电网边缘时,被无形的力量给推了回来。 “嘶……”他皱了一下眉。 顾流光赶忙问:“伤到没有?别碰电网,我们现在应该是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无法逾越。” “没事,”禾月不得不收起了丝线,“我明明能够看得到你,能够和你对话,为什么会处在不同的空间?”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只是对方在另一个空间中的虚相,”顾流光理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外套,褴褛的外套上血迹斑斑,如同孤傲也落寞的王,“你所处的空间,完全来源于我对于遗憾的想象,自然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我们……” “往前走,追着时光,命运既有相遇的那一日,我们终会相逢。” 第198章 *** 这一走禾月便走了好久。 从小学到初中,从乡村到城市,从爷爷奶奶的怀抱里,到了父母的苛责下。 他追着时光,一幕幕看着不断变化的景象,有些过往仍历历在目,有些却却只是美好的期望。 说到底,这个空间实则属于顾流光,他所看到的,都是对方记忆里的自己。 “你一直都在关注着我吗?”他隔着空间问道。 “嗯,”对方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最开始只是觉得你在一众对照组里,最为特殊,但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目光了。” “特殊?我哪里特殊了?” “只有你不受条框束缚,”顾流光说,“你很乖,却永不屈服于不合理的规则,哪怕被学校惩罚,被父母打骂,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初心。” 他第一次偷跑出来,发现这所建立在实验组园区附近的学校时,禾月正站在操场上替别的同学受罚。 顾流光本无心窥探别人的生活,奈何学校教导主任的嗓门特别大。 “我说他旷课就是旷课了,你和人家很熟吗?还是觉得能替别人出头很了不起?!” 那孩子倔强的解释说:“他请了病假,是班长没把请假条交给老师。” “条呢?你有证据吗?!” 被指旷课的孩子就站在旁边,低声劝解说:“禾月,算了吧,是我没自己交给老师,我甘愿受罚。” 名叫禾月的孩子振振有辞道:“按照校规,就应该是班长去给的,不能因为他是老师的侄子,犯了错就不受惩罚。”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且认真的看着老师,手指却细微的有些颤抖,并非是不害怕惩罚,而是无法接受,那些人情世故中的“规则”和偏袒。 是这种不屈的韧性,吸引了顾流光。 3-13,八岁开始入局,见过无数被条框限制,被规则俘虏,被过往追逐的执棋者。 却于十二岁时,头一次见到,如此倔强执着,甚至显得有些傻气的人。 顾流光从不觉得禾月弱小,对方有着他见过的,最坚韧的魂识。 二人隔着空间壁垒,一路从光阴的尽头,走至相遇的起点。 这条路并不宽敞明亮,时而行走于岁月之中,阳光静好,相携而往。 时而游荡于光影之外,暗流丛生,两各一方。 在碎裂分隔的记忆里,在世俗纷扰的嘈杂中,他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另一个空间里,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无数次的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流光。” “流光?” “流光!” “流光……” “我在。” 我一直都在。 在你不认识我的时候,在你遗忘了我的时候,在你一切难过和需要我的时候,早已,并肩同你,走了很多年。 不必看见我,我也一直都在。 *** 隧道的尽头散着微光,禾月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匆匆朝前跑了几步。 七年前的晚霞,透过法国梧桐树努力向外伸出的枝丫,洒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没有小混混,他也没有弄丢奶奶给的小钱包,只是有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少年,推着自行车朝他走了过来。 少年说:“久等了,我叫顾流光。” 相隔的壁垒在这一刻碎裂开来,于夕阳下折射出无数绚丽的暖光。 禾月随着那些星辰般的光点一同,扑进了对方怀中。 这一幕由顾流光的记忆而成,是他内心深处,最期待最渴望的幻想。 七情·欲·意欲。 他想在没有任何意外与阴谋的情况下,与禾月简简单单的相识。 “这就是你的心愿吗?”禾月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轻声问。 “不,我的心愿还有很多,”顾流光说,“对于你,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禾月轻笑说:“我陪你一起去实现。” “好。” 顾流光静静的抱了一会他,直至残阳将熄,才松开对方,翻身上了车,说道:“来,上来,我带你。” 禾月闻言也坐到了后排,双手搂紧了他的腰。 清脆的车铃响了几声,风至街巷间穿过,扬起了赤红的衣角。 禾月稍长的发尾被风吹得有些乱了,蹭着白色衬衣的衣领,惹得他轻扭了一下头。 下巴抵在了对方背脊上。 “你知道吗?”顾流光问,“我养过两只鸟?” “啊?” “一只叫朝歌,一只叫暮酒。” 车轮压过枯叶,于并不恼人的轻响之中,跃过了即将降临的黑夜。 红衣佳人白衣友。 第一百零四章 ·星河 车铃声拨开黑暗,长河尽落,日月荏苒。 白瓷铺砌的中学围栏边,红衣少年朝他摊开了手心,纤长的手指与黑金色的刀身,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做我的小男朋友吗?” 这一次没有突然出现的班主任,上课铃声不曾响起,禾月并未直接接过折刀,而是握住了对方向他伸出的右手,十指相扣。 微凉的刀身紧扣于二人掌间,如同不悔的誓言。 曦光之下,他们并肩追逐着回忆里所有的遗憾,一路向前。 …… 教师办公室里,顾流光以身撞开了紧锁的大门,身后跟着玄冥和一种执法人员。 第199章 在愿望所铺成的特殊局里,他不再需要成局,也不必使用禁术,便能像个站在光里的英雄一样,救禾月于无助和恐惧之中。 禾月任对方将自己抱出了办公桌与柜子形成的夹角,轻声问道:“现世里的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午的阳光从敞开的门外照了进来,投出了二人相拥的身影,顾流光笑着回答说:“你只消知道,我从未允许别人伤害过你,就好。” …… 光影渐移,少年如白驹,回忆与爱慕一同成长。 正午的图书馆楼梯旁,红衣的少年斜倚扶手,不知是在此处等待了多久,却在对方低着头拾级而上时,刻意同他擦肩而过,“不甚”将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 禾月捡起书来递给他,问:“你那时是故意在等我?” “嗯。” “等了多久?” “没多久,”顾流光轻抖了一下书上的灰尘,“至少这一次,我没等多久。” 五年前,他从l市回来时,禾月已被洗去了关于他全部的记忆。 吴峰的人还在暗中盯着玄冥,为了制造一场相遇,他在这里,整整等了一个星期。 可这一次的相逢太短,仅与禾月相处了三天,实验方残存的余孽便对他动了手。 之后便又是长达半年的离别。 直到念上高中的小傻子,成了网瘾少年。 十六岁的顾流光下好了游戏客户端,选了和他同样的区服,玩了对方声称最心动的职业,只为了和禾月再次遇见。 …… 那年情人节,顾流光冒着丛丛危险来赴约,原本只打算见一面就走。 可禾月一句舍不得,他便不顾一切的留了下来。 才酿成了最后的悲剧。 说到底,还是年少时的自己太任性。 “我当时是不是不该留你?”禾月捏着那块巧克力问,“你若是没在e城逗留那么久,也不会……” “不怪你,”顾流光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当时什么都不记得,肯留我,我很开心。” 午后的暖阳透过茂密的枝叶,这次二人并未进入网吧,禾月将手中的巧克力掰成两半,半块塞进了对方嘴里。 “好甜。”顾流光笑道。 “继续往前走吗?” “走。” …… 日光西行,又至黄昏。 意料之外,禾月见到了属于自己局中的最后一幕。 现世中,那晚他与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摔门而出,身无分文,只能缩在又脏又冷的楼道里,熬了一整夜。 而这段愿望之中,他在门外,见到了来接自己的顾流光。 禾月握着门把手呆呆的看着对方:“你在那两年里,不是重伤昏迷在床吗?心愿里怎么会有关于这一段的回忆?” “就是因为那两年没能在暗中护着你,很自责,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心愿,”顾流光朝他伸手,“天要黑了,陪我看会儿星星吧。” 禾月将手覆了上去。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抹残阳,他们在这段遗憾与心愿编织成的梦境里,一同踏破黑暗,又从天光乍破,走到了日暮黄昏。 …… 这段路他们走了好久好久,最后的终点竟是一片海滩,顾流光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艘小船,载着他朝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驶去。 按理说海水无法倒映星空,但此处的水面极静,只有船划出的几缕涟漪。 “这是哪里?” 禾月坐在船边,仰脸看着无尽的星空,水天相连,令人不禁生出了几分翱于星际的错觉。 “现世中不存在的地方,”顾流光说,“玄冥曾经做出来哄他恋人的局,我很想带你去看一次,只可惜,随着他去世,局也不在了。” 禾月静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问:“这是你最后的心愿了,对吗?” 顾流光默默的垂眸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他默认了。 天边有星光划过,一道,两道,最终连成了一整片。 禾月的眼眸里映着浩瀚的星雨,明亮闪耀,悄然无声,又轰轰烈烈。 如同顾流光没能说出口的告别。 “我等你便是了,”他哽咽道,“为什么要做得像是……” 像是再也不会相见。 “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流光俯身拥住对方,“给我三个月,就三个月,不会让你多等。” 小船在静海中停了下来,二十一岁的禾月,于时光的尽头,仰脸吻了顾流光。 他们在光阴之外的落星里,相拥相吻。 这里是祁冽的特殊局,是虚无的幻想与愿望,是现世中不存在的地方。 但这里有顾流光,便成为了,禾月的真实。 涟漪微漾,却不扰满船的清梦。 “我信你。” 这一句,他说得坚定而认真。 流星落入了大海,只剩下一轮明月,皎皎当空。 顾流光又认真的看了他一会,才轻缓的叹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这是一句告白词。 同时,也是顾流光使用天赋之前的,暗号。 禁术·夺局。 *** 天地在这一刻骤然崩裂。 还处在地牢之中的白橘和安婉,慌慌忙忙的躲进了墙角,茫然的看着彼此,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00章 武库残骸中的柯枫,立刻将谈寂整个圈起来,单手扣着他的后脑,不由分说的固在了自己怀中。 谈寂不满的皱着眉,抖了一下腕子,又用命线替对方扫开了几块落石。 “顾king出手了,”柯枫圈着他说,“这些个由我们记忆所成的景象,应该都会塌掉。” “他是真有很大的把握,还是哄禾月的?”谈寂问。 “我也不清楚,这种禁术的记载非常少,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案例,而且,据实验方估算,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完美夺局,不受任何影响。”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反倒柯枫没忍住说:“不问是谁?” “已经猜到了。” 还能是谁,这种实验方认定,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向来都是寄托在他身上的。 “所以你是在学习吗?”柯枫问,“想学来对付谁?” 谈寂毫不掩饰的回答:“吴峰。” 对方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少爷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劝不住。 “夺局很危险,尤其是这种特殊局,原本存在于局中的规则,很可能会与原执棋者一同,攻击抢掠者。” “可我们几人,都已经破了自己所形成的规则,”谈寂问,“还有什么规则会攻击抢掠着?” “你忘了?还有祁冽。” 话音未落,仅剩断壁残垣的武库,彻底塌陷了。 两道金线一同射了出去,连锚点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随着两个身影飞掠向上,二人原本所处的地面,塌做了望不见底的深渊。 片刻之后,烟尘散去,所有由入局者记忆而成的景象,全都消失殆尽,终是露出了特殊局真实的模样。 四面八方袭来了枯木被烧焦的气味,土地皲裂出的缝隙中,翻涌着猩红的岩浆。 这里的一切都被烤得炙热滚烫,连空气都扭曲了起来,任何一滴水珠都无法幸存。 而该局原本的执棋者,此时正伏倒于一块黑色巨岩上,绑在手腕上的仪器,仍在锲而不舍的发出警告。 不知是使用不当,还是零件损坏的缘故,它此时的程序逻辑,已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警告!抢掠者……「过载警告」……入侵,姓名顾流光,编号……「您所载入的七情·欲·声欲未能响应」……3-13,天赋高危,请……「严重过载,强制关闭」……」 仪器又坚挺的“滋啦滋啦”了几声,显示屏上的光线才彻底熄灭。 刺耳的噪音惊醒了祁冽,他努力撑着自己想要爬起来,只可惜体力早已耗尽,挣扎了片刻,反而跌到了更靠近地面的位置。 脚边翻涌着腾腾热浪,仿佛不消多时,他便会葬身于缓缓上升的岩浆中。 这地狱一般的,却是他最为熟悉的景象。 是特殊局中欲望最原始的模样。 祁冽是个喜欢纵情肆欲的人。 喜欢将雇主给的钱肆意挥霍,喜欢与不同的漂亮女友约会开房,喜欢他人的吹捧,喜欢奢侈的食物,喜欢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除了景凌。 他生于实验方的园区之中,从有记忆以来,便认识对方。 对于他这个疯子而已,那种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的孩子,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园区里管理森严,八岁前唯一能做且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吸引同龄的景凌注意。 做点什么都可以,无论是往对方的饭盒里塞毛毛虫,还是装成小狗逗笑对方。 只要景凌是在看着他的。 可从八岁起,实验方就对他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实验和训练。 值得庆幸的是,他和景凌被分到了同一组。 但美中不足,这一组里还有第三个孩子,名叫顾流光。 很明显,比起他,景凌更喜欢顾流光。 祁冽从不觉得自己喜欢景凌,至少绝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他心中的爱情太过于轻易和肤浅,不像是对景凌那样,能够付出一切。 哪怕被人骂做疯狗也不所谓。 但景凌不要他了,他成了弃犬。 这都怪3-13! 强烈的恨意和杀欲用尽了祁冽最后的力气,无数只黑影般的人手从岩浆深处爬了出来,仿佛是自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一般。 那是属于特殊局真正的规则。 他一生都只是景凌的影子,却也不甘只是影子。 第一百零五章 ·为王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亡魂铺做旷野,白骨铸就高台。 焦木纵横九万里,不见碧落与黄泉。 祁冽撑着最后的力气,仰脸望向那高不可及的白骨阶台,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个画面。 景凌那天很少见的有些兴奋,手里捧着个崭新的仪器,朝着他和3-13喊道:“这是我爸爸新做的特殊局,里面关着人世间所有种类的欲望,研究员叔叔们一致认为,没有人能破这种的局。” 十一二岁的少年个子不算高,仰脸看向他时,笑得得意而自傲,使祁冽也忍不住勾起来嘴角。 可3-13却说:“没有绝对破不了的局。” 景凌的目光,就这么轻易的从他的身上挪走了。 “你打算怎么破?” “这得你先说说,里面是个怎样的局。” 景凌并未因对方的反驳而感到不满,认真讲解道:“爸爸说,这个局中的场景,会随着入局者的欲望而改变,但入局者们看到的,都只是回忆之中的虚影,破也无用,该局真正的内核,是入局者内心深处的欲望倒影,真正的规则,是每个人在这世间犯下的所有过错。” 第201章 回忆会追逐着你,所犯下的的任何过错,都逃不过命运神祇的眼睛。 “那我若是干干净净,问心无愧呢?”3-13问。 当时景凌是怎么回答的,祁冽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曾嗤笑说,干了这一行,有谁还会问心无愧呢? 脚边的黑影越堆越多,却始终挣扎于裂缝和岩浆深处,无法彻底脱身。 血红的日光照了下来,映着荒土上的白骨,投射出残破的过往。 他曾害过多少人,圈内的,圈外的,实验品或是普通人,亦有完全无辜,不相干的,从未招惹过自己的。 只要景凌的一个眼神,再可怜的目标,他都能下得去手。 可最后,第一个要杀他的人,居然是景凌。 论实验方的秘密,悬命线公司的这群人,知道的一点都不比自己少,论对实验方的忠诚,除了他祁冽,世界上根本找不到第二个。 凭什么说他是弃犬?他不甘心! 白骨高台是执棋者一生的过错,只有被亡魂原谅,才有可能拾级而上,触到最高处,那道象征着新生的悬命之线。 规则是自身的倒影,是另一个,沉溺于欲望中无法自拔的自己。 人要如何战胜自己? 纵使顾流光可以夺局,他也休想破局! *** 风也是滚烫的,浪一般,带着灼烧过后干涸的血腥气息,翻涌着几乎要将所有魂识淹没。 赤红的身影背着光,一步步踏于骨阶之上。 他行得极慢,却未被缝隙中挣扎着的亡魂所阻拦。 白骨垒起的阶梯并不平稳夯实,随着轻巧的步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犹如无辜者的悲鸣。 祁冽依旧伏于巨岩之上,不甘的死命摆弄着手中的仪器,试图强行将其重启。 哪怕毁掉仪器,哪怕被反噬而死,他也绝不希望看到顾流光成功破局。 可他的体力实在透支得太过,以至于连落在身边的人影都没能发现。 “别戳啦,人家局都夺成功了,”那人说,“你现在就是把这玩意扔进岩浆里,也单纯只能给在场诸位听个响。” 他吓得一哆嗦,险些真的将仪器扔进岩浆里,好在那人“好心”替他接了一把,另一只手则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给提了起来。 祁冽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了又痞又欠揍的笑容。 他娘的,blank1-1。 “啧,”对方不满的说道,“这幅马桶堵了似的表情,让我很难想要救你啊。” 祁冽强撑着骂道:“谁他娘的要你救了?!” 柯枫没打算真和疯狗计较,拎着他几个纵跃,便又跳回了原本所处的一片高地上。 “柯神还真把他捞回来了?”白橘蹲在断崖边伸手接了一把,“就这么放在地上会不会乱咬人?” 安婉也凑了过来,小声问:“要不给他捆起来?” “这破地方,哪来的绳子捆他?”柯枫无奈。 只有谈寂无所谓的说道:“扔角落里就行,我看着,之前被小莲咬过之后,安全起见,医生给我打了狂犬疫苗和破伤风。” 祁冽原本便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听几人一唱一和说得有板有眼,气得两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咦?”白橘凑了过去,“他……” “小心!” 黑影迎面袭来,安婉厉声喊着,同柯枫一左一右将白橘拉退了好几步。 谈寂回身抖了一下手腕,金色的命线立刻绕了上去,当即将那个与白橘长相颇为相似的黑影,绞灭在了原地。 白橘被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的问:“什……什么东西?” 安婉刚想上前,就被谈寂又挡了一下,属于她的黑影尚未成型,便已被命线绞杀。 “规则,”谈寂边缚住属于自己的黑影边答,“祁冽昏过去之后,这个局,应该就完全属于顾流光了。” 规则是入局者所产生的欲望,但几人早已放下了曾经追逐着自己的过往,故而所成的黑影,也不会太强。 昏迷中的祁冽被塞进了角落里,四人与断崖边缘而立,禾月则独自站在更高一些的地方,远远的凝望着骨阶之上的顾流光。 青年的背影劲瘦挺拔,纵使脚下时有摇晃,也从未停下坚定的步伐。 “我们就这么看着吗?”安婉低声问,“能不能去帮帮他?” 柯枫轻摇了一下头说:“帮不了,骨阶应该只承得住一个魂识的重量,何况我们触不到规则,去了也是添乱。” 白橘奇怪的问:“我们都在虚相里重破过一次自己的局了,属于自己的规则,不应该都像是刚刚那三个一样,纸糊的,一捅就破吗?” “我们三个的是,”谈寂理了一下手腕上的命线,朝柯枫身边退了半步,略弓着身子,做出了抵御攻击般的姿势,“但他俩却有些不同。” 血红的日光之下,属于柯枫的影子,一点点脱离了原本的位置,从焦土与白骨之上,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 斩马刀携着黑雾,与高大的暗影一同,斩开了风中的热浪。 柯枫侧身让了一下,给跃至身前的谈寂腾出了一些空间。 “你退到后面去,”谈寂头也不回的说,“我能解决它。” “那怎么行?”柯枫朝更高的岩石上锚出了命线,揽着谈寂躲开面前的攻击,“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影子打自己的男朋友?” 第202章 谈寂借着这个闪身的姿势,扬起命线试图缚住对方,那暗影却比想象中聪明得多,甚至预判了他的动作。 白橘拉着安婉退到了角落里,小声嘀咕:“为什么柯神的影子会这么强?他当年破局不是据说非常轻易吗?” 安婉虽身手不如几人,理论知识却十分扎实,猜测道:“也许他心里,依旧对当年成局的那件事情,保持着无法抵抗的欲望。” “啊?”白橘猫猫问号。 柯枫虽无法触摸命线和规则,一手抓钩枪却使得出神入化,揽着谈寂避开了好几次攻击,还能分心去听安婉和白橘的对话。 当年在武库中,他想要保护0号小少爷,想要救下另一个空间中的所有人,哪怕以身为界。 如今血契仍在,他心亦然。 更何况当年的小少爷如今已长大,成了于他而言,更为重要的人。 他可以轻易破局,却无法抵抗对谈寂的渴望。 顾流光对禾月也是一样。 *** 白骨堆砌的阶台极长,蜿蜒于最高的巨岩之上,一段隐于山体,一段嵌于岩壁,半阴半阳。 顾流光缓步行至阳面,才刚探出身子,红日下的暗影,便急不可耐的挣脱了地面。 他像是早有察觉,也心知不敌对方,并未出手与之缠抖,侧身避开一击后,便猛得加快速度,朝高台上跑去。 暗影紧追不舍,骨阶摇摇晃晃。 快到了,通往顶峰的路,不过百阶。 那暗影却是有思维一般的,不断阻拦着他的脚步。 “不是说舍不得他吗?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它笑着开口,声音竟同顾流光一模一样。 顾流光挣开了对方的束缚,没跑两步,便再一次被缠住。 “你就不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问,“或者他不想等了,爱上了别的人?” “你就那么自信吗?” “你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除了这张脸,他还能喜欢你哪里?” “你不过是个莽夫而已,哪里称得上king?” …… 责问铺天盖地而来,顾流光轻闭上了一下眼,呼吸微抖,一时间竟有些挣不开欲望的束缚。 他舍不得,放不下,不敢承诺,也并不自信。 他想回头。 暗影是规则,而这里的规则,其实便是另一个自己。 那些问题,也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自己心中。 “流光,”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温润的声音轻声说道,“别回头。” 顾流光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追逐着他的暗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边一个清瘦熟悉的轮廓。 也是暗影,却是属于禾月的。 “你是怎么……你!” 纤瘦的暗影身后连着十道细细密密的傀儡丝线,牵得极远,绕过巨岩,看不到尽头。 但顾流光知道,丝线的尽头,是禾月生生剥离了属于自己的欲望之影,操控其为他驱开心魔,送了他最后一程。 “很疼吧?” 很疼,就像是强行撕开了自己的魂识。 丝线轻颤着,但被操控的暗影却说:“没关系,为了你很值得,你……快走吧。” “陪我一起上去,好吗?” 由于天赋卓越,顾流光作为弈者的十几年里,触摸,攻击,杀死过数不清的规则。 却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会主动牵起规则暗影的手,和对方并肩走在命运的抉择点上。 只因暗影来自禾月,是对方魂识的一部分。 百来步骨阶走得再慢也终归到头,高台之上,顾流光无言的看着对方,星眸被不舍填满。 倒是禾月笑着说:“去吧,流光,去那高台上,握住命线的线。”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非你不可。” “我喜欢你的每一点,因为它们都是你。” “并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你能照顾和保护我。” “你勇敢,坚定,善良,你并不鲁莽……” “流光,我为你加冕为王。” 高台之上的金雾倾泻而出,不过转瞬,便笼住了脚下的巨岩。 落到地上时,岩浆退却,亡灵不再挣扎,白骨之上,竟开出了纤弱的花。 干裂的泥土开始愈合,风不再灼热,血色的天空也逐渐蔚蓝。 夺局者干干净净,光风霁月,命运之神愿意赦免他。 顾流光抬手,高台之上的悬命之线主动没入了手腕之中,却未急于破局。 而是轻吻了一下,那道纤瘦的轮廓。 等我。 第一百零六章 ·中暑 金尘散尽,世界轰然坍塌。 巨岩碎裂成无数石块,由下至上,以极快的速度向深渊中瓦解。 欲望与阴谋被深埋于谷底,陆离的光阴闪烁后又熄灭。 傀儡丝线的尽头,禾月在剧痛中脱力松开了双手,属于自己的某一部分魂识,才堪堪追着悬命之线的连接,回到了现世之中。 “嘣——” 他于公司后院传来的爆炸声中惊醒,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立刻翻身去看躺在双人床另一侧的恋人。 “流光?!”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轻抬起手臂,虚握了一下他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房间里没有开灯,禾月低头看去,顾流光的睡衣依旧习惯性的卷到手肘,内侧皮肤上的朱红符文全部浮现了出来,于黑暗之中,盈盈发亮。 第203章 他反手握住了对方,才看到手腕上,有一缕极短的金线,沿着符文的方向,以缓慢到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朝心脏的方向生长。 命线的修复,应是从他破局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禾月静静的守了他一会,直到顾流光不再做出任何回应,才起身朝门外跑去。 他本意是去医疗区找值班医生,检查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却不曾想,员工宿舍区的走廊上已经堆满了人。 两名推着抢救床的医生见他开了门,便不由分说的朝套间卧室里跑去,禾月茫然的站在门外,听着远处单间宿舍的走廊里,传过来的急促拍门声。 “谈寂!开门!” 柯枫原本的黑色睡衣依旧完好的穿在身上,身上也并没有出现太多的伤口,胸前却被溅上了好几道血迹,一头微卷的黑发被汗浸得透湿,双目熬的血红,依旧不知疲倦的拍着谈寂房间的门。 公司的安保措施做得极好,电子门锁无法从外部暴力打开,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答。 最后是安婉用权限打开了备用钥匙库,又光着脚从五楼狂奔下来,房门才得以打开。 单间宿舍里黑漆漆的,柯枫第一个冲进去,看到了倒在床边的谈寂。 在局中,柯枫的暗影刚出现时,他便看出,小少爷并不打算绞杀对方。 大抵是因为放不下的欲望,也是魂识的一部分,谈寂舍不得伤了柯枫。 在顾流光破局的那一瞬,即将消散的暗影忽地暴起,而谈寂就像早已预料好的那般,甩出命线,用身体替他挡了最后一击。 从被祁冽拉入局中到现在,他的小少爷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点东西。 透支的体能消耗和剧烈的运动,以及炎热的环境,使得谈寂刚出局便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他应该是打算自己起身出门的,才会倒在床边,血迹在身下的地毯上晕开了一片。 紧随其后的医生拍开了房间的灯,将谈寂转移到了抢救床上,他从肩膀到背部,被暗影手持的斩马刀砍出了极深的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但也并不会致命。 反倒真正令医生紧张的,是他此时的身体状况。 “重度中暑,快,给予降温!” 抢救床上昏迷中的谈寂皮肤赤红,干燥滚烫,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的痉挛着,柯枫不得不强行将其握住,以便医生迅速打开静脉通道。 深夜的走廊被焦急所填满,两张抢救床一前一后推入电梯中,柯枫一路推着床,完全不顾自己已然二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 …… 医疗区的灯亮了一整夜,直到天微亮时,来换班的医生才将谈寂送入了普通病房。 而并未受伤的顾流光被推入了特殊观察间里,由禾月全程陪护。 安婉洗了把脸,打算将情况通知给风鸣和傅予青,在楼梯间险些撞上通宵完打游戏回来的可可,干脆使唤其点了好几分早饭外卖。 白橘自出局之后便不知所踪,直到外卖送来时才出现,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吓!”精力旺盛的可可正炫着早饭,被白橘的新造型吓了一跳,“这谁啊?!” “祁冽……”安婉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把他弄成这样了?” 白橘无辜的回答说:“不是我弄的,他一出局那仪器就自爆了,这小子还挣扎着想跑,差点掉护城河里,还是我把他给拽上来的,你也知道我超怕水的。” 原本还在装死的祁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宁可被冲到海里去,也不想被这群人抓住。 说罢白橘便将对方扔进了单人沙发里,等着风鸣回来定夺,可可端着碗牛肉面边吃边研究。 面前这个满脸颓废的人,和资料上那个邪笑着的疯狗完全不同,衣衫脏乱破烂不说,左手被仪器炸得血肉模糊,断裂的指骨从破损的皮肤中戳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不仅沾着血污,还有一个红肿的拖鞋印子。 看起来非常下饭。 “还有空闲着的医生吗?”白橘问。 安婉茫然的抬头。 “给简单他处理一下,别死了就行,我们是正经公司,要有人道主义,不能使用私刑。” 这话你倒是等他脸上的鞋印消了再说啊!可可心想。 *** 等谈寂再次醒来时,已是当晚八点多钟了,病房里的灯光被调到了最暗,暖气也比平时开得要低,医生不在,柯枫却趴在床尾,睡得正香。 他无意吵醒对方,但身体的虚脱感和强烈的晕眩,迅速侵占了全部的感知。 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背后的伤口也疼得难以忽视。 挺难受的,谈寂侧身躺在病床上默默地想着,其他接单的弈者,应该不会每次出局都把自己搞成这样。 病房的门被无声的推开了,安婉提着一份外卖打算送进来,一抬头便和谈寂对上了目光。 “别……” 他本打算以唇语告知来者,不要吵醒柯枫,熟睡中的柯枫,却如同一头感知到领地里有人进入的狼王一般,皱着眉挣开了双眼。 门口的安婉尴尬的笑了一下,放下外卖迅速溜走了。 只剩下柯枫皱着眉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明明是句实话,谈寂却说得有些心虚。 柯枫撑着床起身,边拆外卖边解释说:“医生预计你明天醒,所以我才睡了一会,也没准备晚饭,你先凑合着垫两口,想吃什么尽管说。” 第204章 “什么也不想吃,”谈寂哑着嗓子说,“给我喝点冰水就行。” 柯枫自然不可能依着他的少爷脾气,搂着喂了几口汤下去,说道:“知道你反胃,但算上在局中的时间,你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吃过一口东西了。” 冬瓜排骨汤炖得恰到好处,口感鲜而不腻,谈寂被迫喝了几口,反倒舒服了一些,便又问:“其他人都还好吗?” “多少都有点轻度中暑,没什么大碍,”柯枫边喂边说,“顾king的状态比我们想象中要好,说不定真能在半年内醒来,祁冽被白橘抓回来关在了特殊病房里,死不了,不过手被自爆的仪器炸废,那个局也彻底不存在了。” 谈寂认真的听他说完,才轻点了一下头。 失去了特殊局的祁冽,就完完全全沦为了弃犬,若不是被白橘抓回来,关在悬命线公司中,说不定已经被景凌的人灭了口。 至于那个特殊局,虽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关于实验方的线索,却使谈寂记起了,十二岁的那场事故里,发生的一切。 原来他和柯枫早该相识,只是命运兜兜转转,不该错过的,总会再重逢。 无所谓柯枫在公司门口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出于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还是悬命之线上染着的那一抹血痕,毕竟如今,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那份契约。 “那你呢?”谈寂问,“你也在极端炎热的环境下,进行了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柯枫夹着一块排骨,正准备哄他吃,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一下,垂着眸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怒火。 他舍不得吼对方,却又着实是又气又心疼,只能笑着质问说:“刀都让你挡了,我能有什么事?” 那一刀谈寂应该是早已预判到了,躲不开,挡不住,便挣开柯枫主动迎了上去。 暗影是柯枫魂识的一部分,也许自己并不是最了解自己的,但谈寂同他在训练室里交手过无数次,早已熟悉了他的每招每式。 才会先他一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你预判了它的招式,才会推开我,避开要害,用自己的肩背去挡,对不对?” “嗯。” 谈寂点了一下头,直视着那双因为疲倦和生气而微红的眸子,轻声道:“换做是你,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谈寂打断他问,“你想说是你追的我,所以替我受伤理所应当?柯枫,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没有谁喜欢的多,谁喜欢的少。” 都说瞳色浅,会显得有些无情,神明大人有双琥珀色的眸子,平日里不笑不怒,漂亮精致得如同宝石,昂贵但冰冷。 却在此时,凝视着他所爱的人,倔强,坚持,深情,且坦诚。 柯枫无言的看了对方好一会,才倾身落下了一个旖旎而温柔的长吻。 “下次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至少先和我商量一下,不然……” 谈寂舔了一下嘴角,低声问:“不然怎么?” “不然,”柯枫贴在他耳边,威胁得真情实感,“就把你干得三天都下不了床。” 谈寂愣了一下,虽然作死不对,但他莫名有点期待。 第一百零七章 ·西瓜 大年初六晚上十点零七分,当大家还都沉浸于新年的热闹与喜庆中时,一家即将关门的水果店,迎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 “老板等等,等等再关门!” 水果店老板一手拉着卷帘门,茫然的看着一胖一瘦两个身影,从马路对面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大声朝他嚷。 “你店里有西瓜卖吗?!” 好家伙,大半夜的,零下十几度吃西瓜。 不过送上门的生意谁还能往外推,老板点了点头,重新按亮店内的灯光,引着二人挑起了瓜。 只听那个矮矮的小胖墩问:“你这消息能靠谱不?他堂堂柯神,干嘛要突然在朋友圈里,高价悬赏一个小小的西瓜?” 瘦高的那个说:“消息是我那个在悬命线公司做线人的前辈给的,保真!” 小胖墩拿着西瓜拍了拍,仍不相信的问:“这大半夜的,要个西瓜能有啥用?” “你这脑子,万一是拿来哄媳妇儿的呢,”高个说,“我听人说啊,怀孕的时候,会突然想吃个什么东西,吃不着绝不罢休。” 水果店的老板也是个热心肠,接话道:“可不是,我弟妹怀孕那会儿,偷喝了两瓶洗手液,把家里人吓的哟。” “但柯神不是还没成家嘛……”小胖墩抱着个西瓜嘀咕,“难不成道上说他玩得花,真没冤枉他?” 老板急着关门回家,见他挑好了,赶忙问:“就要这个啦?” “不,”小胖墩大手一挥,“除了这个,其他的全要了!” 老板:“?” 谁家媳妇这么能吃? *** “阿嚏——” 侧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谈寂,突然偏开脸,小小的打了一个喷嚏。 柯枫立刻凑了过去,轻声问:“冷?我把暖气开高点?” “不冷,”谈寂伸手轻勾了一下对方的手指,“鼻子突然有点痒。” 介于这位少爷压根照顾不好自己,柯枫俯身用额头抵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确认体温确如他所说的,不冷也不热,才松了口气。 第205章 “蓝白说西瓜已经在路上了,”柯枫说,“应该很快就能到。” 谈寂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重度中暑会使得身体感到恶心和反胃,他被哄着吃了几口排骨以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柯枫没办法,问他愿意吃什么,他就随口说了西瓜。 谁知道对方真的会大半夜重金悬赏一个西瓜。 若是现在再解释自己不过随口一说,不但太驳柯枫面子,还枉了对方一番心意,于是谈寂只问:“蓝白是谁?” “公司安排在祁冽身边的线人,”柯枫解释道,“既然祁冽被抓住,他也终于能回归公司了。”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这取名方式,不用问,无疑也是狂蝶的学生。 病房的门被轻扣了两声,柯枫被谈寂勾着手指,也懒得起身,道了句:“进。” 门外小心翼翼的探进来了一个脑袋。 不算高,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一双杏核眼又天真又单纯。 “柯神,您要的东西给送来了。” “辛苦,”柯枫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便是蓝白。” 谈寂因为背部的伤口,不得不一直侧身躺在病床上,没有输液的右手轻勾着柯枫,额头也抵在对方的手背上,显得很是亲密。 蓝白不太敢进来打扰,但他身后那对活宝却显得非常兴奋。 “大公司果然牛叉,还专门设有这么大一片医疗区,”胖墩小声嘀咕,“不过我听说孕妇不能吃太多西瓜。” 谈寂:“?” 另一个声音说:“你推得小心一点,左边那个要滚下去了。” 柯枫:“?” 原本扶着门把手的蓝白,被身后“骨碌碌”驶来的板车拱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撞进了病房里,房门大敞开,露出了身后一板车的西瓜,和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 房里房外的人都愣了一下,柯枫茫然的看了看蓝白,又看了看西瓜,而活宝们的目光都落在了病床上。 床上侧躺着的美人皮肤白皙,留着一头栗色短发,脸贴着柯神的手背,好不亲昵,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锋利而漂亮,若忽视掉有点凶的表情,应该能称得上是眉眼如画。 不过……这应该是个男人吧? 蓝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边挡住活宝们的视线,边解释说:“抱歉,柯神,他俩刚入行,不懂规矩,您别计较。” 柯枫低笑了一声,起身从堆堆起来的西瓜山里,挑了个纹路最漂亮鲜艳的,便领着三人朝病房外走去。 “别打扰他休息,想要什么报酬,我们去大厅谈。” 蓝白轻轻带上房门,车轮又“骨碌碌”的滚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小胖墩雀跃的说着:“我们想加入悬命线公司。” 高个踩了他一脚,紧张的解释说:“他的意思是,希望悬命线公司,可以给我们一次入职测试的机会。” 柯枫边按电梯边说:“入职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不过看在你们大半夜这么努力的份上,可以破例给二位一次机会,在公司排的单子里,任选一个四轮以内的局进行入职测试,我会找人带你俩,但我自己去不了。” 胖墩傻兮兮的追问:“柯神有别的事要忙?” 高个没好气的怼道:“人家媳妇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说完他又突然意识到,病床上躺着的是个漂亮男人,这么称呼人家似乎不太礼貌。 好在柯枫并未介意。 深夜的公司大厅灯火通明,安婉提着一堆外卖盒从楼梯上下来,远远看到了一车西瓜,毫无美女包袱的飞扑了过来。 “哪来的这么多西瓜,卖我一个吧!中暑过后真的超级想吃!” 柯枫往一旁让了让,轻描淡写的说道:“随便拿,不要钱,帮个小忙就行。” 安婉快乐的挑走了一个瓜,冲进厨房将其一分为二,用勺子挖着边吃边问跟过来的柯枫:“说吧,什么忙?” “带那两只猹过一次入职测试,”柯枫洗干净了那个看起来最甜的西瓜,又从橱柜里翻出了生椰乳和西米,挖出西瓜果肉放进榨汁机中,“对你而言应该很轻松吧。” 安婉捧着西瓜张大了嘴:“这是小忙?” 榨汁机“嗡嗡”作响,小奶锅里的西米也很快就煮好了,柯枫边舀出来用纯净水过凉边回答说:“反正那些单子迟早要完成,你不愿意我就让黑喵一个人去了。” “去,我去还不行吗,”安婉痛心疾首道,“这是我吃过最贵的西瓜了。” 等到柯枫端着一碗切得大小正好的西瓜块,和一杯西瓜椰椰走出厨房时,安婉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不希望,她和他们一同去追查关于吴峰的事情,才特地找的借口。 如果说顾流光的温柔,是他骨子里与身俱来的浪漫,那么柯枫的温柔,更像是自己在风雪中走了太久,才会在意身边每一个人的冷暖。 医疗区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柯枫朝躺在床上的美人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笑道:“知道你也没那么想吃西瓜,但如果是冰镇的西瓜椰椰西米露呢?”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一下。 *** 一车西瓜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冬里。 哪怕公司里有暖气加成,初八下午从外地赶回来的风鸣,还是成功在大厅的角落里,发现了没吃完的瓜。 第206章 虽然非常疑惑,但他还是朝躺在沙发上看剧的安婉问道:“柯枫呢?” 安婉头也不抬的答曰:“整个公司的弈者,除了我之外,全在医疗区。” 风鸣低低的应了一声,沉着脸按下电梯,留下安婉一头问号的继续看门。 医疗区走廊里,柯枫正一脸无奈的盯着紧闭的房门,身后的电梯门“叮”了一声,他便下意识的回过了头。 “风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查到了一些东西,”风鸣斟酌了一下用词,“予青他……不太高兴。” “所以你就一个人回来啦?”柯枫皱眉,“和他吵架了?” 说到这个风鸣非常不爽的摸了一下口袋,又想起医疗区禁烟,烦躁道:“不算,但林家在现世中的那个武库被毁,的确和傅家有关,他留在那边继续调查,我先回来会会祁冽。” 柯枫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边回消息边说:“白橘威逼利诱他两天了,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白橘那水平,”风鸣嗤笑,“把蓝白调回来,晚上陪我演个大的。” “蓝白啊,”柯枫看了眼走廊尽头,“这会在特殊观察间,陪小实习生吃西瓜呢。” 风鸣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抬腿欲走,又被拦了一下。 柯枫给他看了一段聊天记录。 傅狐狸:[风鸣回总公司了?] 妄求世上仙:[你不知道?] 傅狐狸:[行了,我知道了。] 妄求世上仙:[……] “还说你俩没吵架,”柯枫说,“回总公司都没和人家说一声?” 风鸣被当场拆穿,有点拉不下面子,怼道:“你不也一样被赶到走廊里来了。” “谁说的,”柯枫收了手机,继续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医生在换药,他不肯让我看而已。” “你俩都这关系了,换药不让看?”风鸣不信。 柯枫低叹了一口:“他替我挡的,伤口太深了,怕我看了难受。” 风鸣“草”了一声,扭头就走,何苦来着,非要嘴欠,吃了一嘴狗粮。 第一百零八章 ·条件 今天特殊病房里的气氛,和往日的安静温暖略有不同。 大年初八的商业街热闹非凡,纷飞的雪花也挡不住人们逛街的喜悦,哪怕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 可惜市井的繁华祁冽暂时无法体会,走廊尽头的单独门禁被值班医生打开,金属摩擦的声响里,夹杂着风鸣的怒斥。 “公司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偷情报的?!要不是0号实验品天赋卓越,他们六个都得死在里面!我这公司也不用开了!” 另一个声音含含糊糊的,不知是心虚,还是单纯脸被打肿了,回答说:“我加入悬命线公司,单纯只是追随狂蝶,可他死了三年,公司竟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要我怎么衷心于你们?” 风鸣气得语气都提高了八个度:“所以你就和谋害他的仇人串通一气?!” “没人能证明狞猫是谁的人吧,”蓝白被风鸣拎着衣领,他矮了对方近二十厘米,不得不踮着脚尖,却依旧反驳说,“狂蝶出事后没多久,他也死在了局中,说不准就是玄冥看狂蝶势力太盛,才借狞猫的手害死了他!” “你这意思,是觉得我们设计杀了狂蝶?” 蓝白双目赤红,身体因愤怒而颤抖着,喊道:“不然呢?!不然他出事的那个局,为什么不能激活天赋·涅槃?!” 特殊病房的门被风鸣一脚踹开,被好好“安置”在病床上的祁冽,淡漠的抬了一下头,正好看见了被当做垃圾扔进来的同伙。 那张可爱的娃娃脸肿起来了大半边,衣服也在推搡中被撕扯得脏乱不堪,裸露的皮肤上明显有被拷打过的痕迹,从地上爬起来后,还朝垃圾桶里吐了一口血沫。 祁冽凉丝丝的嘲笑道:“你不是向来看不起悬命线公司,说它就是个牛郎会所吗?怎么也被抓了?” “托你的福,”蓝白没好气的找了张椅子坐下,他的双手被反捆在了身后,腿倒是还能动弹,“显摆了那么久特殊局,最后居然被一个小白脸给夺了,还有那个传说中的0号神明,明摆长了张被男人压的脸,你居然打不过?” 公司的监控室里,非得来旁听吃瓜的谈寂,没忍住捏了一下右手指骨,发出了极轻的一声脆响。 禾月则是目瞪口呆的看向面色平静的风鸣,里面那个,真是几个小时前,还一口一个敬称,安慰他顾king一定能挺过来的蓝白吗? 柯枫低笑了一声,解释说:“这小子也是个影帝,演得好不说,还特别喜欢临场发挥,有时候甚至都不敢确定,他究竟哪一面才是演的,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别的不论,他对狂蝶绝对忠心耿耿。”白橘捧着半个西瓜说。 监控中,祁冽的脸上沉了下来,咬牙道:“你可没说过他的天赋这么强,能往局中拉了五个人,这个特殊局本就是设计来单拉一人入局的,仪器严重过载,我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 “奇迹什么?不是柯枫那个头牌救了你的狗命吗?”蓝白嗤笑,“能力这么弱,难怪景凌不要你了。”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祁冽,挣扎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床沿边的束缚带被绷得吱呀作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第207章 “你是挺厉害的,才能替仇人偷回来这么多情报,想不到吧,狞猫不仅是吴峰的人,而且至今还活得好好的,死在局中不过是他们设计好的金蝉脱壳,人家现在正躲在a国的b岛上和妹子快活呢!” 蓝白愣了一瞬,随即挣开了原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的绳索,快步冲上前去,以双手死死地掐住祁冽的脖子,生生将其按倒在病床上。 力气之大,使得整张床都向下陷了几分,祁冽本就被束缚在其中,难以挣扎,脸色很快便苍白且发紫起来。 柯枫低骂了一声,第一个冲出了监控室,风鸣紧随其后,剩下安婉嘀嘀咕咕:“咱公司的头牌居然不是傅总?” 白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捧着西瓜按下了电梯。 谈寂因为受伤不宜活动,跟禾月一起走在了最后面,只听对方小小声问:“蓝白身上的那些伤,真是老板打的?” “哪能啊,”安婉笑着说,“我拿口红和眼影画的,像吧!” “至于脸上肿起来的那片,”白橘边出电梯边接话,“是他自己打的,嘶,别看他成天一副低调憨厚的模样,动起手来比谁都狠。” 