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成嫡:我装的,你们别太爱了》 第1章 晦气鬼 相府。 今夜是姜老夫人六十寿宴。 姜宅上下张灯结彩,前厅宾客满座,好不热闹。 后宅某处墙外杂草丛生的院落却无人问津。破败冷清,仿佛被人遗忘。 两个丫鬟提着食盒朝这边来,嘴里不忿地念叨着:“大好的日子,偏咱俩倒霉,要来给这个晦气鬼送饭。” “真搞不懂,二小姐既然被送去寺庙十年,还接回相府做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样貌气度也比不上大小姐。” 另一丫鬟撇嘴:“谁叫人家是咱们相府唯一的嫡女呢,哪怕夫人干出那档子丑事……” “也就是周姨娘心善,即使被关禁闭,也不准缺短二小姐吃食。但这二小姐如今是越吃越多,一顿饭都快赶上三人份的份量了。” 到底是寺庙长大,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天天吃这么多大鱼大肉,也不知得胖成什么样了。 本来二小姐就相貌平平,又木讷懦弱。若是身材都变得肥胖臃肿,更得惹老太太和老爷嫌恶。 两人面露不屑,说着已走到院外。自觉噤了声,把食盒往院墙底下的洞口一塞,便走了。 杂草处有人影动。 前厅。觥筹交错的宴席间,相国姜炳荣和姜老夫人满面红光,接受着众人道贺。 不远处的姨娘周氏,身着一袭织金绣花衣裳,端庄挽起的发髻缀着珠翠,宛若正妻派头。 监视的丫鬟来禀,说梅香院那边没有动静,且二小姐又是要了许多饭菜,周姨娘眼珠一转。 还算这姜初霁老实。 被关着禁闭,自己祖母的寿宴也不敢出来。 不过如今,就算是让她出来到这宴席上露脸,恐怕她也没脸见人。将近三个月,也不知这小丫头如今的模样,该多么令人作呕。 想到这里,周姨娘看向自己在老夫人身旁备受宠爱又光彩照人的女儿,心里得意。 * 梅香院。 月华如练,轻纱般的夜色覆盖在这相府最偏僻的静谧一隅。 屋内,烛光摇曳,一位姿态慵懒的少女正悠然坐于木制浴桶之中。 如瀑的墨色长发垂落在浴桶边缘,与水色相映。温热的水汽缭绕而上,与她周身散发的淡淡体香交织在一起。 露出的肌肤在药浴的滋润下愈发细腻光滑,宛若散发光泽的无瑕白玉。葱白纤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个小瓷瓶。 然而瓶内装着的,却叫人看了会倒吸口气。 竟是一只米粒大小,正在蠕动的虫子。 丫鬟茯苓从外面拿了餐盒进屋,恭敬开口:“小姐,院里的人送了饭来。” 少女的神色漫不经心:“放那吧,你先来帮我梳妆。” 茯苓立马点头。片刻后,少女裸身从浴桶中站起。 窈窕的身姿轻盈若柳,体态婉约柔美,令人惊叹。不见丝毫羞涩,擦干后随手抽了一旁的亵衣穿上。 赤着脚踏出浴桶,坐在梳妆台前,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这是姜初霁穿进这个书中世界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经纪人把一个剧本递到她手上,说这故事讲了一个被封建制度摧残的古代女子的悲剧一生。 女主姜初霁,相府嫡女,爹却宠妾灭妻。五岁时,母亲陈氏被姨娘陷害通奸。相府对外称陈氏要养病,实则把陈氏送去城外老宅关着。 而女主,也被姨娘找来的大师以天煞命格克相府为由,说通姜家将她送去寺庙。直到十五岁及笄之后,才派人将她接回。 女主多年来被人欺负,被接回相府后自卑懦弱,不得父亲和祖母喜爱。没多久,又被诬陷偷了祖母的手镯,被罚禁闭三月。 然而,女主被关禁闭的第一天,就被那周姨娘混在饭食里下了一种西域蛊虫。那蛊虫一旦入体,会让人食欲暴涨,越吃越多,最终变得臃肿不堪,身材肥胖如猪。 宫中及笄礼当天,女主露面那一刻,也彻底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姜家的耻辱。 而姜家庶女姜洛薇,却因姿色出众被太子看中,成为太子侧妃。 太子萧乾登基为帝,姜洛薇坐上贵妃位风光无限。一句舍不得妹妹,女主被萧乾召入宫中,被封了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美人”位分。实则萧乾把她当成玩意儿,拿她取乐。庶姐将她当成洗脚婢,日日羞辱。 女主日日受着折磨。直到那日狩猎场上黑熊发狂,女主被萧乾一把抓来身前挡住自己,才终于倒在血泊中。 女主死了,换来的也只是草席裹尸,草草埋葬。宫外得知她的死讯,无人在意。只有她被磋磨得形销骨立的母亲,闻讯悲痛至死。 这也能算女主? 看完剧本,姜初霁只觉得这是她得罪了哪个编剧,对方为了虐她故意写这么个剧本,女主还与她同名。 在她看来,女主结局悲惨不是因为封建制度摧残,而是编剧把她当成工具人刻意去虐。 女主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长大,根本产生不了抗争的勇气,也没有抗争的资本。就只能被人害,连保护自己和母亲的能力都没有。 然而,她上一秒这样想,下一秒就穿进了这个世界,穿到原主被诬陷偷了手镯关禁闭的当晚。 她在丫鬟震惊的目光下,双眸微眯,把筷子伸进饭菜翻找,找到了那只很难被察觉的蠕动小虫。 在烛光下夹起虫子,冷冷勾唇。 就算名字相同,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姜初霁,天生就不知道逆来顺受四个字怎么写。想要害她的人,她只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 “小姐,我帮您梳发。” 茯苓站在姜初霁身后,拿起桌上的木梳。 看到镜子里小姐的倾城容颜,茯苓还是有些分不清,此刻是做梦还是现实。 茯苓的母亲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她也自幼跟在小姐身边长大,陪小姐在寺庙受苦十年。 重回相府,姜家上下对小姐的不待见,她也看在眼里。 玉镯的事情,小姐自己都不知道那镯子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卧房,就被老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关了禁闭。可没成想,那天小姐哭睡后醒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第二天,小姐就让她托人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府外当了,买了一大堆她压根不认得的药材回来。 从那天起,小