禾月张大了嘴。 四人慢悠悠的走进特殊病房,就见蓝白被柯枫按在了椅子,单手掩面平复着情绪,而病床边围着几个医生,正在检查祁冽的死活。 风鸣站在窗边不知在给谁打电话,低声问着关于b岛的细节。 柯枫确认蓝白平静下来之后,便走到刚进门的谈寂身边,避开伤口将对方轻拉进怀里。 “放松一点,背别绷那么直,不疼吗?” “习惯了,”谈寂倒也没让开,靠着他问,“你们打算去b岛查狞猫的事情?” “嗯,”柯枫点了点头,“吴峰这些年也躲在a国,线人一直没能找到其藏身之处,风哥猜测,也许也在b岛。” “我也去。” 柯枫早猜到对方这么说,并未阻拦,只笑问道:“小少爷,出过国吗?” “没有,”谈寂坦诚的摇了一下头,“你出过?” “有段时间很喜欢旅游,大概是三四年前吧,”柯枫说,“不接单的时候,就满世界飞,跳伞、深潜、攀岩、登顶雪山、穿越沙漠,都尝试过。” 不是为了欣赏人文风光,也不是为了体验自然生态,单纯的在挑战着人类的极限,似乎只有最接近于死亡的边缘,才最能感受到自己还活在世间。 谈寂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三四年前,应当是眠岚刚去世那会儿。 那时的柯枫,大抵是觉得选了这条荆棘遍野的路,难以善终,才会在还活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尽可能的去体验这世间的一切罢。 他仿佛能从这一笔带过的回答中,看到那个二十一二岁,轻狂无畏,又向死而生的柯枫。 “听起来很不错,”谈寂轻笑了一声,“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有兴趣带我再体验一次吗?” 柯枫怔了一下。 这个小少爷,想做什么事情,要什么东西,向来都有着他自己的主意,基本上不和他人商量,更别说约人去做什么工作之外的事情。 顶多是和他一起点份双人外卖,或者约禾月打打游戏。 至于出门买东西,办事情,向来都是只发信息告知柯枫一声。 他虽然喜欢粘着谈寂,但也给足了对方私人空间,以免对方会感到束缚和不自在。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少爷主动提出了想和他一起,去做这些并没有具体目的和意义的事情。 单纯的,去一同体验和分享余生。 柯枫于实验方的余党交手了九年,从未像这一刻那样,迫切地希望与他们做一个了结。 谈寂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他的回答,倒也没不高兴,奇怪的扭头看了一眼,问:“不愿意?” “怎么会,”柯枫朝他笑道,“有点惊讶罢了,我乐意至极。” *** 等风鸣打完了长达二十多分钟的电话,装死的祁冽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也知自己在暴怒的状态下说漏了嘴,暗自思量了一会,干脆同风鸣谈起了条件。 “我可以告诉你们吴峰的藏身之处,但有三个条件。” “你说。”风鸣轻描淡写道。 “其一,你们不能偷偷弄死我,”祁冽边说边瞄着椅子里的蓝白,看上去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也不能把我和他关在同一个房间。” “放心,我们是弈者公司,不是杀手公司,”柯枫嗤笑道,“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把誓言当做是放屁,对普通人都能下得去手。” 祁冽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其二,你们要复仇我可以理解,但不能伤害景凌。” 安婉一头问号:“他要杀你诶大哥,你还这么护着他?” “狗是这样的,”蓝白虽平静了下来,但依旧对他充满了嫌弃,“舔狗就更是如此了。” “总比好过你这个墙头草!被仇人利用!”祁冽一说起这个话题便控制不住情绪,又挣扎着朝他嚷了起来,“蠢成这样可真丢狂蝶的脸!” 柯枫手疾眼快的将试图起身的蓝白按了回去,低语道:“你若真把他掐死了,狂蝶说不定能被你气活。” 蓝白静了几秒,又看了眼病床上疯疯癫癫的祁冽,说道:“抱歉,柯枫,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作为线人属实失职,我愿意自罚半年工资,扣光年终奖和年假,再给公司扫一个月厕所。” 第208章 “休想抢保洁阿姨的饭碗,”柯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扣什么工资,你这几年在外面风吹雨打的,也压根没回来领过工资,财务部那边,都还给你记着呢。” 祁冽看了看蓝白,又看了看柯枫,二人一副好哥们好战友的模样,完全没了半个多小时前,风鸣将人扔进病房里来时的那种剑拔弩张。 “你们!你们演我!” 床被挣得吱呀摇晃,祁冽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朋克长发,赤红的双目如同恶鬼一般,癫狂的扯动着手上的束缚带,牙齿咬磨出了骇人的响声。 柯枫却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道:“人家演技好怎么了,别挣啦,这东西狼都捆得住,绑你一条舔狗还不绰绰有余。” 祁冽还欲再骂,被心情本就不好的风鸣单手按回了床上。 “说你的第三个条件,或者被推一针镇定剂,选一个。” 恶鬼般的双目从屋中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谈寂的身上,那声音也如同被岩浆灼伤过,沙哑似地狱深处的诅咒。 他说:“杀了吴峰,只有神明能够,在局中杀了吴峰。” 第一百零九章 ·合同 “杀吴峰?”安婉小小声嘀咕,“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景家和吴峰只是合作关系,”蓝白揉着脸解释说,“感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或者说,双方都在很早以前,就要弄死对方吞并势力了。” 禾月找医生要了个冰袋递给蓝白,他这几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医疗区里,已经和医生护工们很熟悉了。 蓝白认真的和他道了谢,才继续说道:“如今景凌的父亲意外身亡,景凌在国外的势力也急转直下,才会如此急于杀舔狗灭口。” 祁冽刚欲叫骂,便被白橘一西瓜皮塞入口中,凶恶的目光配上鼓起的腮帮子,又狼狈又可笑。 风鸣和柯枫本就打算追去a国,阻止吴峰的恶行,却在面对这个条件时,都表示了拒绝。 “虽然我们一直在协助警方追捕吴峰,但弈者并不具有审判他人的权利,”风鸣说,“我顶多答应你,把他带回国内,接受应有的惩罚。” 柯枫也点了点头说:“就算万不得已,要同吴峰拼出个你死我活,也不可能脏了小少爷的手。” 谈寂原本就倚在他怀中,闻言扭脸看了一眼,被亲了一下额头。 单身舔狗看不得这种亲密的画面,“呸”的一声吐了西瓜皮,骂道:“假清高什么?九年前的事故,不正是你家小少爷动的手吗?” 这话若放到几个月前,谈寂兴许还会不高兴一阵,如今在特殊局中,想起了关于那场浩劫的全部经过,便只当对方是在放屁了。 同时也证实了,哪怕是通过特殊仪器入局的执棋者,也并不能知晓局中所发生的一切。 “少废话,”小少爷不介意,但柯枫却相当不满,皱眉道,“要么说出吴峰具体的藏身之处,要么我们把你送回b岛,生是景凌的舔狗,死也是景凌的死舔狗。” 不得不说,有些舔狗还是非常惜命的,当即便躺回了床上,条件也做出了退让。 “吴峰被判刑之前,悬命线公司必须保护我的生命安全,”祁冽说,“给我写份合同,你们公司内部全部高层签字通过,我再告诉风鸣具体地址。” “别得寸进尺,只可能我跟风哥给你签,最多再加个安婉,”柯枫难得有些不耐烦,“傅总在外地回不来,至于顾king的签名,你也配?” 顾流光的身体状况向来是公司机密的一部分,圈中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受过重伤,至于伤在何处,具体恢复情况,除了内部人员基本没人清楚。 这次也是一样,只在对外公告中,简短的提及了顾流光近几月将接受特殊治疗,暂停接单。 按理说风鸣作为公司老板,又是圈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单人签字便已足够,祁冽要求全部高层签字通过,无非是在试探顾流光的情况。 果不其然,听完柯枫的回答,祁冽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是已经死了,还是彻底醒不过来,成了活死人?” 所有人的脸色一瞬间都沉了下来。 只有祁冽还喋喋不休道:“禾月,虽然景凌一直不许我碰你,但他如今躲在国外,管不了这么远,你与其守着个活死人,不如陪我快活快活?” 病房里静了十来秒,禾月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捏着拳头低声问道:“柯神……” “你在公司的身份是实习生,并未晋升为正式弈者,因此也从未起誓,尚且还属于圈外的普通人,”柯枫飞快的说完,边揽着谈寂往外走,边掌心向上,朝他比了手势,“请!” 蓝白也紧跟着溜了出来,安婉推走了还在吃瓜的白橘,风鸣走在最后面,好心的掩上了病房的门。 门禁开启的提示淹没在了不远处的惨叫声中,几位公司高层却仿佛聋了一般,面色如常的朝楼下走去。 只有刚和小实习生认识的蓝白小小声说:“好凶残,果然人不可貌相。” 谈寂心说你也挺不可貌相的。 身后的风鸣同柯枫商量说:“合同我明天就拟出来,拿到具体地址后,安排休整一个月,就出发?” 柯枫看了一眼谈寂,见对方没有异议,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养好伤口,便点了点头。 “怎么去,同警局合作还是……” 第209章 “私人飞机吧,”风鸣说,“警局那边我去申请。” 如果柯枫没记错的话,那架飞机是傅总私人财产。 吵了架还在刷人家的卡,他风哥可真行。 *** 合同在第二天上午成功被拟了出来,上面只有柯枫龙飞凤舞的签名,和冰冷生硬的公司印章。 祁冽对此基本没什么意见,鼻青脸肿的签完了字,便再次倒进病床中装死去了。 柯枫收起合同出来,看到了在走廊里等他的谈寂。 “伤口不疼吗?成天往病房外跑?” “哪有那么脆弱,”谈寂无所谓的说道,“昨晚做了个梦,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单纯的机械性锐器伤,其实没必要一直住在医疗区里,但属于谈寂自己的单间,墙壁和地板上残留了不少血迹,尚在清理,而柯枫的套间里仅有一张双人床,睡在一起很可能不小心压倒伤口。 他倒也不介意去睡沙发,可惜小少爷并不同意。 当然,住在医疗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医生不会纵容他熬夜打游戏。 早睡早起的谈少爷,意料之外的做了个梦。 与之前清晰的画面不同,这次局馈赠给他的,是一些细碎凌乱的过往。 像是那种睡得不熟时,会接连做的没有逻辑的梦。 是白露未晞的清晨,窗台上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是阴雨连绵的午后,屋檐下突然多出的风铃。 是万籁寂静的夜晚,长刀挥斩而出的银光。 梦中少年眉眼深邃,背影尚不似如今这般坚实可靠,但也强韧而挺拔。 他说:“花儿很香,希望你会喜欢。” 他说:“梅雨苦闷,不如听听风声。” 他说:“听闻眠岚提及,你酷爱看人舞刀弄剑,不才,刚习得一套刀法。” 还有许多许多,烈日下的回眸,雪夜里的碰杯,那些被谈寂遗忘又记起的,那些隔着单面玻璃的,相识。 局把属于柯枫的一切回忆,全都还给了他。 这一觉谈寂睡了足足有九个多钟头,期间被日出的光线扰醒,又不厌其烦地拉上了病房里厚重的窗帘,戴好眼罩,只为了再多看几眼,那被遗忘在失落光阴中的,轻狂少年。 柯枫静静的听着对方说完梦境中的内容,才笑问道:“小美人,喂过流浪猫吗?” “没有。” “有段时间我被调去南部分公司那边,替狂蝶喂过一阵子,”柯枫说,“那个大院子和附近的街巷里,总共放养了百十来只猫,有的活泼开朗,会主动向人乞食,有些则害羞内向,躲在墙角的缝隙后面,就算拿好吃的引诱,也不为所动。” 但柯枫很喜欢去逗那些怕人的猫咪,放在墙角的猫条和猫罐头,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消失不见,虽然从未见过住在院墙缝隙中的猫咪,但柯枫知道,它就在那里,时不时观察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让他不禁回忆起了,少年时哄逗过的那个小少爷。 二人重新回到了属于谈寂的那间病房,窗帘早已被拉开,被子也整整齐齐叠在了床尾,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却一点也不影响柯枫的心情。 “我那时不过是觉得生活过于枯燥,喂猫也好,逗你也罢,从不是想要谋求些什么,”他说,“哪值得十二岁的你,舍命去护我?” 那场神怒降临的浩劫中,所有参与者,都或多或少的失去了一小段记忆。 不少失败品虽然活了下来,精神和记忆却十分混乱,研究员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李组长变得愈发阴沉疯癫,却都不如挡下了神怒的谈寂伤得厉害。 他不但在私人医院里,接受了长达三年的特殊治疗,还因此被抹去了,十二岁之前的全部记忆。 只为了救下另一个空间里的柯枫。 “想救便救了,”谈寂仰着脸看他,表情依旧很淡,“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再说了……” 句尾淹没在了温柔的亲吻中,柯枫轻拥着他,以舌尖舔开唇瓣,气息交融。 半晌,才又问:“再说什么?” 谈寂轻喘了几口,回答说:“再说,当时除了玄冥,愿意和我亲近的,只有你一个人。” 狂蝶当他是天赋最好的学生,眠岚视他为任务目标和观察对象,实验方对他又爱又怕,敬称做神明。 只有玄冥把他当做养子,只有少年柯枫敢接近他。 幼年的谈寂虽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却也能读懂别人对自己的感情。 所有人里,只有柯枫给的最纯粹,纯粹只是为了逗他开心。 “没人告诉过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谈寂说,“他们喊我神明,奉我为最强天赋者,却从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仿佛对所有人而言,我都只是个厉害的工具,没有感情,没有意愿,只要调试到最佳状态,就能实现他们想要的一切。” “我是他们的愿望,所以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愿望。” 柯枫将他搂在怀中,很认真的低头与其对视,深邃的双眸里写满了心疼。 “那你最想要什么?” 谈寂朝他笑了一下。 “你。” 炙热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病房 之后的几天,谈少爷依旧老老实实的待在医疗区的病房中。 第210章 倒也不是不想和柯枫黏在一起,而是对方从祁冽签完合同的那天起,就变得十分忙碌起来,除了吃饭时间,很难在公司里看到他的身影。 本着一个人住哪儿都行的态度,谈寂将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搬了下来。 风鸣和安婉也都忙得找不到人,白橘全天对着三部风格迥异的手机,接收自各个渠道而来的信息。 整个公司,反倒只有医疗区里,最有人气儿。 蓝白依旧整天盯着祁冽,独立门禁他进不去,就干脆坐在走廊的长椅里,坚持不懈,让人不由觉得,倘若里面那位真敢溜出来,绝对会被打断腿。 可可这个开朗男大经常跟同学出去通宵开黑,回公司基本只为吃饭睡觉,只不过偶尔会带着礼物出现在解悠的病房,也不知是对之前的事情依旧心怀愧疚,还是真看上人家了。 禾月则自然是一直留在特殊观察间里陪着顾流光,情绪显得非常稳定,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种难以接受或是崩溃大哭。 毕竟是多年好友,谈寂难得担心对方只是故作坚强,还特地试探了好几次。 可惜小傻子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傻,直言道:“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但我又能怎么样呢?杀了祁冽?或者干掉所有伤害过他的人?这明显不太现实,我能做的只有照顾好他,同时也坚信着他一定能醒过来。” 谈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了块西瓜过去。 禾月大惊:“怎么还有?!” “最后一个了,”谈寂无奈,“我们一个月之后出发去b岛,你是留在公司还是……” “和你们一起去,”禾月被迫吃瓜,“这几天,我断断续续梦到了很多被自己遗忘的画面,全都是关于流光的,我想,哪怕不是为了他,也该亲自去一趟b岛,同你们一起,让吴峰受到应有的惩罚。” 许是受了特殊局的影响,他成功的回忆起了被洗去的一切。 那个温柔沉默的星眸少年,在学校走廊,图书馆转角,网吧包间里,和他说过做过的一切。 同时也想起了那个撞开教师办公室的身影,以及对方将吴峰强行拉入局中后,那满身的伤。 那些危险和无助,全部都被对方只身挡在了阴影的边缘,哪怕被遗忘,也从未有过怨言。 他有什么理由不信对方。 “祁冽说,吴峰手里有好几个不同的特殊局,”谈寂捧着半个瓜说,“他在b岛建立了一座很大的庄园,一旦发现有不明人员入侵,手底下的人便会第一时间拉入侵者入局,之前巡查这片区域的线人,全都是有去无回。” “你想说很危险,对吗?”禾月问。 “嗯,”谈寂像是第一次劝人,斟酌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是打算和柯枫一起去,要么同去同归,要么……共赴黄泉,无论生死,都不会留遗憾,但你不一样。” 倘若禾月出了什么意外,顾流光醒来后,该如何面对? 禾月从没想过谈寂能说出这么有人情味儿的话来,明显愣了一下,才笑道:“那倘若我没去,你们不慎出了意外,我该怎么面对流光?” 他的天赋属高危,编号是最神秘的blank0,虽体能略有不足,在局中却也拥有着极强的优势。 若是只因不舍或是畏惧而放弃了这次行动,他才真的没脸再面对对方。 “你也希望我去吧,流光?” 病床上躺着的青年安安静静,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那双漂亮的星眸紧闭着,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了浅浅的阴影。 禾月将他照顾得很好,擦拭身体,按摩肌肉,一天都没有落下。 今天也是同样,他吃完西瓜,洗净手上的汁水,轻握着对方的手臂,打算查看一下命线修复的情况。 那只原本垂于身侧,无知无觉的左手,在被他握住的时候,小指努力的绷紧了一瞬,同无名指交叠着,轻触了一下掌心。 悬命线公司内部特有的暗号,寓意为,“去吧”。 金色的命线还停留在手腕处,符文依旧散着盈盈的红光。 禾月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直到劲瘦的手指再次脱力放松了下来。 顾流光是能听到的,并努力回应了他。 去吧。 *** 晚饭后的水果甜点里没有西瓜,解悠表示非常满意。 经过二十多天的疗养,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自理不成问题,也早已搬到了普通病房。 解悠是个喜静的人,不抽烟不喝酒,闲暇时光看看纸质书,连个游戏账号都没有。 可以说除了喜欢以身涉险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但他却并不讨厌,赖在病房里叽叽喳喳的可可。 “表哥说他们一个月后要出国,”可可边说边拆着带来的布丁盒子,“我猜是去打boss战了,可惜不带我。” 解悠略一思索,问道:“祁冽松口了?” “这你都能猜到?”可可托着布丁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布丁又香又软,焦糖烤化得恰到好处,就包装上的地址来看,是从隔壁美食街上,那家需要排队半小时的甜品店买来的。 “不难猜,”解悠舀了一小勺,“毕竟曾经接触过,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事实上他并不嗜甜,对奶制品的态度也仅仅是不讨厌,但医生希望他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而可可希望能哄他开心。 第211章 可可这个人挺单纯的,不刻意去演的时候,喜欢将情绪都放在表面。 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截了当的和他说,不必拐弯抹角,不必担心拂了面子,他不喜欢矫揉造作的人,于是连哄人的法子,都是临时从柯枫那里抄来的。 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用心。 “祁冽现在就关在特殊病房里,”可可小小声问,“你要偷偷去揍他一顿吗?” 解悠:“……” 他为什么要心里夸奖这个二百五。 病房的门被轻扣了两声,柯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要去揍谁?” 被抓包的可可也不觉得尴尬,还十分狗腿的起身替他表哥开了门。 “来找我吗?” “多大的脸,”柯枫边笑骂边将一旁的谈寂也揽了进来,朝解悠问,“感觉怎么样?我听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 “挺好的,”解悠礼貌的笑了一下,“柯神找我有事?” 柯枫也并未做太多寒暄,直言道:“你对吴峰有多少了解?” 解悠像是猜到对方会有此问般的摇了摇头,回答说:“很少,我从未见过他本人,只从玄冥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不过,我曾意外入过一次新悦的局。” 他潜伏于咏杏书院中的那段时间,与新悦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寝室之中。 十几岁的少年身形还很纤细,加之食堂伙食极差,新悦总给人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性子也有些娇气,他并不算喜欢。 可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却有着成年人都难以接受的局。 那次的情况,与谈寂意外入了禾月的第一轮局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新悦的局哪怕只是第一轮,都扭曲可怖到令人作呕,不慎入局的人想逃都来不及,更别提破局了。 “那是一个很长的连局,”解悠说,“是吴峰长达好几年的,对新悦的折磨。” 其中的内容,柯枫曾听给新悦做过弈者的顾流光提及过些许,只是以顾king那种温柔沉默的性格,自是不会提及吴峰虐待新悦的细节。 而解悠那时仅有十八岁,没有太多入局的经验,许多细节早已记不清了。 唯独只记得新悦带着哭腔的哀求,以及那不曾停歇的鞭打。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铤而走险,哪怕设计被关进治疗室接受惩罚,也要将新悦救出吴峰的控制范围。 柯枫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给西部分公司拨去电话,问问新悦,关于吴峰的事情。 “他总得面对的,”谈寂低声道,“否则永远都逃不开命运的追逐。” “我知道。” 柯枫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小少爷明白他在犹豫什么,这是在安慰他。 他怕刺激到新悦,致其情绪波动,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入局。 电话接通得很快,西部分公司还是一如既往的闲。 “这里是悬命线公司·西部分公司,请问……咦?柯神?!” “是我,”柯枫简言意骇道,“新悦在公司里吗?” “新悦?”对方似乎很是惊讶,“在是在,但……他刚入局。” 柯枫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谁的局?最近应该没给你们那边排单子吧。” 电话那头回答说:“他自己的,为此准备了很久,说是该去做个了断了。” “什么时候进去的?谁陪他去的?” “大约四十分钟之前,”对方回答,“他一个人去的,我们都劝过了,但他说,那个局,只能靠自己。” 柯枫沉默了一会,想起顾流光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些幼年所受的伤害,那些无助与痛苦,竟无人能帮他。 “这样吧,等他出来……”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随即听筒被放到了桌面上,脚步声由近及远,掺着焦急的呼喊声。 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柯枫皱着眉开了免提,解悠也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四人一同死死的盯着手机。 又过了许久,那头静了下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里,多出了几分沉重。 西部分公司的联络员重新拿起来了听筒,低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接受的悲伤。 “柯神,新悦他……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手记 新悦死了。 消息迅速传遍了公司,听到的无一不震惊错愕。 风鸣不在,柯枫在第一时间,要求分公司将新悦入局前后的全部录像,传输到了总公司。 深夜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冒着大雪赶回来的安婉,第三次按下了重播键,反复推理所发生的一切。 “他选择了非常罕见的单人主动入局,”柯枫说,“据分公司传来的资料所述,是主「欲」的第五轮局。” 白橘边看边说:“解悠入的是第一轮,顾king带了他第四轮,中间的二三轮都是他独自入的局?为什么就这次出事了?真的只是意外吗?” “十有八九真的是意外,”柯枫沉着脸将视频拉至最后几分钟,“看这里,他刚出局的时候。” 视频中的新悦猛得睁开了双眼,像是被噩梦魇住的人突然惊醒了一般,脸色惨白,大口呼吸着空气,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无论怎么努力,都挣扎不开命运的束缚。 他的身上开始浮现出数不清的伤口,如同是被看不见的鱼线缠缚并绞紧,锋利的丝线随即割破了皮肤,血流如注。 第212章 这段录像来自于特殊工作间的监控,清晰但没有声音,视频的最后,新悦浑身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倒在血泊中时,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 在场的所有弈者都进行过唇语训练,能够清晰的读出他留给现世的最后的告别。 他说:“我明白了,我能放下了……诸位……对不起。” 对不起顾流光,曾故意在弈者圈中,传播了许多关于他的绯闻。 对不起禾月,曾自称顾流光的前男友,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对不起解悠,从未当面向他说一句感谢。 对不起公司里的诸位,对不起入行时,立下的誓言。 不得不先走一步,在黎明将近之前。 谈寂一言不发的看了好一会,将下唇紧抿得几乎没了血色,被柯枫轻拍了一下肩膀,才得以回过神来。 “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禾月的局,”谈寂皱眉道,“绞死新悦的东西,是否便是你那时曾说过的,命线的原身。” “应该是,”柯枫低叹了一口,“他应当是走入了死局,才终于明白了,究竟该如何去面对曾经。” 谈寂又静静的思考了一会,才问:“命线的原身,是束缚着入局之人的细线,其实入局的每一个人,都是命运之神手中的‘傀儡’,一旦远离轨迹太远,便会被清除抹杀,即是走入了死局,对吗?” 柯枫有些错愕的低头看向他,半晌后才回答说:“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但老师留下的手记中,曾出现过和你不谋而合的猜测,同时,他也是第一个成功利用命线入局的弈者,作为祖师爷,我们甚至不清楚他的天赋是什么。” 白橘听了会儿二人的谈话,也补充道:“实验方成立时,他已是中年,由于身体原因,并不再时常入局,更多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研究学术和理论知识。”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问:“我可以看看他的手记吗?” “当然可以,”柯枫揉了揉他的头发,“明天带你去。” 玄冥作为弈者行业的创始人,在圈中尤为神秘。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人见过他的家人亲属,唯独只听说曾有过一位恋人,却也早早离世,其他的朋友和学生,也都是加入实验方之后才认识的。 命线最初的使用方法,对于弈者职业的建议和约束,通通来自他公开于世的弈者手册。 而那些危险的,也许会被不怀好意之人利用的,无法公之于众的局中手段,都被其归纳为禁术,永久的封存在了私人手记之中。 柯枫曾问过老师,既然是禁术,又为何要记录下来。 玄冥回答说,很多禁术并非完全不可用,只是对于天赋一般的弈者而言,使用的代价太大了,但倘若世间真有天赋超群之人,这些方法,反倒能助其一臂之力。 引发战争的,永远不是某种技术和方法,而是贪婪而不知敬畏的人心。 如果那些存于手记中的禁术,注定是在等某个人去翻阅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人,便是他的养子,谈寂。 小少爷又点了一下头,显得非常期待。 不信邪的安婉又将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依旧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揉着眼睛将其备份保存下来,分别发给了傅总和风鸣。 “太晚了,”柯枫说,“都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等风哥回来再讨论。” 忙碌了一整天的白橘也熬不住了,步态虚浮的朝门外走去,蓝白和安婉紧跟其后,只剩下等柯枫锁门的谈寂,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禾月。 “别太难过,也别多想,”谈寂安慰说,“或许对新悦来说,这才是最好的解脱。” 他还是被回忆与过往中的痛苦追上了,却是终于放下了一切,带着笑走的。 那身红衣上的金色鸟羽,被鲜血染尽,却依旧是不屈于命运的翼。 愿他,白云埋骨,涅槃永生。 *** 第二天清晨,柯枫打开房门,在门口走廊里,发现了一只打哈欠的小少爷。 “起这么早?”他十分意外道,“早饭吃了吗?” “没有,”谈寂揉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手记在特殊档案室里?” 柯枫无奈的揽着他下楼,问道:“这么想看?” “嗯,有一些猜测,”谈寂随他一同进了电梯,靠在对方怀里假寐,“想去证实一下。” “那也得先吃早饭。” 电梯停在了一楼,迎面而来的可可手里提满了早饭,看得柯枫眼前一亮,干脆说:“早饭卖给我怎么样,你寂神赶时间。” “我排了二十多分钟才买到的!”可可捂紧了手里的袋子。 柯枫二话没说,掏出了手机。 随着一声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可可双手呈上了他的劳动成果,心甘情愿的转身出门,重新排队去了。 别问,问就是柯枫给得实在太多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再次合上,谈寂眼睛都懒得睁开,低声问道:“特殊档案室里,应该不让吃早饭吧?” 柯枫一手拿着早饭,一手揽着他过门禁,笑道:“规定上的确如此,但规定上也注明了,公司高层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更改公司规定。” “现在属于必要的时候?” “嗯,”柯枫认真点头,“你必须吃早饭。” 第213章 谈寂:“……” 于是小少爷被迫成为了,在公司特殊档案室里吃早饭第一人。 羊肉粉的香气铺满了一整个档案室,谈寂接过了柯枫递过来的手记,边嗦粉边看。 不枉可可为了这份早饭排了二十多分钟的队,羊肉味道极好,不膻不柴,份量十足,汤底鲜香浓郁,米粉爽滑q弹。 他吃得也十分注意,哪怕心思全都放在了玄冥留下的手记上,也未曾将汤汁甩溅出来。 “这份手记都有谁看过?” 柯枫啃着卷饼回答说:“公司高层都看过,禁术方面,安姐姐直言看不懂,傅总试图深入研究,未果,风哥和顾king倒是都实践过几个。” “你呢?”谈寂问,“你实践过吗?” 柯枫难得有点心虚的说:“嗯,也就……几个。” “哪几个?” “前面那几页里,算不太上禁术的,例如:「在特殊局中长时间停留」、「在执棋者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命线强行入局」、「在局中改变自身年龄及相貌」、「强行破特殊局」、「对执棋者错误的记忆进行矫正」、「与执棋者抢夺规则字条」、「强行破坏或关闭规则所禁止的物品」……等,都尝试过。” 谈寂边翻看边听着,皱着眉想要说点什么,仔细一想,发现这些事情他自己大多也都干过。 且是和对方一起干的。 属于同谋。 于是只好又往后面翻了几页,记录上逐渐从“紧要关头可以做,但不建议做”的行为,转变成朱笔标注了“绝不可如此”的行为。 「非紧要关头,绝不可拉人入局。」 「非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夺局。」 「无论何种情况,绝不可强行生成“局中局”。」 谈寂嗦完了粉,喝着汤问:“强行生成局中局是什么?” “两种情况,其一,是像林寒局中那种,可以理解成是梦中的梦,虽然凶险,但由于是自然形成的,不归为禁术一类,”柯枫说,“其二,则是入局弈者,在他人的局中,强行生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局,这仅是玄冥的一种猜想,从没有人做到过。” “夺局不也只有顾流光做到过?” “这两者有一定的差别,”柯枫认真的看着他,“夺局一旦成功,该局便彻底归属于掠夺者,原本的执棋者无法再控制局的走向,相对来说,成功后较为安全,但局中局不然,弈者在执棋者局中再生成一个新的局,从一整个圆,变成了蛋清和蛋黄的关系。” 谈寂放下空碗,边剥茶叶蛋边问:“蛋清包裹着蛋黄,想要破里面的蛋黄,除非先打破蛋清?” “虽然只是一种猜想,但按照推论,局中局将会有两名执棋者,规则相互牵连,一方想要破局,就必须毁掉另一个局,杀死另一个执棋者,不仅十分凶险,还违背了玄冥心中的原则,所以是最不可为的禁术。” “嗯,”谈寂慢吞吞的咬了一口蛋清,“这份手记吴峰看过吗?” “前面那些应当是看过的,”柯枫喝着豆浆说,“后面这些,是老师在实验方解散后,才形成的推论,吴峰按理说没机会看到。” 谈寂盯着那本很有年代感的手记,突然想起了高考前的那个夏天。 出租屋里的洗碗机还在辛勤劳作着,空调开着24°,饭菜的香气尚未散尽,那个在室内还非得带着大墨镜的“远方亲戚兼监护人”,边写着手记边接了个电话,没多久便匆忙站了起来。 “我出趟远门。”他说。 谈寂本早就习惯对方时不时消失不见了,只是这次不知脑子里哪根神经抽了一下,随口问了句:“去哪?” 对方有点惊讶,不过还是在临走前留下了回答。 “l市。”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外的热浪溜了一些进室内,原本安静的空调发出了哀鸣。 洗碗机依旧运转着,窗外蝉鸣不歇,但谈寂在那一瞬,却忽地感到世界好安静,像是,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像是…… 空馀流水向人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遣 等风鸣于当天下午赶回公司时,谈寂已翻阅完所有的手记,缩在柯枫的卧室里,睡起了午觉。 收到消息的柯枫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却还是在溜出房间的时候被发现了。 谈少爷睡得迷迷糊糊,哑着嗓子低声问了句:“你去哪?” “风哥回来了,去商量些事情,”柯枫折返回来替他扯了扯被角,“你继续睡吧。” 没曾想谈寂却轻扣着他的手腕起了身,说道:“我和你一起。” “你才睡了不足一小时,”柯枫也没走,低头哄道,“受了伤还这么能熬?” “早就结痂了。” 谈寂坐起身来,一头栗色短发睡得有些乱了,软趴趴的贴着额头和眼尾,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傲。 “给我看看,”柯枫讨价还价,“不然不许你去。” 小少爷犹豫了一瞬,还是对商量正事的渴望占了上风,双手抓着睡衣的衣角,一抬胳膊便将上衣整个儿脱了下来。 他的左肩至肩胛处,还留有一道血色的疤,纵使医生的缝针手法很是漂亮,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上,也显得十分突兀且狰狞。 那本不该是他受的。 柯枫皱着眉仔细看了一会,小少爷毕竟年轻,伤口恢复得极快,日常活动的确早已不成问题,再过几日,待血痂脱落,甚至都能进行弈者的每日体能训练。 第214章 “能带我去了吗?”谈寂仰脸问,手里还抓着睡衣。 柯枫叹了口气,起身替他拿了常服。 这少爷在局里极端环境下穿什么都行,日常却讲究得要命,睡衣基本只在卧室里或者睡觉的时候穿,在开着暖气的公司内部游荡时,会选择舒适的常服,至于外出,则会按照外出的目的来挑选。 “既然伤口结痂了,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 谈寂接了那件浅蓝色的t恤换上,不解的问:“干嘛这么希望我搬过来?” “方便盯着你,”柯枫啄吻了一下他的发顶,“免得成天熬夜不睡觉。” 对方也没拒绝,只是在起身换掉睡裤的时候,回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柯枫在原地站了一会,黑眸比平日里深了不少。 小美人居然撩他。 *** 二楼最大的会议厅里人头攒动,公司里几乎所有弈者都聚集在了此处,就连重伤初愈的解悠,都被可可扶了下来。 这情况明显和柯枫所说的“和风哥商量些事情”不太一样,迟到了的谈寂回头怒视对方。 柯枫揽着他进了门,解释说:“今天主要是商量并决定由哪几位弈者赶赴b岛,你高低是要去的,所以来不来开会也都一样。” “一个局不是最多只能入十位弈者吗?” 谈寂跟着对方一同走到会议桌前,最大的这间会议厅,铭牌摆放向来十分讲究,通常是五位高层坐在长桌的正中间,不远处是属于中阶弈者的席位,而初阶和刚入公司的新人,则坐得较远。 他跟着同样尚未落座的禾月朝着桌尾方向走,被柯枫一手一个抓了个正着。 “常规局的确最多只能入局十位弈者,但人为制造的特殊局就不一定了,”柯枫领着二人走到长桌正中位置,“你们俩的名字已经录入名单中了,虽说来不来开会都行,但既然来了,就坐到中间去。” 铭牌明显被重新摆放过,风鸣和柯枫坐在最中间,谈寂在柯枫身边,而禾月则坐在了原本属于顾流光的位置上。 安婉还坐在老位置上,不仅打开了会议记录仪,同时还接通了与其他三家分公司的会议视频。 “非常遗憾,在会议开始前,有一个万分悲痛的事情,告知诸位,”安婉说,“我司西部分公司弈者·新悦,入局时不幸遭遇意外,经抢救无效,于昨晚九时四十三分与世长辞,享年二十岁,遵其遗愿,将葬于雪山之巅。” 全场静默了半分钟后,风鸣拿着文件起身,难得一身正装,有了点老板架子,说道:“凡入悬命线公司者,大多都曾与玄冥老师,或是某实验方相关,对于吴峰、景凌等人的恶行,在此不再做过多赘述,现有线索指明,其藏身于a国的b岛之中,且手握多个不同的人造特殊局,我们若是贸然前往,很有可能会被其拉入局中。” 视频会议的另一头,东部分公司的负责人正襟危坐,从衣着装扮上来看,像个不好好当弈者,就要回家继承巨额资产的富二代。 富哥问道:“线索来源何处?是否可靠?” “来源3-11祁冽,”柯枫代为回答,“小叶子你别那副表情,我们知道祁冽不可信,先遣部队今早已抵达b岛,于另一侧观望过庄园内部,的确十分可疑,且存在与特殊局相似的能量波动。” “先遣部队由何人组成?”富哥非常执着。 谈寂从连雨那里听过一点八卦,这位东部分公司的负责人并非实验品,也不是玄冥的学生,不过七八年前曾被狂蝶救过一命,便主动投资成立了东部分公司,为人正直,但认死理,没有铁证基本无法说服。 “由暹罗领头,”既是内部会议,安婉便直接将先遣部队发回来的信息,公开了出来,“他几天前听闻狞猫还活着的消息后,共向总部提交了十二次申请,只为先一步,替我们摸清b岛的整体布局。” 富哥原意大抵是想替狂蝶一脉说几句,毕竟公司最初由玄冥与狂蝶二人建成,可如今总公司中常驻的弈者,除了白橘,全都是玄冥的学生,若是线索不够透明,多少会引起一部分狂蝶学生的怀疑。 这也是风鸣同意由暹罗去探岛的原因。 “是我唐突了,”富哥点了点头,慎重其事道,“抱歉。” “无妨,”安婉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文件,“我们拟定从公司中,挑选8到10位有能力且适合的入局弈者,以及两名替补,两名后勤,于一个月之后,飞往b岛。” 那份文件上,入局弈者一栏,已经填上了四个名字:风鸣、柯枫、谈寂、禾月。 “老板和柯神去非常合理,”视频里一个糙汉说,“干嘛要求两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新人去送死?” 谈寂闻言抬眸看了眼对方桌前的铭牌——西部分公司负责人。 柯枫挑了一下眉,笑道:“忘记给各位介绍了,谈寂是我刚追到手的男朋友,而禾月,是圈中猜测已久的,顾king心中的白月光,当然,这不是他们入局的理由。” 风鸣翻了个白眼,柯枫作为公司二把手,又是唯一拥有神权天赋的人,公司里没几个人敢怼他,但此时不少人心中想的大约都是——不是入局的理由你说屁,秀恩爱死得快。 但他们没敢像老板那样翻白眼,因为柯枫紧接着又说:“让他们入局,是因为二位曾经也是与实验方有关的受害者,编号为:0·神明·谈寂,blank0·神明倒影·禾月。” 第215章 除了总公司会议桌前早已知情的十几人外,三个不同的视频对面,皆鸦雀无声。 谈寂应当是觉得这个情景挺有意思的,轻扯了一下袖子,坐在视野极好的会议桌中心,朝着视频中的所有人,展示了绕在右手腕上的命线。 东部的富哥倒抽了一口气,西部的糙汉恨不得把脸贴在屏幕上,只有南部负责人有猫猫联盟提前给的情报,显得淡定了许多,但也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我去,活的神明……” “那个传说中的少爷,真如眠岚说的一样好看。” “他真的能触碰命线!” “这就是玄冥养的小祖宗……?” 风鸣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无奈的拍了拍手,示意化身为吗喽的众人冷静下来,说道:“有没有自愿前往b岛的,因为非常危险,且线索极少,所以公司并不会强求任何人。” 但吗喽们的热情不减,反而争抢了起来。 “我要去!” “我要亲眼目睹神明的天赋!” “让我去!我有医保!” “我有死亡赔偿!放着我来!” 安婉叹着气收起了文件,疯了,都疯了。 柯枫意识到自己似乎玩得太大了,在风鸣的怒视中圆场说:“这样吧,有意向参与的弈者,将自荐书投递至公司邮箱,会有专人来审核,最终结果总公司会以公告的形式,告知公司内部的所有人,同时,谈寂与禾月的身份暂属公司最高机密,不得告于外人。” 富哥笑着说:“那万一有内鬼怎么办?” “以猫猫们情报网的密集层度,谁敢说出去,24小时内就能把他揪出来,”白橘得意洋洋,“更别说躲在公司内部,向远在境外的吴峰等人发消息了。” 柯枫点头道:“哪怕吴峰知道了也无所谓,警方在通缉他们,除了遥远海岛,还能往哪躲呢?他能做的只有坚守庄园,将所有可疑者拉入局中,纵使他是特殊局的执棋者,在那种天赋至上的空间里,我们也毫不畏惧他。” “也是,我们有神明啊!” “神明加油!干死他丫的!” “我已经投好邮件了!选我!” “别听他的!我的天赋更有用!” 吗喽们开始了激烈的评选。 风鸣长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的做起了会议结束词:“会议到此结束,总公司将于一周后敲定入局名单,之后的三周,入局弈者将调至总公司进行短期高强度训练,下月中旬飞往b岛。” 视频里有个好听的声音幽幽的问道:“打算怎么飞去?” “当然是坐傅总的飞机飞去。”柯枫边收拾东西边回答。 过了几秒,他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捏着文件看了眼屏幕。 傅予青本人正坐在南部负责人身边,抓着个水杯,笑得危险。 风鸣:“……” 柯枫这个表弟哪里都好,只可惜长了张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围观 入局弈者的名单于一周之后定了下来。 除去原本定下的四人外,白橘和蓝白由于演技好情报多,也成功出现在了名单上,渡灵终于养好了伤,带着傅总给的一沓符飞回了总公司。 而最后一个人选来自西部分公司,谈寂在视频会议中见到过,正是那个将脸贴在屏幕上的负责人。 “艾尔,男,32岁,”可可举着名单嘀咕,“放错照片了吧,西部分公司负责人不是个糙汉吗?怎么这里贴着个帅小伙?” 柯枫端着个不锈钢碗打奶油,一心二用道:“没放错,那张是五年前,他刚被调去分公司当负责人时拍的。” 很难想象,他这五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可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名单上,不过是替补,基本不可能靠近庄园,单纯是去b岛领略自然风光,和他一同的,还有初愈的解悠。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参加训练的热情。 “艾尔下午才到,白橘一早就出去了,那寂神人呢?”可可抢了一块没抹奶油的蛋糕,“该一起去负二楼训练了。” 柯枫边抹奶油边说:“还没起床,今天上午的训练来不了了。” “说好的住在一起,可以防止他熬夜玩手机呢?”可可表示谴责。 “他的确没玩手机啊,”柯枫堆好了芒果千层,又在顶上用奶油做了个装饰,端着盘子起身,“只是跟我一起熬夜干了点别的事情。” 可可傻兮兮的仰脸看他,柯枫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手端着甜点,一手提着早饭,上楼哄小少爷起床去了。 可可盯着碗里剩下的奶油冥思苦想了一会,突然福至心灵道:“寂神一定是半夜偷偷和表哥双人训练去了,他想要卷死我们所有人!” *** 套间卧室里,半夜偷偷和柯枫“双人训练”的寂神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补觉,却被突如其来的面香吸引了注意。 “吃点东西再睡?饿不饿?” 知道对方不喜欢在卧室里吃东西,柯枫将手中的牛肉面和芒果千层,放在了客厅茶几上,脱去不小心沾了点面粉的外套,才进屋温声哄道。 “饿。”谈寂简言意骇。 他初醒时还有些迷茫,光着上身在床上坐了一会,一时间想不起昨晚把睡衣扔去哪儿了,只记得最后是在浴室里睡着的,水声里夹杂着柯枫的低笑。 第216章 对方那会儿说了什么来着? “发什么呆?”柯枫替他拿了身新的衣服,有些担心的问,“身体不舒服?腰疼?” 两人从特殊局中出来后,碍于谈寂身上的伤口,半个多月都没做过什么,昨晚小少爷主动提起,柯枫就没控制住,玩得有些过了。 最后一次是在放满温水的浴缸里,他俯身吻着对方微红的眼尾,满到快溢的温水随着律动轻拍着躯体,原本泡澡必备的氛围小黄鸭被水浪荡了出去,翻倒在了浴室的瓷砖上。 沐浴露的瓶子斜倾着,洗面奶的盖子没有扣上,花洒随手搁在了台子上,牙刷快没电了,倔强的闪着光。 浴室略显狼藉,柯枫却没管这些,他附在对方耳边,嗓音低哑的问:“小美人,不行啦?” …… 旖旎的画面涌回脑海,谈寂顿了一下,边穿衣服边说:“没有,昨天是太困了,这才哪到哪?” 柯枫顺着对方的意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附和说:“嗯,是你白天的训练太累了。” 倒不是他为了哄美人开心,睁着眼睛说瞎话,谈寂最近一周的训练的确非常刻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泡在负二楼训练场中,仿佛是要将失忆后这几年里落下的,全部补回来。 早饭是柯枫亲手做的,堆得一满碗的牛肉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谈寂拉了张凳子打算坐下,上面立刻出现了一个软敷敷的垫子。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又不是纸糊的。” 柯枫在他身边坐下说:“心疼你还不行吗?今天休息一天?” “没必要,”谈寂挑了一筷子面,“今天下午人能到齐?” “对,但也没什么需要讲的,除了替补和后勤外,入局的都是老手,”柯枫说,“暹罗说庄园里的人基本不出来,他不敢靠得太近,暂时没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谈寂点了点头,认真吃起了面。 最近一直被盯着,他那不好好吃饭的毛病好了不少,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柯枫做饭太好吃。 可等他吃完了一大碗面,又乖乖端着碗喝了几口汤后,一盘漂亮的芒果千层出现在了眼前。 “吃饱了,”谈寂盯着上面的两片薄荷叶,“八分饱,刚刚好。” “好什么,”柯枫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的bmi显示偏瘦,本来就低血糖,进了特殊局后一口东西都没吃,最近训练得这么疯,哪能只吃这么点东西?” 谈寂盯着那个盛面的蓝边大海碗,心道柯枫对“这么点”的定义绝对有问题,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张了一下嘴。 奶油入口即化,芒果香甜,蛋糕烤得刚刚好,他边吃边问道:“你早饭吃的什么?” 柯枫模糊其词:“也是这些。” 倒也不算撒谎,只是面里是切牛肉片多出的边角料,蛋糕是模具压剩的蛋糕边,芒果是芒果核和皮上切不成块的果肉。 卖相差了点,但味道大抵差不多。 “那再替我吃点,”谈寂将盘子朝他那边推了推,“吃得太饱没法训练。” 得,这小少爷压根忘不了他的训练。 *** 不止是谈寂,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显得很卷。 风鸣和柯枫自不必说,作为高阶弈者,哪怕离开了实验方,他们也依旧保持着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白橘和蓝白虽说体能不如柯枫,但毕竟都是狂蝶的得意门生,身法和技巧相当了得。 禾月的天赋虽与体能以命线使用技巧关系不大,但近一周以来每天都保持了十小时以上的练习,加之还要照料顾流光,硬是熬出来两个黑眼圈。 解悠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手法,一把特质的小号抓钩枪使得极好,看似瘦弱的皮囊下,包裹着薄削的肌肉,比可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装饰品”结实了许多。 渡灵的训练方式和常人相差甚远,可可围观了半小时后,一头问号的出来了。 刚巧,在训练室门口,看到了那个跟照片上货不对板的糙汉。 这位大哥生得又高又壮,应当是有些白人血统,一头金栗色的短发,瞳色比谈寂还要浅,脸部轮廓深邃立体,压制感极强,却有着一副动听的好嗓子。 他朝可可笑了笑,说道:“你好。” “呃……你好。” 摸鱼被抓的可可心虚的回答。 好在揽着谈寂下来训练的柯枫拯救了他,二人似乎关系很不错,隔着老远喊了一句:“艾尔。” 糙汉闻言回头,目光却落在了谈寂身上,惊呼道:“天啊,神明。” 谈寂:“……你好。” 艾尔说话时的发音虽是字正腔圆,音调却略微有些奇怪,能够明显听出,中文并非是他的第一语言。 被无视了的柯枫也不生气,介绍说:“艾尔,西部分公司负责人,中俄混血,与玄冥是故交。” “是的,我听玄冥说起过你,”艾尔显得对谈寂非常感兴趣,“漂亮的东方美人。” 谈寂不确定的问:“他是这么说的?” “哦,当然不是,他的原话是‘我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养子’,美人是我对你发自内心的赞美。”艾尔说。 “那不行,”柯枫开玩笑道,“美人是我的专属称呼,你换一个。” 艾尔绞尽脑汁,在他为数不多的中文词库中寻觅了一番,憋出两个字来:“美男。” 第217章 作为话题中心的谈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抬腿就往训练室里走去。 “我去训练了,失陪。” 小少爷不想陪这群活宝,但活宝们却很想陪他。 训练场的极难区域里,无根的命线龙游般极速行进着,随它而动的,不光是谈寂矫捷灵动的身影,还有休息区的看台上,十来个围观群众的目光。 “天啊,这个俯冲,好恐怖的压制感,”艾尔手舞足蹈,“我从未见过反应力这么快的弈者。” 总公司的训练室有着行业内最先进的技术,能够模仿局中环境,对于控制元素类天赋的弈者而言,极为有益。 禾月缠着满手的傀儡丝过来,应谈寂所邀,操控着一个人偶追逐他,做着双向的训练。 白橘玩着手中的火苗问柯枫:“他还在变强,你真的能管得住他吗?” “不是变强,是回忆起了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柯枫勾了勾嘴角,朝着谈寂喊了一声,便也一抬手臂,锚出命线,从另一个方向开始了围堵。 风鸣虚空劈出了一道掌风,堪堪拦住了谈寂的去路,小少爷被吹得眯了一下眼,却迅速转身,躲开了柯枫的偷袭。 “这是什么不公平多人竞技吗?”艾尔不解,“目标是为了打倒神明?” “不……能追得上他就算我们赢。”渡灵幽幽的说。 艾尔张大了嘴:“这么多高天赋弈者联手,追都追不上他吗?” 白橘低语道:“再加个顾king应该能追上,可惜……” 说话间,谈寂被风墙逼退到了死角,眼见就要被人偶碰到,突然蹬了几步墙,借着命线牵引,一个鹞子翻身,扭着腰凌空跃了出去。 “这是!”蓝白头一次围观谈寂训练,震惊之余,又莫名的红了眼眶。 “狂蝶那个,咱们都学不会的招。” 白橘说着,想起了还在实验园区里时的一个画面。 那天狂蝶不知为何心情极好,提议所有的学生一起追他,只要其中一个能触碰到他,就算小猫猫们赢,赢了可以去玄冥的院子里吃大餐。 十几个猫猫,追了下午,活活被溜成了狗,都躺在地上一动不肯动了。 最后是好心的玄冥把他们扶起来吃的饭。 那会儿的小少爷,也许也隔着窗户,在看着众人玩闹吧。 艾尔轻笑了一声。 玄冥啊,你那个非常可爱的养子,现在过得应该很开心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登机 不入局的日子过得飞快,三周训练时间不过转眼,艾尔迅速适应了总公司的氛围,同众人打成了一片。 “芜湖~下午就要出发去b岛啦~” 可可卖力的朝行李箱里塞着零食,活像个期盼春游的小学生。 正值阳春三月,北国的温暖虽来得稍迟,但近日里也都是些大好晴天。 “你塞的再满,行李箱也是不可能带入局中的。”风鸣无情道。 柯枫靠在沙发里,替谈寂按摩手指,闻言笑道:“反正替补也不入局,就当他真是去旅游的吧。” “不是说从l市飞b岛需要13个钟头吗?”可可拉上行李箱,又抓来了一个大号旅行包,“咱们下午六点起飞,在飞机上睡一觉,去那边岂不刚刚好早上七点?” 谈寂靠在柯枫怀里冷笑一声:“你的地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可可茫然的看着他。 解悠无语掩面:“b岛在地球的另一边,和我们刚好有13小时时差。” 声乐特招生恍然大悟。 说话间,安婉抱着一堆比她还高的东西从楼上下来,高跟鞋跑得哒哒做响,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哇,好强的核心力量。”艾尔感慨。 “寂神能做得到吗?”可可继续塞东西。 “做不到,”谈寂起身与柯枫一同接过了安婉手中的东西,“悬命线公司身法最强的称号拱手相让。” 经多方线索考证,吴峰手握着数个极其凶险的特殊局,一旦发现有危险靠近,便会迅速拉人入局。 b岛地理位置虽略显偏僻,但风景和环境极好,时常有冷门旅行爱好者结伴前往,原本是个领略自然风光的好去处,却在近几年里,传出了好几起失踪案。 据当地警方所述,失踪的旅行者曾试图靠近b岛南面的一片私人庄园,在失踪五天后,警方接到了来自其家人的来电,依法对庄园进行了搜寻,却一无所获。 这几起案件在国外的旅游圈里引起了不小的争论,有说被野兽杀死并啃食的,有说庄园里住着吸血鬼伯爵的,还有说专门占卜过,b岛南面存在着异世界空间的。 安婉为此翻了半个多月论坛,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能发现,看得啼笑皆非,倒是根据旅行指南,赶制出了一批衣服和设备。 依旧是特殊材质的冲锋衣,设计合理,裁剪贴身,但配色和装饰方面,显然加入了一点点安婉的个人爱好,裤子若是忽略掉装饰,尚且能算是低调耐脏的深黑,衣服就彻底放飞自我,成了红白黑三拼色的酷炫款式。 柯枫举着属于他自己的那件欣赏了一会,评价道:“有点像高中校服。” “我高中要是这么好看的校服,考上l大绝不成问题!”可可显然十分喜好这种浮夸的配色,当即就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身。 谈寂盯着看了一会,决定等落地b岛再穿,包装都没拆直接塞进了行李箱中。 第218章 他的行李虽少,挑选得却很是讲究,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一样不落,除此之外还准备了止血绷带,和允许带往a国的应急药物。 一众物品整整齐齐的还放着,小号的行李箱居然还能空出一小块地方来。 安婉对着名单发衣服,奇怪的问:“禾月呢?怎么还没下来?” “还在医疗区陪顾king呢,”柯枫答曰,“说是吃了午饭就下来。” “行吧,”安婉从箱子底部拿出了极厚得一沓文件,“咱们公司申请协助警的审批同意书,你们的护照,以及老板和柯神两人,那堆有用没用的证件,全都在这里了。” 谈寂顿时来了兴趣,征得本人同意后,翻阅起了属于柯枫的那堆东西。 除了常规的身份证、护照、驾照,和爱好使然的潜水证、飞行驾照外,还有一些令人感到疑惑的厨师证、营养师证、心理质询师证,以及最无法理解的挖掘机操作证和俄语专业八级证书。 “入局……需要这些东西?”谈寂不确定的问。 “不需要,”柯枫耐心的等对方看完,才收拾归拢起来又递给了安婉,只留下了身份证和护照,“一点曾经的个人爱好罢了。” “什么样的爱好需要学开飞机和挖掘机?”可可咂舌,“你也就比我大了七岁,这些东西都是在哪学的?” “夏威夷,信了吗?”柯枫笑道,“前几年觉得活着没什么目标,只能不停的给自己找事做。” 那些印在证件上的照片里,他总是笑得一脸无所畏惧,像呼啸的烈风,燎原的火,倾盆的暴雨,席卷的浪潮。 来了又走,不曾留下牵挂,也无所谓是否会消亡。 唯独签证上新拍的那张,他没有笑,一脸认真的看着相机旁的谈寂,深邃的眉眼间满是温柔。 幸得此生相遇,风因而和煦,火得以不熄,雨化作甘霖,浪就此平静。 是一见钟情,是同生共死,是铭刻于悬命之线上的念念不忘。 *** 午饭后,两辆suv由公司负一楼驶出,去往了l市机场。 一行十二人,八位入局弈者,两名替补弈者,两名后勤医生。 谈寂靠在副驾驶上假寐,听着后排的可可问柯枫:“所以白橘的护照上写得也是白橘吗?white and orange cat?” “fudo-myoo,”柯枫边开车边回答,“他刚离开实验方那会儿是个黑户,有次急需跟老师出国,就随口胡诌了一个。” “啊?”可可困惑。 “不动明王,”谈寂眼睛都没睁,接话道,“挺中二的。” “太中二了吧,”可可咂舌,又问,“那渡灵和蓝白呢?还有暹罗?” “离开了实验园区后,大多实验品都重新办理了身份证明,给自己取了像样的名字,”柯枫说,“但大家已经叫习惯代号了,证件上的名字,反而在圈中没什么人知道,好比风哥如果拿林溟这个名字去接单,估计没人会理他。” 同样坐在后排整理东西的禾月突然问:“那流光为什么用的是证件名?” 柯枫悠闲的等着红灯,回答说:“他是玄冥在医院门口捡到的弃婴,幼年情绪波动明显,被认为是毫无天赋可言的失败品,不受重视,也没有名字,被称作3-13,直到十二岁时在血斗场里胜了所有实验品,才被称为了king,取名时,随玄冥已故的恋人姓顾,圈中才称其为顾十三或顾king。” 禾月愣了一下,的确很少有人会喊顾流光的证件名,更别说去掉姓氏了,流光这个称呼,本就是属于他一人的。 这个交通岗的红灯时间略长,百无聊赖的可可转而又骚扰起了禾月,问道:“你把顾king一个人留在医疗区,不担心吗?” “不担心啊,”禾月一脸坦然,“公司请的护工们都非常专业,我也是和他们学的。” 柯枫借着后视镜瞪了可可一眼,安慰说:“放心吧,他之前受伤那两年,也都是护工照顾的,包括后期的复健。” 可可傻兮兮的眨了眨眼,小小声问:“那他这次醒来不还得复健,听说复健可疼了。” “看情况吧,”谈寂显得很有经验,“若真如他所承诺,三月内醒来,基本不需要过多复健。” 禾月轻点了一下头,继续整理着随身物品。 绿灯总算亮了起来,两辆suv前后涌入车流中,穿梭在午后暖阳的光影之下,于湍急的人世享受片刻安宁。 他们总在路上,不知疲倦,哪怕看不到终点。 因为最在乎的人,就在身旁。 *** 机场位于遥远的郊外,天空蔚蓝得一望无际,风带着融雪的气息,干净而微凉。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停车场,谈寂和解悠都是极简流,只拎着个小号行李箱,其他人也基本处在正常范围,毕竟行李无法入局。 唯有可可拽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身后还背着半人高的旅行包,行走得十分费力。 柯枫无视了表弟求助的目光,替风鸣拉着箱子,看他边走边拨着电话。 “先遣部队收到了我们即将登机的消息,”风鸣说,“决定冒险替我们探一次岛屿南面。” “让他们接通总公司内部通讯,和安婉保持联络,”柯枫整理着手中的一沓护照,“一旦出了问题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风鸣点了一下头,工作手机上的通讯并未挂断,私人手机也孜孜不倦的拨打着某个号码。 第219章 柯枫扫了一眼,皱眉问:“傅总不接你电话?吵架吵到这种程度?” “应该不至于这么生气吧,”风鸣嘀咕,“上个礼拜借飞机的时候,他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发脾气,何况我有分寸的。” 柯枫奇怪的看着对方,质疑道:“不对啊,你这么久都没去哄他?该不会是不想让他跟着入局,故意和人家吵架的吧?” 风鸣盯着屏幕,半晌才回答说:“他的天赋不适合入局,体能也不如实验品,特殊局太过于凶险了。” “可人家脑子好使啊。”可可说。 “脑子再好使,逃命的时候跑得慢不也白瞎。” 他们预留的时间并不充裕,眼见再不安检要来不及登机了,风鸣只能放弃般的挂断了电话。 谈寂排在柯枫身后,大胆假设道:“既然对方手握数个特殊局,若是已知入侵者体能优异,会不会用智力向的特殊局来针对我们,类似于文字游戏那种?” “确实是有这样的局,不过概率极小,”柯枫回答说,“被认为做成特殊局的概率就更小了。” 也对,毕竟特殊局基本是为了挑选强者而存在的。 谈寂如是的想着,迅速放弃了这个猜想。 身后有风轻拂过,他拉着行李箱,回望了一眼这个居住了三年多的城市。 晴空之下,风起云扬。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变故 十三小时的旅程有些漫长,夜间也并无太多美景能够欣赏,谈寂上了飞机没多久,便打着哈欠戴上了耳机和眼罩,开始补觉。 计划是先降落在位于b岛东面的机场上,伪装成来自遥远东方的旅游团,同先遣部队汇合,安置好替补、后勤以及机组成员,再伺机靠近南面庄园。 故而飞机上的氛围并不紧张,谈寂中途醒了一次,被柯枫哄着吃了些甜点,可可则几乎没怎么睡觉,自由的在走廊上奔跑,将零食分享给所有人,最后不小心吵醒了同样在睡觉的解悠,才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机组成员都是傅总的人,和风鸣颇为熟悉,一路上有说有笑,只有蓝白晕一切会动的交通工具,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捧着袋子,不像是演的。 柯枫也靠在椅子里陪小少爷睡了一会,奈何精力旺盛,临近目的地时实在睡不着了,只能挑了个角落,和同样睡不着的风鸣低声讨论入局方案。 二人原本聊得十分投入,直到风鸣的手机响起了刷屏般的提示音。 假寐的可可好奇的支楞了起来,风鸣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变沉了下去。 柯枫低头看了眼屏幕,来自安婉的十几条刷屏里都只写着四个字,“暹罗失联”。 “怎么……” 风鸣刚打算回复消息,便收到了机组提醒:“飞机即将降落于b岛机场,请尽快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别回了,”柯枫边往谈寂身边走边说,“安婉估计也不清楚细节,不如我们下了飞机直接去找。” “也是。” 风鸣收了手机,与柯枫一同回到座位上,他俩的位置靠窗,在降落的过程中,能够仔细看清b岛的轮廓及上面的建筑。 “不对吧,”柯枫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我们在靠近岛屿南面!” 机舱猛得摇晃抖动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明气流,将飞机不受控制的“吸”了过去。 但众人都明白,那不是气流。 那是特殊局外溢的能量。 机长是半个圈内人,了解过一些局的相关内容,也听闻过特殊局的可怕,一张脸吓得煞白,却依旧在努力挽回着局势。 “迫降!”风鸣朝着通讯大喊,“别试图甩脱外溢的能量,一旦成局,我们会被时空撕裂成碎片!” 原本熟睡的谈寂被柯枫叫醒,摘下眼罩和耳塞时,眼前却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暗。 四周是寻不到源头的剧烈噪音,他被颠簸到难以发声,更别说做出什么什么举动来,猛烈的翻转和撞击造成了极强的晕眩,疼痛被紧张感覆盖,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机械燃烧的气味。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有什么熟悉的随身物件,隔着衣物硌了他一下,随即又没入了布料之中。 平安扣,他迷迷糊糊的想着,是玄冥留在世间的那对平安扣。 *** 残骸“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烟雾充斥了一整个空间。 鼻腔和喉咙深处泛着干涸的血腥,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般难以睁开,疼痛感随着意识的清醒,自四肢百骸间传来。 发生了什么? 谈寂如是想着,努力从昏迷中挣了出来。 耳边也恰好传来了柯枫的声音:“有没有受伤?能站起身吗?” “能。” 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嘴角还沾着不少血迹,绑住身体的安全带刚被柯枫解开,其他人还处于昏迷之中,机舱里一片狼藉。 柯枫不知怎的也受了伤,脖子和下颚上沾着干涸的斑驳血迹,黑发凌乱,双眸中倒映着火光。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扶起谈寂,又去查看其他人的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 谈寂撑着对方的手站直了身子,二人的衣物破损严重,柯枫的左臂更是被锐器划破了很长一道伤口,此时低垂在身侧,被破碎的衣物掩着。 第220章 机身裂开了一道巨口,隔着浓烟并看不清外面的景象,柯枫以最快的速度检查完舱内所有人的情况,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整个飞机里有一半以上的人不见了! “怎么只有我们几个?!”初醒的风鸣迅速起身,从身边的座椅中救出了依旧昏迷着的可可,“白橘和渡灵呢?!还有机组人员以及后勤医生呢?!” “不知道,我一醒来就是这情况!” 仅剩的几名弈者,也在柯枫的呼喊声中清醒了过来,迅速且有序的从裂口处逃离了机舱。 可可被风鸣背着,在跃出裂口的下坠感中惊醒,发出了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发生空难不能从断裂口逃生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风鸣被他喊得头都大了,低骂道,“这是个锤子的空难!” 事实证明这种逃离方式的确危险,紧跟在他们身后的禾月,被浓烟迷得看不清视线,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坠出了裂口。 “!” 破碎的飞机搁浅在岛屿南面的山坡上,浓烟弥散,空气因燃烧而扭曲,炙热的风掠过身侧,他于坠落中本能的抬起双手,十道傀儡丝线齐出。 这里是……局! 这不是现世中的空难,他们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入了局?! 可为何飞机中的物品没有太多变化?为何此处的场景,与资料上的b岛南面极为相似?飞机上的其他人又去了哪里? 禾月借着傀儡丝平稳落到了山坡上,身后又跃下了几道身影,谈寂和柯枫二人离开得最晚,甚至冒险抢出来了好几个行李箱。 “快!离开这里!” 众人一同朝着坡上跑去,大约一分多钟后,身后飞机的残骸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 柯枫立即将谈寂圈进怀里捂住了双耳,全然不顾自己手臂上淌着血的伤口,而谈寂双手拎着行李箱,显得十分冷静,只是被柯枫手中的东西轻划过耳蜗时,痒得眯了一下眼睛。 “你……手里的是?” “嘘。” 爆炸的范围不算远,没能波及到山坡上的众人,柯枫随即放开了谈寂,将手里染血的东西藏进了内袋之中。 “怎么回事?”可可显然也看到了禾月的傀儡丝线,哆哆嗦嗦的问,“我们这是入了特殊局?” 风鸣抬手感受着气流的流动,轻点了一下头,开始清点人数。 谈寂、柯枫、禾月、可可、解悠、蓝白、艾尔,以及他自己,共有八名弈者进入特殊局。 而同一架飞机上的白橘、渡灵、两名后勤医生和全体机组成员,皆不见踪影。 也不知是特殊只塞得下八个弈者,还是局的主人对剩余的人没兴趣。 八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衣物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干脆在山坡上找了一片空地,略做休整。 谈寂从抢救出来的行李箱中拿了水分发出去,自己则是替柯枫处理起了伤口。 “没划得太深,不管也行,”柯枫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你也喝点。” 谈寂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他伤得最轻,除了无法避免的撞击外,只有嘴角被自己的小虎牙硌破的一个小伤口。 风鸣和可可的额头都撞破了,伤口一左一右还挺对称,解悠的右腿被碎裂的玻璃杯划得鲜血淋漓,坐在空地上一声不吭的拔着碎玻璃片。 艾尔浑身上下满是擦伤,奈何性格过于糙汉,压根不介意,蓝白反倒是由于晕机,一直好好系着安全带坐在椅子里,而并未伤得很重,只是在逃生过程中不慎崴到了脚。 谈少爷抽卡的运气依旧很好,随手薅出来的行李箱中,不仅有他自己和柯枫的,还有可可那个塞满了零食的,当即与柯枫一同,脱了破损的衣物,更换成定制款冲锋衣,又将绷带和食物分给了众人。 b岛三月的气温并不算温暖,基本与l市的初春相同,可可在山坡上吹了一会冷风,可怜巴巴的问:“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山坡下的残骸依旧燃烧着,满天浓烟掩住了夕阳,柯枫将剩余的物质归拢了一下,通通塞进最大的旅行包中,背在了自己身上。 “走吧,如果这个局复刻了b岛南面,那附近应该会有吴峰藏身的庄园。” 众人纷纷起身跟上,可可扶着腿部受伤的解悠,艾尔则干脆背起了崴了脚的蓝白。 “吴峰把我们拉进一个和b岛相似的局中干嘛?”禾月疑惑的问,“这里对他有很大的优势吗?” “倒也不一定是吴峰干的,”柯枫说,“对方应该并不知道飞机上是什么人,这个特殊局应当是会将靠近南面的所有人,无论是无辜路人还是好奇的旅行者,通通拉入其中。” 谈寂接话道:“试想,你是对庄园风景充满好奇的旅行者,徒步来此,在不了解什么是「局」的情况下,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现世之外的空间中吗?” 禾月认真思考了片刻,得到的结论是,不会。 每个人在入局时能感知到的东西都不相同,对于没有天赋的普通人而言,入局不过囫囵一梦,能记住梦中些许片段,写下寥寥几笔《桃花源记》,都算是极为幸运的。 大多数普通人若是误入了这片区域里的特殊局,应当根本无法发现自己已离开了现世,直到被局中规则杀死,从现世当中消失,可能还都没能搞清状况。 第221章 何其无辜。 残阳下,谈寂与柯枫一同爬上山顶,停在了目测有三十多米高的断崖前。 而断崖下,是一座精美奢华的庄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庄园 三十米断崖,于现世中大抵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寻得下山的路径,但在局里,不过是荡几次命线的事情。 八名弈者中,唯有可可未曾拥有命线,被柯枫和谈寂一左一右架了下去,有种试玩跳楼机的错觉。 他刚欲张嘴,便被谈寂无情打断。 “不许喊。” 可可像条鲶鱼般张张合合了好半天,才成功将惨叫声卡在了喉咙里。 毕竟谈少爷的表情令人丝毫不怀疑,一旦可可喊出声,他便立刻会松手。 数道身影飞掠而下,悄无声息的落进了庄园外的草丛中。 “话说……”可可双脚沾地,立刻活了过来,“既然这个特殊局是有人经过就会触发的,吴峰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进来了?” 柯枫边观察庄园边低声回答:“有人入局,拥有者当然还是会知道的,但对方大概还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入的局,应该很快便会派人过来查看。” “那我们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吗?”可可小小声。 一旁的谈寂盯着庄园里最大的建筑说:“不,我们得进去。” “啊?” “天马上就要黑了,”柯枫说,“若是在山林里遇到伏击者,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谈寂第一个直起了身子,缠着手腕上的命线警惕的朝庄园围墙边走去,说道:“我感觉这里面有东西。” 风鸣通过气流感受了一下庄园的构造,一无所获的摇了摇头,禾月也是一脸茫然。 “傀儡丝感觉不到庄园里有规则,”他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学艺不精,或是这里的规则并非能够操控的实体。” 唯有柯枫紧跟在谈寂身后说:“小少爷说有就一定有。” 可可小声吐槽说:“这是什么霸总言论?” “别忘了,谈寂和黑喵一同入过局,”柯枫解释说,“他是见识过天赋·感知的。” 神明的天赋是学习。 风鸣愣了一瞬,想起实验方刚解散那会儿,在林家偶遇眠岚,对方曾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 “你我的天赋都是元素类,倒也还好,倘若手底下有规则类天赋的弈者,不得已与神明为敌,切记,绝不可在神明面前施展自身的天赋。” 那时他对眠岚的作为颇有不满,于是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对方应当真的是好心提及。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风鸣跟在谈寂和柯枫身后,翻墙潜入了庄园之中,他刚轻轻巧巧的落地,身后便四仰八叉的摔下来了一只可可。 “哎哟……”可可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这围墙也太高了吧。” 后面的艾尔无奈的拽了他一把,吐槽说:“人家蓝白和解悠,脚上带着伤都没摔,你这训练了三周,还不如个逃课的网瘾少年。” “谁家学校会建五六米高的围墙啊,”可可小声嘀咕。 没曾想解悠接话说:“林寒家那个书院,就比这个要高,我有幸翻过。” 加入了悬命线公司后,解悠开朗了许多,也会时不时开玩笑了,和众人相处得自然融洽,仿佛在林寒身边的胆怯和内敛,才是故意演出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谈寂有些许意外,这些玄冥教过的学生们,虽说性格各异,但没有一个不是温柔正直的。 就如玄冥本人一般。 谈寂想,所非要进行比较的话,最不温柔的,也许是自己吧。 *** 这座庄园极大,除去主体建筑外,远远的还能看到花海与田野。 建筑为欧式城堡风,白壁蓝瓦,十分漂亮,只是稍微有些年代感,但并不破旧。 “不像吴峰本人喜欢的风格,”柯枫沉吟,“也许是逃来b岛后买的,也没有做过多的修整。” 谈寂绕着建筑走了一圈,什么都没能发现,接话道:“也有可能现世里已经修整过了,但这个局中并未做改变。” “嗯,也不无可能,”柯枫同他并肩走着,“不过无所谓,小美人对命线的掌控无人能及,无论什么样的地形和规则都难不倒你,对吧?” 后面的可可翻了个白眼,这彩虹屁吹的。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正门前。 高高的台阶镶着金边,扶手栏杆被花藤缠绕,而楼梯尽头的圆形拱门前,站着一个疑似npc的身形。 说像npc,是因为见到入局者后,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错愕与慌张,反倒十分刻板僵硬的朝前迎了一步,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波澜。 “欢迎来到「画中的城堡」,我是这里的管家zero,可以称我为小z,”npc说,“七位来此,想必是收到了主人的邀请,来城堡中体验主人自创的,「文字类逃生游戏」的。” 谈·对命线的掌控无人能及·悬命线公司身法最强·乌鸦嘴·寂:“……” 好么,一个月的训练是白干了,彩虹屁也是白吹了。 “等等,”柯枫的重点却并不在此,“你说我们是几个人?” 小z看起来应当是个并无自主意识的npc,未能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提线木偶般朝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城堡大门。 “七位请进。” 第222章 他说七位。 八名弈者的脸色皆沉了下来。 不具自主思维的npc,通常只是局中的程序,其算力和智慧并不足以骗人。 入局时所有弈者都处于昏迷状态,飞机早已烧毁,其他人也不知所踪。 倘若那时有什么“东西”混进了人群里,渡灵不在的情况下,很难将其区分出来。 可可后知后觉的“卧槽”了一声,小声问谈寂:“寂神,渡灵的天赋你学习到了吗?” “没有,他的天赋很特殊,既不是规则类,也不是元素类,学不会。” 谈寂倒是丝毫都不觉恐惧,第一个迈入了城堡大门,柯枫也安慰似的拍了拍可可的肩膀,跟了上去。 说起来,柯枫应该是入局后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弈者,可可想,其他人都是被喊醒的,逃离飞机时,他的手里还一直紧握着什么东西,有点可疑。 被可可打上可疑标签的柯枫,一路揽着谈寂,踩着城堡地毯的边缘,停在了大厅之中。 大厅举架极高,水晶灯自三楼垂下,暖色的光折射于四周的琉璃彩窗上,映出了几分圣洁。 深红色的地毯庄重而柔软,覆盖着整个大厅,却在大厅的正中间,开了一个方形缺口。 缺口处的地板上,镶着一幅空白的画,金色的画框被红蓝宝石点缀,繁复华丽。 但使柯枫停下的原因,是画框的玻璃上所贴的字条。 「画中的城堡·游戏规则」 「1、不得破坏城堡中的任何画框。」 「2、游戏期间,玩家无法离开城堡。」 「3、每晚10:00点~次日清晨6:00,二楼的七间客房中,都必须住着人。」 「4、玩家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不得对建筑物使用任何暴力,因为这是一个“文字”游戏。」 「5、由衷的建议,每天早晨,玩家清点一次人数。」 「6、胜利条件为:找到城堡大门的钥匙,或城堡中的玩家仅剩一人。」 “这是……特殊局的规则?”追上来的可可蹲在画框边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拿到了?” 柯枫俯下身去,以指尖触了一下字条,摇头道:“应该只是城堡中的游戏规则,并非局的规则,我的天赋对它没有反应。” “那就是可以违反咯?” “建议不要,”谈寂冷静的说,“这张字条不是局的规则,但并不妨碍上面的某一条与真正的规则重叠,更何况,倘若局的规则直接便是‘不能违反城堡里的游戏规则’,你岂不是会死的不明不白。” “好像有点道理,”可可歪了歪头,“但文字游戏通常不都是没有画面,只有文字叙述的吗,我们这种‘全息文字游戏’要怎么玩?” 谈寂刚想说他哪知道,一旁看完了字条,开始用傀儡丝搜寻大厅的禾月,就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还缠着丝线的左手边,像全息屏般浮现出了一条文字。 「玩家·禾月获得了客房·sloth的钥匙。」 “啊?”禾月茫然的收回丝线,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钥匙呢?” 柯枫皱眉想了一下说:“文字游戏不给实体道具也很正常,你去二楼试试,能不能打开客房·sloth的房门。” 禾月闻言迅速上了楼,很快便找到了相对应的客房,非常轻易的打开了房门。 “草,还真不给道具的,”他又尝试了一下其他房间,没有一个能成功打开,“看来我们必须在晚上十点之前,找到所有客房的钥匙。” 因为,「每晚10:00点~次日清晨6:00,二楼的七间客房中,都必须住着人」。 “行吧。” 讨厌文字游戏的风鸣长叹了一口气,其他弈者也纷纷加入了搜寻队伍。 大厅虽然宽阔,犄角旮旯和杂物却并不多,八人大约只花费了不到一小时时间,便成功极其了七把钥匙。 分别为: 「玩家·蓝白获得了客房·lust的钥匙。」 「玩家·可可获得了客房·gluttony的钥匙。」 「玩家·艾尔获得了客房·greed的钥匙。」 「玩家·风鸣获得了客房·wrath的钥匙。」 「玩家·解悠获得了客房·envy的钥匙。」 「玩家·柯枫获得了客房·pride的钥匙。」 “这是……”首个获得钥匙的禾月皱眉道。 “七宗罪,”没拿到钥匙的谈寂冷笑一声,“真是老气俗套的主题。” 第一百一十七章 ·城堡 画中城堡很大,但允许进入的房间并不多。 大厅中的落地摆钟摇晃着,提醒着客人们,距离回房休息,仅剩不到半个钟头。 “这么大个城堡,一点吃的都没有吗?”可可在属于他的客房里翻箱倒柜。 文字游戏爱好者禾月表示:“通常这类解谜逃生游戏,是需要先找到钥匙,才能进入新空间的,我个人猜测,想要吃上东西,大约需要先找到餐厅或者厨房的钥匙。” 柯枫点了一下头,回门口去找管家npc小z问:“城堡会向玩家提供食物吗?” 他原本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局中做新手教程的npc通常都比较傻,没想到对方却成功做出了回答。 “城堡中的一切线索,都需要玩家自己去探寻,切记,不可使用暴力手段。” 柯枫盯着他看了一会。 城堡外的天早已彻底黑了下去,紧闭着的大门口光线有些暗,小z的半边身子都掩在的阴影之中,僵硬之下,又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第223章 “行吧。” 柯枫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触感真实且温暖,和看上去的单调生硬全然不同。 “柯神,”大厅里的蓝白喊了一声,“快到十点了,先回客房吧。” “好。” 他放过了那个诡异的npc,转身回了大厅,将一直背在身后的物资又分发了一些出去。 “食物不多,但至少能垫一口,回客房后先各自处理好伤口,再搜寻房间,”柯枫说,“晚间若非发生威胁到自身生命安全的问题,不得离开客房,能睡得着就尽量多休息,明早六点二十分,大厅集合。” 「由衷的建议,每天早晨,玩家清点一次人数。」 禾月还在研究贴在地上的那几条规则,问道:“柯神觉得明早,我们的人数会不对?” “明早我们的人数对不对不知道,”谈寂绷着张脸说,“现在的人数不对,我晚上睡哪?” “我房间,”柯枫揽了他一把,“规则上是每个房间都必须有人,而不是每个房间只许有一个人。” “合理。”风鸣点了一下头,拿着属于他的物资先一步进了房间。 其他弈者也纷纷上了楼,柯枫和谈寂走在最后面,确保每一个人都真的进了屋,落了锁。 “你在怀疑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吗?”谈寂低声问。 “算不上怀疑,”柯枫回答,“但总是得防一手的。” 说话间,二人进了属于柯枫的客房,房间不大,但足够华丽舒适,双人床正对着的墙壁上,同样挂着一个巨大的空白画框,顶部雕刻有单词“pride”。 “傲慢,”柯枫落了门锁,朝谈寂笑道,“我很傲慢吗?” 谈寂仰脸,这个拥有神权天赋的男人,笑得一脸情况不羁,使他很难顺着对方的意思说出否认的句子。 傲慢,被认为是七宗罪中最原始,最严重的一项,拥有统治世界的权力,滥用权力即是傲慢。 更改规则,从命线神祇手中救下执棋者,于神而已,是否也是一种滥用权利的象征? “你觉得,每个人的钥匙,都对应着他们的罪行?”谈寂问。 “说罪行有些太严重了,”柯枫从背包里拿了包肉脯递给他,“顶多是相似的性格或者内心的些许渴望,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特殊局是吴峰为所有路过b岛南面的人准备的,即是路过,那便有可能少于或是多于七人,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刚好完全符合七种罪行。” 多于七人倒是可以两人挤在一个房间,少于七人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满足,「七间客房中,都住着人」呢? 再者,哪怕入局刚好七人,倘若其中有两位老饕,或是两个色批,该如何抉择将暴食或好色相对应的客房,发给谁呢? “的确,”谈寂轻点了一下头,“但应该也不是随机的,你拿到钥匙的那个角落,我先一步找过,要么是性格里至少与此类罪行有点关联,要么……我没有被算在入局的‘七位’里。” 如此想来,飞机上算上机组成员,总共二十多人,却只有他们八人入局,许是为“城堡游戏”精心挑选的也说不定,毕竟吴峰手中并非只有一个特殊局,谁也说不准b岛南面的能量外溢,究竟是由几个局造成的。 只是为何刚好需要七人的游戏中,却入局了八位弈者。 柯枫安慰似的揉了一把他柔软的短发,借着这个姿势,凑过去低声问道:“你从未怀疑过团队里有谁是假冒的,渡灵的天赋,你其实学会了,对不对?” 谈寂不答反问:“只有我拿不到客房钥匙,你就不怀疑我才是假冒的那个吗?” “谁会认不出自己的男朋友,”柯枫好笑的说,“都和你那么‘负距离’的接触过了。” “谁和你说这个了,”谈寂白了他一眼,“渡灵的天赋的确非常特殊,所以我只能学个大概,魂识的模样看不太清,只能保证每个弈者暂且都是原装的。” “那你是在防着谁?那个你在庄园外就曾说过的,城堡里的‘东西’吗?” 谈寂笑了一下,怼道:“你心里明明有答案。” “什么都瞒不过你,显得我这个老公有点失败啊,”柯枫垂着眸子,用拇指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唇瓣,却什么都没做,“吃点东西,洗净血迹睡觉吧,只有八小时休息时间。” 在飞机上睡了十来个小时的谈少爷明显睡不着,也不想放弃对特殊局的讨论,追问道:“你刚入局时,是不是已经拿到了字条?” “嘘。” 柯枫见他干说话不吃东西,无奈的拆了肉脯包装,拿出一块塞进了对方嘴里。 谈寂不得已咀嚼了起来,下咽的过程中,身旁突然跳出了一条文字。 「玩家·谈寂的饱食度上升了1点。」 谈寂:“?” 好么,这还真是个事无巨细的文字游戏。 柯枫明显也看见了,点头说:“好事啊,证明你的确也被局认为是玩家之一,而那个故意说出‘七位’的管家zero,果真有问题。” 既然八位弈者都是游戏玩家,那么说出七位玩家的管家,反倒成了最可疑的那个。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有自主意识的,通过从黑喵和渡灵那里学习的天赋。”柯枫说。 谈寂坦然的承认了,反问道:“你要是不觉得他有问题,干嘛要上手去摸?” 第224章 “吃醋了?” “怎么可能,”谈寂从行李里翻出了他自己唯一的一身换洗衣物,“我去洗澡。” 柯枫也没追,整理着剩下的物资。 客房有独立的卫生间,装潢与城堡的风格很搭,甚至配备了一个小型浴缸。 谈寂单纯只为清理身上的血迹,无意享受,况且这个浴缸,一看就不如柯枫在公司里那个套间中的舒服。 不到一刻钟,他便洗净血迹,关了热水,打算擦干头发回去睡觉。 在换上新衣服的时候,身边又好死不死的浮出了一条文字来。 「玩家·谈寂的清洁度提升了70点。」 草。 教养很好的谈少爷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煞笔游戏。 *** 深夜的城堡极静,他隐藏着自己的脚步声,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每一步都经过了仔细的计算。 远处树林里有风拂过,梢间沙沙叶响,飞鸟受惊振翅,都逃不过敏锐的感知。 不需要光线来照明,他早已熟悉城堡里每一寸角落。 大厅里共有画框13幅,水晶灯上共有灯泡28个,地毯下有共大理石砖476块,唯有钥匙在每局游戏开场时,会随机刷新位置,难以快速找全。 这没关系,他的目的本就不是出去。 他比任何人都要喜欢这里。 琉璃彩窗外投下了月光,在经过楼梯时,映出了一张极为年轻的脸。 那身繁重的管家礼服早已被脱去,原本僵硬的肢体如今也灵活而放松,他缓步上了二楼,停在了那间标有「pride」的客房门前。 有人曾说,真正的0号“无罪”。 他不信,世人皆应有罪。 恶是罪,太过的善也是罪。 恨是罪,太深的爱也是罪。 傲慢是罪,反之,过度的谦虚或正义,也是罪。 无人能逃。 抱着这样的理论,才有了这个画中的城堡。 玩家住满了局中的房间,而世间充斥着人性的罪恶,唯有他两手空空,无牵无挂,来审判每一位玩家。 比如,他最想杀死的0号。 守护这个特殊局已有三年,哪怕这里时间混乱,哪怕偶然间略感无聊寂寞,zero都恪尽职守。 并非是因为对吴峰的忠诚。 得知0号入局,他甚至都没有通知吴峰,仅是按照普通情况的“旅行者误入”,给报了上去。 他根本就不想让那家伙插手,只有亲手杀了0号,才能向自己证明自己。 客房里一丝一毫动静都没有,两位玩家应当是陷入了梦香。 这样就很好,他不介意为梦境再添加一点个人爱好。 比如诱惑…… 比如罪恶…… zero的双手掌心,抵在了标着「pride」的门牌上。 天赋·梦魇,这并非是他在局中所觉醒的天赋。 这是他“学”到的。 片刻之后,客房门口,传来了压得极低的一声闷哼。 房门依旧紧闭着,门口的黑影却朝后急退了几步,月光之下,他抿紧的唇角边,溢出了刺目的鲜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面板 谈寂做了一个噩梦。 梦的起始已记不清了,应该是在一个风景优美的特殊局中,成片的薰衣草花田铺满了庄园,风拂过时,宛若紫色的浪潮。 “喜欢这里吗?” 身边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幼年的谈寂闻言扬起了脑袋,看清了记忆里那个温和的中年男人。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一个特殊局,我做的,没有规则,当做是度假或玩闹的地方都可以,”玄冥说,“还记得吗?你三岁那年曾画过一座城堡。” 梦中的谈寂翻了个白眼,心说谁会记得这么幼稚的事情。 “没有规则的局又有什么意义?”幼时的自己如是问道,“这里没有执棋者,也没有人雇佣弈者破局,仅仅只是一个漂亮的庄园。” 玄冥摸了摸小谈寂软敷敷的头发,回答说:“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需求得一个‘意义’,况且,你若喜欢这里的美景,那这里的存在,便有了意义。” 花田环绕着蓝白相间的城堡,似乎童话中的庄园总是如此,他仰着稚嫩的脸,懵懂的看向养父。 谈寂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清楚自己生于何处,具体出身于哪一日,自记事起,便居住于玄冥的小院子中。 院子里并不孤独寂寥,常有玄冥的学生出入,可他却只能隔着反面玻璃,静静的看着喧闹的人间。 玄冥说他的天赋太强,若被圈中的其他弈者发现,必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抢夺。 可年幼的孩童何罪之有,不过是匹夫怀璧,象齿焚身。 好在他也没多在意这种寂寥。 反倒是玄冥为了补偿他,做了好几个“没有意义”的特殊局。 或是小桥流水的古镇,或是童话世界的庄园,也有雪原,平野,海底幻境,以及他曾为恋人所制造的,满天流星的海滩。 那些向往过,幻想中,画笔下的世界,玄冥都曾一一为小少爷展现。 那些无规则的局原本并无意义,但有了谈寂,便有了意义。 梦境在这一刻忽地动荡起来,薰衣草摇曳着,血色逐渐蔓延。 耳边似乎有人低语:“他父母皆死于局中,我亦无力抚养,玄冥大人,您行行好,哪怕带回去做实验品,能有口饭吃,也好啊。” 第225章 “谈家曾有恩与我,这孩子尚在襁褓,便失了双亲,着实可怜,”玄冥说,“既我此生注定孤苦伶仃,不如便收为养子罢,依旧随他父亲姓谈,至于名嘛……这三九寒冬里,冷饿交加都不曾哭闹,想必是个安静的性子,就叫谈寂好了。” 他透过梦境中的血色,得见了安睡于襁褓中的自己,然而梦的排列总是离奇荒谬,毫无规律章法。 转眼间,不爱哭闹的幼婴长到了三岁,如养父所推测,他生来喜静,一盒蜡笔便能使其安静一整天。 “这画的是个城堡么?”玄冥坐在地板上陪着他。 小小的谈寂握着蜡笔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脆生生的补了一句:“庄园。” 养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再后来,八岁时,玄冥带他入了第一个特殊局。 “小寂,喜欢这里吗?”中年男人笑着抬起了手中的抓钩枪,“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和你分享一个新的秘密。” 玄冥随手找了一面墙作为锚点射出了命线,那道所有弈者都无法触摸的金线,被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拽住,便谈寂眨了眨眼。 八岁的谈寂不明所以,懵懂的上前,也抓住了那道命线。 “小寂!你……” 梦境陷落,花海崩裂,他于时空的尽头挣扎着试图醒来,却陷入了更深的梦魇。 彼岸花卷着蕊,漫山遍野,覆盖了原本的安宁与平静。 深渊中的恶魔在低语,那是命运的傀儡,被偏执与权欲倒吊着,还以为自己在俯瞰人间。 “玄冥,听说你收了个养子啊。” “你说他的天赋是什么?!「学习」?!” “这样的天赋,注定成为0号实验品,成为神明……” “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看都不肯给我看一眼?!” 玄冥的回应,也从最初的分享,到质疑,再到争吵,终激起了愤怒。 “吴峰,你不要太过分!” 风雨欲来之际,李组长先一步带人找上了门。 “小祖宗,你瞪我也没用啊,”那群研究员的表情倒是十分轻松,“要怪就怪你亲爱的养父,把你交给了我们。” 我干嘛要怪他,谈寂心想,他救了我的命,收养我到这么大,也从未想过要谋求什么。 若不是被威胁到无路可退,又怎会将我交给你们这群贪婪的恶徒! 他猛得挣出了梦魇,于黑暗之中醒来。 身边熟睡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情绪变化,伸手将他拉进了怀中。 谈寂被迫枕着柯枫的胳膊懵了一会,还被对方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头顶,有点痒,但一点都不讨厌。 柯枫大抵是没做噩梦的,呼吸平稳,神情安宁。 城堡外的风比入睡前更大了,自林梢呼啸而过,与不知名的常青树叶碰撞着,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响动。 但感知告诉了谈寂,客房外的走廊里有人。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天赋,经过不断的学习与实践,甚至比黑喵本人,还要敏锐了几分。 例如现在,他隔着厚重的房门,甚至嗅到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按理说他是能够出门一探究竟的,毕竟游戏规则是晚间客房里必须有人,而不是晚间不得出门。 但直觉告诉他,出门几乎没有意义,外面的人太过于熟悉这座城堡,在他开门的一瞬,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况,柯枫的怀里,真的很舒服。 *** 翌日清晨。 睡了一整晚安稳觉的柯枫轻轻晃醒了谈寂,在对方想要刀人的目光里亲了一口眉心。 “早安,该起床了。” 谈寂抵在他怀里静了大约半分钟,才凑过去亲了亲柯枫的唇角,哑声回应道:“早。” “没睡好吗?”柯枫轻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有人来过,所以我做了个噩梦。” 这两句话听起来似乎毫无关联,但柯枫却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与谈寂一同下了床。 浴室的清洁用品都是单人份的,看起来城堡的主人,是希望客人们单独居住在客房中。 好在谈少爷略有些洁癖,出门在外的行李里,一定会备有一整套崭新的洗漱用品,这次更甚,连柯枫的那份也一同塞进了行李。 二人并肩洗漱完毕,身边齐刷刷跳出了两条文字。 「玩家·柯枫的清洁度上升的10点。」 「玩家·谈寂的清洁度上升的10点。」 谈寂抹了一把脸色的水珠,只觉清醒了许多,皱眉问:“这个游戏的提示不能关掉吗?” “说不准,”柯枫给他递了条毛巾,“不过想关掉提示,至少先找到操作面板吧。” “也是。” 谈寂擦净水珠,先一步出了浴室。 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十分时,他被柯枫单手揽着,无声咀嚼着昨晚未吃完的肉脯,在一条条饱食度+1的文字提示中,走出了客房。 门外果然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风鸣和蓝白已经下了楼,解悠在走廊里搜寻线索,禾月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被隔壁传来的关门声吓了一跳。 他张大了嘴朝一旁望去,就见艾尔手握门把,尴尬的笑道:“哎呀,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无妨,钥匙作为道具,不至于是一次性物品,”柯枫说,“晚上要回房间时再开就好。” 第226章 艾尔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称好。 六点二十分,可可踩着点从客房里冲了出来。 他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奶奶灰,衣服在睡觉时压出了不少褶皱,外面披着的冲锋衣没来得及拉上,鞋子左右穿反,袜子也不知去向。 “我没迟到吧!” 众人皆无语的看向他,谈寂没忍住嫌弃道:“回去洗漱!” “可我……” 柯枫叹着气起身,将可可推回了那间标有「gluttony」的客房。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邋遢大学生恢复了平日里干净整洁的模样,从客房里探出了头。 “我要向团队汇报两件事!” 柯枫搜寻完走廊,没能发现任何一把钥匙,本打算下楼,闻言挑了一下眉。 “你说。” “其一,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可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梦见除了寂神以外的人,全都被规则噶了。” 谈寂:“……” 他咬牙切齿的问:“我该为自己的存活,而对你的噩梦心怀感激吗?” 可可缩了一下脖子,赶忙继续说道:“其二,我发现,用力拍自己的肚子,会跳出一个操作面板。” “这是怎么发现的?”禾月狐疑的问,“能否给我一个你用力拍自己肚子的理由?” “锻炼自己的腹肌啊,”可可演示般的拍了一下,并发出了一声,“oi!” 画面过于搞笑,站在楼梯口的柯枫没绷住,掩面扶墙。 但众人却并未看见可可所说的面板。 “诶?难道是仅自己可见的?” 用力拍自己肚子一下虽说很傻,但倒也没什么损失,谈寂将信将疑的验证了一下,果真弹出了一块全息屏面板。 面板悬浮于正面前,随着他的动作而一同转动,冰蓝色的面板上事无巨细的记录着他在游戏中做过的一切。 「画中的城堡·玩家·谈寂」 「心情值:50(默认不予浮屏提示)」 「清洁度:98(点此关闭浮屏提示)」 「饱食度:63(点此关闭浮屏提示)」 「数值为0~100,当心情值低于30时,玩家将获得buff:谵妄;当清洁度低于20时,玩家将获得buff:生病;当饱食度低于25时,玩家将获得buff:饥饿。」 「三种数值相互作用影响,当全部为0时,则玩家死亡,祝您游戏愉快。^_^」 谈寂盯着面板上的内容,一点都不愉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zero 谈寂一口气关闭了全部的提示,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柯枫笑够了,也拍了一下自己的腹肌,盯着面前的全息面板思索了起来。 “玩家信息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也手动关闭了浮屏提示,问道,“小美人,你的饱食度现在是多少?” “63,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饿。” 说罢谈寂将手中的肉脯递了过去。 但柯枫却摇了摇头,无视了饱食度仅有34的面板,回答说:“你留着,我不饿。” 谈寂不由分说的拆了一小包塞进对方嘴里,咀嚼的过程中,柯枫意外的发现,自己面板上的心情值突然提升了5点。 这个游戏有点抽象了,他想。 网瘾少年禾月揉着被拍痛的肚子,皱着眉操作了一会面板,嘀咕道:“这游戏设计得不对吧,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数值。” 不打游戏的解悠茫然的看向他。 “健康度,或者生命值,也就是俗称的血条,”禾月说,“通常情况下,玩家进入‘谵妄’‘生病’‘饥饿’等状态后,会先扣生命值,直到生命值为0时,才会死亡。” 他的游戏搭子谈寂回答说:“两种可能,要么生命值为隐藏数值,不出现于玩家面板上,但依旧随着面板上所显示的三项数值而产生改变;要么,这真的就只是个文字游戏,游戏中的死亡只代表玩家被淘汰,而并非魂识死亡。” 禾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约六点四十分时,所有弈者查看完自身数值面板,在城堡一楼大厅里聚集了起来。 “不是说要清点人数吗?”可可问。 其他七人皆看向了他,仿佛是在质疑该大学生是否能数清十以内的数字。 可可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死心的追问说:“游戏规则是这么写的啊,是不是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是,”谈寂便城堡门口走了几步,说道,“管家小z不见了。” 门口的光线不是很好,圆形的拱门紧闭着,那金属质地的门板显得古朴坚硬,且不说游戏规则是不许使用暴力,再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一般的肢体暴力也很难将其从内部强行打开。 本该站在门口迎宾的mpc管家小z,此时却不见了踪影,无论是地毯上还是门框边,都没有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欸?那么大个npc呢?”可可惊呼。 八人沿着门口便大厅内搜寻了一整圈,连楼梯和二楼走廊都没有放过,却仍旧一无所获。 “很多接引类的npc,只在最初入局的时出现,”艾尔很有经验的说道,“或许这里的管家,单纯只是城堡游戏的新手指引,走完接引流程后消失了也很正常。” “的确有这种可能,”柯枫点了点头,“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游戏’已经开始了。” 第227章 谈寂顺着他的意思分析说:“游戏规则中提到过所有玩家都‘不得离开城堡’,而由于人数缘故,晚间玩家们基本只能单独待在客房中,那么‘由衷的建议,每天早晨,玩家清点一次人数’是否是在朝向告诉我们,城堡夜晚会发生什么使得玩家消失的事情?” “合理,”柯枫补充说,“所以胜利的条件里有‘城堡中的玩家仅剩一人’。” “每晚消失一个?七天后仅剩一人?”可可睁大了双眼,“所以昨晚消失的是小z,就像那种刀子向的文字游戏一样,剧情一开场就弄死新手指引?” 艾尔恍然大悟道:“很有可能,果然还是柯神考虑的周到。” 谈寂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反倒是禾月有些不解的问:“倘若每晚都会有玩家消失,又该如何满足‘七间客房中,都必须住着人’呢?” “不知道,”谈寂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先找到通往餐厅或者厨房的钥匙吧,仅剩的那点物资,很难支撑我们活到第七天。” 人饿七天的确不会死,但游戏规则是一旦数值为0,则玩家死亡。 柯枫扫了一眼自己面板上,已经掉到了31的饱食度,开始安排弈者们进行新一轮搜寻。 依照公司的惯例,弈者在局中搜寻线索时,需尽可能避免单独行动,于是八人自觉分成了四组,分别为: 谈寂和柯枫,负责搜寻楼梯与二楼走廊。 风鸣和禾月,负责搜寻城堡大厅的左半边。 可可和解悠,负责搜寻城堡大厅的右半边。 蓝白和艾尔,负责搜寻城堡门口,以及统计城堡内所以能找到的画框。 “柯神是觉得,城堡里的画框有问题?”蓝白问。 “既然游戏叫做《画中的城堡》,城堡里又挂着许多空白画框,”柯枫说,“通常情况下,它们应该会是线索甚至主题的一部分吧。” “行,”蓝白十分服从安排的起身,“那我和……他,先走一步。” “去吧。” *** 有些人嘴上说着,要去搜寻二楼走廊上的线索,一转身便背着物资,钻进了属于自己的客房中。 “看出谁有问题了吗?”柯枫一进客房,便回身抵住了房门,将谈寂圈在了墙与门形成的夹角中。 谈寂也不挣,就这么背抵着门同他说着悄悄话:“明知故问。” “猜测总归是猜测,”柯枫借着壁咚般姿势,轻轻摸了摸对方的下巴,“还是得找专业人士证实一下。” 谈寂被他逗得笑了一声,以极低的声音问道:“你确定刚入局时,拿到的是规则字条,并成功修改了它?” “放心,我不可能拿队友的生命开玩笑,”柯枫说,“我入局得特别早,几乎全程清醒,你们没有收到修改公告也很正常。” “zero也没有收到吗?” 柯枫略微思索,回答说:“看他的反应,是没有收到的,城堡的内外应该是两个不同的空间,从规则上推断,倘若将庄园和庄园外的山林,看作是一张游戏地图,那么,城堡就是这张地图中的一个副本,专门用以向入局者提供《画中的城堡》这个游戏。” 谈寂点了点头,难得有些好奇的问:“修改规则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又该如何判断规则字条的真假?” 柯枫噙着笑问:“想学?” “教不教?”谈寂挑眉。 “教教教,”柯枫圈着他哄道,“不过事先说好,我只能交你技巧,规则修改是否能生效,是命运之神决定的,就比如我无法完全修改神怒。” 修改规则最需要的是权利,而非技巧,故而柯枫的天赋才被人尊称为神权。 谈寂了然的点头说:“先学了试试看。” “好。” 二人就这么靠着客房的木门,离的极近,在呼吸交错的暧昧氛围里,讲完了最秘密又最严谨而学术的东西。 恋爱谈成这种挺怪的,但谈寂却觉得有些开心。 以至于面板上的心情值,短暂的上升到的81。 因为这是对于柯枫而言,最秘密又最依赖的“底牌”,是他立足于弈者圈中,纵横在特殊局里,最重要的倚靠。 却如此轻易的,甚至不求一丝好处的,说给了他听。 “小少爷,走什么神呢?”柯枫无奈的捏了一下对方的下巴,“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谈寂主动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回答说:“记住了。” 柯枫愣了一下,问:“这算是报酬吗?” “算是情不自禁。” 世人总以为,0号实验品应是冷漠高傲的,哪怕偶尔产生了些许情绪波动,也都会无视或否认。 其实不然,谈寂是个很坦诚的人。 冷漠是由于的确不懂得情感,一旦懂得后,他并不会吝啬于表达。 当然,比起语言的苍白,他更倾向于肢体的本能。 柯枫没忍住抵着门深吻了对方好一会,成功将自己的心情值提升到了95。 错乱的呼吸中,柯枫低声问:“学这个,是想去对付zero?” 谈寂喘息着轻点了一下头:“我怀疑他的天赋,和我的很像。” zero。 直译是0,或许,他便是吴峰心中新一批实验品中的0号。 伪装成npc躲藏于城堡之中,利用规则,在夜深人静时对玩家们下手。 第228章 他的天赋应当是与模仿或者克隆相关,不但能够改变自身的相貌,同时连伪装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能模仿得如出一辙。 若不是本能的心虚,和看向谈寂这个真正的0号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嫉妒,甚至连柯枫这种熟识对方的人,都差点没能认出来。 从一开始的“手滑”关上了房门,到被质疑管家小z突然消失后的立刻解释,以及对谈寂的漠视和对柯枫的奉承。 zero将肢体的扮演进行到了极致,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会心虚,会恐惧,会嫉妒,会憎恨。 他不知规则早已被柯枫所更改,还以为真正的艾尔昨晚已淘汰出局。 他过于信任且依赖于自己的天赋。 “可能是年纪太小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柯枫挑眉,“不过演得是挺不错的。” 谈寂无所谓的笑了一声。 呵,谁还不是个影帝了? 第一百二十章 ·料理 城堡一楼大厅里,弈者们辛勤的搜寻着每一寸角落。 早晨七点多,和煦的阳光透过琉璃彩窗照射进来,绚烂的光阴之中,竟透出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这种窗户常见于西方教堂,”解悠轻轻敲了敲窗框,“通常绘有圣经中的故事,用以传教。” 可可盯着彩色马赛克一般的窗台看了一会,茫然道:“寂神不是说这是个以七宗罪为主题的游戏吗?” “这并不冲突,‘神’企图惩罚他心中的有罪者,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权利与威严。” “神?”可可挠了挠头,“你是指这个特殊局的拥有者,吴峰?” 解悠闻言便门口看了一眼,“艾尔”正装模作样的挪动着一个花盆,他的动作一丝破绽都没有,但怀疑对方有问题的解悠,还是从弯腰的动作里看出细微的不协调。 艾尔作为一个中俄混血的糙汉,生得又高又壮,此时门口的那位冒牌货也是如此,却因为习惯问题,将重心放得很低,有种一米六的小个子,套了个一米八几的布偶服的违和感。 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解悠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猜测罢了,还不能确定,走吧,再去那边找找。” “哦哦。” 可可傻兮兮的跟了过去。 而大厅的正中间,禾月正操控着手中的丝线,一点点勾勒着巨型水晶吊灯的轮廓。 风鸣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看似什么都没做,实则在控制着城堡中的气流,使水晶灯不会随着傀儡丝的触碰而摇晃不止。 二人不算熟识,只在调遣去东部分公司时,一同入过三次局,禾月性子安静,风鸣亦沉默寡言,以往哪怕被分为同组,也只默默做着搜寻工作。 只是今天风鸣不知怎的,主动起了个话头说:“实习结束考虑转正吗?大学那边可以让予青给你开证明。” “啊?”禾月的动作微顿了一下,水晶灯互相碰撞发出了轻响,“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风鸣抬了一下手,使灯体停止晃动,解释说:“公司最初由玄冥和狂蝶一同建立,两位老师去世后,总公司的负责人便落到了我、柯枫和顾流光的头上,而予青和安婉作为股东,与我们三人一同,持有公司极大一部分股份,哪怕以后不做弈者,也基本不可能离开公司,你若此生就认定顾流光了,最好能够留下。” 禾月愣了一会,手中的丝线都忘了收回来。 风鸣大了他和顾流光七岁,性格上也比柯枫稳重很多,平日里公务繁忙,总绷着一张脸,不常与他们这些弈者聊八卦开玩笑。 故而这段话从风鸣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便有了一种男友昏迷在床,其大哥登门拜访,拿出诱人条件,只求他不要移情别恋或一走了之的伦理剧的错觉。 有点狗血,但禾月还挺感动的。 因为无论是风鸣还是柯枫,都在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努力开导着他,也努力维护着顾流光。 比兄弟更亲近,应当称之为家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风鸣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你的编号是blank0,神明的倒影,倘若以后不再接触弈者这行,实在可惜。” 城堡的大厅中十分空荡,传声效果极好,他讲这句话时的声音明显高过了上一段,讲得整个大厅乃至门口都能听得见。 “艾尔”刚巧和蓝白一同从门口走过来,闻言抬眸看了二人一眼。 禾月心中那点感动立马荡然无存。 不是?老板你卖我? 他气得抖了一下手腕,傀儡丝意外触到了水晶灯的最中间。 「玩家·禾月获得了冰箱的门把手。」 禾月:“?” 草,这个煞笔游戏越来越抽象了。 ***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最抽象的,只有更抽象的。 划了半个多小时水的谈寂,心情甚好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原意是打算用命线以最快的速度搜寻一遍走廊,以免拖缓了整个团队的行动流程,手指却在整理手腕上缠绕的命线时,无意间触到了走廊栏杆上镶嵌的一块装饰上。 「玩家·谈寂获得了厨房及餐厅的钥匙。」 好么,真是众人寻她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获得道具的提示属于全城堡公告,类似世界频道的系统公告,无法隐藏或是屏蔽。 第229章 饱食度仅剩30的可可立刻雀跃了起来,喊道:“寂神果然是最牛的,厨房!餐厅!冲鸭!” “你可以喊得更大声一点,看看饱食度会不会下降得更快,”柯枫跟着谈寂一同下了楼,朝风鸣问道,“找到厨房的门了吗?” 风鸣一指身后,说:“那边藏了一条走廊,尽头的门紧锁着,可以过去试试。” 谈寂点了一下头,径直走向了装潢华丽的走廊。 柯枫却并未着急跟上,问众人:“还有什么发现吗?” 禾月:“发现了一个冰箱门把手。” 解悠:“发现另一边也藏着条对称的走廊。” 可可:“发现我的饱食度掉得更快了。” 蓝白:“发现有些画框并非是空白的。” “嗯?”柯枫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细说画框。” “除了镶在地上的那一幅,整个大厅总共有十个画框,”蓝白说,“这些画框的底部有一个机关,按住之后,原本卷在机关中的画布会在画框中展开,一旦松手,画布便会再次回卷。” “我看看。” 柯枫就近找了个画框,摸索了一下底部,很快便在正中心位置找到了一枚按钮。 随着他扣下手指,一副一米来长的画布自顶部机关探出,迅速展开,铺满了整个画框。 画上是一扇半开的房门,门上标有pride字样。 他按着机关略一思索,问道:“其他的呢?” 众人各自寻着画框尝试了一番,十个画框中,共有八个并非空白,分别为七间客房和一间厨房。 正好谈寂从后方走廊回来,看到了画框中的画布,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记录我们从大厅里得到钥匙,并开启的房间?”他问,“就像游戏cg一样?” “很有可能,”柯枫松开机关朝他走去,“你打开了厨房和餐厅的门?”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说:“嗯,厨房和餐厅是一体的,空间很大,冰箱打不开,橱柜里倒也有不少食材,但全都是生的。” 他应当是粗略的搜寻过一番,语气里带着些许对生食的不满,大抵是不会做饭,又担心柯枫饿了。 “走吧,”柯枫被他这个不满意的表情逗笑了,哄道,“我给你做。” *** 厨房和餐厅的空间的确非常大,两块区域中间,设有精致华美的装饰作为隔断,料理台,吧台,橱柜,酒柜一应俱全,冰箱被做成了步入式冷柜,没有门把手的确没法打开。 禾月带着他得到了赛博门把手凑了过去,成功开启冰箱。 “哇,鱼子酱、黑松露、鹅肝酱、和牛肉,”可可探了个头进去,“吴峰过得也太奢侈了吧。” 柯枫站在他身后笑道:“事实上我们也可以这么奢侈,但鱼子酱又腥又咸,黑松露像汽油混着大蒜,鹅肝酱的味道倒是还行,但脂肪占比太高,很不健康。” 说罢,他越过可可拿了两块和牛牛排走,一边找平底锅一边和谈寂商量说:“局里的食物不能百分百信任,给你煎全熟能接受吗?” “是吃的就行,”谈寂无所谓的说,“先煎你的那份,我还没饿。” 其他人也从冰箱里挑了些喜欢的食物,禾月和风鸣都是会做饭的,可可也能处理一些较为简单的食物,解悠只会下面条,蓝白则和谈寂一样是厨房杀手。 柯枫边煎着牛排,边对一旁默默洗着苹果的“艾尔”说:“我记得你是不会做饭的,去西部分公司之后学会了没?” 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平静的回答说:“没有,我吃点水果先垫着,柯枫忙完了再给我随便弄一口就行。” “行。”柯枫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 风鸣也挑了一下眉,毕竟艾尔还在总公司那会儿,做的罗宋汤可谓是一绝。 十来分钟后,柯枫的平底锅旁跳出了一条提示。 「玩家·柯枫获得了非常美味的牛排。」 他盛出来在餐桌旁找了张椅子坐下,在饱食度降到26时成功吃上了第一口食物,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清洁度在做饭的过程中降低了。 一身油烟,倒也合理。 可可坐在他对面,朝“味道普通”的烤面包片上摸了些黑松露酱,一口下去,饱食度上升的情况下,清洁度突然下降了。 “啊?”他不信邪的又吃了一口,清洁度降得更低了,“做饭降清洁度还说得过去,怎么吃饭也降啊?” 禾月端着一碗茄汁意面也坐了过来,接话道:“是因为黑松露有怪味吧,你喝口清水试试?” 可可非常听劝的喝了半杯,清洁度果然得到了微弱的提升。 这个世界对重口味一点都不友好,他心想。 十多分钟后,剩下的弈者也都做好了属于自己的食物,端着面条或是水果沙拉来到了餐厅区域。 柯枫吃完牛排起身,顶着56的饱食度打算给谈寂做吃的,环视一圈后却没能看到小少爷。 隔断的另一侧,厨房区域飘来了整整焦糊的味道。 顺带还有油滋滋作响,火被手忙脚乱的关闭,以及硬物放进盘子里的声音。 「玩家·谈寂获得了无从下口的熔岩牛排。」 第一百二十一章 ·烤鸭 等到柯枫成功将小少爷喂饱,并洗去了一身油烟后,城堡里的摆钟便已指向了上午十一点多。 第230章 做过饭的几人都会房间里清洁了一下身体,试图将各项数值都保持在完美安全的状态,偌大的厨房里仅剩下了刚吃上饭的“艾尔”,以及不信邪继续苦学烹饪技巧的谈寂。 zero其实是会做饭的。 他原本是被流浪汉收养的孩子,没有家,也没有名字,由于亚裔无法掩盖的体貌特征,在a国受尽了歧视和霸凌。 8岁那年,收养他的流浪汉由于饮酒过度,冻死在了冬日的街头。 他面无表情的守着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直到当地的警察将他送去了福利院,一路上紧咬着牙关,不肯说一句话。 福利院也并非什么好的归处,那里更像是阳光无法照进的灰色地带,充斥着成年人的罪恶与欲望。 唯一有趣的,是只有在礼拜日才会开放的图书馆。 zero是个十分好学的孩子,且看过的东西基本都能过目不忘。 但这种聪明反而使福利院里的大人,更加讨厌他了。 谁会喜欢一个不说话也不笑,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且比自己还要聪明的孩子呢? 他原以为这种痛苦将一直持续到自己成年,直到四年后,12岁的他见到了吴峰。 那是一个又黑又壮的亚洲人,对于营养不良身材矮小的zero来说,巨大得像是一座山。 浓眉毛,厚嘴唇,明明是一副略显憨厚的长相,眼神却阴鹜而锐利,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孩子们中,直勾勾的盯住了他。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询问:“你愿意和他走吗?” zero不愿意。 如果有的选,他宁可在八岁那年的冬夜里,冻死在街头。 这个世界太脏了,每个人都有罪。 但他没得选,最终他还是和吴峰一同离开了福利院。 意料之外的,吴峰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带他去了许多奇幻的梦境里。 b岛的风景很美,庄园里有近百位和他遭遇相似的孩子,吴峰说,要在这群孩子里,挑选出一个“神”。 神,他在图书馆里见过有关这个词词汇的注解。 每个人都有罪,但神却是无罪的,祂能够惩罚所有有罪的人。 “艾尔”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那位传说中的神明。 神明在煮一锅饺子。 既然煎的和烤的谈寂尚且难以胜任,那么蒸和煮应当是风险最小,又最不影响清洁度的烹饪方式了。 柯枫上楼洗澡前曾嘱咐过他:“等锅里的水冒泡了,再把饺子放进去,用勺子轻轻搅拌防止粘连在一起,水沸之后,朝锅里加入一勺冷水,重复三次,就能盛出来吃了。” 谈寂当时回答了什么来着,对了,他说:“听上去也不难,你走吧。” 于是柯枫顶着29的清洁度和98的饱食度上了楼。 其他弈者也陆陆续续的走了,留下“艾尔”嚼着牛排,偷看谈寂煮饺子,越看越着急。 神明没有犯下“罪行”,哪怕落单,依照游戏规则,zero也无法对其下手。 如果使用自己“学习”来的某些天赋,打不打得过对方还是两说。 何况柯枫等人随时都会回来。 谈寂在对方窥探的目光里,心无旁骛般的点了第三次水,费解的看着锅里的肉馅和面糊。 好像没救了,他关了火,一股脑都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碗中。 系统公告响彻了整个城堡。 「玩家·谈寂获得了口味欠佳的丸子面片汤。」 好么,直接煮成全新料理了。 装作不会做饭的zero痛苦掩面,这真是个神秘莫测的敌人。 *** 公告声响起时,柯枫正穿着黑背心从楼上下来。 城堡中不算冷,洗澡水又偏烫,他的发尾还有些微干,搭着外套的手臂结实有力,背心的末端扎进了长裤中,勾勒出了腰部流畅的线条。 他原本在和一同下楼的风鸣低声讨论着什么,语焉不详又晦涩难懂,跟在身后的可可满头问号。 听到公告后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获得了来自风鸣的一枚白眼。 “他连饺子都煮不好,boss战之前吃什么?” “我先给他弄好,”柯枫回答说,“确定了?就让蓝白先,然后小实习生来?” 风鸣点了点说:“嗯,节奏最好快一点,就算你‘吃过冰糖葫芦了’,魂识沉睡于局中也会感到饥饿。” “糙汉还挺经饿的,”柯枫开玩笑道,“七年前我和他一同,被困在那个登顶雪峰的局中,整整五日,我饿得想吃人,他一点事儿没有。” 后面的可可插话说:“那你怎么没使用天赋?没拿到纸条?还是雪峰局的规则不许改?” “因为已经‘吃过冰糖葫芦了’啊。” 可可愣了一下,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只可惜刚洗完澡的脑子不太好使,硬是没能捋明白。 事实上,柯枫和风鸣的计划十分简单。 一如柯枫向谈寂所述,刚入局时,他便意外得到了该特殊局的规则字条。 字条内容相当简单,除去描绘此处是建立在b岛南面的一座现代庄园外,仅有一句「在游戏中逝去的玩家,罪恶的魂识将永眠于时光的尽头」。 听起来像是什么文艺苦情青年,或者葬爱年代风靡的火星文字。 总之翻译为白话,大抵就是「倘若弈者在游戏里死掉的话,魂识也会一同死掉」。 第231章 于是在喊醒谈寂的过程中,柯枫尝试了一下,使用天赋彻底更改了这条规则。 规则的更改公告,只会通知同一个区域或是空间中的魂识,故而尚未完全入局的队友们并未听到,城堡空间中的zero也不曾知晓。 「检测到规则被弈者·柯枫的天赋修改:在游戏中逝去的玩家,魂识将短暂的陷入沉睡,游戏结束后,全部玩家皆会毫发无损的醒来。」 更改这条唯一且致命的规则,原本只是为了尽最大可能保护队友的安全,但既然躲藏在局中的zero如此爱演,不如便陪其一路演下去,好将吴峰彻底引出来。 只有让zero认为,他真的能杀掉全部玩家,才有可能暴露更多的秘密。 *** 蓝白收到了来自柯枫的暗号,先一步到达了厨房。 刚进门,就看到谈寂煮了一锅新的热水。 “神明大人,求你别煮了,我害怕,”蓝白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苹果,“要不你试试烤箱吧,只要定好了温度和时间,傻瓜都能烤得好。” 谈寂很听劝的关了火,虚心请教:“具体怎么烤?” 蓝白洗干净苹果,咬了一口,回答道:“比如烤鸭,我听人说,就是把烤箱预热20分钟,再把鸭子放进去,调至200°烤30分钟,翻个面,再烤30分钟,就行。” 谈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真的从冰箱里找了半个冷冻鸭子出来。 “艾尔”听得十分痛苦,主动问他的搭档蓝白:“不如我们去找找另一边走廊的钥匙?一般的城堡一楼,应当还设有书房和宴会厅才对。” 蓝白又咬了一口苹果,还将另一个塞进了兜里,点头道:“好,就从餐厅开始?” “行。” 二十分钟后,随着烤箱预热完成的一声轻响,蓝白成功在餐椅下方找到了新的钥匙。 「玩家·蓝白获得了书房的钥匙。」 柯枫也与风鸣一同,“正巧”走进厨房,亲眼目睹了谈寂将半只冻得梆硬,且任何调料都没加的鸭子塞进了烤箱。 “等等!” 谈寂“啪”的一声关上了烤箱门,回身看向了跑至跟前的柯枫,眼神有些不解。 “你打算……”柯枫不确定的看了看烤箱里的冻鸭,“做个烤鸭?” 小少爷无辜的点了点头。 柯枫扶额道:“有人告诉过你,鸭子要先解冻腌制吗?” 小少爷又无辜的摇了摇头。 柯枫叹了口气,带上防烫手套将鸭子从烤箱中夹了出来,又从橱柜里找出了料理盆和料酒、调料,打算解冻并腌制半边鸭。 忙活的过程中,他没忍住又问了一句:“谁教你这么烤的?” “蓝白。” 原本打算吃饱饱再去“送死”的蓝白吓得一个激灵,从餐椅上蹦起来往外溜,留下了一句:“柯神慢烤,我先去对面走廊试试钥匙。” “艾尔”作为他的搭档也立刻跟了上去,与刚赶来的禾月擦肩而过。 柯枫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吐槽道:“你是怎么轻易相信,一个同样不会做饭的人,给出的烤鸭教程的?” 待二人走出走廊,彻底消失在大厅的另一侧后,谈寂才洗着手轻声说:“我没信啊,给你一个下来救场,以及他先走一步的借口罢了。” “丸子面片汤也是?” 谈寂洗净双手,将无药可救的黑暗料理倒进了厨余垃圾桶中,半晌才憋出了两个字:“不是。” 给烤鸭做着sap的柯枫笑开了。 他的小美人还是如此坦诚。 *** 大厅另一侧的走廊尽头,书房的门被蓝白轻触了一下后,便无声的打开了。 房间的面积不算大,相较于华美绚丽的大厅和宽敞明亮的厨房,显得略有些拥挤。 四面墙壁被高耸的书柜所占满,上万本书籍整齐排列着,开门的瞬间,纸与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蓝白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 他有点喜欢这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忠诚 “在西部分公司的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蓝白站在书房正中心的实木书桌前,突然头也不回的低声问道。 跟在他身后的“艾尔”脚步一顿,心中急闪而过了十来个不同的猜测与推断,最终选择了沉默的看着对方。 蓝白在心中暗笑了一声,面上却仍旧显得十分失落,自嘲的笑道:“虽然这么解释很难令人信服,但那天晚上,我和老板去酒店,真的只是为了谈工作上的事情。” zero迟疑了一会,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有关于出轨了故事,毕竟特殊局给蓝白的钥匙名为lust,对方应当是一个轻率且不够忠诚的人。 只不过……他看着玻璃柜门里糙汉的倒影,和面前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觉得这二人着实是有些不搭。 这种情况下应该说点什么呢,大抵是往事勿要再提,既已一别两宽,便无需继续纠缠之类。 他刚打算开口,对方又说出了更炸裂的言论。 “我知道你一直暗恋老板,哪怕他心里只有傅总,”蓝白回身看向他,眼中满是悲切,“你以为他背着傅总,出轨了我,你是因为对这种不忠感到失望,才主动提出去西部分公司的,对吗?” zero呆滞的看了他一会,脑子里飞速整理着对方给出的信息。 第232章 但蓝白哪由得他细想,立刻便又诚恳且感伤的哀叹道:“可你有所不知,我心里一直喜欢的人,是柯神。” zero:“……” 这次蓝白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zero顶着糙汉的外貌思索了片刻,终于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现在所冒名顶替的这个叫艾尔的男人,暗恋公司的老板,而老板与一个被称之为傅总的人是伴侣。 某天艾尔撞见老板和蓝白开房,认为老板是不忠诚的人,心生失望,主动被去了西部分公司。 现在的蓝白又找艾尔解释说,老板没有和他出轨,他喜欢的人一直是柯枫。 按照这个推理,“艾尔”此时应该问:“柯神和神明在一起了,你很难过吧?” 没想到对方闻言却摇了摇头,回答说:“也还好吧,我不是很看好他俩,毕竟一直都是柯神在单方面付出,你知道吗,谈寂和禾月才是青梅竹马。” zero:“?” 贵圈真乱。 “可禾月一直钟情于顾king,哪怕对方,哎……” 对方怎么了?zero一头问号,讲八卦不要只讲一半啊! 可蓝白却跳过了这一段,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新悦也钟情于顾king,只可惜明月照沟渠。” 新悦。 这个名字一出,zero立刻皱了一下眉。 整个庄园里唯一一个,成功毁掉了植入身体中的定位芯片,从吴峰手中彻底逃脱的背叛者。 顾king这个称呼zero当然也听说过,吴峰给庄园里的孩子们讲过不少曾经的实验,3-13顾流光,天赋为攻击规则,第三批实验品最强者。 原来新悦能躲藏这么多年,是受了他,或者说甚至整个悬命线公司的掩护。 蓝白成功捕捉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嫉妒与憎恨,随之立刻问了一句:“新悦因故被调去西部分公司,和你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zero没想到这其中还能扯出爱恨纠葛来,cpu都快被蓝白干烧了,他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自然,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呢? 大概是:“对啊,临上飞机前,他还发信息来嘱咐我路上小心。” 这明明是一句基本不会出错的回答,很日常,似乎所有的朋友都会这么做,可不曾想蓝白听到这番回答后,却紧皱着眉死死的盯住了他。 有哪里不对吗?zero在心中仔细的揣摩着对方所给的信息。 他的天赋是复刻,可以在局中几短时间内,非常完美地模仿出一个人的容貌、声音、举动甚至天赋,比起神明那只能学习规则类天赋的天赋,可谓是厉害了不少。 唯独可惜,他无法读取模仿者的记忆。 于是只能从弈者们的谈话里,获取需要的信息。 zero自认为冷读术学习得极好,吴峰却总说还差点火候。 于是他便躲在这座画中的城堡里,扮演并杀死所有入局者,来证明自己。 蓝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屏着呼吸,瞳孔微颤,双手紧抓着面前的椅背,将震惊演绎得炉火纯青。 “可是……心悦他一个月前就去世了,你亲自为他主持的葬礼,”他喃喃着,忽地向后退了几步,像是终于察觉出了异样,厉声感道,“不对!你不是艾尔!” zero立刻冲了上去,以双手死死掐住了对方的喉咙,他复刻来的这具身躯又高又壮,在体型上完美的压制了蓝白,使其根本动弹不得。 “闭嘴!我不想在这里杀人!”zero将全身力量都压在了蓝白身上,却并未立刻夺取对方的性命,反倒是商量道,“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可以考虑破例留你一命!” “不可能,”蓝白艰难的回答说,“我绝不会背叛……我的队友。” 放纵和背叛是罪,一味的忠诚也是罪。 蓝白暗恋柯枫是假,忠诚于悬命线公司却是真得不能再真。 原来局给他的定义并非是lust,而是faith。 椎骨折断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书房。 *** 城堡中的隔音很不错,另一侧的厨房中,柯枫腌完半边鸭,又从橱柜里找了袋面粉出来。 “肉带着脆皮片下来做烤鸭卷,剩下的骨架子炸酥脆,留给你啃着玩儿?” 一旁的谈寂盯着锅里纹丝不动的水,随口回答说:“行。” 其他四位弈者都去餐厅区域,和门口走廊上搜寻线索了,只有他俩仍在厨房区域里死磕。 或者说,只有谈寂在和煮饺子死磕。 “倒也不必盯得这么紧,”柯枫和着面说道,“水冒泡了会有声音的。” 谈寂闻言仰脸看他,问:“不盯着它还能干些什么,局里又没有手游玩。” 事实上他们的手机,是随着行李一同被带入了局中的,只是局属于现世之外的空间,自然连不上现世的信号,也不可能有网。 “你手机里就没有点儿不联网的游戏,或者下载好的漫画和番剧吗?”柯枫无奈。 “你有?” “有啊,蓝白给我发过很多,”柯枫回答说,“他的爱好比较独特,热衷于男一喜欢男二,男二却喜欢男三,男三又喜欢男一的哥哥,可男一的哥哥在故事开场前,就为了救身为男一的弟弟死掉了……的那种纠结剧情。” 谈寂盯着从锅底慢悠悠浮起来的小气泡,心想这番不看也罢。 他从一旁的料理台上拿起了速冻饺子,被柯枫紧急拦住。 第233章 “等等,别急,等冒大泡了再下饺子。” 谈寂拎着那袋饺子,仰着脸幽幽的看柯枫,好么,上一锅饺子,他从第二步就已经做错了。 柯枫无奈,用沾着面粉的指尖轻戳了一下小少爷的脸,刚欲说些什么,就被走廊上奔跑而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柯神!”门外有个焦急的声音隔着老远喊道,“艾尔不见了!” 门外的风鸣立刻扶住了他,沉着冷静的语气里带了些疑虑和担心,问道:“出什么事了,说具体点。” 谈寂和柯枫也跑了过去,就见对方喘着粗气,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惊慌,用力的抓着风鸣的手,将他所见到过的蓝白扮演得惟妙惟肖。 却殊不知蓝白内里实则是沉稳从容的性子,同风鸣一样,越是遇到突发的变故,越显得清醒冷静。 谈寂靠在门框边,朝柯枫曲了一下手指,看似是在抚去脸上沾着的一小点面粉,实则比出了一个隐晦的密语。 [假的。] 假的“蓝白”并不清楚自己刚变更身份,就被人扒了个一干二净,顺着风鸣的询问回答说:“我和他一同去了大厅另一侧的走廊,那边的确是城堡的书房,空间不大,还未来得及探寻,艾尔就突然说他肚子痛,想窜稀,让我一个人在书房待会,可我等了二十多分钟,都没见他回来,大厅和走廊里也都没人。” 柯枫意味不明的挑了一下眉,zero所扮演的“蓝白”虽说看起来十分的慌张,对事情的叙述却有条不紊,不太符合遇到变故只会害怕的那类人,所表露出的逻辑混乱和语无伦次。 仿佛只是在急于摆脱“艾尔”这个身份,对角色的揣摩里,不经意间带上了自身的情绪,的确差些火候。 谈寂看懂了柯导演挑剔的目光,影帝上身的接话道:“既然我们没能在城堡一楼发现洗手间,按理说他应该是回了二楼客房才对,你在大厅里当然找不到。” “蓝白”恍然大悟道:“对哦,我都急糊涂了,那……我们一起上楼去找找?” 这下连禾月都看出,zero所扮演的“蓝白”严重ooc了,附和说:“那就都一起去吧,这城堡里怪阴森的,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厅里的确好吓人。” 可可发自内心的点了点头,七人干脆一同走出了厨房。 正午的大厅还算明亮,彩窗斑驳绮丽的分隔着阳光,谈寂被晃得眯了一下眼,突然发难道:“蓝白,你刚入局那会,不是把脚崴了吗?跑这么快不疼?” zero的脑子卡了一下,干巴巴的回答说:“刚刚太紧张了,没觉得,现在被你这么一问,的确是有点疼的。” 谈寂很满意对方这个顿住的表情,轻点了一下头,跟着柯枫率先上了楼。 二楼的七间客房有六间都大敞着门,仅有属于艾尔的那间依旧紧闭着。 柯枫尝试着推了一下门,没想到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引入眼帘的,是双人床下方,淌出来的一大片血迹。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吃醋 “死者艾尔,男,32岁,死亡原因:机械性颅骨损伤导致失血过多,”禾月从床边站起身来,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方面的知识我只在大二时当做兴趣爱好,学了点皮毛,但可以肯定的是,死亡时间绝对超过了十二个小时。” 谈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现在是下午二点半左右,距离我们今早走出客房,大约过去了八个小时,也就是说……” 可可倒抽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说道:“早早早早上那个艾艾艾艾尔是假的?!” “似乎只能这么解释了,”柯枫皱着眉,脸色难看的回答说,“有什么东西藏在我们中间,先杀了艾尔,然后模仿成他的模样。” 禾月摘掉了沾血的手套,犹豫着问道:“什么‘东西’能模仿得如此之像,我们其中都没有人对其产生过怀疑,再则,既没有人怀疑,他为何又突然找借口离开了?” 柯枫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转头问道:“蓝白,你和他去书房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让他认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故而才找借口溜走。” “蓝白”下意识的抬头跟柯枫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面露局促的摇了摇头。 “没……没有,我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这个表情使谈寂莫名的有点不爽,开口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东西’依旧在我们几个中间,只是换了一个身份。” 在场弈者里基本没有傻子,连可可都听得出来,谈寂说这段话明显是在针对蓝白。 “你在怀疑我?”“蓝白”看了眼谈寂,又看了看柯枫,质问道,“我若是你口中伪装成艾尔的‘那东西’,直接杀掉怀疑我的人不就好了?又何必换个身份,还特地跑来告诉你们艾尔不见了?谈寂,队友惨死,你不但不感到难过,还质疑起了其他人,这就是神明的无情?!”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不仅仅是ooc,还包含了极强的个人情绪,令人感到有些奇怪。 zero在嫉妒和憎恨谈寂,并非只是因为对方才是真正的0号实验品,他嫉妒着谈寂所拥有的一切。 谈寂冷笑道:“因为艾尔的尸体难以掩藏,我怀疑,在游戏中,死去玩家所拥有的道具,会在一段时间后,共享给所有依旧存活的玩家,这扇房门早上被‘艾尔’关闭时,我们还无法打开,现在却能很轻易的将其推开了。” 第234章 禾月和解悠对视了一眼,似乎从未接过谈寂如此咄咄逼人。 这位少爷应当是冷傲而平静,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些风轻云淡和从容不迫,哪怕发脾气,也基本是撂挑子走人,从未见过他如此质问什么人。 更何况,他最清楚面前这个“蓝白”是假冒的,也最早知道,柯枫入局时已经修改过规则,游戏里的死亡,不等同于在局中死亡。 “咳,”柯枫以拳轻抵着唇咳了一声,他大约是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圆场道,“既然你认真蓝白是假的,又猜测玩家死亡一段时间后,道具会被共享,那么我们八小时后,尝试着推开蓝白的门,便能一辨真假。” “有道理,只不过,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风鸣说,“而我们需要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到属于自己的客房中。” “那就只能明天清早了,这样吧,在今晚十点之前,蓝白不得离开我或者风哥的视线,小美人也不得攻击或针对他,”柯枫无奈的摊了一下手,“二位对这个解决方式还有意见吗?” “蓝白”立刻点了点头,小声道:“柯神相信我就够了。” 引得谈寂又冷笑了一声,起身便朝客房外走,柯枫赶紧追了上去,留下风鸣等人对着被淘汰的艾尔,和满屋绿茶味儿面面相觑。 “哇,寂神这是吃醋了吧?”可可边嘀咕边看向“蓝白”,“你发的什么疯,突然娘里娘气的,绿茶喝多了?” 禾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在顾流光身边待久了,多少也沾了点腹黑的气质,装作惊讶的八卦道:“你不会是暗恋柯神吧?” zero顶着那张无辜的娃娃脸,幽幽的看着他。 禾月:“?” 蓝白被淘汰前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 “我也不清楚蓝白和他说了什么,”柯枫跟着谈寂下了楼梯,边追边解释说,“但你也知道,他爱好那种文学。” “我是演的,没怪你,也没生气,”谈寂面色平静,目的非常明确的走向了大厅中的画框,“我知道你和蓝白单纯是队友和好兄弟。” “可你还是吃醋了。” 画框下方的机关被谈寂按下了下去,可惜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弹出来。 他并未急于去找下一幅,反倒是在原地静静的站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极低的应了一声。 “嗯。” 柯枫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下巴抵着那头栗色柔软的丝发,显得十分亲密。 他哄道:“为什么吃醋,能和我说说吗?” 谈寂默默的盯着面前的空画框,又是很久都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吃醋呢,分明他曾经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情绪。 不懂爱时,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同别人亲近,就又哭又闹。 刚对柯枫有了些懵懂的感情时,他又觉得两个人只要彼此相爱,便无所谓外人想从中作梗。 但他明知道是在演戏,明知道蓝白是在故意误导zero,却还是因为某些细节,而感到介意。 “因为他看向你的时候,那种……想要把你抢走的眼神,不似作假。” 他不介意zero嫉妒他,也不介意zero第一晚想杀的最先是他,但他介意对方想要抢走柯枫。 哪怕zero是想要夺走他的一切,这一切里,身份、地位、财富、天赋,加起来,都比不上柯枫。 柯枫闻言点吻了一下他的发顶,轻笑道:“你赶都赶不走我,别人要怎么抢的走?” 谈寂轻轻搭着对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没有回头,却无声的和柯枫亲近着。 吃醋了的小少爷有点粘人,很可爱,柯枫心想。 半晌,谈寂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已经听不出刻意压抑着的低落情绪,说:“所以我没生气。” 柯枫被他这种近乎执拗的理智给逗笑了,揽着他走向下一个画框,说道:“你可以生气的。” “嗯?”谈寂不解。 “如果是傅总遇到这种绿茶,”柯枫笑眯眯,“说不定城堡都给他掀了,那还能让他逼逼赖赖这么久。” 谈寂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一声。 二人走至另一幅画框面前,柯枫伸手按下机关,画布自顶端弹出,画面上,是一扇被开启的书房房门。 “果然,他俩是去了书房的。” “zero杀死蓝白,并抢夺了他的客房以书房钥匙,利用游戏规则的八小时后,才会回收并向全部玩家,共享淘汰玩家所拥有的道具这条规则,不断的杀死新的玩家,”谈寂微抬着下巴,与柯枫耳语道,“他非常熟练,应该已经如法炮制过无数次了。” “嗯,”柯枫低语,“他现在被我们怀疑着,今晚或是明天一早,必须抢在我们前头,杀掉并伪装成下一个玩家,否则八小时一过,我们推开书房或客房,哪怕没能发现蓝白的‘尸体’,也能证明他是假冒的。” “所以你要求他,白天不得离开你或者老板的视线,”谈寂说,“他现在伪装成蓝白的身份,应该也属于玩家之一,夜间可以离开客房吗?” “不知道,不过也不必着急,明天一早就能知道答案。” 有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二人立刻停止了交谈,柯枫却搂着没放,迎着zero投下来的目光,又亲了一下谈寂。 zero应当是没想到一下来便会撞见这幅场景,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 第235章 谈寂正巧仰脸,看到对方这种反应,一直绷着的脊骨反倒放松下来了,将整个后背都靠进了柯枫的怀中。 更可爱了,像那种孤冷又认人的猫科。 柯枫想起自己被调去南部分公司那会,曾喂过的不少躲在院墙缝隙里的猫。 又傲又凶,无论是表情还是叫声,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 其中有只最漂亮的,他连着喂了一个多月,终于是又哄又骗的将小猫引了出来。 那是只刚成年的挪威森林猫,爪爪上带着伤,毛也凌乱的打着结,却依旧掩盖不了它的美貌。 柯枫给它治了伤洗了澡,甚至取了名字,打算带回总公司。 但他在调遣期的最后一个局里,出了些意外,不得不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出院后狂蝶告诉他,猫猫等了他近一周,期间无论谁喂,都不肯吃东西,本来已经打算把它抱来医院了,却突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后来去翻监控,当天夜晚,有只小英短溜进柯枫空着的房间里,被挪威森林撞见,大抵是误以为柯枫还养着别的猫,才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便挣开项圈,挠坏了纱窗,从三楼高的宿舍窗户一跃出院墙,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柯枫再也没有养过猫。 刚刚谈寂转身出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监控画面里,那只失望又决绝的小猫。 他比谁都害怕谈寂离开,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抢走。 *** 风鸣等人也跟着zero一同走了下来,几人商量了一番,打算会厨房继续做些食物,等明日再去寻找宴会厅的钥匙。 没人提出去书房搜寻一番,所有弈者都在装傻装楞,做出一副完全被八卦吸引了注意力,彻底忘记书房才是最有可能的案发现场的模样。 禾月第一个走进厨房区域,远远的看到了一口烧干的锅,和一袋完全解冻后黏成了一团的速冻饺子。 他用脚趾都能猜到着究竟是谁的杰作。 “谈寂——!”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设 等柯枫陪谈寂一起收拾完厨房的残骸,再将腌好的鸭子塞进烤箱,城堡里的时间,便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禾月盯着角落里被塞满的厨余垃圾桶,吐槽道:“炸厨房居然不属于「暴力行为」。” “或许是因为这是无意之举,”柯枫说,“也可能是破坏力度不算大。” 谈寂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假设道:“那倘若我路过某扇没拿到钥匙的门时,突然脚下一滑,刚巧撞到了门上,把门给撞开了,这算是违法规则的「暴力行为」吗?” 这个想法听起来非常危险,柯枫却十分认真的讨论了起来。 “规则不可能那么好心,要么,没有钥匙,门坚不可摧,哪怕使用暴力,也无法打开;要么,玩家不能做出过于偏离自身人设的事情,就好比你不会做饭,无意间破坏了厨房,这很合理,但你身法极好,基本不可能走得好好的突然滑倒。”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禾月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蓝白”。 这会儿所有的玩家都在厨房里,风鸣和柯枫一起准备着晚饭,解悠在整理冰箱里的食材,只有可可还没能搞清状况,以为艾尔真的被规则杀死,显得非常沮丧。 zero仍旧在努力扮演着他所理解的蓝白:那个柔弱到崴个脚都需要艾尔背,不会做饭只能等风鸣投喂,找到点线索恨不得所有人都夸奖他的“绿茶”。 如若玩家不能做出过于偏离自身人设的事情,那么此时对于zero而言,他不能偏离的,究竟是作为zero本身的性格,还是所扮演的蓝白的人设呢? 或者说,zero也属于玩家吗? 禾月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被身旁无事可做的某少爷拍了一下肩膀。 “想起来点事情,”谈寂说,“陪我出去一趟。” 小傻子愣了一下,看了眼厨房区域里正切着大葱的柯枫,犹豫着起身与谈寂一同出去了。 他原本并非感官明锐之人,但来自天赋的傀儡丝,竟能在走出厨房时,感到zero窥探了自己一眼。 那是一种极具威胁和算计的目光。 料理台前,风鸣拿着根黄瓜低声问:“你不跟去?” “跟去干嘛?”柯枫切完了葱丝,也拿起了一根黄瓜,“他又不是小孩子?” 风鸣借着拍黄瓜的动作,朝柯枫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看zero。 柯枫顺着对方的意思看了过去,没曾想zero也正巧回头。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一下。 随后,柯枫在zero的目光里,见了鬼的看出了几分同情。 蓝白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 晚饭十分丰盛,可惜在场的玩家们都怀着不同的心事,只有刚同谈寂一起回来的禾月在认真干饭。 可可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语气低落地问:“艾尔不在了,我们要怎么满足晚间每个客房里又有人?让寂神去吗?” 他毕竟才刚满十八,又在舒适安逸的现世里呆惯了,总共也没入过几个局,这次若不是出了意外,他现在应当还在b岛北面的沙滩上,美美的晒着太阳。 柯枫难得有些于心不忍,但又碍于这个中二少年演技稀烂,而无法告知对方真相。 相比起来谈寂的心肠就硬了许多,回答说:“应该不用,规则上只说房间里必须有人,又没说必须是活人。” 第236章 可可大受震撼,一直到众人吃完晚饭,都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没再说一句话。 整个城堡的大厅和厨房里,所有能够得着的地方,都被摸了个遍,够不着的地方,也基本被禾月的傀儡丝和谈寂的命线触碰过了。 七间客房,也在昨晚,被入住的玩家探寻过,却始终没能找到他们所猜测的,宴会厅的钥匙。 “大厅里有十一幅画框,其中七幅绘着客房,一幅厨房,一幅书房,依旧空着两幅,”谈寂说,“但以这个城堡的体积来看,绝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房间。” 他说罢,将最后一个烤鸭卷塞进了口中,下意识的舔了舔指尖蹭上的甜面酱。 这应该算是一个不甚优雅的动作,至少不应该出现在城堡的宴会上,但小少爷做得十分习以为常,看上去是同柯枫学“坏”了。 柯枫笑了一下,回答说:“现在的问题是,没人找到通往三楼的楼梯,或许是城堡的主人,并不希望客人们窥探更多的秘密,又或许,还有一部分线索和游戏规则,我们并未找到。” 还有另一部分规则吗?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他的确也是这么猜测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蓝白”突然开口说:“据我所知,局中同一场景里,并不会出现两张规则字条。” “你说得没错,但这里并非普通的连局或者孤局,”谈寂怼得毫不留情,“更何况游戏规则,又不一定绝对等同于局的规则。” “蓝白”被怼得顿了一下,随即怒道:“那你的意思是,违反游戏规则没关系咯?那你自己干嘛不去违反,在这里教唆别人?” 谈寂冷笑了一声,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所打断。 所有玩家的手机,在连不上信号和网络的情况下,同一时间里,收到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 「警告!请勿违反游戏规则!」 柯枫皱眉,禾月指尖的傀儡丝也在这一瞬绷紧,谈寂看了一眼大厅另一头书房的位置。 三位规则类天赋的弈者,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这个特殊局中,规则的存在。 可可原本就精神恍惚,收到短信更是吓了一跳,顶着岌岌可危的心情值喃喃道:“就讨论一下也不行吗?也没人真去违反啊……” “不是因为这个,”柯枫倒是无所谓的收起了手机,“之前更违规的事情都讨论过了,也没见它给出警告的。” 也对,谈少爷说出想要“刚巧”“脚下一滑”“不小心”撞开没有钥匙的房间那会儿,可没见规则出来逼逼。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谈寂抬眸看向问出这句话的“蓝白”,对方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握着手机的指尖却暗自用力,牙关也下意识的咬着。 他在心虚和紧张。 这条警告是冲着他来的。 “呵,鬼知道,”谈寂起身,朝餐桌前的众人点了一下头,“我先回房间了,诸位慢用。” 饱食度刚到90的柯枫,只能拿了一大块羊排跟上。 原因无他,小少爷没有客房的钥匙。 *** 客房依旧是早晨离开时的模样,柯枫一身油烟的进了屋,也没好意思往床上坐,就拉了张凳子,隔着谈寂老远啃羊排。 谈寂莫名其妙的问他:“坐那么远干什么?” “你不喜欢有人在卧室里吃东西,”柯枫认真的说,“我一会吃完会打扫房间,并打开换风系统的。” 谈寂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回答说:“谁会在局里计较这个,有空给zero打扫他的破城堡,还不如多睡一会。” “你认为城堡是属于zero的,而并非吴峰的?” “不是我认为,”谈寂说,“是zero认为。” “怎么说?”柯枫问。 “吴峰应当不会将这么重要的特殊局,交给一个实验品,哪怕zero也许是他心目中,最接近于神明的那一个,”谈寂看着房间里的空画框说,“但对于zero而言,现世远不如特殊局中有意思,他的天赋,足以在这座城堡中肆无忌惮,如果不是因为遇上了我们。” 否则他又为何心甘情愿的守在此处?否则在发现有人入侵后,他又为何不在第一时间里通知吴峰? zero将自己看做是城堡的主人,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随心所欲的惩罚一切有“罪”的人,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成为“神”。 柯枫迅速啃完了羊排,将骨头扔进垃圾桶,问道:“注意到了吗?他的手机并不是从蓝白或者艾尔那里夺来的,虽然外表伪装得很像,但细节上,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zero的伪装很精湛,毕竟模仿,更像是直接复制粘贴。 他能将对方的外貌,神态,穿着以及随身物品全都复刻得一模一样,却无法模仿对方的情绪和喜好。 蓝白的手机壁纸是只蓝白英短,只有解锁后能看见,zero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毕竟在没有信号的局里,拿出手机的概率极小。 而规则警告响起时,他解锁手机的一瞬间,柯枫余光看到的是一张稚嫩的儿童画,画着一座漂亮的庄园。 既然属于zero自己的手机也接受到了警告,那么是否可以证明,他在城堡中,也是一名玩家。 “他不仅是游戏玩家,今天的警告也是专门针对他的,”谈寂说,“他对我的质问,不仅严重偏离了蓝白本身的性格,同时也违背了他对自己身为‘神’的人设。” 第237章 神理性是无罪的,但他嫉妒谈寂,甚至因为谈寂而感到暴怒。 他在违背自己的“傲慢”。 柯枫洗干净了手,将装着羊骨的垃圾袋打包起来,确保谈寂夜间不会被食物的味道干扰,才又问:“你是故意怼他,从而试探规则?” “不然呢,”谈寂面色平静的拿了毛巾,打算去洗澡,“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柯枫失笑:“我还自以为,他想抢走我这件事情,你真的很介意。” 谈寂本打算绕过他去浴室,闻言反倒停下了步子,语气尤为认真。 “我真的很介意。” 柯枫的动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浴室,问:“那你介意一起洗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希望 第二天清晨,六点整。 曦光携着海风,咸咸的,带着假日般温暖的悠闲。 庄园中并不寂静,浪拍打海岸,鸟鸣于林梢,花田边的白色风车分隔了光线,也分隔了梦境与人间。 只有漂亮的现代城堡中略显清冷,二楼走廊上,仅打开了一扇客房的门。 禾月在走廊的护栏边稍站了一会,似乎在等海风吹散梦里的眷念。 不多时,身后的客房又开启了一扇。 “起得这么早?” 禾月转身,果不其然的看到了“蓝白”,便笑着回答说:“嗯,因为做了个梦,梦到了顾king。” zero自然还记得蓝白口中这些人的关系,试探着问道:“既然是美梦,怎么不多睡一会?” “你也知道,弈者在局中基本不会做梦,”禾月说,“故而半梦半醒间,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世,便想早些起来照顾他。” 照顾他?zero暗自皱了皱眉。 结合蓝白所给出的信息,他大胆猜测,顾流光应该长期卧病在床,甚至更为严重,意识不清或是不省人事,毕竟对方的悬命之线险些被祁冽割断过。 否则风鸣和柯枫都来了,为何偏偏差了他?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语意模糊的问:“很辛苦吧?” 禾月闻言轻摇了一下头,发尾许久没有修剪,略有些长了,随着动作甩出了好看的弧度。 “不辛苦,照顾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好幸苦的,对了,谈寂昨天和我说,若是起得早,便先去书房看看,你也一起去吗?” zero在心里暗笑了一声,心道这个款式的温润美人,果然都个顶个的傻。 谈寂让他早点下楼去书房看看,无非是在质疑“蓝白”的身份,他倒是好,直接把计划讲给冒牌货听了。 “也行,”zero不动神色的回答说,“不过睡了一整晚,你的饱食度还够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他原意是想将禾月骗去厨房杀掉的,那里虽说时常有人出入,却是最好藏匿尸体和清理现场的地方。 毕竟厨房里有血迹和肉屑并不奇怪,步入式冰箱也极大,肢解后埋藏在大量食物下面,基本没人会翻动。 只要处理好头颅和手脚这种极具人类特质的部位,其他尸块,不是专业人员,很难一眼从大量牛羊猪中分辨出来。 谁知面前这位“笨蛋美人”竟然笑道:“我昨晚从厨房拿了很多水果回客房,已经吃饱了,房里还有不少没动过的,你要吃一些再走吗?” zero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担心时间紧迫,难以实现短时间内的杀人分尸,还是点了点头,随禾月一同进了客房。 他对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了如指掌,每一扇门窗,每一个装饰,都曾一笔一划的描摹。 比如这间名为「sloth」的客房,本该懒散杂乱,却被笨蛋客人收拾得一丝不苟。 zero喜欢享受猎物的挣扎与恐惧,他本无意这么快便对禾月下手。 但谈寂的怀疑与质问,使他不得不想出些金蝉脱壳之计。 他也是玩家,不曾拥有规则的压制力,也无法像执棋者那般被命运之神赦免。 一旦身份被其他玩家发现,他便毫无优势可言。 zero心里很明白,若不是以特殊手段偷袭,他绝不可能打得过柯枫。 就连打过谈寂或者风鸣都够呛,顶多只能欺负一下禾月、解悠和可可。 但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这样怀着恐惧与不确定的去面对和制造杀戮,这样去判决比自己更加强大的罪人。 这样的他,才最接近神。 禾月并没有骗他,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边柜上,堆着种类繁多的水果。 “想吃点什么?苹果可以吗?我帮你洗一下。” “多谢。” zero十分礼貌客气的点了点头,在对方拿起苹果转身的瞬间,一把抄起边柜上的水果刀,朝禾月的后心猛刺过去。 他的身手的确很一般,禾月甚至能感到,被刀刃划开的风,裹挟着杀意朝自己袭来。 虽说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手中的傀儡丝,依旧不受控制的缚了过去。 禾月努力压制着本能,忽地想起顾流光在陪他训练时曾说过,“天赋是弈者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仰仗”。 他当时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此时才彻底明白,原来弈者的天赋,会在遇到危险时,主动的保护弈者。 温柔可靠,就像是命运补偿给实验品们的礼物。 他没有转身,傀儡丝线也控制得刚刚好,在即将触到对方时,被尖刀刺入了后心。 第238章 有点凉……好疼。 原来顾流光替他挨过的那一刀,是这般滋味。 本着做戏要做足的职业素养,禾月艰难的问了句:“你……不是蓝白,你为什么要……” 傀儡丝肆无忌惮的疯狂生长,竟有几分像抽芽的藤蔓,将身后的凶手层层缠绕。 zero被紧缚到难以动弹,目眦尽裂怒不可遏道:“你不该第一个出现,懒惰是罪,没有意义的勤劳与希望也是罪。” 水果刀随着zero松手的动作掉在了地上,血流如注,丝线也如折断了根般迅速枯萎垂落,禾月在陷入沉睡前迷迷糊糊的想着。 谁说没有意义的,他在时光之外,梦到了现世的恋人,他的恋人也能在现世中,梦到时光之外的他。 *** 谈寂记不起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好像还是在浴室,只不过客房里的单人浴缸太小,总觉不够尽兴。 但也总好过弄脏客房的床被,无法更换清洗。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被熟悉的气息吻了一下嘴角。 “该起床了。” 柯枫的声音略有些低哑,应该同样刚睡醒没多久,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 谈寂努力从困倦中挣扎了出来,轻声问道:“现在是几点了?” “六点半,”柯枫先他一步下了床,“饿不饿?饱食度还好吗?” 谈寂懒懒的抬手拍了一下腹部,眯着眼看起了自己的面板。 「饱食度:37。」 「清洁度:85。」 「心情值:50。」 看来做那种事情的确很消耗体力,也更容易饥饿。 “37,还行,”他回答说,“一时半会儿还掉不到25,也算不上饿,你呢?” “41,也不饿,”柯枫将衣服递给了他,“出去看看情况,然后吃点东西再去书房。” “好。” 二人随即起床洗漱一番,终是在接近六点五十分时,才出现在了二楼走廊上。 其他弈者似乎也才出来不久,围在那间原属于蓝白的客房门前,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柯枫问:“出什么事了?” “蓝白不见了!”可可说,“你们怎么才起?” 他问完才回头,就见柯枫和谈寂并肩走了过来,衣领都拉得都不高,脖子上的红痕清晰可见,哪怕是单身狗,也能瞬间明白二人为何起晚了。 谈寂无视了单身狗怨念的目光,问:“怎么个不见法?谁第一个发现的?” “我们的小实习生发现的。” 风鸣朝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离门口最近的“禾月”。 冒牌的小实习生穿着跟禾月一模一样的冲锋衣,银框眼镜乃至护指绷带都与正主身上的如出一辙,只是不知经历过什么,显得有些疲倦,腰杆也挺得不够直。 柯枫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盘问道:“你什么时候出的自己房间?又为什么来了蓝白的房间?” “大约六点半左右,”zero模仿着禾月的语气说,“谈寂昨天曾交代过我,‘若是起得早,便先去书房看看’,我想,他应当仍旧怀疑蓝白是某种东西假冒的,于是干脆来蓝白的房间看看。” 谈寂听完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问:“六点半很早吗?” 他的语气非常平缓,神色也一如往常,但zero却莫名感觉到对方在怼自己。 说好的青梅竹马呢?这待遇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啊? zero暗自咬了咬牙,解释说:“正是因为六点半不算早,我才没去书房,就近选择了蓝白的房间。” 他以为自己解释得够合理了,却不曾想这个六点五十才起床的少爷又问道:“为什么起晚了?” 那语气,就跟老板责问员工为何迟到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悬命线公司是他开的呢。 zero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禾月五十分钟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因为做了个梦,梦到了顾king。” 声音,语气,神态,乃至动作细节,都模仿得无可挑剔。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天赋。 谈寂这才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问:“蓝白的房间你进去过吗?” “我进去过,”回答这个问题的是风鸣,“确认里面没人,也没有任何暴力痕迹,一切的物品都很整齐,只有蓝白和他的随身物品不见了。” 柯枫点了点头,又粗略的检查了一遍房间,揽着谈寂说道:“的确找不到任何痕迹,走吧,先吃点东西,也许书房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在场的五位弈者,除了可可,大家心中都早已有了答案,故而并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 唯独谈寂,在被柯枫揽着进过zero身边时,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句:“你不是早就改口喊他流光了吗?” zero的呼吸猛得一滞。 可可好奇的看了过来,被解悠不由分说的薅走了,风鸣忍着笑也跟了过去。 剩下柯枫轻轻拍了拍zero的肩膀说:“这么多人呢,小实习生最害羞了,是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书房 书房的门十分轻易的被柯枫推开了。 可可跟在他身后朝书房里探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血腥的场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蓝白不在这里,那他……” 可惜谈寂无情的打破了他的美好愿望,说道:“蓝白所拥有的道具既然已被共享给所有玩家,就证明他已经遇害了。” 第239章 可可惊得张大了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整个人卡在了原地。 柯枫率先进入了书房,仰着脸看向四周墙壁上极高的书柜,感觉被淹没在了知识的海洋。 “这里的书得有上万本了吧,”风鸣皱眉,“要在其中找出线索或是隐藏的规则,简直比让予青戴上狐狸耳朵和尾巴,然后在床上乖乖等我还难。” 可可:“?” 老夫老妻还玩得这么花?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谈寂仰脸看了会书柜,低声和柯枫说,“做点违背你人设的事情,不要太夸张。” 柯枫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至“禾月”身边,单手撑着门框,用低沉性感的气泡音说:“忘了顾king吧,哥来疼你。” zero:“?” 五花八门的手机提示音中,谈寂转身看了一眼右侧的某一行书架。 柯枫扫了一眼手机上收到的警告提醒,不怕死的继续违反着自身人设:“今晚的月色虽美,但‘枫’更温柔。” 风鸣瞬间被他的好表弟油到,痛苦掩面,可可和解悠目瞪口呆,zero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确定的表情里带着些嫌弃。 只有谈寂直径走向了右侧书柜,从最底下那行靠近角落的位置抽出了一本书来。 说它是书,不如说它是一本画册或者设定集。 入手很沉,内里的纸张柔韧细腻,手感极佳,不知在此处存放了多久,沾上了不少岁月的气息。 谈寂仔细的翻阅了一会,发现画册里所描绘的,正是他曾在梦魇中见到过的美丽庄园。 除了扉页上那幅稚嫩的儿童画外,后面的几十页内容,事无巨细的记录着,玄冥对于那个作为礼物的特殊局的设计灵感与手记。 「1月7日,大雪,与小寂于屋中烤火,闲来无事,同他讲了些年轻时的见闻,故而有着这幅城堡蜡笔画(三岁的小寂真的好可爱)。 3月19日,多云,吴峰又提出了制造人为特殊局的方案,比之前的想法要成熟了不少,或许可以考虑制造出一个没有规则与字条的试试看。 5月3日,晴转小雨,小寂将那幅画又加上了不少细节与设定(我本以为他早忘了扔在书房角落里的蜡笔)。 10月25日,阴,终于和他们协商完毕了,第一个特殊局便以这幅画为草稿,做一座没有任何“意义”的庄园好了。」 后面表示大量的数据与调试记录,自谈寂三岁那年起,一直记录到了八岁。 柯枫也放过zero走了过来,从气泡音油腻男人设秒切了轻狂不羁的男神,看得可可直呼内行。 “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了一些关于玄冥的东西,”谈寂说,“应该是专门有人,归拢并整理了,所有有关实验方第一个特殊局的信息,并打印成册,存放在了这个局里。” 可可隔着张桌子,看不到画册上的内容,奇怪的问:“实验方做出的第一个特殊局的信息,干嘛要存放在这个局里?” 柯枫认真研究了纪录上大量的调试数据,猜测说:“设计图上的庄园,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极为相似,而这座城堡被规则称之为「画中的城堡」,要么,它是按照第一个特殊局仿制的,要么……” “它就是第一个特殊局。” 谈寂将画册翻至了最后一页,与前面的文字不同,那是两段读不通的乱码,但在场的人除了可可和zero都认得,那是玄冥自创的暗语。 第一段字迹俊秀,干净整齐: 「别的局就罢了,庄园的灵感来源于小寂,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新年礼物,故而我将其与自身的命线相连,并整理出该局全部信息存于此处,我在局在。」 而第二段应是在慌忙之中写下的,不仅潦草杂乱,甚至有不少文字与符号重叠在了一起,像是书写者由于某种原因而眼不能视,在极度的危险中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柯枫陪谈寂一同辨认了好久,终是连蒙带猜的将其译了出来: 「l市待不了了,我又辗转回了e城,不能将小枫他们牵扯进来。已经四个多月没回家了,也许再也回不去了……小寂,爸爸很想你,但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看到这行字。」 谈寂垂眸看着柯枫在手机上打出的翻译内容,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依旧很淡,身形也挺拔,浅色的双眸中没有太多的波澜,抿紧的唇角与锋利的眼尾都透着薄情的味道。 但柯枫却在对方紧攥着命线的泛白指尖里,看到了铺天盖地般的难过。 他能做什么呢?给谈寂这种人安慰或是怜悯,都是在轻视对方。 他只能将谈寂拥入了怀里。 “发生了什么这是?”可可一脸茫然。 二人为了不让zero看出端倪来,全程都没有将画册交给其他玩家翻阅,暗语也只翻译在了手机的备忘录中。 就zero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没再书房里见到过这本画册的,就像在姜静的局中,除了谈寂之外,没人能见到眠岚的剑匣。 画册是玄冥专门给谈寂留下的,却希望他此生不再入弈者圈,永远别看到这段话。 “没什么,”柯枫说,“刚刚做了点违背人设和内心的事情,怕小美人生气,当然要多哄哄他。” 说着便替谈寂合上了书页,打算将画册收进随身的旅行包中,一张字条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飘落下来。 第240章 “规则字条?”风鸣伸手捞了一下,“真有两张?” 「画中的城堡」 「1.可以在这里做任何喜欢的事情。」 「2.冰箱里的食物每一日都会刷新,别饿着,也别吃得太饱。」 「3.别不开心,但也别太兴奋。」 「4.庄园欢迎干净体面的客人。」 「5.三楼有一间“秘密基地”。」 「6.此字条仅提供建议与友善提醒,无需视为局中规则。」 “无需视为局中规则?”可可挠了挠头,“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谈寂伸手摸了摸字条,与画册的质地极为相似,像是某些文人会喜欢的东西。 “没有意义,”他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有意义的。” 可可更茫然了,追问道:“那吃得太饱或太过兴奋会怎样吗?” “我哪知道,”谈寂将字条收进口袋中,开始探查其他的书柜,“你可以午饭时自行尝试。” 一直默默无言的解悠突然抬眸看了眼二人,收获到了谈寂一个极轻的点头示意。 时间尚早,六人便继续搜寻起了书房。 城堡一楼的举架极高,书柜顶端抵着天花板,虽设有爬梯,上上下下却十分耗时且麻烦。 “要不寂神用命线上去吧,”可可爬了几趟梯子,很快便累成了狗,“这么上去下来,我的饱食度掉得好快啊。” “谁逼你爬了吗?”谈寂蹲在角落里整理着不成套的书籍,“让禾月用傀儡丝去找不就好了?” 原本在左侧书柜前安静搜寻的zero顿了一下。 若不是对自己的天赋尤为自信,又刚刚才换了新的身份,zero简直要怀疑,谈寂从一进城堡便已识破了他全部的计划。 不然为什么无论扮演哪个玩家,对方都能精准的怼到他。 复刻别人的天赋倒也能够做到,只是刚学来的东西终归不是很熟练,何况高危天赋操作起来本就十分困难。 为了不被怀疑,zero咬了咬牙,朝书柜上方甩出了傀儡丝。 这天赋看起来就不甚简单,实践起来更是困难,才几分钟过去,zero的额头上便冒出了冷汗。 于是又在心中给谈寂默默记了一笔。 风鸣的关心来得恰到好处,轻声问道:“没事吧,你今天看上去状态不太对啊?” “我……没睡好,所以有点疲倦,”zero努力斟酌着,不希望被谈寂再抓住任何把柄,“不过没关系的,我还可以坚持。” 谈寂整理完地上散落的书籍,耐心的将它们一一归还进书柜里,才说道:“那倒也不必,我来吧,用命线也是一样,你去书桌那边找张椅子休息会儿。” 对方如此好心,zero反倒有些不适应了,狐疑的偷看了谈寂一眼,将信将疑的让开了左侧书柜。 谁知刚拉开凳子,便又听见这位少爷波澜不惊的问:“没睡好是因为梦到了顾流光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倒也并不冒犯,加之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质问或是责怪的意味,似乎单纯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zero犹豫着点了点头。 “可你说过,每次梦到他,都能充满希望和干劲,”谈寂歪了一下头,也学着他笑得人畜无害,“哪怕是噩梦。” zero:“……” 恋爱脑果然可怕。 他迟疑了半晌,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恨自己看的纯爱小说还不够多。 以至于没能及时发现,可可路过了书桌,打算检查他原本所在的左侧书柜,却被脚下不知什么杂物给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书柜扑了过去。 “嘭——” 数十本厚重的书籍倾倒下来,立刻埋住了可可,使其物理意义上的淹没在了知识的海洋中。 而巨大的响动里,寻找多时的钥匙,与zero好不容易塞进去的罪证同时掉落了出来。 「玩家·可可获得了宴会厅的钥匙。」 可可一点都不高兴,因为砸在他身上的,除了成堆的书籍,还有一具颈骨已然断裂的尸体。 尖叫声再次响彻了整座城堡。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权限 宴会厅位于城堡的最南侧,是整座别墅铺色最浅,光线也最为明亮的空间。 此处视野极佳,透过大面的落地窗,便能欣赏到平静蔚蓝的大海。 这个特殊局制作得极为精巧,无论是日升月落的轮转,还是阴晴雨雪的变化,都表现得真实而自然。 只可惜原本盘算着来b岛度假的可可,此时根本无心享受阳光。 他与解悠面对的坐在一张极大的圆桌两侧,整个人都缩进了皮质靠椅中,神情从一开始的惊慌逐渐沉淀为了沮丧。 “虽然弈者是高危职业,但……”可可嘀嘀咕咕,“队友遇害,他们就没有一点难过和害怕吗?” 偌大的宴会厅里仅有他们二人,谈寂和柯枫依旧留在书房里不知寻找着什么,风鸣则带着“禾月”一同,将蓝白的“尸体”送回了原本属于他的客房。 一如谈寂所猜测,晚间每个客房中都必须有人,但无需非得是活人。 解悠于心不忍道:“既然谈寂默许了,告诉你也无妨,柯神早在入局时便已更改了规则,玩家在游戏中死去只意味着被淘汰,魂识并不会受到伤害。” 可可茫然的从座椅里抬起头,仿佛听不懂中文般的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惊讶得声音都劈了。 第241章 “你是说艾尔和蓝白没死?!” 解悠无奈的回答说:“不仅艾尔和蓝白没死,禾月也没死。” “禾月的确没……啊?!”可可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禾月,是……” “是管家zero假扮的,”解悠解释道,“不是我们故意瞒着你,是柯神担心你的演技太差会露馅。” 对于自己的演技,可可心里倒是非常有逼数,不仅没生气,还奇怪的问:“那现在干嘛又告诉我了?万一我演砸了,寂神岂不要气死?” “因为你很快就什么都不用演了。”解悠幽幽的说。 可可茫然,可可思索,可可顿悟,可可张大了嘴,表情像极了第一次闻到螺蛳粉的猫。 “我我我我……我一定得‘死’吗?”他哆哆嗦嗦道,“会不会很痛啊?” 解悠回答得倒是很快:“没‘死’过,不知道。” “那那那那我为啥非得‘死’啊?” “他们的具体计划我也不清楚,只有一些个人猜测,”解悠说,“这个局曾经是属于玄冥老师的东西,他去世之后,却不知为何,成了吴峰的所有物,不但更改了局中大量的布置,还加上了规则游戏,并吩咐zero驻守于此。” “zero干嘛要乖乖听吴峰的?”可可挠头,“以及,他是怎么演的那么像的,神态和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应该是天赋优势,完美模仿或者复刻对方的举动,但自身的性格并未改变,还挺容易被察觉的,”解悠耸肩,“至于为什么要听吴峰的,一来他可能是对方新一批实验品中的一个,二来zero应该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比如呢?” “比如隐藏在暗处,对入局者进行肆意杀戮,以其自身的观点,去审判他人的‘罪行’,从而享受近乎于神明的权利,”解悠猜测说,“这应该也是他钟情于柯神的原因。” 可可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个度,惊呼道:“你说啥?!他还钟情于表哥?!” 解悠狐疑的看着他,表情里有点微妙的不确定和嫌弃,问:“谈寂吃醋得那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可可闻言歪着头琢磨了好一会,才恍然意识到谈寂这两天都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又道:“那不对啊,zero想杀了我们彰显权利,我们干嘛要如他所愿?” “因为我们现在被困在局里,却找不到执棋者吴峰,”解悠说,“柯神猜测,要么三楼是另一个空间,吴峰藏身于其中,要么这个特殊局不需要执棋者一直待在局里,就像当年的血斗场和武库那般,而谈寂想要的,是用zero的手引出吴峰。” 如何引出吴峰,自然是如zero所愿,让他赢得这场游戏,以为自己成功杀死了悬命线公司的骨干,和身为神明的谈寂,再去向吴峰邀功。 而他此时不愿通知吴峰的原因,除了彰显权利之外,更多的时害怕吴峰找到了真正的神明之后,他这个模仿品,便失去了全部的价值。 他想拥有谈寂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于zero而言,谈寂轻易的,便能夺走他的一切。 哪怕是这座,他守了不知多少个日月的,唯一的梦境。 *** “这座城堡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对不对?” 柯枫扶正了左侧的书柜,陪谈寂一同,将散落满地的书籍分类整理后,依次放回了其中。 谈寂整理得仔细且迅速,没一会朝码满了最下面的那行,有些书籍甚至不必比对和寻找,只需扫一眼书名,便能快速将其归位。 就像是这样的事情,他在那些被遗忘的童年里,已然做过了太多次。 “玄冥没和你提起过这里吗?”他问。 “没有,可能是特殊局属于实验方的研究机密,”柯枫边将成套的书进行分类边回答说,“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我那会儿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若是知道了有这么个庄园,指不定得怎么磨他带我进去见见世面。” 谈寂脑补了一下十来岁的柯枫缠着玄冥的场景,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却在放下一本书时,没来由的回忆起了一个画面。 还是那个不算太大的院落,不过这次是在玄冥的书房里,布置与城堡中的这间极为相似,美中不足大概只有举架不如城堡高。 十一二岁的小少爷,刚从架上取下那本书昨日未能看完的闲书,便听到书桌前的中年人问:“最近怎么不去庄园里玩儿了?” 他闻言又将书放了回去,语气却依旧是冷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一个人呆在那里,有什么意思?何况城堡里的书,还不如这里的全。” 玄冥听出了他这句话里隐藏着的小脾气,笑问:“那你想和谁一起去?” 小谈寂没说话,余光却瞥了一眼卧室窗外挂着的那个漂亮风铃。 “这么想认识小枫?”玄冥有些意外。 但谈寂却坦诚的点了一下头。 “行吧,”玄冥叹道,“等他这次从武库回来,允许你俩一同去庄园里玩一趟,不过先说好,不许在他面前展现你的天赋,也绝不能学习他的天赋。” 在谈寂学习天赋这件事情上,玄冥一直都是非常鼓励的,不仅手把手教了其命线的使用方式,还尽可能在其他人不发现谈寂的情况下,让他隔着单面玻璃,学习一些能够保护自己的天赋。 比如2-1姜静的被动天赋·预言,和3-13顾流光的主动天赋·攻击规则。 第242章 向来是学得会就学,学不会也不强求。 唯独有两个人的天赋,被玄冥严令禁止过。 一是狂蝶的被动天赋·涅槃,二是柯枫的主动天赋·修改。 “为什么不能学?”小少爷难得追问。 玄冥不仅没有不耐烦,还揉了一把他栗色的短发,回答说:“因为比起普通的规则类天赋,他们二人拥有的更像是神权。” 天赋·涅槃,在每一局中都拥有一次假死,即被命运之神赦免的机会。 天赋·修改,在每一局中都拥有一次修改规则的机会,需在命运之神的许可下完成。 谈寂站在书桌边,小小的一只,显得很乖,却依旧不具备情绪,问道:“我不能拥有神权吗?” “也不是,”玄冥与他对视了很久,才苦笑道,“你的天赋太特殊了,小寂,作为养父,我还是私心希望你更像普通人一点。” “为什么?” “因为做「神明」,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尚未满十二周岁的小少爷歪着头认真思考了片刻,也不知究竟想明白没有,便又提出了新的要求:“我不学,但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 玄冥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心疼这个毫无自由可言的养子,说道:“这样吧,庄园局中原本是并无规则的,但我可以加一些小趣味进其中,同时将小枫的权限提升至于你一致。” 小谈寂不依不饶的问:“那以后这个局也有他的一份了,对吗?” “嗯,他与你共享庄园特殊局,是除了执棋者,也就是我之外,在这个局中权限最高的两名弈者,”玄冥温声道,“公平起见,权限至生效起,任何人都无法将其剥夺作废,哪怕是局的执棋者。” 谈寂这才满意,又回望了一眼窗外叮当作响的风铃,心道用一个特殊局作为回礼,应当不会显得自己小气吧。 只可惜,一周过后,玄冥刚更改完权限,谈寂便被李开心等人带走了,柯枫也没能从武库里出来。 故而,也没能收到小少爷的这一份“回礼”。 *** “怎么没收到?”柯枫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整个故事,笑道,“现在不也收到了吗?” 谈寂静静的看着他。 “不必感到遗憾,谈寂,本应属于你的,终究会属于你,没有人能抢的走,”柯枫说,“庄园如此,我亦是如此。” 谈寂仰着脸偏了一下头,在琉璃彩窗映照下来的绚丽光阴中,主动吻了柯枫。 “我也是你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计划 “真的吃不下了……放过我吧。” 午间的别墅厨房里,传来了可可的惨叫声。 “不行,是你自己说要尝试吃得太饱会怎样的,”柯枫又朝他碗里加了一个大鸡腿,“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99的饱食度!我已经吃得很饱了!”可可看了看面板上,又看了看鸡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在饱腹的状态下,进食成为了折磨,就如在混乱的关系里,放纵只会感到空虚。 餐桌对面,假扮禾月的zero借着餐具的倒影,死死盯住了可可。 只差1点,就1点,只要可可的饱食度达到100,他便立刻有了杀掉对方的理由。 ——规则分发给可可的钥匙,正是gluttony(暴食)。 眼见可可不情不愿的夹起了鸡腿,正打算便嘴里送,一旁原本安安静静吃饭的谈寂突然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等等,面板介绍更新了, ”谈寂说,“你把全息屏往下拉,能看到更多的介绍。” 柯枫闻言尝试了一番,果真看到了对方所说的内容。 「当心情值到达100时,玩家将获得buff:兴奋(无法克制的喜悦,此时的你,就是城堡中最快乐的疯狗); 当清洁度到达100时,玩家将获得buff:闪亮(今夜,你将成为城堡中最耀眼的靓仔); 当饱食度到达100时,玩家将获得buff:饱食(撑到扶墙,玩家的移动速度将下降30%)。」 “这都什么啊?”风鸣哭笑不得,“除了移动速度变慢,其他的buff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解悠也点头说:“有种黑色幽默在里面。” buff? zero隔着满桌的食物看向他们,眼神茫然而尴尬,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该如何套话。 他自己的那张玩家面板上,并没有多出这些人所讨论的内容。 一如弈者们所猜测的,zero在城堡中的身份,同样也只是玩家,只不过在此处待得太久,早已熟悉了每一块砖瓦,以及游戏规则上的所有内容。 却从未在以往的游戏中,见到过第二张规则字条,就更别说面板上还有什么新的内容了。 若不是可可那二傻子惊讶的表情不似作假,他简直怀疑这群人合起伙来在演自己。 谈寂第一个关掉了面板,笑道:“他可不就喜欢黑色幽默吗?” “他?”可可茫然。 “玄冥,”柯枫回答说,“这东西估计是他无聊时搞出来的,非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大约是用来逗一下面瘫小少爷,和可能会被小少爷邀请来城堡里的,兴奋成疯狗的客人吧。” “弈者圈的祖师爷原来这么有意思吗?”可可惊讶,“我看手册还以为他是那种特别刻板的人。” “怎么会?玄冥老师很温柔的,”解悠说,“也很有趣。” 第243章 可可努力消化了一下自己对于玄冥的偏见,成功将饱食度消化到了98,才想起了之前的话题,问:“那鸡腿我究竟吃还是不吃啊?” 柯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吃了,获得buff饱食,移速变慢,可以留在餐厅里享受一整个下午的的阳光,不吃,就麻溜爬起来跟着我们去搜寻宴会厅。” 可可听说要干活,慌不迭地将鸡腿塞进了嘴里,成功获得了移速变慢的buff。 柯枫也与吃到九分饱的谈寂一同起身,前往了最南面的宴会厅。 风鸣收拾完餐桌上的残骸,提议与作为搭档的“禾月”同去宴会厅,却遭到了对方的婉拒。 “我有点餐后低血糖,头晕晕的,”zero故作柔弱道,“老板你先去吧,我缓缓就来。” 他自诩冷读术习得极好,故而也很少做出这样毫无依照的扮演。 禾月本人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否真的柔弱到吃个饭都会低血糖,zero并不能通过短短一天的时间观察出来,毕竟他的天赋只是行为与样貌扫描,不是b超或者x光扫描。 但谈寂实在太过于聪明了,又与这个庄园有着极深的渊源,他必须赶在对方发现端倪,以及吴峰得知有人入局之前,杀死城堡中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才能守住作为“神”的身份,以及他在这晦暗的世间,唯一能享受一抹阳光的梦境。 他不能输。 因为对于他这样的实验品而言,被遗弃,和死去没有任何区别。 好在天不弃他,顾十三家养的金丝雀真的很柔弱。 风鸣没有半点怀疑,还递了杯橙汁给他,说道:“那我和解悠先过去,你不必着急,休息好了再过来。” “好。”zero捧着杯子感激的点了点头。 *** 宴会厅依旧明亮雅致。 落地窗阻绝了海风与鸥鸣,谈寂在午后的阳光里眯了一下眼,便听到身旁的柯枫问。 “小美人,有没有在海滩上抓过螃蟹?” 这话若是别人来问,准会获得谈寂的白眼一枚,但此时面对柯枫,小少爷竟然认真解释说:“e城位于内陆,没有海滩。” 柯枫不依不饶道:“l市有啊。” 谈寂木着一张脸干巴巴的回答:“我第一次去l市已经十八岁了。” 的确没法想象十八岁的小美人光着脚,在海滩上抓螃蟹的幼稚画面。 柯枫低笑了一声,道:“我抓过,躲在沙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倘若被人逮到了要害,便会奋力挥舞着钳子,去努力抓住其范围内一切的东西。” 谈寂也跟着笑了一下,接话道:“但你若抓住的是螃蟹的钳子,它便很有可能抛下‘武器’,独自逃命。” “我们不知道,它身边还有多少,能够一口气拎上来的东西,因为现在,只看到了埋在沙子里半露不露的钳子,”柯枫敲了敲宴会厅的某一面墙壁,“这里面,应该有一个隔间。” 赶来的风鸣没听清前面那段哑谜,倒是对隔间十分感兴趣,追问:“是另一个空间,还是……” “城堡里应该不存在另一个空间,”谈寂摸着墙壁感知了片刻,似乎回忆起了某些细节,“这应该是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很漂亮的白色旋转楼梯,这面墙最初只是隔断,并未封死,是吴峰夺走这个局后改建的。” 风鸣闻言,绕着宴会厅的内墙与门外走廊,丈量了一圈,点头道:“这里的设计存在着一个巧妙的视觉误差,若不进行精细的搜寻与测量,很难发现其中被隐藏的隔间。” “一楼和二楼我们几乎搜寻了个遍,”柯枫说,“zero全程和我们一起行动,并未加以任何阻拦,足以说明,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发现什么,城堡真正的秘密,应该藏匿在楼梯尽头的三楼。” “但隔间没有门,大厅悬挂的十幅画框中的cg,也已经全部解锁,”解悠疑惑的说,“玩家又该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三楼?” 谈寂站在走廊里,目光落向了远处大厅,回答说:“zero宁可放我们来搜寻宴会厅,也要和可可单独待在厨房,也许能够证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就算发现了隔间,也无法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打开它。” “难道是……” 「胜利条件为:找到城堡大门的钥匙,或城堡中的玩家仅剩一人。」 “只有城堡中的玩家仅剩一人,通往三楼的隔间才能开启?”解悠皱着眉猜测,“该不会城堡大门的钥匙也在三楼吧?” “还有另一种可能,”谈寂冷笑,“城堡里根本不存在大门钥匙,真正的钥匙握在执棋者吴峰手中,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捕鼠器,发现被关住出不去的鼠鼠们,会在恐惧与zero的挑拨之下,自相残杀,直至仅剩一只。” 柯枫也点头道:“这时,通往三楼的隔间终于开启了,幸运鼠以为自己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等来的,却不是大门钥匙,而是接到通知的吴峰。” “每一局游戏结束,胜者进入三楼,吴峰便会来查看一次情况,”谈寂推论道,“如若剩下的是zero,便加以奖励,如若剩下的是闯入者,便杀死其,并换一个新的zero。” “这到真是够轻松的。”风鸣嗤笑。 解悠难得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三人不过是顺着zero的意愿,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规则以被柯枫修改,不曾想谈寂从一开始安排蓝白跟禾月去送,便已是猜到了大概。 第244章 “那我们现在的方案,是都装作不敌zero,被其杀死,然后等他进入三楼,引来吴峰,是吗?” “不,”谈寂摇了摇头,“你们假装不敌zero,最后剩下我,解决了他,再去引吴峰。” “你要怎么……”解悠话刚出口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计划太危险了吧。” “游戏结束到‘死去’的玩家苏醒,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谈寂说,“如果吴峰发现了端倪,选择弃钳逃跑,我们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相信我,只要他的天赋不是感知类的,保准分不出我和原装的zero。” 在解悠看来,谈寂作为0号实验品,是自信,甚至有些自傲的,却并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将自身陷入最危险的困境之中,去成全整个团队。 神明的天赋的学习,他将要学习zero的复刻,作为最后的幸运鼠,伪装成zero的模样去引吴峰。 “行吧,”解悠低叹了一口气,“那么,一切按计划实行,我该回厨房那边,陪可可一起‘下线’了,祝你好运。”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宴会厅。 鼠鼠我呀,要去送鼠了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骰子 肢解尸体,首先需要一把称手的工具。 菜刀太小,砍刀太大,剃骨刀剁不动头颅和椎骨,电锯的噪声又太明显,也许斧头刚刚好。 尤其是处理这种不甚结实的大学生。 步入式的冰箱很大,电机制冷的声音阻绝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以至于直到解悠走进了厨房区域,zero才终于察觉。 “可可?禾月?”他边走边喊,似乎没有半点防备,“咦?人都去哪了?” 属于解悠的钥匙名为envy(嫉妒),但他在城堡中得表现极为低调,既没有展现出对任何人和事的嫉恨,也没有表达对任何情感与行为的过分宽容。 纵使世人皆有罪,zero也不该对一个尚未犯下罪行的人动手。 这是他在此晦暗世间,唯一还坚持着的信念。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处境太极端,也太危险。 明明一切都做到了极致,从游戏开局时说出“七位”玩家,试图引起八人互相怀疑,产生间隙,到深夜敲开艾尔的门,以过度慷慨的罪行,将其杀害,并成功替换掉了对方的身份。 他将开局的一切都做到了最好,却还是比不及谈寂作为神明的天赋,以及在这个局中所拥有的权利。 究竟为什么呢,是否就像是福利院中那群恶魔所说的一般,这世间毫无公平可言。 命运之神也有着属于祂的偏爱,肮脏的小鼠注定蜷缩在垃圾堆里,于某个凛冽的冬夜里,悄然无声的离开。 可他也会不甘。 如果注定触不到光明,他不介意,拉着所有人沉沦于黑暗之中。 冰箱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把染血的斧头探了出来。 解悠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觉,见寻不到二人,便打算回去向谈寂汇报情况。 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斧刃贴在耳边,斩开了海风与暖阳。 白鸥惊起,蓝鲸陷落,在利刃深砍入喉咙的那一刻,zero与解悠一样,所看到的,都是愈来愈浓的黑。 鲜血飞溅在厨房的白色瓷砖上,随即向下滑落,渗入了墙壁的裂痕之中,那抹刺目的红,便再也无法彻底清理。 如同他深入骨髓的罪恶。 原来他自己才是envy的本身。 原来是他自己在嫉妒谈寂,嫉妒到宁可违背唯一的信念,也要杀光所有向着对方的人。 解悠用最后的力气握住了对方持斧的双手,他瞪大着双眼,看似难以理解的望向面前的“禾月”,因快速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着,不知是想要再说些什么,或者单纯只是妄图获取更多的氧气。 只是最后都变成了“嗬嗬”的喘气声,转瞬便消失不见。 zero紧握着手中的利斧,面色平静的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可的“尸体”从大敞着的冰箱里跌落出来,与一旁的橱柜碰撞发出了巨响。 厨房的地板,墙壁,料理台乃至天花板和装饰灯上,都被或多或少的喷溅上了血迹,zero的身上脸上更是早已被鲜血浸满。 但他没有选择立刻去清理,也没有选择更改自身的容貌来逃避,反而是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变回了管家小z的模样。 短时间内过多的使用天赋和体力,使他的身体,感到异常疲惫,但他不能停下,既然已经选择彻底坠落下去,便要咬死这个巨大的捕鼠笼中,所有的罪人。 包括自己。 *** 十来分钟后,走廊上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zero靠坐与一张皮质餐椅中,利斧放于身侧,脚边伏着两具死状极为惨烈的“尸体”。 他没有逃,反倒把玩着手中两枚精致的玲珑骰子。 来者身法优异,面色沉稳,情绪平静,额前的碎发,被手中拢住的海风吹得轻轻扬起。 咸咸的风中充斥着血腥与憎恨的味道,气流是他在局中最可靠的依仗,会带着风鸣找寻到罪恶开始的地方。 但随着zero的抬眸,风向骤然变了,那些环绕在风鸣身侧的风,也被zero所操控,两股相斥的气流瞬间形成了涡旋,卷起的餐布与纸巾阻隔了二人的视线。 第245章 “你看,我也会,”zero大笑道,“天赋·控风,似乎也没多难学。” 风鸣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平静的问道:“你的天赋是复刻?完美的复刻出他人的容貌与行为?可你看起来似乎很累,仅靠模仿我的天赋,应该没有机会杀死我吧?” 反倒zero非常惊讶,皱眉道:“你早知道我是假的?!为什么不出手?!” “当然是要等你自己露出马脚来,”风鸣说,“你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神明。” “就为了试探我?!甚至不惜让我杀死你的手下?!” zero情绪激动的站起身来,餐椅与地面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斧柄砸倒了立在橱柜边的面粉袋子,大量的白色粉末被卷入涡旋之中,整个厨房都陷入了混乱。 风鸣四周的空气却并未受到影响,语调也依旧平稳:“你杀他们,是觉得他们有罪,既是在惩罚罪人,又为何要替他们而感到愤愤不平?” “因为……” 他想说因为这些都是风鸣的手下,故而风鸣应该感到难过,却又觉得神对于罪人的惩戒理所应当,不该因他人的悲欢而改变想法。 可若他是风鸣,或他是谈寂,若有人愿意不顾一切的护着他,若有人愿意义无反顾的同他并肩,他大概也能,把命交于对方吧。 可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风鸣见他半天都没有回答,便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十八岁?还是说,尚未成年?” 环绕着zero身侧的气流猛得乱了,他被呛了几口粉尘,眼角也被激得血红,却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有没有成年,具体出生于哪一天。 作为一个看守特殊局的工具,这种事情无论对于吴峰,还是对于他自己,都不曾拥有意义。 半晌,zero才说:“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只不过……”风鸣轻抬了一下手,剧烈的风压便朝着对方涌了过去,“我家那位,不许我揍未成年人。” zero被震得生生朝后退了几步,带翻了身后的餐椅,有更多的物品被风刮了起来,羹匙餐叉,杯盘碗筷,相互碰撞,碎裂。 他曾与吴峰手底下所有的实验品切磋较量或,才获得了守在特殊局中的资格,是这一代里的最强者,从没有人能使他如此狼狈。 直到面对来自初代实验品的威压时,他才第一次感到了被人扼住喉咙般的恐慌,哪怕能模仿对方的每招每式,也无法抵挡倾泻而来得压制感。 那是极致而平静的愤怒,亦是因爱与信念而生的坚韧。 在风鸣的身上,同时出现了两种全然相反的“罪行”。 若放在以往,zero大约会认真估量一番,对方究竟是「暴怒」多一点,还是「坚韧」更胜一些,以此来为其定制罪行与惩罚。 但此刻,他只来得及握紧手中的两枚骰子,在被烈风裹挟的尖刀刺入胸口之前,使出了某个禁忌般的天赋。 「玩家·zero对玩家·风鸣使用了天赋·命运之骰。」 「玩家·zero掷出12点,将扣除玩家·风鸣120%的生命值。」 「玩家·风鸣已被淘汰。」 风压在这一瞬忽地消失了,被风卷入涡旋之中的所有杂物,随着风鸣本人一同,轰然倒地。 厨房里再也没有一片完整的地方,唯有浑身血迹的zero,靠着缺了一个角的料理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请玩家·zero掷出需付的魂识比值。」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用颤抖的右手再一次掷出了骰子。 别高于60%,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只要不高于60%,只要还能剩下10%的魂识,他便不会彻底堕为规则的傀儡。 「玩家·zero掷出6点,将扣除玩家·zero60%的魂识值。」 「警告!玩家·zero的魂识值仅剩10%!」 *** “命运之骰?” 别墅的另一侧,倚在柯枫怀中的谈寂,紧盯着手机上公告的内容。 “一个十分有名的规则类天赋,”柯枫说,“使用者拥有两枚玲珑骰子,第一次掷出的数值之合,是对目标生命值所造成的伤害,第二次掷出的数值之合,是使用者需要向该局上缴的魂识值。” 谈寂皱眉道:“这个生命值该怎么计算?” “30%以下轻伤,70%以上重伤,到达100%则立即死亡,有点类似于你见到过的「斩杀」,不过这个不会失败,但代价太大了,还非常看运气,总体来说很不划算。” 的确,造成的伤害和付出的代价纯靠随机掷骰,甚至有可能付出了全部的魂识,只换得对方一点轻伤,相当不划算。 “上缴魂识,难怪禾月的傀儡丝能触得到他,”谈寂推测道,“他不知从什么途径复刻来的这个天赋,我们一开始在局中见到zero时,他便有30%的魂识已经堕为傀儡了。” 柯枫点了一下头说:“这应该也是他无法离开特殊局的缘故。” “可这一局的规则被你修改了,”谈寂说,“风鸣不会真的死去,他所上缴的魂识还作数吗?” “不知道,但不能让他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一旦zero真的成为了规则的傀儡,这个漂亮的庄园也很可能会崩塌,”柯枫边说着边朝门口走去,“我去阻止他,最好能做到‘同归于尽’,然后你复刻成他的模样,去引吴峰。” 第246章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但谈寂却伸手挡住了对方。 “不行,我去。” “嗯?为什么?”柯枫困惑,“怕我打不过他?” “不是,”谈寂绷着一张脸,“你不许和他‘同归于尽’。” 毕竟“同归于尽”后,“尸体”大抵会躺在一起。 谈少爷他有点微妙的介意。 第一百三十章 ·对弈 zero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受着强大到令人震撼的力量,正在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 他心里清楚,这是命运之神赋予自己的,作为规则傀儡的力量。 还有最后10%,他还不想丧失自我,如果可以,他想成为该局的规则,长长久久的留在梦境里。 哪怕,这里并非是他自己的梦境。 厨房里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外面那两位不可能听不到。 命运之骰已是他复刻过的最有压制力的天赋,此时却已无法再使用,zero扔掉手中染血的骰子,径直走出了厨房。 行至门口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两步,从吧台上取了一只打火机,点亮后扔进了厨房区域中。 被zero所控制着的气流尚未停歇,扬了满屋的面粉,在遇到明火的瞬间便发生了爆炸,他却在火光里勾起了嘴角,哼着莫名的调子离开了这片充满“罪恶”的地方。 走廊的尽头,大厅正中心的画框边,站着一个人。 对方的身形掩在了玫瑰花窗的光阴之中,从穹顶投射而下的绚烂色彩,将那双漂亮锋利的眸子,映照得半明半暗。 有人说,只有神明才是无罪的。 只有无情无欲的神明,才能稳住天秤的杆。 可谈寂明明有情有欲,会愤怒,会喜悦,会悲伤,甚至会吃醋。 他凭什么无罪?! 光影下的人应是早已感知到了zero的存在,却直到对方隔着画框,远远的站定了脚步,才慢悠悠的转过身来。 画框的倒影之中,神明衣着整洁,纤尘不染,手指轻抚着腕上金色的命线。 而zero作为命运的玩物,衣衫褴褛,脏乱不堪,指间除却鲜血与亡魂,什么都握不住。 有风自南面而来,是血液燃烧的味道。 “你来得真慢,”谈寂的声线依旧没什么波澜,冷傲清冽,“是不是已经控制不住这幅躯体了?” zero的回答却带着地狱岩浆般的愤怒,仿佛要灼得四周空气都动荡起来。 “他呢?!” “你的对手是我,”谈寂慢条斯理的说,“与他何干。” “你把他藏起来了!你把他当做战利品藏起来了!”zero怒不可遏,“为什么我找不到他?!我已经复刻了天赋·感知!为什么找不到他?!” 谈寂低低的冷笑了一声,问:“你弄得明白究竟是谁抢了谁的东西吗?” zero皱着眉看向他,血红的双目如同深渊之下的厉鬼。 “这座城堡,这整个庄园,原本都是我打算送给他的礼物,”谈寂说,“这里本就是我的,他也本就是我的,又怎么能称之为战利品?” “那我现在杀了你,他就是我的战利品了!” zero的双手指缝间,突然绕满了密密麻麻的傀儡丝线,如同寄生于枯木的藤蔓一般,层层叠叠,相互纠结。 他复刻了禾月的天赋·控傀。 “杀我?”谈寂与他一同抬手,指间干干净净的,却传出了无可阻挡的控制感,“你都快成为傀儡了,还妄想操控傀儡?”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四周炸裂开来,气流动荡着,波纹般一圈圈朝外涌去,zero在被力道推开的瞬间,松开了手中的丝线,又控着风朝谈寂袭去。 谈寂侧身让了一下,似乎很感兴趣的问道:“你一口气只能使用一个天赋?” “不然呢?!谁能……” 这话说到一半zero便顿住了,谈寂的触摸命线与攻击规则,是学习自玄冥和顾流光两人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天赋,一同使用起来,却能浑然天成。 这个怪物! 他眼中的那个怪物面色平静,将手中的命线锚至了穹顶之上,金色的命线被红色的花窗渲染成淡橘色,如同神投向世间的光。 “你受人胁迫和教唆,才守于此处,没受过系统化的教育,也尚未成年,”谈寂说,“现在收手,我可以留你一命。” zero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只呆呆的看着那道橘色的“光”。 他也想摸一下命线,也想试着复刻祖师爷玄冥的天赋,可他没有命线,也没有机会。 命运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半晌,zero才凄厉的笑道:“留我一命?你不过是想遵守玄冥立下的规矩,做你那光风霁月的弈者罢了,只不过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来取我这条贱命!” 谈寂并未辩解,只道:“就当是如此,你愿意收手吗?” “你觉得我还有机会收手吗?” 他只剩下10%的魂识了,一旦放松一点对身体的掌控,便立刻会堕为命运的傀儡。 谈寂轻拢着手中的命线,回答说:“在你彻底丧失意识之前,都可以收手回头。” “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嫉妒,“资料上说,0号实验品永远都不会共情规则,你又怎么会了解,被规则撕扯着魂识,那断裂悬命之线一般的疼痛?” 第247章 我怎么不了解,谈寂心想,眠岚留下的那个山中迷宫里,我才是离堕为傀儡最近的那一个。 烈风迎面而来,谈寂不得不出手相迎,对方竟也复刻了他的动作,两具躯体结结实实的碰撞到了一起。 很疼。 谈寂皱了一下眉。 zero的躯体已经坚硬得不似正常人类了,血红的双目与极强的反应力,也像极了他曾见到过的那三具规则傀儡。 谈寂向来以技巧与天赋取胜,体能和力量方面,由于长达九年的平凡生活,自是比不及柯枫风鸣等专业弈者的,此时又手无寸铁,干脆荡了一下命线,跳上了二楼的走廊。 “你躲什么?!”上不去的zero怒吼道,“城堡开放的空间就这么多,你能躲去哪里?!” “谁躲了?”谈寂从走廊的骑士铜塑手中,取下用以装饰的西洋剑,踩着护栏纵身跃下,借着飞跃而下的力道朝对方刺去。 zero一惊,矮着身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堪堪躲过,避让的同时,他的手中也复刻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谈寂再次提剑袭来,被与他自身完全相同的招式所架住,即将堕为傀儡的zero力气极大,他的剑无法再推进半分。 这倒是十分有意思,比起谈寂仅能学习规则类天赋,zero几乎可以复刻出他所看到的一切。 “你就这么一直复刻我的举动,能有什么意义?” “人最难战胜的,不正是自己吗?”zero亦无法将谈寂推开,二人以剑相抵,从姿势到兵刃再到力度,都毫厘不差,“你赢不了我的!你只能学习规则,我却可以复刻一切!” 装饰用的铜剑又怎能抵得住二人的力度,很快便弯曲变形,谈寂干脆猛得撤了劲儿,借着zero尚未反应过来,重心不稳扑向自己的动作,抬脚踩住对方横握的剑刃,凌空后翻出去。 “你知道复刻和学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zero手中的铜剑被谈寂踹了一脚,彻底弯曲成了一块废物,他本人也被迫朝后退了半步,呼吸又重又急,身上作为傀儡的特征也更为明显了。 “你刚刚那招,是1-5狂蝶所创,可……” zero喃喃着,他在吴峰收集的视频资料中,了解过非常多实验品们的天赋与技巧,但狂蝶原本这招踏的是墙,从没见过有人能踩剑,还是一把如此残破的剑。 谈寂又跃回了高处,身上依旧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迹与污渍,配上那身安婉定制的白色冲锋衣,如同棋盘上的一颗白子。 zero那身被火灼过的黑色礼服,仿若先一步出手,却怎么也追不回优势的黑棋。 对方落一子,他便也跟一子。 他以为只要自己先行,总能多对方一子。 殊不知谈寂最喜欢战胜的,便是他自己。 复刻和学习最大的区别,便是复刻哪怕做到最好,也不过是同原主不失毫厘,而学习,则可以通过自身的理解与努力,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完美更精湛。 “我不清楚你复刻的极限是什么,”谈寂踩着二楼的护栏,居高临下,“但有一种天赋,可以使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刻。” “不可能,多难的天赋我都能做到,哪怕……” 哪怕出卖自己的魂识。 可谈寂却说:“不难,这个天赋只有一招,特别好学。” zero仰脸看着对方,他太累了,面板上的数值掉的极低,甚至已经出现了谵妄。 自从这群人进入了城堡,他便没有一刻,能够好好休息。 谵妄使他出现了致命幻觉,光阴映照着谈寂的身形,在身后铺开了极长的双翼。 像极了传说里的命运之神。 「警告!玩家·zero的魂识值仅剩5%!」 谈寂在警告声中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不过,那是个杀招。” 黑雾不知从何而起,转瞬间便弥散开来,悄无声息的铺满了一整个大厅。 绚丽的阳光被血色阻隔,谈寂微闭着眼,在怨风与咸腥之中,抬起手臂,虚空的做出了一个挥斩的动作。 黑色的镰影,自灭顶般的威压下,横空斩来。 「弈者·谈寂对玩家·zero使用了天赋·斩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短刀 男人高大的身影从客房中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清凉的黑背心,冲锋衣随意的披在身上,在谈寂回头的瞬间,塞了一小块牛肉干进对方口中。 “累不累?有没有受伤?” 谈寂被迫咀嚼完牛肉干,咽下去后才回答说:“没有,还好。” 柯枫并未直接相信,搂着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对方除了过度使用天赋而感到疲倦外,并未受到任何伤害,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那一战,谈寂除了与zero对弈,还要兼顾着,用与感知完全相反天赋,将柯枫的存在屏蔽起来。 这是他首次基于学习天赋上,领悟与之完全相反的天赋,从主动感知魂识的存在,到屏蔽该魂识,使其不被任何人的天赋所感知。 学习,即是不断的理解与超越。 只不过一心二用很累,不让zero见到柯枫也略显小气和幼稚,但谈少爷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吃醋,柯枫怎么能不如他所愿。 “你休息一会,剩下的交给我,”柯枫搂着他低声说,“我去引吴峰。” 谈寂又被他塞了口吃的,这回嚼都没来得及,便皱眉问:“你要怎么去?” 第248章 “还记渡灵从南部分公司里,带回来的那些符吗?”柯枫说,“刚入局时我就检查过,一张不差,全都带进来了,里面正巧有一张,能短暂的复刻他人的外貌。” 所以他才一直背着旅行包,食物和药品倒是其次,这符若是落入不怀好意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只有一张符,太冒险了,”谈寂当即摇头道,“我们尚且不知道吴峰赶来局中需要多久,况且你已经使用过天赋了。” 柯枫早就猜到对方不会被轻易说服,哄道:“放心,这次带入局中的符很全,许多傅总画不出来的,也都尽可能通过各种途径找全了,除了复刻容貌和攻击规则外,还有两张短时间内触摸命线,以及一张假死一次的符。” 谈寂一愣:“你是打算……” “公司所申请的那份文件里提到过,倘若目标吴峰在局中有过激的反抗行为,威胁或即将威胁到弈者的生命安全,弈者有权进行反抗,”柯枫说,“并且任何方式的反抗,都被视为正当防卫。” “可他才是这个局的执棋者,”谈寂依旧不赞同,“弈者最多只能控制他的行动,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这么多符呢,撑一会还是没问题的,”柯枫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等游戏结束,所有人都会醒来,你们制服了zero,再来同我汇合,好不好?” 谈寂犹豫了一会,像是妥协了,扬起脸主动吻了柯枫。 很缠绵而温柔的一个吻,柯枫悉心回应着,手指轻搭在对方的腰上。 他明白对方心中的不舍,毕竟他自己也是百般的不舍。 谈寂在炙热的呼吸中偏了一下头,模糊的问着:“说好的要么同去同归,要么共赴黄泉,还作不作数?” “作数,”柯枫垂眸看他,一下下啄吻着嘴角,“不止是这一次,以后的每一次入局,都作数。” 谈寂点了点头,又一次覆了上去。 厨房中的杂物依旧燃烧着,用以斩杀的黑雾尚未散去,午后的天空不在晴朗,风也纷乱,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预兆。 但柯枫没管这些,只是单手撑走廊的护栏,倾身安慰着自己的恋人。 耳垂上那两抹晴蓝交叠在一起,温柔旖旎,难舍难分。 直到衣料细微的摩擦声中有道银光一闪而过,一柄锋利的短刀没入了柯枫的胸膛。 “谈寂!你!” 谈寂单手握着刀柄,眼角被吻出的微红还未褪去,嗓音也微哑,语气却坚定而认真。 他说:“用符文复刻容貌会很疼,我舍不得你去。” 柯枫捏着他的下巴,手指抖得厉害,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怒道:“那你也不能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声吧。” 他前几个字吼得真情实感,到了句尾却又渐渐降了下去,哪怕这种时候,他还是舍不得凶谈寂。 他也清楚对方才是最好的人选,清楚对方的天赋与能力,清楚对方也同样心疼自己。 可亲手送谈寂入姜静局那次,1小时44分的等待,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再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涉险。 谈寂又吻了一下他的嘴角,低声道:“我要抽刀了,你别生气。” 柯枫没说话,反倒只是在轻吻间,用指尖若有若无的触了一下对方胸口的平安扣。 温热的血溅了谈寂一身,他架着怀中陷入沉睡的柯枫,缓慢而温柔的放到了客房的床上。 公告声也在这一刻响起: 「恭喜玩家·谈寂通关游戏!获得城堡三楼的钥匙!」 他不慌不忙的从旅行包中拿出了装满符文的布袋,仔细筛选后,将其中一张塞进了柯枫贴身的口袋中,又擦净了那柄从厨房里偷来的短刀上的血迹,才活动着全身的筋骨,一点点变成了zero的模样。 一个长相普通的亚裔男生,不高,看身形应该还未成年,穿着一声不太符合气质的管家服,步态轻巧,却带着些难以克制的雀跃,嘴角也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推开了宴会厅侧面的隔间。 *** 现世里的时间,距离他们迫降在b岛的南面,才过去了不到一个钟头。 夕阳洒满了整个庄园,而吴峰在短短的半分多钟里,收到了三条完全不同的消息。 保安:[巡逻队在庄园外的后山上发现了一架飞机!] 景凌:[我和狞猫在局中受了重伤!需要执棋者支援!草!他们追过来了!奶奶的,是暹罗和白橘……] zero:[我在城堡的游戏里杀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似乎叫谈寂。] 他猛得推开平板直起身来,在靠椅的哀鸣声中快步走向了工作间。 工作间是纯封闭的,八个孩子正被研究员带着,从训练局中出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毕竟是还没成年的孩子,就算常年被实验折磨,也不乏有性格跳脱的,在与同伴低声说着什么。 却在吴峰推开工作间的瞬间,陡然闭上嘴垂下目光,每个孩子都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生怕被对方给盯上。 奈何吴峰非常享受他给别人带来的恐慌,当即一挥手,便研究员说道:“跟我去一趟初代局,把这几个也一并带上。” “可他们才刚……” 冰凉的刀刃抵住了研究员的喉咙,使得这个年轻的白人瞬间闭上了嘴巴,无声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第249章 吴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押着研究员和八个孩子,一同走到了那台最古老的仪器面前。 巴掌大的仪器“嗡嗡”的运行着,同祁冽曾绑在手腕上的那个非常相似,只是年代更久远一些,从零件的颜色和磨损程度上能看出,它被反反复复修理改造过许多次。 “里面现在有多少人?”吴峰问那个倒霉的研究员。 研究员盯着屏幕踌躇了一会,喏喏道:“测不准,您知道的,这个特殊局与普通局最大的区别,便是它不限制人数,以及城堡区域属于游戏空间,其时间流速,规则逻辑,和对魂识的定义都与其他空间不同。” 吴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怵。 确认对方所言属实,他才又说道:“连上视频装置,我要看到zero本人。” “这……” “快去!” 局里通过特殊装置往现世发消息,本是他们的研究重点之一,整整花费了六年时间,才研究出了,人为制造的特殊局往生成局的仪器上,发送消息的方法,而视频装置更是处于研究初期,还有着非常多的不确定性。 研究员咬了咬牙,还是听话的将仪器连接上了显示屏,大概十来秒的黑屏之后,上面终于投影出了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孔。 由于技术不够成熟,画面与声音的传输极差,伴随着恼人的卡顿与杂音。 吴峰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辨别出真假,只能试探着问:“你确定杀死的人名叫谈寂。” 视频对面回答说:“不确定。” “不确定?” “不确定是不是你们口中的编号0,”对面拖长了语气说道,“而且在你没有回复的这段时间里,我又巡视了一圈城堡,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别卖关子!”吴峰怒道。 那边见他生气了,又换了个讨好的语气回答说:“我发现谈寂的尸体不见了。” “呵,”吴峰蔑笑了一声,像是早就猜到如此,“就知道你玩不过他,他应该已经想法子逃出城堡了,这样,你去花田边等着,我带人进来一起找。” “我去不了……” “又为什么?!” “我为了杀风鸣,用了命运之骰,现在仅剩10%的魂识了,没法离开城堡。” 风鸣?吴峰暗自皱了一下眉,0号实验品什么时候和1-1那群人搞到一起去了。 不过好在来的是1-1,若是blank1-1那天赋,zero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行吧,你在城堡门口守着,”吴峰抓起仪器,开始将孩子们一个个拉入局中,“我们从花田锚点进去。” 城堡三楼,谈寂敛起了属于zero的笑容,垂眸看向已然黑掉的屏幕。 我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同承 七个……不,八个,八个孩子,两个大人。 谈寂垂着眸子,边朝花田方向赶,边在心中盘算着。 据传吴峰的年纪同玄冥相仿,如今应当未满六十岁,还尚在壮年。 可从视频通话中来看,对方的两鬓都已花白,显得尤为苍老。 也不知是四处逃亡藏身的生活所带来的压力,还是无法承受实验所带来的副作用。 总之看上去不像是很难对付的模样。 那么,对方会用什么,来威胁“尸体不见了”的自己呢? 答案显而易见,是那群尚未成年的实验品们。 九年前,谈寂为了留下即将被实验方“清理”的失败品,宁可与几名持枪的研究员为敌,却不曾想遭失败品暗算,于神怒之下,险些丧命。 九年后,面对同样的处境,他依旧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三月份的花田里绿油油的,薰衣草连花骨朵都还没开始长,若不是修剪得均匀整齐,不识花的人,恐怕会以为,庄园里种了一大片不知名的杂草。 吴峰并非识花爱花之人,这种不能吃也不能玩的植物,在他看来,除了在花季里增加花粉过敏的风险外,存在或不存在都没什么两样。 现世中一片区域,是一个巨大的训练场,但局中这部分花田,实验方在修改该局时,想了很多方案,却都没有办法铲除。 一来,此处是安全入局的唯一一个锚点,无论做多少次实验,都没能再添加出一个新的锚点。 二来则是,曾有位花粉过敏的研究员,实在受不了这片花田,在不开花的冬日里,拿着铁锹撅着腚,花了局内一周的时间,终于铲光了全部的薰衣草。 花田的确秃了几个月,就在实验方打算将其改造成新的建筑时,春风一过,全部的薰衣草又再次从泥土中生了出来,十分诡异。 只有吴峰猜得到其中的缘由。 因为花田下面,埋着那个被弈者圈内,尊称为祖师爷的男人,断裂在该局之中的,一小截悬命之线。 他将魂识与此处相连,哪怕早已故去,哪怕局被夺走,魂识消散,依旧在此处存着最后一缕执念。 星火燃尽,还有不灭的烟。 *** “你们几个,依次排成一排,站到风车底下,”吴峰将刚入局的孩子们推上了田埂,用刀背抵着研究员道,“你也过去,把他们几个捆起来,捆紧点,没我的同意,不许松开。” 研究员似乎不太情愿,但又碍于对方是庄园的主人以及该局的执棋者,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吴峰递来的麻绳,领着八个声都不敢出的孩子,朝风车下走去。 第250章 只是边走边商量着:“他们才刚进行完训练,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伤,不捆不行吗?我保证不会有人逃跑。” “不捆?不捆一会儿0号实验品杀过来,我拿什么威胁他?!” 吴峰依旧待在花田的边缘,他太胖了,身体状况也十分堪忧,好不容易颤着满身的肥肉爬上田埂,却忽地被看不见的东西迎面撞上了鼻梁。 有什么完全透明的东西,贴着田埂的边缘拔地而起,如同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一般,将整片薰衣草花田拢在了其中。 原本阴沉着像是要下雨的天空突然放晴,所有的薰衣草都在这一刻争相开放,像是在迎接阔别了九年之久的故人。 身后有个清冽的声音问:“你说你要威胁谁?” 吴峰猛得回过头来,才发现花田的正中心,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陌生的年轻人。 很漂亮的年轻人,穿着身红白相间的冲锋衣,身形劲瘦挺拔,栗色的短发略显柔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生得又冷又傲。 他在说话间,还挑衅般地抬了抬下巴,使得耳垂上那枚晴蓝色的耳钉,在阳光里闪了一下。 吴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对方手指间轻绕着的无根命线上,恍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玄冥同他说过的话。 “我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养子。” 瞧瞧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可爱个屁! 打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0号实验品的,吴峰见威胁不成,立刻想要舍弃研究员和那八个孩子独自出局。 按理说这是个经过多次改造的特殊局,他作为权限最高的执棋者,想要出入其中,应当比当年柯枫出入武库局还要轻易。 可无论他如何操作手中的仪器,那东西就像是坏了似的,没有丝毫反应。 “别按了,它没坏,”谈寂慢悠悠的说道,“只不过,你现在已经不在原本的那个局中了。” 吴峰贴着那道看不见的空间壁,像一只又老又肥的黑老鼠,诧异又惊恐的看着面前年轻矫健的猫咪。 不在原本的那个局?那这里是…… “这他妈是……局中局?!” 不远处的城堡里冲出来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个身量很高的男人,穿了身与谈寂同样的白红色冲锋衣,胸口的衣物莫名被利器捅了个窟窿,身上却并没有伤口或是血迹。 他身后跟个好几个装束基本一致的队友,城堡里真正的管家zero也还活着,被风鸣反绑了双手押在队伍正中,虽衣着狼狈,却也神志清醒,不像是仅剩10%魂识,就快要堕为傀儡的样子。 那男人看上去比被关住的吴峰还要惊讶,直径跑至田埂边,拍着空间壁朝里面怒吼道:“谈寂!你把局给撤了!” “撤不了的,这是他成的局,他才是那片空间中的执棋者,”风鸣追了过来,试图将柯枫拉开,“这应该是唯一能救这些孩子,以及控制执棋者的方法了。” 「无论何种情况,绝不可强行生成“局中局”。」 「局中局将会有两名执棋者,规则相互牵连,一方想要破局,就必须毁掉另一个局,杀死另一个执棋者。」 谈寂并非没有考虑过使用禁术的危险,但同时他也权衡过了这个局对于自己的优势。 首先,庄园局是一个没有极端规则的人造特殊局,且唯一能对弈者产生威胁的规则,已被柯枫更改作废。 其次,他在这个局中的权限仅次于执棋者,且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再者,他本人没有任何无法面对的过往,就算强行成局,这个局中局里也不可能存在太过极端的规则。 最后…… 他也没想到,这局居然是透明的,柯枫还在外面看着呢,他又怎么能输! 谈寂抬眸朝柯枫笑了一下,随即走向了花田另一头的吴峰,说道:“束手就擒,或是被我杀了,选一个。” 吴峰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已冷静了下来,见谈寂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反倒嗤笑说:“束手就擒?我所犯下的罪行,枪毙十次都不够抵的,和死在局里有什么不同?” 谈寂冷着脸看向面前这个持刀的黑壮胖子,沉声道:“你还留了后手。” 吴峰并未否认,反倒是看了眼谈寂颈间佩戴的红绳,问:“你和blank1-1,是情侣?” 谈寂莫名的有些讨厌这个眼神,但还是点了一下头,承认了。 “是。” “那他可真爱你。” 墨色的巨大棋盘骤然于二人脚下升起,棋盘上零星几点,黑与白分立对峙。 谈寂在遮天蔽日的黑雾之中,轻勾了一下指间的命线,突然想起了玄冥曾向他提起过的一段往事。 “我对于「局」「执棋者」「弈者」等空间及身份的命名灵感,来源于一位朋友的天赋。非常特殊且鲜为人知的天赋:在局中指定一个目标身边,落下一张棋盘,棋盘内为施展者的绝对领域,处于领域之中的魂识,将承担施展者所受一切伤害的50%。” 局中局内的规则提示像是信息有所延迟一般,隔了好几秒才响起: 「执棋者·吴峰对执棋者·谈寂使用了规则·同承」 “你想逼我无法对你出手?或者拉我一同下地狱?”谈寂低声道,“可我比你年轻,又是实验品,承受一半的伤害而已,只要不用杀招,总能在重伤的情况下耗死你。” 第251章 吴峰一愣,反倒是大笑起来,带着夜枭般的尖利诡异。 “原来他没告诉过你啊?送了你这么个宝贝,却一直瞒着,可真有意思。” 谈寂皱眉看向对方,发现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口的平安扣上。 他心下一惊,刚打算抬手,便又听见对方说:“别取,取了也没用,这东西我熟,认主的,戴上就等于签下了契约。” 谈寂猛得回头,看向远处被空间壁分隔在外的柯枫,对方隔着满天的黑雾,朝他轻摇了一下头,比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手势。 [我没事。] 反倒是谈寂自己犹豫了,沉着脸,用只有吴峰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你把天赋收了,我放你走。” “别想诓我,”吴峰说,“我这天赋和你男朋友的那个一样,一局只能使用一次,我现在收了,对你可就再无威胁了,何况,我这具身子,已经没有太多活头了,不如就换了blank1-1的那条命,让0号实验品,也体会一下,无法面对的过往和痛苦回忆!” 说罢,他便像是疯了似的,以手中的尖刀,径直刺入了左手手臂。 谈寂胸口的平安扣突然烫了他一下。 而田埂旁,柯枫掩于外套之下的左臂上,凭空出现了一道完全相同的伤。 「局内道具:平安扣,来源:武库局,效果:连契——由佩戴黑绳的一方主动触发,触发后一段时间内,同一相连局的任意空间中,佩戴黑绳的一方替佩戴红绳的一方,承担所受到的一切伤害。」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连契 那烫意尚未退去,吴峰便又翻着腕子,在手臂内侧又割了一刀。 他也是真的够心狠,能咬着牙,表情狰狞的,一刀刀凌迟似的剜着自己身上的肉。 别说,这死胖子一无是处,没用的肥肉倒是很多。 照他这个玩法,先被耗死的,应该会是柯枫。 谈寂毫不犹豫的便冲了上去,企图以自己手中的短刀架住对方。 他不能伤到吴峰,因为伤害会有一半传递到柯枫的身上;他也不能伤到自己,吴峰对他产生的全部伤害,都将由柯枫来承受。 脚下那星星点点的棋局发生了变化,白子被黑棋追逐着,已逼至边缘,无处可逃。 谈寂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的愤怒和悲伤过,隔着棋盘上升腾的黑雾,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柯枫,那些灵动的身法和过人的天赋,在这一刻仿佛都失了作用。 属于吴峰的绝对领域中,他无法逃脱棋盘,行动速度变缓,甚至连许多天赋都难以施展。 他可以同吴峰拼个你死我活,也愿意陪柯枫一起命赴黄泉,但却没法忍受,有人利用自己,这般折磨柯枫。 吴峰的身高目测有一米九几,体重应该超过了两百斤,满身横肉,哪怕面露病态和衰老,力气也依旧大得吓人。 谈寂那劲瘦的体型,难以固住这座肉山,仅仅是以刀架着对方,便以用上了十足的力气,还得提防着吴峰随时有可能突然松劲儿。 “我以为是他单方面喜欢你呢,”吴峰嘲笑道,“现在看来,你也挺爱他?真有意思,当年的实验,不是证实了0号实验品没有感情吗?” “你到底想怎样!别废话,说条件!”谈寂赤红着双目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再没有半分清冷。 吴峰似乎觉得又有趣,一时间没再动刀,就这么被架着问道:“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 “对!”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神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吴峰大笑,“可你来得太晚了,倘若是两年前,玄冥刚死那会儿,我大概最想要的,是好好‘研究’你一下,只可惜如今,我时日无多,反倒更想将你们一同拉入地狱!” 谈寂紧咬着牙关,吃力的回答说:“只要你收手,我可以把你的魂识留在这个局里,并一代代传下去,保你永生。” 吴峰非常意外的问:“你为了他,能做到这一步?背弃誓言,就不怕神怒吗?” “你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都不怕神怒,”谈寂冷笑着,目光却是想要将对方千刀万剐,“我有什么好怕的?” 吴峰看着面前怒极而笑的年轻人,无端的想起了zero那偏执到可笑的理论。 世人因过多的偏向于善或恶的某一方,而皆是有罪的,唯有神明又善又恶,故而神明无罪。 “你以为我显得如此老态,是因为什么,”吴峰说,“我在无数的实验中企图逃脱神怒,但效果几乎为零,反倒是魂识变得脆弱不堪,根本无法长久的留在某个局中了。” 景老师死了,手底下的人也跑的跑,叛变的叛变,唯独留下了十来个被他握着把柄的研究员,和上百名实验品,关禁于庄园之中。 他原本打算着,等到自己魂识彻底撑不住的那天,便杀了所有实验品,为自己做场浩大的殉葬。 没想到计划还未实行,神明却自己送上门来。 如是的想着,他脆弱的魂识有那么一秒晃神,规则的便在这一刻里突然响起。 「检测到规则被执棋者·谈寂的天赋修改:该局将不再与庄园局产生任何关联,即该局仅有谈寂一名执棋者,剥夺吴峰作为执棋者的身份!」 「局内道具平安扣的效果连契,因无法传递至该局,将于10秒后不再生效!」 第252章 「该局即将与庄园局剥离,进入倒计时,10、9、8……」 “你他妈耍我!”吴峰愤怒的挣扎着,却被谈寂死死的按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喊着,“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这么高的神权!当年测试过的,只有blank1-1有同命运之神谈话的权利,只有他能轻易更改规则!” 谈寂没理他,这会反而回眸看向了远处的柯枫,隔着满天的飞沙走石,于浪潮般倾倒的薰衣草花海中,在时空与光阴崩裂的边缘,无声的用唇语说了句: 抱歉。 柯枫的手臂早已血肉模糊,却依旧死死的抵着那面看不见的空间壁,无能为力的看着整片花海,在崩塌,剥离,下陷。 如果此时有弈者拿出手机,看一眼规则发来的信息,便会发现,原本因连不上信号而空荡荡的信息栏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数十条对于更改规则的尝试,和被血红横线划去的「驳回」。 那是谈寂被吴峰拉入绝对领域的那一刻起,便在一遍遍尝试的修改。 是他看似陷入暴怒之中时,依旧分心做着的冷静推算。 是他对柯枫所教知识的无条件信任,也是他作为0号实验品该有的傲骨。 其实吴峰猜得没错,谈寂的确没有等同于blank1-1的神权,他的修改被驳回了数十次,最后一次的末尾,没有公告出来的部分,还有一行小字。 「神明·谈寂,自愿向命运神祇,献祭一次魂识。」 *** 未来与过往交错着,花田的边缘破碎成数不清的裂片,脚下的地面犹如失灵的电梯一般,急速朝不知名的深渊中陷落下去。 明与暗的分隔里,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变成了残缺的玻璃镜面,那些被称之为“命线原身”的金色丝线,不知丛什么地方生了出来,死死的绕在了谈寂的身上。 他在这短短的十秒钟里,体会到了此时从未承受过的痛苦,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从头皮开始,一点点,仔细而缓慢的,将他的魂识从身体上剥离下来。 那并非是普通的疼痛或是难受能够形容的,它是一种极致恐惧与绝望的感觉,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缕一缕的被命运抽离。 而自己却连挣扎,或是昏迷都做不到。 反之,他的感知此时十分敏锐和清醒。 谈寂在心中默默的读着秒,他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将魂识献祭给命运,所以才有了修改内容里,那咬文嚼字般的“一次”。 死亡一次,他完全可以尝试着学习狂蝶的天赋·涅槃。 倒计时最后一秒,所有的坠落于震动都已停歇,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死死的固着吴峰,双臂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短刀的刀柄深陷入手掌之中,虎口被震裂到能透过伤口,清晰的看到骨头和肌腱。 可这样骇人的伤,却因还没来得及断开的道具,再次被转移到了柯枫身上。 双手在转瞬间又变回了毫发无伤的模样,他所等待着的规则·涅槃也未能触发。 命运之神选择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收获自愿献祭的魂识。 可谁能想得到,柯枫为他激活的连契,连献祭魂识这种致命的条件,都能一并承受。 「已收获祭品,规则修改生效!」 「该局与庄园局成功分离,局内道具平安扣的效果连契失效!」 胸口那枚滚烫的平安扣,突然从正中断裂,生生碎成了两截。 谈寂愣了一下,一直被控制着的吴峰,也得以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 “你一直都在算计我,什么放我走,保我永生,都只是在拖延时间!” 既然平安扣已失效,谈寂便干脆朝后让了几步,不再限制吴峰的行为。 他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臂,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因为疲惫和疼痛而略显低哑。 “不然呢?背弃誓言?哪怕神不降怒于我,柯枫也不会原谅我的。” 吴峰站在棋盘中心,手臂上那些被他自己剜下的皮肉,由于空间的剧烈动荡和下落,变得更加狰狞了。 那双原本犀利阴狠的鹰目染上了浊色,花白的鬓角沾满了汗与血迹,持刀的右手也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魂识如同风烛般摇曳。 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你现在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像当年,说起心上之人时的那个玄冥。” 谈寂心知对方在套话,却依旧毫不遮掩的回答说:“不一样,我不必因为恋人的离去,而难以释怀,他不会有事的,毕竟……” *** 花田开始陷落的那一刻,风鸣和艾尔二人,便左右架着柯枫,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远离了田埂边缘。 规则对于庄园局这边依旧非常温和,除了最初剥离两局时,所产生的些许动荡之外,这一部分的空间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阳光依旧和煦,林中枝叶舒展,海浪轻抚沙滩。 唯有整片花田都下陷成了深不见底的巨渊,与他们相隔着时空的壁垒,无从得见。 在那地裂天崩般的十秒钟里,柯枫通过尚未断开的连契,也毫无二致的承受了一番剥离魂识的体验。 直至最后那一秒,他分明还是站着的,虽被风鸣和艾尔架着,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就像是还和他的小少爷脊背相依着一般。 魂识和身体的连接突然被扯断,那双深邃的眸子忽地涣散了。 第253章 身旁的风鸣愣了一瞬,还未曾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瞧见柯枫上衣的内袋之中,有道朱色的符文亮了起来。 炙热的符文自心口燃起,那朱色化作无数股细流,飞速的淌过了柯枫全身的筋脉。 最后湮灭于眼底的,是一道长而绚丽的尾羽流影。 他的魂识又再次连接回了身体,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无法名状的恐惧逐一退去。 符文燃尽,随着胸口碎裂的平安扣一同,落入田埂旁的无名花丛。 柯枫花了半分多钟才缓过来,用麻木的手指轻轻摸了一下胸口。 幸好,幸好命运之神选择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收获自愿献祭的魂识。 毕竟,小少爷把一切的后路和底牌,都留给了他。 “这是……”艾尔惊叹道。 “符文·涅槃。”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花海 巨渊之下,花田里的泥土陷裂出沟壑,原本开得正旺的薰衣草,此刻翻倒堆叠着,露出了深埋地下的根茎。 谈寂站在一块在震荡之中从地底翻出来的黑色岩石上,边盯着吴峰的一举一动,边整理着手腕上的命线。 也许是剥离两局的连接时,吴峰的魂识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他显得更加苍老了,如果禾月能看到此时的他,大约会惊讶,短短的六年时间,那个初中时代的可怕恶魔,竟变成了这幅认不出的模样。 “刚杀了玄冥那会,我曾连着做了近一个月的噩梦,”吴峰声音沙哑得如同干枯的树枝,“看不清场景,也看不清面容,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被他的养子追杀,最终死在了局中。” 谈寂没说话,轻撩着眼皮看他。 “可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晚,”吴峰说,“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局中。” 谈寂静静的看了对方一会,没解释来晚了是因为,自己在十二岁的那场浩劫中忘记了一切,只回答说:“因为他不想我来。” “但你还是来了,何苦呢,年纪轻轻的,就来给我这个快死了的老妖怪陪葬,”吴峰踩着脚下那一小片唯一完好无损的花田,感受着绝对领域所带来的优势与权利,“哪怕你剥夺了我作执棋者的身份,成为了局中唯一的执棋者,同承的效果也不会消失,只要我不死,这片领域就不会失效。” 谈寂好笑的看着他,脸色没有一丝的懊恼或是紧张,甚至漫不经心的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才说:“但你舍不得死,至少你舍不得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好把我也一同带入地狱。” “但我可以折磨你!” “随便,只要不折磨我男朋友就行,”谈寂将手中的短刀扔进了脚下散落的花丛中,垂眸整理着口袋里的东西,“你已经剜下了自己不少皮肉,也损失了许多血液,我却几乎毫发无损,肯定不会死在你前头。” 吴峰自然也清楚对方推算得合理,气急败坏道:“那就耗着吧,你别忘了,外面那个庄园局可还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blank1-1出不了局,迟早也会流干鲜血,死在这里!” 他这么说着,反倒引来了谈寂的一声轻笑。 “你该不会以为,我费这么大劲,剥离这个局,只是为了救他吧?” “不然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做点,不想被他看到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吴峰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却没能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找到对方的身形。 他心下一惊,觉察到有什么东西贴着耳边掠过,还未来得及回身,便被一掌拍中了后心。 对方的力度并不重,甚至称不上疼,就像是朋友之间普通的打闹。 但从背上逐渐扩散开的暖流,却激得他,如坠冰窖。 那是一张符,一张不知效果的,被谈寂贴在他后心上的符。 吴峰太胖了,他企图转过身子看一眼,或是反手将符从身上扯下来,却并不能做到。 谈寂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不过眨眼间,便又绕到了他的跟前。 金色的线绕过他持刀的右手,吴峰头一次感受到了,他羡慕了一辈子的,玄冥曾有拥的天赋。 他触摸到了命线,通过背上那张效果独特的,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符。 只不过命线的那一头,仍紧握在谈寂的手中,他是被对方捆起来的那一个。 “如果神不罚,那便由我来,”清冽的声音带着些疲倦和嘶哑,却依旧掷地有声,“该你承的罪行,一道都不会少。” 命线紧缚着他持刀的右臂,吴峰在挣扎中,听见谈寂说:“这一道,替九年前,所有死于浩劫之中的失败品。” 命线在挣扎里紧绷着,又被强行绕在了血肉模糊的左臂上。 “这一道,替所有还沉浮于现世中,舔舐着童年痛楚的实验品。” 吴峰被反捆住双臂,那金线又自主绕过了他的腹股沟,缠住了他肥硕的双腿。 “替新悦,替解悠,替实验方解散后,再次落入魔爪中的新一代实验品。” 谈寂捏着命线的另一头,纵身而起,抬脚踩在了吴峰的肩上,迫使对方跪倒在地。 “替禾月,替林澄,替连雨和他的家人们,替所有被蒙在鼓中的对照组。” 命线也一并绕了上来,贴着吴峰的背脊,绕过肩膀。 “替傅予青,替风鸣,替枉死于局中的所有符师,替风鸣的父母和姑姑。” 第254章 转瞬又绕至腋下,吴峰的挣扎愈发显得无力,被谈寂压着,跪于花田中,面朝东方。 “替狂蝶,替猫猫联盟的所有情报员。” 再从另一侧肩膀绕回,手中的命线便只剩下半米来长了。 “替玄冥,替顾流光,替我所有的老师和师兄弟们。” 最后一扣,终结于吴峰的颈间。 “替我的恋人,柯枫。” 世人都说神明最无情,可他却分分明明仔仔细细的,记着每一个人。 记着他们的遭遇,记着命运的不公。 想着总有一天,一并替他们讨回来。 命线越缚越紧,吴峰很快便被勒的喘不上气来,艰难的挣扎着说:“你要……绞杀我?别忘了……嗬……同承还在,你也……会死!” “我知道,”谈寂的胸口也起伏得厉害,眼前由于缺氧,而出现了成片的黑斑,却仍旧不断收紧着手中的线,“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他还剩下天赋·涅槃没来得及使用。 他于局中惩罚并绞杀吴峰,倘若命运之神不同意,他甘愿接受神罚。 但若命线之神默许,也该赋他神权,得以假死一次。 命线被绷紧到了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心脏狂跳着,突突的震动着耳膜,他微闭着眼,本能的大口喘气,却徒劳无功。 据说人除了借助外力或重力,没法徒手勒死自己,因为在勒晕自己之后,握着绳索的手便会自己松开。 谈寂也明白这一点,便在即将昏迷之际,松手将命线锚进了地里。 跪着的吴峰依旧很高,锚进地里的线缚得更紧了,他刚想俯下身去缓解这种窒息感,死死缠绕着身体的命线便忽地发烫了起来。 谈寂在极度的缺氧下,根本看不清局中情况。 所以也没能看到,属于玄冥的命线,在没入花田里唯一一小片完好的花丛中后,便仿佛是具有了生命和思维一般,金龙似的绕着吴峰壮硕肥胖的躯体,盘游了起来。 一圈一圈,头尾相连,散着耀眼的光线。 直到冲破了黑暗,彻底击碎了二人脚下,那巨大的黑色棋盘。 大量的新鲜空气再次涌入了谈寂的胸腔,他艰难的呼吸着,试图睁开双眼,恍然间却感受到许多幼年的回忆,纷至沓来。 “小寂,喜欢这里吗?” “花海真美,可以的话,我故去之后,想要葬在这里。” “你说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可惜,人生无常,谁又能看得破命运。” “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一定记得告诉我。” “爸爸帮你打回去。” 他说庄园是送给谈寂的第一份礼物,这个特殊局,将至死都连接于自己的悬命之线上。 他说花海很美,如果有一天遭遇不测,会通过悬命之线,将最后一抹执念留在这里。 他说现世的人心险恶,局中更是危险重重,但是没关系,爸爸会保护小寂。 他已然故去,却又,一直都在。 谈寂终是从缺氧的痛苦与回忆的悲伤里挣了出来,眼前的黑斑退去后,他才发现,原本狼藉一片的花田,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平整茂密的模样。 吴峰依旧跪在原地,颈上的命线深陷于堆积的肥肉之中,全身青紫,早已没了呼吸。 而原本锚在地上的玄冥的命线旁边,又紧贴着,冒出了一道崭新的命线。 谈寂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命线。 “爸?” 没有人回答。 但阳光温暖,海风悠然,花海轻漾。 都是玄冥的回答。 他伸出手,轻轻触了那根属于自己的命线。 *** 谈寂原以为,局破了,吴峰死了,他会被时光直接扔回现世之中。 但抓着命线的那一刻,不知是离得实在太近,还是心中依旧有些不舍,他有意或无意的,碰了一下玄冥的那道。 恍惚间,他又会到了高中时代的出租屋里。 他推门进来时,玄冥在书桌边写着手记,见来的是他,便笑开了。 “长这么大了,嗯,和十几岁的时候还挺像的。” 谈寂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俨然是二十一岁的模样。 “你……” “猜得没错,这并非回忆,”玄冥笑道,“但我也不是他,你当我……是留于世间的最后一抹执念就好。” 谈寂握着门把站了好一会,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这场梦境。 “你一直都在,在……那道命线里?”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你和小枫在一起,我很放心。” 谈寂又静了许久,才松开门把,走到他的面前。 “你的平安扣,被我弄坏了,对不起。” “道什么歉,那本来就是我从武库里拿出来,打算送给你的,只可惜……”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送出手,就发生了那场浩劫,武库局被柯枫所破,谈寂也重伤忘记了一切,原本的礼物,便尘封于故居之中,无人再问。 “不说这些了,”玄冥放下手记,站起身来,才发现昔日的小小少爷,已经足以同他比肩,“你该回去了,小枫还在等你。” 谈寂抿着唇看向对方,低声问:“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对吗?” 第255章 “傻孩子,忘记我同你说过的了吗?生命的最终点,是被所有人遗忘。” 铭记我,我一直都在。 面前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最后又轻轻摸了摸谈寂柔软的发顶,梦境在这一刻,陷入了纯白。 仙人抚我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医院 谈寂醒来在了一辆飞驰的救护车上。 车里的空间挺大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花了些时间聚焦,才看清了身旁斜倚着的柯枫。 “柯……” 他刚开口,便感觉到了嗓子深处火辣辣的疼痛感,原本清冽的声线如同被砂纸摩擦过一般,浑身的疲惫和疼痛也随之而来。 柯枫双手的手臂上缠有厚重的纱布,裸露在外的皮肤沾满了斑驳的血迹,他应当是极累了,侧着身子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听到谈寂的呼喊后,却第一时间俯身看了过去。 “别乱动,知道你难受,再稍微忍一会,”他的声音也哑得厉害,深邃的双眸中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竟比谈寂状态还差,“就快要到了。” b岛作为冷门小众的旅游城市,夜晚的街道略显冷清,谈寂隔着雾面的车窗,难以看清窗外的景象,只有几盏或明或暗的路灯,提醒着他,依旧身处异国他乡。 “这是……要去哪?” “一家私人医院,傅总的朋友开的。” 柯枫伸手替他扶正了氧气面罩,谈寂清晰的看到,对方没被纱布包裹的指尖上,也布满了细碎的伤口。 “傅总的朋友?” 傅予青的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在b岛开着家私人医院并不奇怪,但他们一出局,直接被抬上救护车,就很奇怪了。 柯枫看出了对方的疑惑,解释说:“是傅总亲自带着救护车来接的我们,风哥费劲心思想把他摘出去,没想到人家先我们好几天就到了a国,从港口坐船来的b岛北面,所以也很幸运的没被拉入局中,我们入局没多久,他便收到了飞机失事的消息,你醒得晚,没能看到风哥那会儿的表情。” 以为此去舍生取义,本着大男子主义,将心上人推得远远的,没曾想一行人绝处逢生,刚出局就看到对象冷着一张脸,带了好几辆救护车来捞人,那表情,想来应当也是极好笑的。 谈寂也低笑了一声,又问:“其他人呢?都还好吗?” 大约是由于他俩伤得最重,这辆车上除了二人外,便只有几名随行的医护人员。 傅总朋友所开设的私人医院,明显也是服务于弈者职业的,故而也没人质疑,从一架失事的飞机里,为何会救出一名浑身束缚伤,因缺氧而陷入昏迷的伤者。 这若是送至普通医院,说不定会被误以为,二人偏好于某种不可言说的play。 “在后面那几辆车上,基本都没什么大碍,”柯枫回答说,“飞机并没有像局中所展现的那般燃烧起火,而是堪堪降落在了庄园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所有人都未受重伤,唯有机长……为了安全迫降,选择与外溢的能量抗衡至最后一刻,魂识被时空撕碎,当场死亡。” 这是非常意想不到的牺牲,谈寂静了好一会,他明白这次的任务危险至极,也想过可能会因此而失去某一位同伴,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可最后,命运告诉他,离开的,是一位不曾熟识的,与事件中心毫无牵连的普通人。 他只能在心中,为这位伟大的普通人默哀。 救护车呼啸着从专属入口驶入了急救大楼,谈寂在有些刺目的冷光下眯了一下眼,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柯枫跟着抢救床一同下了救护车,边走边喊的那句“我没事,先推他进手术室”上。 之后便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三天后,私立医院,特殊楼层,专属病房。 b岛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晴朗,明亮的病房里,栗发的青年靠在科技感十足的护理床上,面色平静,一双锋利的眉眼微垂着,劲瘦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柄刀,正认认真真的削着一个苹果。 另一张平行摆放的病床上,男人那双好看的黑眸依旧紧闭着,身上缠满了术后绷带,没穿那身谈寂觉得难看的粉色病号服,吊瓶里的营养液还有大半,仪器上的检测数值也十分健康。 连院长都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一动不动的沉睡了整整三天。 “可能是因为他替你献祭了一次魂识,”昨晚傅予青来探望的时候,是这么解释的,“虽说有符文·涅槃能够假死一次,但对他魂识的本身,终归是有些损伤的。” “那他……” “放心,肯定是会醒的,”傅予青安慰说,“他的神权是所有已知天赋中最高的,命运明显最偏爱于他,再说了,如果神祇不同意以涅槃来抵一次献祭,符文当时压根就不会生效。” 谈寂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追问道:“我无法直接修改规则,需要十分极端的条件才能完成,是不是证明,我的权限不够?” 傅予青点头说:“嗯,已知神权最高的,是柯枫的修改,和狂蝶的涅槃,风鸣和我大致讲了你当时的计划,你想用天赋·涅槃去抵一次献祭,从而完成天赋·修改,恕我直言,其实是做不到的。” 谈寂一愣。 天赋·涅槃所需的权限,与天赋·修改一致,他无法做到无条件修改规则,自然也触发不了涅槃的假死。 第256章 若不是平安扣在最后一秒,将献祭魂识算到了柯枫头上,若不是他临走之前,将最重要的那张符文留在了柯枫口袋里,他们两人里注定会有一个,死于那个原本美好的局中。 “是我太自大了。”他低声说。 反倒是傅予青开导道:“人总是想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的,这很正常,下次别再这么冒险就是了。” 谈寂应了一声,目送对方出去,又起身替柯枫掖了掖被角。 之前安慰禾月的时候,他曾说过,三个月,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轮到自己时,才发现,哪怕只是三天时间,都显得无比煎熬。 病房里弥散着苹果的清香,谈寂熟练的将果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放入了床头的盘子里。 他并非是自己想吃或是削给什么人,单纯是喜欢在局中受伤后,躺在病床上这段无法训练的日子里,依旧保持着对手指灵敏度的掌控。 只不过平时他惯于持刀的是左手,这次却换做了右手。 那道玄冥的命线最终被留于了花海之中,他破了自己所成的局,从今往后,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命线。 与其他人相同,也是从左腕内侧生长而出的,连接至心脏的金色丝线。 非得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是,他的命线,没有柯枫的摸起来那么烫。 也许这东西也和每个人的魂识与性格有关罢。 虽是为了练手,但浪费食物总归是可耻的行为。 谈寂端着盘子起身,打算在一众病房里找个有缘人送出去。 通常情况下,最容易遇见的,是满走廊溜达的可可。 由于柯枫刚入局时就修改了规则,其他弈者基本并未受伤,只是留在此处做一些后续工作。 白橘和暹罗等人入的另一个局,的确要凶险不少,与机组成员和两名后勤一同,在医院下一层修养。 狞猫在局中受了重伤,出局当晚不治身亡,景凌倒是被救了回来,于昨日押送回国。 吴峰连局都没能出,被玄冥的命线紧缚着,永远的留在了深渊之下。 而外界给出的消息,则是《b岛某庄园主于家中突发心梗死亡,享年58岁》。 谈寂的伤主要是缺氧和体力透支所导致,故而在医院里好吃好喝的休息了三天后,简单的下床走动和自愿照顾柯枫,都是被医生所允许的。 他乖乖遵守医嘱,慢吞吞的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刚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身后传出了一点微弱的响声。 “小美人?” 去他喵的医嘱,谈寂一个闪身回了病床前,身法之稳健,盘子里的苹果一块都没有掉出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谈寂将盘子放在床头,倾身去看仪器上的数值,“用不用我喊医生来?” 不怪他这么紧张对方,具知情人士可可透露,那晚柯枫强撑着同医生一起将谈寂先送进了手术室,在写有“手术中”的灯牌亮起来的瞬间,直挺挺的倒在医院走廊里,不省人事了整整三天。 “刚醒,没事,不用。” 温热的水杯插着吸管被递到了柯枫面前,他偏着头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大半杯,才又说:“就是有点饿,我睡了多久?” “三天,”谈寂见他不喝了,放下杯子说,“我去食堂给你拿吃的。” 柯枫撇了一眼床头的盘子,笑问:“这苹果有毒?” 好么,从睡美人串场去了白雪公主。 谈寂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回答说:“它氧化了。” 柯枫知道小少爷有练习手指灵活度的习惯,平日氧化掉的苹果谈寂自己也照样吃,这会却反倒替他矫情起来了。 “氧化又不影响营养,”柯枫自己动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还挺甜的。” 他那双手,从肘关节往下,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考虑到日后的使用需求以及美观性,手术请的是医院里针法最好的医生,但这样深且密集的伤口,最后会愈合成何等情况,也只能看柯枫自己的造化了。 谈寂自然是不肯他动这双手的,立刻出言阻止道:“别动,我喂你。” 说罢他也没管那盘氧化的苹果,又拿起水果刀飞速削了一个,切成更加适口的小块,喂到了柯枫嘴边。 “这个更甜,”柯枫说,“和今天的小美人一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国 四月的海滩阳光正好,暖风拂过微凉的浪潮,远处的细沙上,立有鸥鸟三两点。 谈寂在粼粼波光中眯了一下眼,忽觉这暖阳四月天,不似人间。 “可惜了,不能带你去潜水,”柯枫拿着两只开好的椰子从远处走来,“小美人会游泳吗?” “会一点,只在游泳池里游过,”谈寂把两只椰子都接了过来,“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柯枫的椰子被抢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对方,谈寂无奈,将其中一只插好吸管,举到了他的嘴边。 大半个月过去,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已经愈合拆线,只是疤痕依旧显得非常狰狞,怕小少爷看了心疼,便始终披着件薄薄的防晒衣。 “魂识不稳罢了,也没柔弱到风都吹不得的地步,”柯枫叼着那根吸管朝谈寂笑道,“可可听说明天就要回国,舍不得走,在那边儿玩疯了,闹得很。” 第257章 “这边背阳,风要冷一点。” 虽是这么说着,谈寂倒也没赶他走,只是靠着栈道的护栏,远远眺望着沙滩另一边的庄园。 吴峰死后,没了特殊局的遮掩,风鸣等人成功在庄园附近,找到了非法实验的证据,上交给了当地的警方。 这座安逸冷清的旅游小岛,明显从未遇到过这么复杂又离奇的案件,当即全员出动,愣是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将整个庄园里里外外调查了个底朝天。 算上“心梗猝死”的吴峰,庄园里共计研究员12名,大多是有把柄在吴峰手中,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署了不平等的合约。 保安、雇佣兵、后勤及保洁若干,基本是被高昂的薪酬所吸引,并不具体了解实验细节,当然也不乏有聪明人猜到了其中一二,但也因吴峰“给得实在太多了”,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验品,包括zero在内,共计103人,几乎全是未成年人,年龄跨度很大,从八岁到十八岁的都有,许多是从孤儿院中领养的,也有部分走失或被拐卖的儿童。 大都来自于世界各地,有些年纪太小,中文不会,英文也讲得稀烂,十分难以沟通。 这时便体现了傅总天赋的意义,他在得到孩子们得同意后,带他们进入了庄园里用以实验的局中,通过阅读记忆,成功为38名孩子找回了亲人,又将41名孩子送回了当地福利院中,最后只剩下24个,既没有亲人,也不愿回去福利院,其中便有zero。 他的年纪是所有孩子里最大的,也是唯一自愿留在吴峰身边,且利用特殊局规则,杀害了近三十名无辜旅行者的实验品,将终身监禁于a国,且有当地的弈者对其执行特殊监管,以防他使用天赋逃脱。 他被警车带走的那天,曾在私人医院特殊楼层的门禁前,久久不肯离开。 警方的弈者进来传话说,zero想见blank1-1最后一面,谈寂表示理解,但柯枫本人拒绝了。 他说:“不必了,你只会见到爱着谈寂的柯枫,而不是爱着神明的blank1-1。” 总而言之,就是,哪怕zero有一天真成了神明,柯枫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以及,你想见blank1-1,关我柯枫什么事。 远处的庄园外围拉着警戒线,里面静悄悄的,谈寂看了一会,又将目光诺回了柯枫身上。 “明天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得换乘,你身体受得了吗?用不用我陪你在b岛多待一个月?” 柯枫使用符文·涅槃献祭过一次后,魂识尤为不稳,嗜睡不说,还经常被梦魇住,挣得自己满头大汗,非常不利于伤口愈合。 谈寂干脆就将两张病床并到了一起,虽说中间依旧隔着护栏,但他能轻握着柯枫的命线入眠,对方的状况也好了一些。 据傅予青说,以前从没有人拿符文做过这么冒险的事情,所以他也说不好何时才能彻底恢复,猜测最少也需要两个月。 风鸣听后大手一挥,给柯枫放了整整半年的假,并下了死命令,三个月之内严禁入任何局,朋友的也不行!第一轮也不行!没有规则的人造特殊局也不行! 风老板很暴躁,因为傅总真的生气了,还拒绝了对方给他买新的飞机。 于是大家必须做民航回家,没有直达,被迫换乘。 “坐飞机有什么累的,”柯枫无奈,“我又不像蓝白,一切能动的东西都晕。” 谈寂举着两个椰子,不信任的盯着他。 柯枫亲了一下小少爷的额头,问:“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和我单独度假?” 这主意听起来很不错,但谈寂却摇了一下头,回答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远远没有达到度假所需的标准。” 柯枫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调侃说:“看来小美人也不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竟然知道情侣度假都具体会做些什么。” “休想,”谈寂闹着玩儿似的轻轻抵着柯枫的肩膀,不许对方俯下身来吻自己,“养伤的三个月时间里,你都别想‘度假’。” 柯枫噙着笑逗小少爷道:“三个月,憋坏了怎么办?” 谈寂白了他一眼,起身找了个垃圾桶扔掉空椰子,被对方故作可怜的盯了一路,才心软说了句:“我帮你弄。” 柯枫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大受鼓舞,追问说:“整整三个月都陪着我?” “不,”谈寂无情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刚在老板那儿排完班,之后的三个月里,会以队长的身份,完成十到十五个,公司前几个月里堆积下来的单子,都是四轮以下的局,很轻松。” 柯枫:“?” 哪怕九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恶魔得到惩罚,神明得到救赎,谈寂依旧还是那个不怕死的工作狂。 这和柯神所想象的假期很不一样,他不死心的追问:“那完成了单子之后呢?” “完成单子之后,没了吴峰等人搅混水,公司应该会空闲一段时间,”谈寂说,“我跟老板商量好了,入完这十多个局,就休三个月,陪你去度假。” 柯枫愣了一下,不确定的低头看着谈寂,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写满了期待。 “陪你去跳伞、深潜、攀岩、登顶雪山、穿越沙漠。” 陪你去时光的尽头,去回忆与未来之间,去接近一切生与死的极限,去现世与梦境的边缘,去相爱和相守的终点。 第258章 才叫天长地久,至死不渝。 温热的吻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椰子清香。 ***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哪怕是睡在头等舱,自然也比不上专属病床那般宽敞舒适。 柯枫刚上飞机,便被谈寂强制按在了放平的座椅上,戴上眼罩耳塞,盖上毛毯,被迫闭目养神。 这架民航的头等舱座位总共就十二个,纵使傅总有钞能力,将它们全包下来,也依旧有几个倒霉鬼只能座商务舱。 可可不是倒霉鬼,于是兴奋的吱哇乱叫,被风鸣威胁,再吵就扔去商务舱里,把艾尔或是暹罗换回来。 风老板比昨天更加暴躁了,因为傅总没跟众人一同登机,而是选择留在b岛,带调查结束后,将那座庄园买下,供23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长期居住,以及悬命线公司的弈者们偶尔去度假。 “说起来,”禾月小声嘀咕,“那个庄园局,是不是就这么没有了。” “破局了,自然就没有了。”白橘啃着空姐给他的小零食回答。 禾月闻言叹了口气说:“挺可惜的,那么漂亮温暖的地方。” 谈寂听着两人低声的闲聊,也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 是挺可惜的,那原本应该是,他为柯枫准备的第一件礼物。 “倒也不是不能复刻,”风鸣突然插话道,“既然玄冥留下的手记大家都看了,按照同样的思路再做一个应该不难。” 禾月犹豫道:“人为制作特殊局没问题吗?” “特殊局的本身并非洪水猛兽,它刚被成功应用于实验中时,曾有过‘弈者训练场’‘执棋者的福音’等美誉,”风鸣说,“真正有问题得,永远都是滥用技术谋取私利的人。” 禾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段闲聊到此处理因结束了,没曾想谈寂突然轻声问:“做这么一个局,需要什么样的设备,和多少预算?” 风鸣有些意外,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柯枫,也小声问:“你认真的?” 他对谈寂和禾月明显比对可可有耐心得多,一来这两人性格安静,二来大约是将他们看做是“弟媳”了。 “嗯,”谈寂说得非常认真,“能做到吗?和手记上那个基本一致就行,不需要任何训练价值,没有规则,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若喜欢这里的美景,那这里的存在,便有了意义。」 风鸣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应该不难,狂蝶曾经有过制造一个训练场的打算,所以南部分公司里,还保留有一部分仪器,你回去之后将手记默写下来,交给那边的技术人员,让他们试试。” “好,”谈寂当即拿了纸笔过来,“所需经费从我工资里扣,不够的话,让财务通知我去补就行。” “这是整个公司的技术突破,怎么好用你的钱?” “我的钱也都是玄冥留下来的,”谈寂边写边说,“再说了,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当然得自己掏钱。” 他们谈话的声音很轻,按理说睡熟的人绝对不可能听见。 柯枫的卷着毛毯,呼吸均匀,只在白橘路过去洗手间时,翻了个身。 认真默写的谈寂不知道,他的手里捏着一枚耳塞。 他睡着了。 他装的。 飞机迎着霞光冲破云层,再也不会有那样令人绝望的长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公开 大约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回国一周后,柯枫魂识的状态明显稳定了下来。 谈寂刚从一个普通的第三轮局中出来,身后跟着他最近的搭档禾月,以及一个有些面生的年轻人。 那人一睁眼,便看到了特殊工作间里来接小少爷的柯枫,表情活像是见到了再生父母,感激道:“柯神,我们整个赵家,都欠您和悬命线公司一个大人情。” 柯枫明显有点茫然,但还是客气道:“赵总言重了,我由于身体原因,短期无法入局,还请您不要介意才是。” 这个局的执棋者,是个特别小的孩子,不到十岁,患有轻度自闭症,几乎无法沟通。 谁都不知道他因何成局,局里又具体是何种情况,前两轮都是在噩梦中突然入局,出来后自闭症的病情也愈发严重了。 好在赵家够有钱,又心疼这个唯一的独苗,才从孩子做弈者的叔叔那里,讨来了柯枫的联系方式。 面前这个被称为赵总的年轻人,也经营着一家不小的弈者公司,却对年幼的侄子束手无策。 他原与柯枫有些私交,故而知晓对方的天赋,这次登门拜访,本是打算请对方入局修改一下规则,好看看局中究竟是何情况。 没曾想好巧不巧,柯枫受伤无法入局,但孩子的病情却已再拖不得了。 谈寂知道他男朋友在这方面特别心软,干脆提出由他带队进去看看。 二十一岁的小美人,眉眼精致,肢体还略有些少年人的纤细,据说是柯神新交的男朋友。 赵总的内心是拒绝的,但也不好驳了柯神的面子,几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咬着牙点的头。 哪想得到这么漂漂亮亮个小少爷,手撕起规则来那么凶残…… “怎么样?里面难熬吗?”柯枫问刚睁眼的谈寂,“有没有受伤?或者哪里不舒服?” “没有,”谈寂把玩着命线尽头挂着的一枚小抓钩,回答说,“挺好玩儿的。” 第259章 他自从有了属于自己的命线,收放和锚点便更加的自如了,抓钩枪肯定是用不上的,但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装模作样的挂了个小抓钩,没直接将命线舞得和游龙似的。 “好玩儿?”柯枫有些意外。 跟在后面的禾月回答说:“是挺好玩的,规则虽然长得有点克,但不太聪明的样子。” 赵总又看了小实习生一眼,心道这也是个奇人。 年纪上看起来比谈寂还稍微小一点,个子不高,眉眼温和,像是那种校园剧里好看到放光的小男生,据说是顾king的白月光。 只是赵总眼里这些明艳温柔的滤镜,在傀儡丝线破风而出的瞬间,和规则一起碎了一地。 紧接着出局的是安婉,她倒还是老样子,体贴的牵着执棋者,脸上该有的恐惧、惊讶和出局的喜悦一样没少。 只是说出来的话有点离谱。 她说:“柯神!想不到吧,破局了!执棋者出局前还喊了我一声漂亮姐姐!” “想不到,”柯枫一本正经道,“想不到十来岁的孩子,会喊你叫姐姐。” 他带着伤,安婉没法揍,气得直翻白眼。 几人一同走出特殊工作间,去了隔壁的会客厅中。 高兴坏了的赵总不仅当即就结清了尾款,还得给全部入局弈者,以及柯枫这个牵线的,每人一个大红包,谁拦都不好使。 等到众人谈笑着喝完了一整壶茶,疯劲儿过了的赵总,才想起来小声问柯枫:“恕我冒昧,您这男朋友,究竟是什么来头?” 谁家好人看见三米多高的克系八爪鱼规则,不仅不躲,还饶有兴趣的将八条腿两两一股,编成了精致的巨型麻花辫。 柯枫思量了一会,回答说:“也算不上什么很大的来头,就是……你有没有听说过0号实验品,那个圈里一直都在找的神明?” 赵总远远的看着白橘在逗小侄子,一心二用的应了一声。 又过了几秒,刚将新茶喝进口中的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柯枫的话,一口茶喷了一米多远。 “你说谁?!!!” 是谁早上说的?“我新交的男朋友”“是个新人”“不算什么大来头”“业务水平不错,就是脾气不太好,您多担待”?! 直到牵着小侄子出了悬命线公司,赵总的精神依旧是恍惚的。 于是他忘记问,那位顾king的白月光又是什么来头了。 *** 送走了客户的柯枫非常满意,毕竟谈寂做完了这一单,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安排,可以一直陪着他。 柯枫原本以为,自己是个特别逍遥洒脱的人,不拘世俗,去留随心,不至于因为求不得就寻死觅活。 幼年时寻了风铃,摘了野花,隔着单面玻璃逗那个看不见的小少爷,一来是园区里的日子过于难熬,二来是他天生反骨,越不许知道的事情,他就越想知道。 小美人刚来公司那会儿,他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自然也是真心喜欢的,但也没到对方若是出言拒绝,他便立马会去上吊的程度。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表现得绅士克制,体贴隐忍,甚至显得略有点不够关心,或是若即若离。 他给足了对方拒绝自己的机会,也留了足够自己转身离开的空间。 可这些看似体面的东西,都因为对方的回应,而显得不堪一击。 他开始贪心,想要很多的东西,从身体,但内心,再到对方一切可以支配的时间。 他想要长久的和谈寂待在一起。 做什么都好,哪怕什么也不做,都不会感到半点枯燥和无聊。 谈寂依旧靠在会客厅的沙发里,局中再好玩,做弈者也是很累的,柯枫从后方揽着他的肩,整个圈进怀里,替他按摩着手指。 “就这么告诉他我的身份没问题?” “他嘴挺严的,况且吴峰死了,景凌和祁冽被抓,你的身份不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了,”柯枫温声道,“风哥和傅总讨论了一下,比较希望你能公开神明的身份,方便你作为队长接单,当然,具体要不要公开,你自己说了算。” 谈寂很放松的靠在他怀里,随口接话说:“他俩不是在吵架吗?和好了?” “没呢,”说起这个柯枫直想笑,“他俩吵归吵,工作上的事情一件没落下,隔着大洋彼岸,能打几个钟头视频电话聊公司安排,但只要风哥一谈感情,傅总就挂电话。” 谈寂也被逗笑了,问:“这算什么吵架?” “谁说不是呢,人家小两口的情趣罢了。” 柯枫替他按摩完手指,抵在唇边吻了一下手背,问:“刚刚那个局,你是怎么破的?” “我一个弈者怎么破?”谈寂怼道,“人家执棋者自己破的。” “具体说说?” “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想外界说得那般痴情,只是眼中的世界与我们不同罢了,”谈寂说,“只消告诉他,这些噩梦里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有人能看见它们,并拦在他和它们之间,他从不孤独,就够了。” 柯枫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声问:“小美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 谈寂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匪夷所思的话,冷笑道:“没有。” 他应该是想保持得酷一点的,奈何还被柯枫抱着轻轻啄吻下颚,愣是把小少爷给痒笑了。 第260章 “那现在有了。”柯枫说。 二人又闹了一会,谈寂才回答说:“我的身份公不公开都行,我不打算离开悬命线公司自己发展,所以无所谓。” 柯枫亲昵的勾着对方的手指,两人手腕上的命线绕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不怕有人来找你麻烦?” “我不公开,才有更多人想来公司,找‘柯神新交的那个初阶小弈者男友’的麻烦吧?” “这又是吃的什么醋?”柯枫哄道,“说起来,我昨晚做了个梦。” “嗯?” 谈寂困惑,据他说知,柯枫昨晚睡得很熟,没像之前在b岛医院时那种,会被噩梦魇住,难以挣脱。 “梦见了很久都未见的老师,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竟敢觊觎他的宝贝养子。” 这倒是很有意思,谈寂追问:“那你没顶嘴吗?” “怎么可能,我回他说,什么觊觎,你的宝贝养子早就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了,”柯枫说,“他打算揍我的,后来不知怎的放弃了,同我在梦里聊了许多,只可惜天一亮,便忘得干干净净了。” 谈寂沉默了一会,想起破局后,梦到的那间出租屋。 “梦里是在什么样的地方,还记得吗?” 柯枫回答得倒是很快:“一个舒适温暖的公寓,看陈设,常住在那里的应该不是玄冥,而是和十七八岁的高中男生,是你住过的地方,对不对?”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那应该是玄冥遇害之前最像回去的地方,故而辞世后,最后一抹执念便一直留在了那里。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柯枫安慰般的摸着他的发梢,“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一直租房住?” “买房的手续太麻烦了,”谈寂说,“而且,一旦在某个地方买了房,就相当于在心里认可了那个归处,之后若是遇到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便会想要跑到那里去躲起来。” 他怕自己找不到玄冥,找不到当年的真相,找不到自己究竟忘掉了什么,便连归处都断了,逼迫自己,只身向前。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别墅?城堡?庄园?或者我给你买一个岛,你按照喜好自己建?” 谈寂干巴巴的回答说:“我喜欢住在公司,只需二十分钟,就能起床到特殊工作间。” 柯枫闻言叹了口气,房子不要,驾照不考,他拿什么给小少爷回礼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论坛 几天后,赵总成功知道了那位顾king的白月光,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倒不是他八卦,而是悬命线公司的夜猫子运营,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往弈者论坛上发布了一条公告。 那原本是个弈者内部的小众论坛,通常用于执棋者发布雇佣,弈者间交流经验,以及各公司人员变动,知名弈者的八卦绯闻,和闲聊水贴。 这条公告就发在[公司人员变通知]的动板块中,事无巨细地描述了柯枫和顾流光两人,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成功寻到了所有人都一直在找的编号0和blank0。 又是怎么与他们一同携手,查清了九年前实验失败的真相,并远赴a国,将实验方余孽一网打尽的全部过程。 其言语之确凿,细节之丰富,仿佛是当事人亲口述说的一般。 “是我亲口说的没错,”柯枫懒洋洋的翻看着菜单,“那天你同意公开之后,我就抽空去了一趟运营部,按照傅总和风哥的要求,叙述了一遍我所知道的一切。” 可可捧着杯珍奶坐在他对面,好奇的问:“咱们公司还有运营部呐?” 难得闲暇,谈寂靠在露天小院的藤椅中,也同样好奇的看着柯枫。 “有的,”禾月喝着柠檬茶回答说,“在三楼的医疗区和办公区中间,夹着一间很小的办公室,牌子都没挂,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堆放器械用的杂物间。” “啊?那间办公室总共也就六七平吧,够干嘛的?”可可茫然,“而且经常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柯枫又翻了一页菜单,回答说:“够也是够的,毕竟运营部总共只有四个人,还都是其他部门兼职的,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不会过去。” 这种纸质的菜单已经非常少见了,在电子化的时代中,人们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一刻不停地朝前推搡着,恨不得所有的服务都做到最快,最便捷。 很少再有喝着茶,晒着太阳,悠闲的等菜闲聊的时光了。 大约是由于天赋的关系,柯枫非常喜欢纸质的物品,无论是光滑的,粗糙的,柔软的,还是坚硬的,手指轻轻划过时,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谈寂熟知这一点,于是在可可提出“大学附近有个老奶奶开的百年小饭馆味道很好”之后,便表示有空可以一起去一趟。 请了整整一个月假的可可,终于在回国的第二天就被风鸣扭送回了大学,结束了他弈者寒假工的人生体验。 解悠成功签约了悬命线公司,最近经常和谈寂禾月二人一同入局,他的经历也被一并写入了公告中,引来了不少弈者的怜惜与称赞。 柯枫的天赋也不再作为公司机密,而是彻底公之于众,在造福众多有需求的执棋者的同时,成功堵住了那些说“blank1-1的能力配不上编号0”的搞事份子的嘴。 如今悬命线公司唯一没有公开的秘密,便仅剩依旧昏迷在床的顾流光了。 第261章 “说起来,”可可冒死八卦,“顾king的状态怎么样了?” 禾月倒是非常乐观,回答说:“最近状态很好,金线已经延伸到了肩膀,偶尔也能对外界刺激做出细微回应了。” “比如呢?” “比如我早上偷亲他的时候……他轻轻抬了一下下巴。”禾月红着脸小声炫耀。 可可还没吃上饭,先吃了一整口狗粮,表示饱了。 柯枫闲聊着慢悠悠的点完了菜,单手搭着谈寂那张藤椅的靠背问:“论坛上现在讨论得怎么样了?” 昨晚运营部深夜发帖偷袭的老六行为,直接造成了今早从清晨六点不到起,悬命线公司一切对外公布过的联系方式,通通被打爆。 睡美容觉被吵醒的安婉,愤怒的拔掉了所有办公室座机的电源,几个公司高层也被迫将手机静音或是直接关机。 谈寂的联系方式从未公开过,于是还能悠哉悠哉的刷着论坛信息。 在他们出发来小饭馆之前,话题已经发展到《该不会是柯神修改了某个局的规则,才让神明大人爱上他的吧》和《按理说神明大人也能修改规则,说不定是他先动的手》。 以及《我单方面宣布blank0也是我的白月光!美人!请用傀儡丝操控我吧!》和《虽然暗恋了顾king好多年,但还是祝福他们吧呜呜呜呜》。 其中还掺杂着《听说风鸣和傅狐狸吵架分居了》、《没人心水解悠吗?隐忍美强惨的含金量懂不懂?》、《喜欢美强惨的都是顾king的粉吧,就像喜欢柯神的都略抖m》等诸多讨论。 层出不穷,五花八门,让人不禁钦佩于这群弈者的想象力之丰富。 谈寂闻言刷新了一下论坛,过了一会摇头说:“不知道,网页卡住了。” 界面上加载中的圈转了好半天,直到菜被一道道摆上了餐桌,才终于变成了一行小字。 哦哟,崩溃了~ “草。” 罪魁祸首柯枫第一个笑出了声。 *** 不得不说,可可虽然神经大条,体质脆皮了一点,其他方面还是有许多优点的。 比如经他介绍的饭馆绝不会难吃。 谈寂将最后一块锅包肉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结束了午饭。 可可看了一眼时间,立刻慌忙起身,鬼叫着:“完了完了,又要迟到了!” “我开车送你吧,”解悠无奈道,“你的学分就快要没法毕业了。” 禾月也跟着一同起身,举着手里的文件袋问道:“能顺便捎我一程吗?去隔壁l大送个文件。” 三人前后跑出了饭馆,谈少爷则靠在椅子里没有动。 “你想在这里待一会?”柯枫问。 “这里很安静,”谈寂低声说,“让我想起了某个地方。” 那个九年前被强制拆除的小院子,那个现世里再也寻不到的安逸故乡。 那个他来人间时的路。 柯枫点了点头,起身去前台同饭馆老板交涉了片刻,提了一壶茶回来。 “老人家很和善,愿意留我们在这里待一下午,当然,结账时我多付了一些。” 谈寂应了一声,目光还留在手机界面上。 大概是维护人员将键盘搓出了火星子,短短的一顿饭时间,崩溃的论坛已被成功修好。 闲聊区的各种八卦和猜测愈演愈烈,小少爷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名为《你们说,玄冥爸爸会不会给神明大人,留下了什么法宝啊?》的帖子上。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夜之间,弈者们对玄冥的称呼,从“祖师爷”“老师”“大神”“偶像”等诸多敬称,一致统一更改成了“玄冥爸爸”。 仿佛都随神明大人一起认了个爹,完全没有考虑谈寂本人的意见。 谈寂不是一个喜欢计较或是事后算账的人,一件事情若是没有造成不可逆转,或是难以接受的后果时,他通常是不会去追究的。 就像他顾及着柯枫魂识的状态,默默忍了近一个月,都没盘问对方关于平安扣的事情。 柯枫见小少爷不理自己,好奇的凑了过去,在看清帖子内容后,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 他问:“可以给我一个狡辩的机会吗?” 谈寂面色平静道:“你说。” “最开始拿平安扣给你,的确是考虑到入徐慢的局,运气加成很重要,”柯枫努力组织着语言,“这种从特殊局里拿出来的物件,会有一定的玄学在里面。” 玄学和运气加成都能说得出口,真是难为柯神了。 谈寂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 “要说有什么瞒着你的,”柯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大概就是,特殊局不同于连局或是孤局,其中拿出的任意道具,都可以随意带入任何一个局中。” 所以在此之前,谈寂从未怀疑过平安扣是局内道具,毕竟它始终都悬在心口处,从未被规则扒下去过。 “徐慢的局里,你想替我挡神怒?” 柯枫更心虚了,老老实实回答说:“我不确定它能不能挡神怒,没人试过。” 谈寂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对方不像是说谎,又问:“那姜静的局呢?送我入局前干嘛要亲一下玉佩?” “那个真是为了祝你好运,”柯枫赶忙道,“你也看见了,连契效果只能在同一个局里生效,当你将自己的局,与庄园局剥离后,它便立刻失效了。” 第262章 说起这个,谈寂更加不满了,没好气的问道:“林寒的局,我做为诱饵被带去地下室前,以及关了别墅总电源后,你是不是也碰过平安扣?在我关闭电源,到你修改规则的那一秒多钟里,你是不是,也替我承了规则的电击?” 柯枫没想到对方记得如此仔细,一时间没想出狡辩的台词。 他的确是在一切可能会有的危险来临之前,都借着各种机会,开启过平安扣的连契。 他根本舍不得小少爷因为他的决策而去冒险,哪怕对方是那么的信任自己。 谈寂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见到对方默认时,还是忍不住生气和难过了起来。 “祁冽的特殊局,「见欲」开始之前,你也……” 他的呼吸因情绪波动而显得略有不稳,柯枫干脆捏着小少爷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不狡辩了,是我的错,”柯枫在交错的呼吸间低声说着,“不该瞒着你的,可我舍不得看你冒险,看你受伤。苏梦的局,你被碎裂的镜面划伤,血溅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特别心疼,觉得哪怕受伤的是自己,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所以才去拿了玄冥留下的平安扣,才哄着谈寂戴了这么久。 因为柯枫心里清楚,一旦小少爷知道这是个转移伤害的道具,绝对不可能再戴在身上。 谈寂仰脸回应着他,气息里难见的带着非常浓烈的情绪,竟是个掠夺性极强的吻。 和平时的清冷或是缠绵完全不同。 柯枫抓着藤椅的靠背,胸口的起伏尤为明显,喉结甚至被刺激得微红,难耐的偏了一下头,哑声问着:“你在惩罚我吗?小美人,这可是在外面。” 谈寂没直接回答,反而咬了一下对方的舌尖,又撬开唇齿探了进去。 过了好久,才在柯枫那带着尘欲的滚烫气息中败下阵来,喘着气,嗓音低哑的回答说:“算情不自已 ,你……下不为例。” “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家 公告发出的当天下午,悬命线科技·研究有限·公司门口,便停满了款式各异的车辆。 刚从小饭馆步行回来的谈寂,远远看到几乎要被挤爆的公司大门,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 柯枫赶忙快步去追,还有意无意的拉起外套衣领掩住了脸,毕竟认识神明的弈者寥寥无几,见过柯神这张好皮相的,那可就数不胜数了。 “什么情况?”想回套间里睡午觉的谈寂一脸不满,“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了吗?” 好么,真可谓近墨者黑,和柯枫待得久的小少爷,也终于学会了吐槽。 柯枫忍笑,揽着他就近找了家奶茶店钻进去。 按理说工作日的下午,店内不会有太多顾客,应当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谁知屁股刚挨到座椅,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枫?” 柯枫一愣,谈寂则是抬眸看去,奶茶店的另一张小圆桌旁,坐了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性,五十来岁的模样,一头深金色的短发,又干练又优雅。 “师太?”柯枫诧异。 “没大没小,”女人笑骂道,“别慌,我不是和那群人一起来的,只是前几日收到白橘的通知,说是终于替玄冥和狂蝶报仇雪恨了,才特地过来看看。” 柯枫点了点头,极小声的在谈寂耳边解释说:“玄冥的故友,不介意的话,过去坐坐?” 谈寂随他一同起身挪至隔壁圆桌前,踌躇了一下,还是淡淡的说了句:“阿姨好。” 语气生疏,表情冷漠,但熟悉他的柯枫知道,这对于小少爷而言,已经是非常热络的表现了。 若不是玄冥和柯枫二人的面子,哪怕命运之神来了,困倦的谈寂也懒得重新再站起来。 “嗯,你就是玄冥家那个可爱的养子?”女人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和你养父是很好的朋友,别误会,他只喜欢男人,正好我也只喜欢女人。” 这话有些过于直白,谈寂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柯枫抽空替他点了杯咖啡回来,焦糖拿铁上浮着好大一个雪顶,凉丝丝的,很符合小少爷的喜好。 “你从z市来的?这么老远就为了来总公司看看?”柯枫二人中间坐下,不动神色的替谈寂挡住了一部分目光,“可惜傅总还在a国,风哥近来也特别忙,实在没什么能款待的。” “几年不见,你倒是老练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个张狂的毛头小子了,”女人说,“老实跟你讲吧,现在堵在公司门口的那群满脸奉承的家伙,都是闻着血腥味跑来的鲨鱼,没一个好东西,我这几天在帝都陪女伴儿旅游,正巧看到论坛上的消息,过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助。” 柯枫这才松了口气,收敛了客套的笑容,说:“虽然选择公开谈寂的身份时,就已经猜到会是这种局面,但没想到这群人来得这么快,的确有些措手不及。” 谈寂舀着一小块雪顶问:“他们来干嘛的?” “来‘朝圣’啊,”女人逗他说,“看看传说之中的0号实验品,是不是真的无法超越,看看玄冥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逆天法宝,顺便,你登记在悬命线公司入职名单上的身份,是初阶弈者,而且只签了三年,应该有不少人想高价把你挖走。” “我又不差钱,”谈寂觉得好笑,“何况公告上也说了,我几乎没有十二岁之前,作为0号实验品的记忆,了解的事情还不如其他实验品多。” 第263章 “所以不必理会他们,”女人说,“我的建议是你们这几天避一避,就不要出现在公司里了。” 柯枫思量了片刻,回答说:“也行。” 谈寂喝着咖啡,依旧没忘了他的午觉,仰脸问:“那我住哪?” “我家。”柯枫挑眉。 谈寂困惑的看着他。 “大概两年多前,我有天心血来潮,在离公司不远的住宅区,买了栋别墅,”柯枫说,“装修完之后大概住了一个多月,发现还是住在公司里好,就又搬了回来,之前考虑过把它送给你的,可惜你不要。” 谈少爷显然不缺一栋别墅的钱,但当柯枫这么说起时,他还真的挺想去对方家里坐坐的。 又或者说,他想和柯枫回家。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玄冥,一杯咖啡喝完,女人主动提出要先走一步。 柯枫起身送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特地跑一趟,该不会是担心真有人把小少爷挖走吧?” “师太”笑着看他,调侃道:“圈里可都说你是个渣男。” “再渣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男朋友卖了吧,”柯枫百口莫辩,“那是渣男吗?那是渣人。” “行了,逗你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他时的眼神,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柯枫下意识的和谈寂对视了一眼,说:“放心吧,公司不会亏待老师的养子,风哥打算将南部分公司转型成技术研究公司,所研发出来的成果,因其技术和经费都由谈寂提供,故而将以他的身份注册专利,而他本人,也将获得公司的一部分股权。” 女人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拎着包非常潇洒的走了。 柯枫刚打算彻底放松下来,便听见身后的谈寂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打算向南部分公司提供技术和经费支持?” “……” 糟糕,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 最终谈寂也没能睡成午觉。 柯枫那栋别墅虽说离公司不算远,但步行过去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二人找了家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才慢悠悠的去了居民区,期间谈寂还给禾月打了个电话,奉劝对方回公司时一定要小心。 柯枫提着一大兜子日用品和零食,嘴上还在认真清点着:“床单被褥那边都有,睡衣只能暂时穿我的了,卫生一直有保洁在做,我偶尔也会过去看看,直接搬过去住应该不成问题。” 谈寂挂了电话,问:“暂住几天罢了,不必这么讲究吧,在局里什么样的地方没住过?” “第一次带你回家,哪能那么敷衍,”柯枫认真道,“何况你这个月排的局都已经入完了,不妨陪我一起休几天假?” 谈寂没提醒对方这个月只剩五天了,进了别墅区,才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问:“刚刚那位阿姨,和实验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喊她‘师太’?” “她是最初的研究员之一,同样是因为年轻时的恋人死在了局中,和玄冥拥有着相似的理念,”柯枫说,“但她只提供技术,没将身家都搭进去,在实验方彻底被吴峰和林家改变性质之前,成功抽身,后来也没再干弈者这行。”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进实验方很早,正遇上她在想法设法抽身,有次调皮翻进了她的院子里,差点被当做是实验方的眼线给宰了,还是玄冥去捞的我,”柯枫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她那会儿超凶的,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谈寂接过柯枫手中的一大袋东西,看着对方用指纹锁开了门,别墅里的家具电器不算多,但布置得非常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柯枫从鞋柜里翻出了崭新的拖鞋,继续说着:“至于喊她师太嘛,那是圈里人的调侃,她从年轻时便是个不婚主义,恋人去世后又单身了很久,倒是离开弈者行业后,开始结交起了不同风格的女伴,好像玩得还挺花,不过没有多线操作就是。” 同样是恋人早逝,玄冥选择了至死不渝,而“师太”选择另寻良人,谈寂觉得,这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没有孰对孰错。 爱情,不过是想要与某一个人长久相伴,与他分享生命里所有闪光的细节,哪怕偶有困难和争吵,都也能携手面对。 “不说这个了,”柯枫将小少爷引入了屋里,打开灯,“晚饭想吃什么?正好买了菜,我给你做。” “你不累吗?”谈寂拎着袋子不肯给他,“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外卖也行。” “都回家了还吃什么外卖?”柯枫笑着哄道,“要不就吃牛腩吧,咖喱的还是番茄的?” 谈寂被迫交出了购物袋,板着张脸回答说:“咖喱。” 果然,这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挑食。 他陪着柯枫将东西一件件整理出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根本没买番茄。 忍了半天的柯枫终是笑出了声,用沾着点水的手指捏了一下他的鼻尖,道:“逗你的,都知道你不爱吃了,怎么会买?” 谈寂拆着牙刷的包装盒,温声说:“买给你自己吃也行,干嘛一直迁就着我。” “因为你可爱啊,”柯枫拿着挑好的菜去了厨房,“我可是抢了玄冥‘特别可爱的养子’的那个可恶男人。” 谈寂刚想追上去反驳,就又听到对方问:“小美人,如果是你,恋人早逝,你会怎么选择?” 第264章 这听起来是个不太吉利的话题,但柯枫的语气十分轻松,就好像被拿来假设的压根不是他自己。 “不可能。”谈寂的回答也很轻松。 “这么自信?” 闲置了很久的厨房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柯枫一边给牛腩焯水,一边蒸上了米饭,顺便还切出了一盘大小均匀的土豆块。 谈寂靠在料理台旁帮忙拆着咖喱块的包装,轻声道:“你以为只有你会偷偷用连契吗?我已经学会了同承。” 柯枫被逗笑了:“要死一起死?” “嗯。” *** 电饭煲欢快的蒸着米饭,咖喱块被放入锅中,很快便“咕嘟咕嘟”起来。 在谈寂的“协助”下,柯枫不到一个小时就将晚饭摆上了餐桌。 他很有仪式感的给小少爷倒了杯可乐,轻轻的碰了一下杯。 “谈寂,欢迎回家。” 第一百四十章 ·雀鹰 有些人虽然嘴上说着只住五天,却被哄骗着快一个月了都还没有搬走。 l市五月底的气温依旧舒适,谈寂眯着眼,靠在别墅二楼拐角的落地窗前晒太阳,悠闲得像只餍足的大猫。 柯枫从餐厅上来,朝他晃了晃手中盛满薄荷茶的玻璃杯,冰块在杯壁上发出了悦耳的轻响。 “你下午四点有一个局,还记得吗?” 谈寂从懒人沙发里坐起来,扯了一下身上松垮的睡衣,这衣服从型号到风格款式都明显不是他自己的,从衣柜里拿出来时却显得非常顺手。 “记得,”他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口冰茶,回答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柯枫顺势亲了一下他的发顶,道:“但你要带着一同入局的两个小新人,已经在公司里准备好了。” 一个月过去,那群嗜血的鲨鱼见搅不出什么风浪来,也就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是仍通过各方渠道,有意无意的盯着悬命线公司的一举一动。 这段时间,谈寂依旧保持着几天入一次局的频率,业务水平受到了雇主们的一致好评。 而具知情人士透露,他与柯神的感情极好,绝非是商业互吹或是各有所需的关系,基本不可能被别的公司挖走。 于是,想要近距离接触到神明大人,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种方案——加入悬命线公司。 但众所周知,悬命线公司几乎不曾对外公开招人,哪怕求爷爷告奶奶弄到了内部考核资格,其考核内容也出了奇的苛刻。 故而公告发出后的这一个月里,未能有人成功挤进公司。 可就在昨晚,早睡早起的弈者们都沉睡于梦乡之际,悬命线公司的夜猫子的运营,又非常搞事的发了一条新的人员变更通知,恭喜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新人,成功通过考核和试用期,加入了公司。 “一个四轮的局罢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吧?”谈寂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爬起来,不情不愿的朝衣帽间走去。 “安姐姐之前带他俩入的,都是第二第三轮局,”仍在休假的柯枫无所事事的跟了过去,“转正了才排的第四轮,听说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一进公司便入了第四轮局的谈少爷感到有些无语,边脱衣服边打着哈欠,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不过他是被柯枫给折腾的。 什么说好的三个月内不许“度假”,真到情不自禁时,压根没人会提及。 当然,柯枫的身体也恢复得比预期的要快了许多。 “两个新人能在试用期坚持下来,我还挺诧异的,”柯枫将外出穿的衣服递给了小少爷,笑道,“安姐姐做审核员时相当苛刻。” 谈寂单手扣着衬衣纽扣,闲聊道:“苛刻点是对新人负责,不过就他俩冬天大半夜能找到一车西瓜的劲头,应该的确是很坚持的人。” 三个多月前,谈寂从祁冽的特殊局中出来时,重度中暑,曾直言想吃西瓜。 柯枫为了在雪夜里悬赏到西瓜,给了两个新入行的弈者一个内部考核的机会。 如今二人凭借自身的坚持,居然真的通过了考核和试用,加入了公司。 “也对,”柯枫先一步换好了衣服,“走吧,步行过去还得二十多分钟。” 谈寂捋着命线问:“为什么你也去?” “闲来无事,陪你走走,”柯枫笑道,“顺便,帮你把行李再搬一点过来。” 谈寂:“?” 就住在公司不好吗? *** 第四轮局并不难,至少谈寂是这么认为的。 顶多是地形差了一点,规则凶了一点,光线暗了一点罢了。 远远到不了让人感到害怕的程度。 只可惜跟在他身后的两只猹并不这么想。 “要要要要要从这里跳下去吗?”小胖墩哆哆嗦嗦。 谈寂踩着摩天大楼的天台护栏,连命线都懒得牵,懒懒的回答说:“问队长,别问我。” 这一局的队长是禾月,风鸣明显是有心培养他做中阶甚至高阶弈者,给了小实习生非常多的机会和福利。 当然,还有一个别的原因。 距离顾流光夺局后陷入沉睡,已经过去了九十八天,远超了他所承诺的三个月。 禾月依旧显得耐心而坚信,但众人暗地里都很担心他会在某一天突然情绪崩溃,才特地给他找点事情做。 “跳啊,”禾月回答得一脸理所当然,“执棋者潜意识里认为电梯很危险,这楼目测有七八十层,要下去难不成爬步梯?” 第265章 高个儿沉默了,说不好是从两三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可怕,还是爬七八十层步梯下楼更让人难以接受。 一如谈寂所推测的,这两个新人的确都是坚持不懈的性子,听到队长发话,哪怕双腿吓得发颤,也走到了天台边,将抓钩枪仔仔细细锚在了护栏上。 他俩皆是破了自己的局,才得知世上还有弈者这行,又与蓝白有些私交,才没走太多弯路,搭上了大公司的线。 兴许是谁介绍来的像谁,二人的八卦心和表演欲,也同蓝白如出一辙。 小胖墩怕得要死,却还忍不住同禾月搭话说:“队长大人,恕我冒昧,听说您在公司的职务还是个实习生?” 禾月也不生气,点头道:“对啊,因为l大那边的档案没法改,所以要等到明年才能转正。” “您还在念大学啊?”高个儿诧异,“那……实习结束,大四还回去接着念吗?” 禾月耐心的等着队友们调试抓钩枪,轻声说:“不念了。” “也是,”小胖墩赶忙奉承说,“您在弈者业内都有这般成就了,想必也不需要那一纸文凭。” “倒不是这个原因,”禾月捋了一下额前略长的刘海,“主要是做了半年弈者,大学知识快忘干净了,念不了一点。” 二人面面相觑,只有一旁吹着冷风的谈寂笑出了声。 小实习生那头又直又软的黑发,几个月前还是正常男生会留的长度,这会儿发尾却已经超过了肩膀。 入局时为了方便起见,用皮筋束成了狼尾,与他入连雨局时装扮过的忧郁美人,有几分相似。 谈寂问过他怎么突然改变审美,走起了这种颓废叛逆的风格。 谁知这恋爱脑竟然回答说,顾流光曾吻过他的发梢,故而舍不得剪掉。 真棒,这么多局过去,入局依旧送恋爱脑队友一枚。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抓钩枪,小胖墩又没忍住八卦道:“我听说……您和顾king的关系很不一般,是哪种不一般,可以说说吗?” “就是……”禾月思索了片刻用词,干脆用圈中的说法自暴自弃道,“做过一段时间,被他豢养的金丝雀。” 高个儿:“?” 他的大脑中飞速闪过了蓝白所喜爱的各类文学,包括但不限于替身、强制爱、小黑屋、捆绑束缚、求而不得等等。 但仔细一想,顾king并非那种人,而面前这个自称实习生的队长,因天赋和能力出众,编号又是blank0,一手命线带人练得出神入化,近来在论坛上人气极高。 有人看了他的训练视频,送其美誉“雀鹰”。 怎么也没法和娇柔脆弱的金丝雀联系在一起。 远方的屋顶上,忽地传来了解悠发出的信号,禾月握着手中的抓钩枪,蹬了一下天台外围的墙壁,便一个鹞子翻身跃了下去。 小胖墩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抓住了护栏,却听见头顶上一个清冽的声音问道:“你是自己跳,还是我踹你下去?” 比编号blank0更可怕的,是编号0。 两个小新人在谈寂玩味的目光中,绝望的松开了双手。 *** 任务很成功,现世里才过去了四十来分钟,雇主便完美的破了第四轮局。 觉得跳楼机也挺好的的小少爷,和禾月解悠一同,带着两个吓成了鹌鹑的小新人出局时,特殊工作间里一个来接的人都没有。 柯枫不在,原本送他们入局的安婉也不见了,他茫然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只找到了几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便随手分了出去。 按公司习惯,雇主有限,然后照顾新人,最后才是任劳任怨的队长。 他刚抬起打算将最后一瓶递给禾月,特殊工作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禾月!”柯枫几乎是冲进来的,看都没看小少爷一眼,朝着禾月喊道,“顾流光醒了!” 工作间里的几人皆愣了一下,唯有一道浅灰色的身影掠了出去。 明明比在局中时,小胖墩所见识过的那个鹞子翻身还要轻巧矫健,但这一刻,他却在“雀鹰”身上,真的看出了几缕金丝雀的影子。 就好像只要有那个人在,他便能有一湾温暖,足以停歇。 也因有那个人在,他才能一直,勇往直前。 医疗区特殊观察间的门大敞着,病床上坐着的青年眉眼温和,一双星眸亮得发烫。 朱红符文仍在,红光却逐渐暗淡,反之连接着心脏的命线,散着耀眼的光。 他朝门口呆立的恋人笑了一下,轻声说:“抱歉,我好像又迟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盈盈 顾流光醒了。 消息迅速传遍了一整个公司,所有闲着的弈者全都跑来了,围在医疗区走廊里,盯着那扇虚掩着的门。 谈寂靠在人群外围的门禁旁,手里抓着半瓶矿泉水,表情依旧淡淡的,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有不少放松下来的笑意。 “局里累不累?”柯枫倚在他身边,替小少爷捋了一把微湿的发尾。 “还好,不是什么凶险的局,”谈寂朝病房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要累也是队长累一点,只不过,他现在应该什么负面感受都接收不到了。” “恋爱脑是这样的,”柯枫调侃说,“医生还在做进一步检查,应该还得再等上好一会,饿不饿?” 第266章 “有一点。” 如是说着,小少爷的肚子“咕”了一声。 住在柯枫家里的这近一个月时间里,谈寂没能成功点一次外卖,每日三餐,定时定量,时不时还会增加下午茶和夜宵,终于是成功将他喂胖了三斤。 同时也养成了按时吃饭的好习惯。 “我去给你做,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谈寂陪他一同下楼,思索了几秒才回答说,“汤或者粥吧。” 柯枫一愣,随即笑道:“还说你不温柔。” 谈寂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并未否认。 毕竟他的确没那么爱吃汤或者粥类的食物。 几人出局时本就已近黄昏,等到医生进行完所有检查,天便几乎是全黑了。 禾月为了不干扰医生操作和仪器运行,不得不背贴着墙,努力将自己挤进角落里。 他甚至还穿着入局时的浅灰色外套,十指上缠着护指绷带,连抓钩枪都没有取下,袖口和衣摆上沾着血迹和污渍。 眼神却明亮而欢喜。 顾流光借着医生调整设备的间隙,轻声问:“刚从局里出来?” 小傻子点了点头。 “有没有受伤?” 小傻子摇了摇头。 “站那么远干嘛?生我气了?” “不是,”小傻子赶紧解释说,“我身上脏,不好过去。” 顾流光笑着朝他轻抬了一下掌心,说道:“又不是无菌手术室,过来吧,让我看看你。” 禾月看了看往来忙碌的医生,觉得似乎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才犹豫着往病床边走了几步。 纵使被照顾得再好,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也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只能靠坐在被升起的护理床上,几乎无法自主起身,朝禾月伸手时,肌肉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他抬起手臂,大约是有些难受,那夹着血氧仪的指间,也在不住的颤抖着。 “你别用力,”禾月隔着病床的护栏,只能轻轻握着他的手,“很疼吧?” 顾流光的手很凉,比三个月前消瘦苍白了不少,被禾月握住后,一直绷着的力度才逐渐放松了下去。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他说,“梦里你告诉我,要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我竟然同意了……” “也没有太危险,至少,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离奇的局了。” 顾流光又看了禾月好一会,才道:“吴峰和景凌的事情,我已经听柯枫说过了,在你来之前,也看过了弈者论坛,休想糊弄。” 禾月被他怼得百口莫辩,站在病床边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明明是对方迟到了,却还好意思责问自己。 于是佯装不高兴的问:“那你要罚我吗?” “要,”顾流光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罚编号blank0的雀鹰大人,带我这个‘新人萌妹’,去训练室里,做一个月的双人复健。” 他嘴角嗪着笑,星眸里满是爱意,却喊着圈中新晋的称呼,调侃着数月前,小实习生在初初步入门的双人命线训练中,所留下的梗。 “你……”禾月红着脸嘀咕说,“迟到了还吃醋。” “迟到了是我不对,你也可以反过来罚我,但吃醋是我作为男朋友的权利。” 检查基本结束,几名忙碌的医生推着仪器走了出去,只剩下一个还低头写着病历的。 禾月趁医生不注意,飞快的低头亲了一下顾流光的唇角,轻声道:“罚你不许胡来,不许私自加大复健力度,乖乖吃饭和休息,以及,我攒了很久假期,你要快一点好起来。” “好。” 特殊观察室的隔音极好,故而也十分安静,写着病历的医生非常想要装作自己不存在,但却不得不向病人简单讲述检查结果。 他硬着头皮起身,略显尴尬的说道:“顾king,呃……您的身体状况比预想中要好很多,命线的恢复也非常成功,后续需要在模拟局的环境下进行测试,复健的内容稍后将制作成表格,发至您的邮箱,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 禾月替他接过了病历,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复健的内容能给我也发一份吗?” 医生不确定的瞄了一眼顾流光,见对方并未反对,才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麻烦您了,”禾月起身送医生出门,又问,“他现在可以吃些什么吗?” “营养丰富的汤类或是粥,忌生冷油腻辛辣,太硬和不好消化的都不行。” 禾月回身问顾流光:“我去给你做?” “叫个外卖吧,”顾流光说,“再陪我一会儿。” 禾月犹豫了一下,刚打算掏出手机,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叫什么外卖,粥已经做好了,香菇瘦肉的。” “柯神?” “嗯,”柯枫端着个大碗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吃饱了饭只打哈欠的谈寂,“葱和香菜就不给你加了,温度正好,趁热吃吧。” 顾流光朝他轻点了一下头道:“多谢。” “别谢我,”柯枫将谈寂揽了过来,“小少爷要求的。” 谈寂淡淡的说:“也别谢我,欠你俩一个人情,应该的。” “啊?什么时候的事?”禾月茫然。 “七个多月前。” 七个多月前,他被禾月拉入局中,得以遇到了陪顾流光入局的柯枫。 第267章 以为是初遇,实则,是重逢。 五月底的夜间温暖舒适,特殊病房的窗户敞着一扇,这一日不知是农历十五还是十六,夜空晴朗,圆月皎洁,竟是不输商业街上的灯光。 谈寂靠着窗,看着不远处互相调侃的三人,在暖风里轻捋了一下属于自己的命线。 他不再是人间过客,柯枫也不必再寻世上神仙。 *** 一个月后,公司内部大群。 小少爷的未婚夫:[外出旅游,三个月内不接任何单,偏远地区无信号,消息无法第一时间回复,见谅。] 还是那个长刀挑火的酷炫头像,id却不知何时换成了甜宠文学。 婉婉婉安:[柯神你在做什么啊!你顶着这个id去接单,风哥会打死我的!] 小少爷的未婚夫:[所以我不接单啊~] 婉婉婉安:[/扶额] 白橘不吃猫粮:[旅游?能不能带我一个?我只是一只柔弱可怜的小猫猫,吃得也不多。] 小少爷的未婚夫:[情侣项目,不带单身狗。] 白橘不吃猫粮:[我呸!] 可可可是可以拯救世界的:[那能带我去不?!] 小少爷:[你不是单身狗?] 可可可是可以拯救世界的:[我可以现找!] 实习生-禾月:[据解悠说,你现在应该在上课才对。] 管理员[小少爷的未婚夫]将[可可可是可以拯救世界的]移出了群聊。 顾:[@实习生-禾月 东西我收拾好了,你在大厅等着就行。] 婉婉婉安:[@顾 你俩也去?!] 顾:[嗯。] 实习生-禾月:[老板签字同意的~流光最近恢复得很不错,当然,我俩就不做那么多极限运动了,单纯散散步晒晒太阳~] 婉婉婉安:[……行吧。] 这么一来,公司里依旧只剩下她和白橘渡灵,以及两个新来的猹做苦力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一楼,顾流光披着件红火色的外套,拎着两个行李箱走了出来。 一个月的复健并不算长,好在医生和他自己都很有经验,走路和自理已不成问题,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搬运重物。 禾月立刻收起手机迎过去,接了对方手里的行李箱。 “累不累?用不用歇一会再走?” 顾流光无奈的揉了揉他那头半长的狼尾,回答说:“收拾个行李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 沙发另一侧的二人也站了起来,谈寂依旧拎着小号的行李箱,柯枫则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 “你开车?”谈寂问。 “不然呢?”柯枫笑问,“你和小实习生都没有驾照,总不能让顾king开吧?” 谈寂盯着对方手里的车钥匙,半天都没接话。 柯枫揽着着他下到地下停车场,问:“想学?” “你教?” “先教你基础知识,再找个时间去考,省的去驾照被暴晒,”柯枫说,“恋爱都教得会,区区开车有什么不能教的。” 四人上了车,宽大的suv迎着朝阳,驶入了浩大的车流之中,同世间所有普通人一样,紧握着属于自己的命运,与所爱之人一同,奔赴未知的未来。 谈寂靠在副驾驶里眯着眼,随口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是你不能或者不想教我的?” 柯枫:“反攻。” 谈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居 三个月的旅程,从人迹罕见的沙漠,到一望无际的海洋,由凛冽巍峨的雪峰,自烟雨朦胧的小镇。 在与世隔绝的岛屿上看过日出,也在车水马龙的都市中欣赏日暮。 最后一站定在了e城,那个时不时会被公司里的弈者们打扫和祭拜的,玄冥故居。 八月中旬的e城十分炎热,虽是在郊外,灼热的烈阳与恼人的蝉鸣也未减半分。 空调应该是许多年前安装的,运行了一整夜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嘈杂。 睡到日上三竿的谈寂迷迷糊糊的摘了耳塞,立刻被噪声吵得拧起了好看的眉。 “该起了,”被当做枕头枕了半个晚上的柯枫,收回了压麻的手臂,“风哥他们五分钟前下了飞机。” 正逢中元节,公司里本就有祭拜恩师的惯例,如今大仇得报,自是没有不来赴约的道理。 风鸣干脆发了长达一周的歇业公告,带着总公司里所有的弈者,来了e城。 此处故居颇有些年代感,原为玄冥青年时期与恋人的居所,对方去世后,不忍睹物思人,便独自搬去了实验方所属的园区之中,将这隅院落全权交与管家照料。 故而小少爷也并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一片清净之地。 直到玄冥失踪,柯枫等人用尽了各种途径搜寻,才在故居里,找到了已然没了呼吸的恩师。 也许就像是谈寂说的,一旦有了归处,再遇到跨不过去的坎儿时,便会想要回到此地,躲藏起来。 也许玄冥心中最想要回到了,还是青年时期,与所爱之人相守相依的时光。 “几点了?” 谈寂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老式的木板床很硬,但也好过他们被困在沙漠风暴里,和荒凉的戈壁上,所度过的那些夜晚。 “九点十分,”柯枫将叠放在床头柜上的衣服递给了过去,“起来洗漱一下,吃个饭,应该刚刚好。” 第268章 e城本就是个南方小城,郊区就更为清冷了,点外卖几乎是行不通的,想吃早饭,还得自行出门。 洗漱完的谈寂看了眼屋外的烈阳,心道吃泡面或者面包也不是不能接受。 柯枫心知小少爷不肯挪窝,温声哄道:“乖乖同我去吃早饭,就把书库里刀谱上的那套刀法,手把手教给你。” 这个条件有些过于诱人了,谈寂抓着防晒服犹豫了几秒,便推开了卧室大门。 他在扑面而来的热浪里眯了一下眼,看到了送上门来的早饭。 “牛肉粉,羊杂汤,热干面,手抓饼和麻球,想要哪一个?” 禾月拎着几个饭盒和纸袋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提了四杯绿豆汤的顾流光。 谈寂刚迈出房间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有点犹豫的回头看柯枫,显然又想吃不劳而获的早饭,又想学对方手把手教的刀法。 柯枫也没料到这种情况,顶着小少爷迟疑的目光笑出了声:“选吧选吧,别辜负了小实习生的一番好意,刀法等你吃饱了饭就教。” 于是谈寂捧着牛肉粉去了开着空调的餐厅。 *** 风鸣等人下了飞机,又换乘了两趟公交车,步行了三四公里,终于抵达目的地时,谈寂早已吃完了早饭,同柯枫一起,在院中一处树荫下,小声嘀咕着什么。 白橘推开院门,便听到了令人迷惑的交谈。 “手再往下一点,握紧了,”柯枫说,“腰别绷着,否则容易受伤。” 一阵细微的衣角摩擦声之后,谈寂回答说:“比我惯用的长了不少,有点不适应。” 白橘:“?” 又过了几秒,树荫下传来了谈寂压得极低的一声抽气。 “嘶……” “别那么心急,”柯枫赶忙问,“疼不疼?给你揉揉?” 白橘:“???” 偏偏谈寂无所谓的说着:“没事,又没见血,能有多疼?继续。” “行吧,”柯枫无奈,“肩膀倾过来一点,腰别动,对,再把腿抬起来。” 赶了一上午路的单身狗白橘忍无可忍,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俩在干嘛?!” 树荫下的二人闻言回过头来,一脸的莫名其妙,谈寂被柯枫轻轻固着,手中还握了把明晃晃的长刀。 和白橘所想象中的调风弄月截然不同。 “练刀啊,”柯枫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然这么热的天,还能在室外做什么?” 白橘的脑子卡了一下,被风鸣推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安婉渡灵等人。 傅总也来了,不知道风鸣具体是怎么哄的,总之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也少见的穿了身休闲装。 “南方实在是太热了,”艾尔混在人群中,一头金发被阳光照得非常显眼,“户外活动进行不了一点。” 柯枫放开了小少爷,迎过来问:“你不是回西部分公司了吗?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一看你就没关注过公司大群,”安婉裹着件长到小腿的防晒服,跟个幽灵似的,“总公司发布了歇业公告之后,其他三家分公司也干脆一同停摆了,公司里所有与玄冥、狂蝶、眠岚有关的弈者,都会在今晚之前抵达这里,悼念曾经的恩师。” 他们将从世界各地赶赴此地,悼念那些挡住了黑暗与不公的,提前为他们斩开了迷雾与荆棘的,先辈。 收了刀跟过来的谈寂愣了一下,被柯枫摸了摸头,像是无声的安慰。 “记得让他们先找好住宿,”柯枫说,“若是几十人无处可去,挤在院子里凑合到天亮,玄冥怕不是会托梦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安婉知道他这是不希望气氛过于沉重,也笑着说:“放心吧,来之前看过了,镇上的招待所和宾馆还是有不少的,肯定不至于露宿街头。” 众人随着柯枫一同进了屋内,白橘吹着空调活了过来,暗戳戳的说:“你们知道吗?我在手机上搜e城招待所的时候,意外发现当年徐慢住过的那个,居然还开着。” 一提到那条街道,禾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裂缝中源源不绝的虫茧,和层层堆叠的飞蛾。 他干巴巴的回答说:“这真是个可怕的发现。” 年代久远的建筑很不隔音,院中有个新来的声音接话道:“如果必须住在那里,我宁可露宿街头。” “连雨?” 禾月开门去迎,发现连雨身边还站着东部负责人小叶子,和几个不甚熟悉的面孔。 安婉脱了那身幽灵防晒服,喝着冰可乐说道:“那就只差南部分公司的猫猫们了,他们打算把跟狂蝶关系最好的那几只‘本体’也带过来,宠物托运比较费时间。” “这里的厨房还能用,”柯枫拿着车钥匙起身,“我去镇上买点菜回来,大家一起吃个晚饭。” “一起。” 风鸣放下了手里的行李,顾流光也起身跟了上去。 谈寂和禾月也想跟,被傅总拦了下来。 “让他们去嘛,小美人们只需要吹空调喝茶就好。” 谈寂:“……” 禾月:“我是小美人,不是富太太。” *** 南部分公司的猫猫们,是接近黄昏时才抵达的e城。 晚间的气温清凉了许多,十来个大男人拎着几个宠物航空箱,有说有笑的进了院子。 会做饭的都在厨房里忙活着,不会做的则将屋中的几张大木桌都搬了出来。 第269章 谈寂无事可做,干脆拿了一大袋猫条喂猫,带来的这几只都是胆大且亲人的,被放出航空箱后,很快就爬了他满身。 “别爬上来,”小少爷试图和它们交流,“很热。” 同样无事可做的暹罗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很有经验的指导道:“你把猫条放低一些,它们就下来了。” 第一次喂猫的谈寂非常听劝的放低了猫条,同时闲聊般的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暹罗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神明是在关心他,很意外的笑着说:“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给公司打工呗。” 又过了一会,那只黑脸的小猫吃饱了,蹲在谈寂的椅子下面舔起了爪子。 暹罗才又说:“可能等几年后,我干不动弈者,退役下来做后勤或者教练时,会找个聊得来的人共度余生吧。” “那挺好的。”谈寂淡淡的回答。 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端上来桌,柯枫围着围裙,微卷的黑发早已被汗水浸湿,眼神里却都是笑意。 “开饭?” “再等等,”傅予青说,“婉婉去接最后一波人了。” 说话间,院门被再一次推开,安婉和黑喵手里提着几个孔明灯,身后跟着的,竟是可可、林澜和姜静。 “哇!表哥!”可可一进门就看到了柯枫,“你晒黑了!为什么寂神没有?” “人家天生丽质,”柯枫无奈的敲了敲他的头,又对后面的二人说,“进来坐吧,既是眠岚的亲友,便不是外人。” 众人随意落座,并无身份地位之分,的确像是很大的一家子人,找了个空闲的日子,聚在一起,相互问候,相互关心。 “我听说傅总在b岛上重建了一个训练场,”小叶子加了一筷子凉菜,“南部分公司也打算转型成技术研究部门?” 傅予青点头道:“是完全公开且合法的技术研究,你们有空也可以去看看,带带新人。” “带新人有什么好处吗?”蓝白开玩笑道。 “算加班,三倍工资,”风鸣挑眉,“能给你多买几本那种文学。” 众人笑成了一片,傅予青却非常认真的看向了谈寂,问道:“可以受累去给新人们上几节课吗,你的天赋,足以让他们打破对局和规则的刻板印象,从而使破局的方式有更多种可能。” 孔明灯燃烧着,带着祝福和心愿缓缓飞往了天际,谈寂仰着脸看了一会,在一片欢声笑语里轻笑道:“没问题。” 他眼中的火苗化成了光点,像希望一样,照亮了人间。 曾有人照我。 我照后来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站牌 骄阳映着盛夏的梢叶,行道树旁鸟鸣声盈耳动听,叽喳或婉转的分享着喜悦。 暖风舒展了枝头的花蕊,一朵一朵,迎接着新的一天。 路边的公交车站牌前,并肩而立着两个身影,高个儿的那个,在风吹过的时候,轻轻勾了一下嘴角。 这里的合欢花树,一棵连着一棵,在这个争相盛开的季节,心情很好的谈寂竟然有些喜欢。 “就是这里?”谈寂问,“变化还挺大的。” 说罢,他伸手敲了敲科技感十足的崭新站牌,玻璃面板上干干净净的,没贴那梦境之中的奇怪字条。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禾月笑着回答说,“别说树和站牌,就连前面的那所小学,也换了新的地址,听说这个老校区,最近就要扒掉重建了。” 二人路过了站牌,于斑驳的树荫下边走边闲聊着。 “你父母已经不住在e城了?”谈寂习惯性的拢着手腕上的命线。 “对啊,”禾月点头,“他们搬去了y省x市的旅游胜地,跟着姨妈干起了住宿业。” 谈寂八卦道:“就是那个要给你介绍对象的姨妈?” “是,”禾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但反正我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往来了。” 随着太阳逐渐升至正空,被树荫垂爱着的小路也不再凉爽,怕热的谈少爷将短袖卷到了肩膀上。 禾月热得沮丧着脸:“回了l市,得找个时间把头发剪短。” “不留了?恋爱脑治好了?”谈寂的嘴还是那么损,“真是医学奇迹。” 禾月红着脸小声回答说:“太长了,睡觉的时候容易被流光压到。” 得,恋爱脑的病情加重了。 这是三个月长假的最后一天,前几日来e城祭拜玄冥的同事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原有的岗位上,仅剩下总公司的十来个人,留下打扫和修缮恩师的故居。 明天一早,他们也将乘着飞机,回到熟悉的l市,继续弈者工作。 柯枫打算将故居里的老旧电器更新迭代,以免引发火灾。 高低是没有空调能吹,谈寂便干脆陪禾月来了一趟市区,缅怀一下九个多月前破的第一个局。 当然,还有一个更现实一点的目的。 他想知道,禾月从初中一直心心念念到大学的烤鸭,究竟能有多好吃。 “哇,这家书店居然也倒闭了,”禾月惊叹,“以前生意可好了,还得排队。” 谈寂还记得在局中时,那家用以购买资料书的书店,接话道:“小学都搬走了,书店自然也难以维持,烤鸭店还在就行。” 道理的确如此,二人沿着树荫,顺着美食的香气,很快便走到了目的地。 第270章 烤鸭店的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大叔,见来了新的客人,满脸笑容的问:“同学,想要几只烤鸭?” 禾同学答曰:“来五只。” 谈寂借着大叔打包装盒的空闲,低声调侃说:“雀鹰大人阔绰啊。” “公司里那么多人呢,”禾月有些不好意思,“每人半只不过分吧。” 老板大叔手脚十分麻利,没一会儿便打包好递了过来。 禾月接了烤鸭,和谈寂开玩笑道:“这回终于不用因为没钱而绞尽脑汁了,也不必非得赶在天黑前回家。” “那不一定,”谈寂说,“天黑了不回家,你男朋友会吃醋。” 他话音未落,口袋中的手机先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好么,自己的男朋友打来的。 “柯枫?嗯,在梧桐路,已经买好了,马上回来……嗯?小学?” “啊?”拎着五大盒烤鸭的禾月非常茫然。 谈寂挂了电话,无奈道:“柯枫说他们在小学院墙边。” *** 倒塌了一大半的墙壁旁,站着两个可疑的男人。 穿黑色背心的那个身量很高,微卷的黑发扎在脑后,晴蓝色的耳钉在烈阳下闪闪发光。 见小少爷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面前,便立刻举起来双手,无辜道:“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谈寂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这里要被拆掉重建了。” “那可真遗憾,”柯枫说,“虽说不是现世,这也算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第一次相遇不该是在实验方园区吗?”谈寂问,“或者,血斗场和武库局中?” 柯枫愣了一下,揽着他往站牌方向走去:“小美人早上吃的什么?嘴这么甜?” “酸辣粉,”谈寂幽幽的说,“爆辣的那种。” 无论是实验方园区的单面玻璃,还是血斗场和武库局中那场浩劫,都很难让人get到柯枫所说的甜。 顾流光不由分说的替禾月拿走了手里的重物,四人一同回到了站牌附近,果不其然,这里停着柯枫的车。 “空调这么快就装好了?”谈寂轻车熟路的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却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快什么,都中午十一多了,”柯枫叹气,“一大早就跑没影了,不饿吗?” 柯枫所指的一大早是上午九点左右,谈少爷被上门安装空调的师傅吵醒,干脆就跟禾月一起溜了出去。 两人在镇上冷气开放的铺子里,悠哉悠哉的吃了早饭,又坐着公交车,一站站欣赏完e城近些年的变化,才慢慢吞吞的抵达了梧桐路。 也许是入局时常常不得不被时间追赶着,待在现世里的谈寂,反倒是更享受这种节奏很慢的生活。 比如花了一上午时间,只为了尝一口烤鸭。 “不饿,酸辣粉的分量很足。” 谈寂系好安全带,在柯枫启动车子的过程中,又打了一个喷嚏。 “冷就把防晒服披上,”柯枫认真开着车,“你在太阳底下待得太久,一身汗吹了冷风会感冒的。” 一身汗才不想穿防晒服,谈寂心想,布料黏在身上很难受。 他本想反驳说禾月也晒了很久太阳,一回头便看见顾流光拿起了防晒服,小傻子二话没说,直接乖乖穿上。 大了两号的防晒服,红底黑字,背后印着酷炫的四个字母。 king。 谈寂:“……” 算你们狠。 *** 车迎着自巷尾而来的风,驶过了树荫斑驳的小路。 谈寂被迫披着防晒服,又回望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远的站牌。 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有太多的意外和变化。 他找回了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找回了一直想要认识的人,也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家”。 也学会了去爱,去恨,去想念,去缅怀。 还有更多更多的,柯枫教会他的,情绪、体验、技巧和生活。 还会有更多更多的,等待于命线所交织的未来。 他在人生的站牌前休憩了片刻,便又再一次,走上了新的旅程。 只是这一次,身边有了所爱之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完结·后记 当晚,吃到了美味烤鸭的小少爷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睁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不肯睡觉。 “乖,把眼睛闭上。” “睡不着,”谈寂嘀咕,“茶喝多了。” 他的手机被柯枫没收了,老房子里没有任何娱乐设备,新装的空调安安静静的,反倒比嘈杂的噪音更难入眠。 柯枫无奈,温声道:“想要我怎么哄你?” 谈寂没说话,只是瞄了一眼行李箱里的东西。 柯枫愣了一下,犹豫说:“明天要早起赶飞机。” “我起得来,”谈寂说,“大不了去飞机上睡。” 柯枫失笑:“这里隔音不太好。” “我尽量保持安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柯枫便干脆起身去行李箱里拿了东西回来,却在路过墙边时,听到了隔壁房间里压得极低的呼吸声,以及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没事,”他抛了一下手中的小盒子,“你就算发出点声音,这会儿也没人有空听。” 谈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小夜灯被调到了最暗,空调也往上打了两度,夏季的睡衣本就轻便,谈寂边单手解着扣子,边看柯枫垂眸拆着包装。 第271章 这个男人似乎做什么都很好看。 无论是日常做饭,还是月下舞刀。 无论是漫不经心,还是一丝不苟。 哪怕开着玩笑,做着或幼稚或离谱的事情时,谈寂都很喜欢。 但都不如他染着尘欲,教自己什么是「爱」的时候这般。 那种最狭义也最私密的「爱」。 属于他一个人。 常年使用抓钩枪的人,习惯用左手做很多事情。 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通常被磨出了一层薄茧,平日里不觉,但细嫩的皮肤被触到时,便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谈寂并非矫情之人,却意外的很怕痒。 “放松,”柯枫低声道,“别绷着,这不比练刀,没弄好真的会受伤。” “痒,别这么摸。” 柯枫似笑非笑的看他:“不摸怎么做?” “用油,直接进也行,”谈寂理所当然道,“反正我又不怕疼。” 柯枫活生生气笑了,惩罚似的咬了小少爷一口,反问:“你是攻我是攻?” 没机会学反攻的谈寂被咬疼了,拧着双好看的眉瞪他。 “这事儿听我的,没得商量,”柯枫单手将他固在了床上,“乖乖放松。” …… 午夜的院中很静,只有努力压抑着的凌乱气息,随着床板轻撞墙壁的节律,透着丝丝缕缕缠绵。 其中掺杂着小少爷又轻又软的气声,只是语气有些凶。 “柯枫……你把我放开!” 柯枫的左手轻搭在他的腰上,腕间延伸出的命线,绕着小少爷的某处,缚了好几道,目的非常的明显。 “不行,”他动作未停,低声回答道,“出来太多次伤身子。” 谈寂难耐的挣了一下,很快又被固住,双手被对方交握在了头顶。 他从未这么讨厌触摸命线这个天赋。 …… *** 第二天清晨的飞机上,一夜未眠的谈寂卷着块毛毯,睡得比在哪里都熟。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猫与蝶(上) 假期结束后的第三个月,谈寂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单。 执棋者那一栏填着“你猜”,意向弈者那一栏又写上了“你猜我猜不猜”,活像个人格分裂自说自话的神经病。 直接把难得替柯枫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的谈少爷,给气笑了。 他抓着这份鬼东西,打算去公司一楼的厨房里找柯枫,路过楼梯转角时,遇到傅予青带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朝办公室方向走。 此人短发,方脸,五官端正,身高中等,体型偏瘦,目测二十六七岁,眉宇间却还带走一些青涩的少年气。 谈寂向来对陌生人没有太多兴趣,便朝二人点了点头,继续往楼下走去。 “神明大人稍等,”傅予青笑着喊住了他,“他的这个局可能还得你来,如果没有什么要事,劳驾移步我办公室?” 谈寂一愣,也不知道这群人什么毛病,许是论坛热帖太深入人心,公司里的众人也开始跟着喊他神明大人了。 “那柯枫他……” 傅予青笑道:“替你问过了,他说他炸完那份小酥肉就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谈寂只好点点头跟了上去,手里还捏着那张疑似人格分裂的单子。 傅总的办公室在五楼,是整个公司里最豪华的一间,平日里不怎么使用,除非来了贵宾级人物。 但无论怎么看,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青年,都不像是腰缠万贯的贵宾。 傅予青见他疑惑,边上楼边解释说:“这位执棋者曾是猫猫联盟的一员,代号奶牛喵,他罹患精神类疾病,不能受刺激,我的办公室里比较清净。” 谈寂更疑惑了:“不能受刺激怎么入局?”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藤椒小酥肉的香气,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他身旁。 “奶牛喵不能受到惊吓或是感到紧张,但他局七情主「喜」,故不受影响。” 谈寂回头,就见柯枫端着一大筐藤椒小酥肉,停在了他身后。 “小少爷,想不想去主「喜」的局里开开眼界?” 七情之中,「喜」最难以成局,谈寂伸手拿了条小酥肉,边吃边思索:“是乐极生悲,还是大喜过望?” “都不是,”奶牛喵主动回答说,“单纯是那天发挥超常,特别开心,所以一直都念念不忘。” 这个回答给谈少爷整不会了,犹豫着问:“这也能成局?” “一般人不能,”柯枫说,“但奶牛因为疾病的缘故,内心世界与普通人有所不同,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实验方做过一批非常残忍的实验,特地找了一群有心理或者精神疾病的孩子,测试他们入局后的反应。” 傅予青附和道:“变态看了都得说一声变态。” “好在它实在是过于变态,很快就被叫停了,”奶牛说,“其他的孩子都被送回了医院里,只有我没人要,跟了狂蝶。” 不用问,奶牛喵这个代号,绝对是狂蝶的杰作,毕竟传闻奶牛猫都有些神经质。 “你说的发挥超常,该不会是狂蝶给学生们的训练吧?”谈寂猜测说。 “bingo~”柯枫朝他眨了眨眼,“他的局里有年仅十九岁的狂蝶,而且是特地留下了陪他的,可以交流的残魂,想不想看?” 第272章 “想,”谈寂一挑眉,“入局申请表和同意书呢?” 奶牛喵挠了挠头:“我记得我填好之后,送到柯神的办公室里去了来着,就是那个填写‘你猜’和‘你猜我猜不猜’的那个。” 好么,这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神金,害得谈少爷笑了一下。 *** 入局定在了三天之后,因为主「喜」的局中基本没什么危险,众人轻松得像是团建一样,闹着要去见十九岁的狂蝶。 最终硬是组了一支十人的满员队伍,除了谈寂和柯枫之外,全都来自猫猫联盟。 谈寂被闹得头疼,绷着脸问道:“为什么这个局非得我去,还让我当队长?” “因为地点在一个人造局的模拟悬崖上,”暹罗收拾着随身物品,“本来我们应该是爬不上去的,但小奶牛那天超常发挥,愣是莽了上去,当即便成了局,那地方我们如今都上不去了,只能求你把他送上去。” “所以第一次成局就是你们陪他一起入的?” 暹罗说:“对啊,因为是主「喜」的局,未来也没有让他做弈者的打算,老师就没有逼他破局,还很贴心的留了一抹残魂在局里陪他。” 谈寂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文件,过了大概半分钟,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是谁在和他说话。 “等等,你也去?”他问暹罗,“风鸣不是说你敢再去找狂蝶的残魂,就打断你的腿吗?” 一旁同样在看文件的柯枫说:“他和风哥商量过了,这个局里难得没有危险,风哥同意他最后去一趟,之后如果再敢偷偷去找,被发现了就直接退役。” 这话听上去,暹罗应该偷偷去找过很多次。 谈寂问:“奶牛喵这次想要破局?不留个念想吗?” “当年组织解散后,他这种没法做弈者养活自己的实验品,都被狂蝶送去国外,并完全切断了联系,”柯枫说,“为的就是让他们远离实验方那群余党,这九年里,奶牛喵成了家,有了女儿,若不是前段时间,论坛因为你和小实习生火出圈,他都不知道狂蝶已经去世三年了。” “他想要告别过去了?” “嗯,狂蝶当年留下那抹残魂,也是为了等这一天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猫与蝶(下) 奶牛喵的局出了奇的漂亮,即使是柯枫这样,见过无数奇山异水的极限运动爱好者,也忍不住夸赞一番。 谈寂理着手腕上的命线,仰脸看向远处恍若水墨画一般的云雾、山峰与瀑布。 “横看成岭侧成峰”或是“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仿佛只会出现在诗画或是梦境里的景色,此时正展现于众人面前。 “这个局来自用于训练的人造局?”谈寂难得表露出了明显的诧异,“谁造的?” 柯枫同样仰脸看着云澜之中的山巅,回答说:“设计图来自玄冥,高度和难以到达的顶峰则是狂蝶要求的。” “岂止是难以到达,”暹罗吐槽说,“除了小奶牛那个二傻子,花了十多个小时莽上去过之外,其他的实验品就算借助命线都无法登顶,连老师都是z字形绕上去的。” 谈寂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突然问:“你坐过跳楼机吗?” 暹罗的表情明显僵住了:“没,我不想体验。” “什么跳楼机,”在局中变成了小小少年的执棋者·奶牛喵好奇的凑了过来,“我想体验。” “傅予青说你不能受到惊吓。”谈寂说着,又拢了拢手腕上的命线。 “我不怕高,多高都不怕,”奶牛喵兴奋道,“当年老师承诺我们,谁能登顶,就带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自记事起,就被关在特殊福利院里,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不管摔下来多少次,我都想爬上去。 狂蝶当然应当是想要激励学生们,让他们懂得只有自身能力足够强大,才能离开实验方的控制,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但没想到最后登顶的,会是奶牛喵。 那些作为实验品的孩子们,反抗的原因各有不同,或像白橘那样吃不饱饭,或像谈寂和顾流光那样有想要去见的人,但更多是像奶牛喵这样,单纯追寻着被强行夺走的自由。 谈寂看了看奶牛喵,又看了看柯枫,问:“算不算违反公司规定上‘弈者不得做出不尊重雇主的行为’那一条?” “不算,”柯枫眯眼笑了一下,“奶牛喵是自己人,没收他钱,不算雇主。” 谈寂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少年奶牛喵的肩膀。 “啊?”奶牛喵茫然回头的瞬间,被谈寂扯住衣服后领,整个拎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悬崖上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 柯枫默默的将视线转向了身边的暹罗:“狂蝶的残魂在顶峰上,你肯定是想要上去的。” “不敢劳烦柯神,”暹罗试图拒绝,“我还是自己慢慢爬吧。” “那多慢啊,一会奶牛喵先破了局,你就白进来了。” 柯枫边说着,边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暹罗的反应淡定了不少,单纯只是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金线沿着瀑布逆流而上,虽挑选了离水流较远的路线,但依旧有微凉的水珠,偶尔飞溅到身上。 高耸入云的山峰,于谈寂来说,也不过是十几个纵跃,很成功的在奶牛喵昏过去之前,将他放到了顶端的一块岩石上。 第273章 局中的一切依旧保持着执棋者心中最美好的样子,山巅常年积雪覆盖,却并不显得寒冷,反倒清风温柔,暖阳和煦,和现世里柯枫所喜好的极限运动完全不同。 他刚落地,不远处悬崖边那个灵动的身影便回过头来,似乎已在此处等待多时。 依旧是低低扎着的马尾,和标志般的猫猫面具,以及锁骨上漂亮的蝴蝶印记。 只是看上去比在徐慢局中所见的那位,要年轻了许多。 “小豹子?”他很是意外,“长这么大了?” 真是意料之中的开头,谈寂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会你比我小了。” “狂蝶”大惊:“你真是小豹子?居然会开玩笑,岁月对你做了什么?” 另外两道身影也随之落了下来,低沉好听的声音满是调侃的味道:“岁月没对他做什么,都是我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小枫子,”“狂蝶”在二人的情侣耳钉上来回看了看,“你俩果然还是在一起。” 柯枫挑眉:“当年就走这种苗头吗?” “狂蝶”怒道:“你这个半夜来我院子里偷花,吓醒了所有猫猫和‘猫猫’,就为了哄你家小少爷开心的贼,好意思问出口吗?” 这缕一直停驻于奶牛喵记忆中的残魂,才刚刚十九岁,带着些少年人的稚气和狂傲,灵动清澈,又肆无忌惮。 涅槃,神权最高的天赋,也是最糟糕的天赋,谈寂心想。 残魂比旧照片要鲜活,比午夜梦回要真实,会笑,会闹,会问你在那些他已然不在的时光之中,过得好不好。 就像是最毒的时光子弹,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击穿了心脏。 “狂蝶”见柯枫不答,又看向了他身边的暹罗,目光不出意料的落到了蝴蝶吊坠上,突然明白了面前的四人,为什么要特地来这个局里见自己。 “我是多少岁去世的?”他笑着问。 暹罗艰难开口道:“离你……三十岁生日差三个多月。” “狂蝶”有些意外:“我这种天赋的人,居然能活那么久,倒也不错,是在局里吗?” “是,特殊局,我们被人暗算了,那个局无法触发涅槃,”暹罗哑声道,“我是眼睁睁看着……” “乖啦,都过去了,”“狂蝶”踮着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其他人还好吗?” “玄冥也去世了,但我们成功扳倒了实验方,”柯枫的语调也微沉,“这才有脸来见你。” “这算什么话,你们能好好活着,就是对故去师友最大的安慰,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小奶牛也该告别曾经,不再需要老师陪伴了。” 他说着,在一直都没插上嘴的少年奶牛喵面前蹲了下来:“老师这一次不能陪你去看外面的世界了,换你和暹罗一起,来陪陪老师,好不好?” 谈寂看了看三人,突然对柯枫说:“南部分公司的技术人员一直苦于没有当年的图纸,难以复刻训练用的特殊局,我看这里就很不错,现以队长身份安排你,陪我一起沿着山体和瀑布绕几圈。” 柯枫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痞里痞气的敬了个礼:“遵命,我的队长。” *** 暹罗目送神明大人和柯神的身影一前一后跃下瀑布,恍觉这二人真如其他同事说的那般,十分温柔。 很多人都不知道,当年的一众猫猫里,他和奶牛最要好,同时也是和狂蝶走得最近的两名学生。 也正是那天在特殊局里,年仅十五岁,没有命线又不是“二傻子”的他,爬不上山崖的顶峰,只能在半山腰上看着,老师那束起的发尾与白色衣摆,在崖顶的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那时十九岁的狂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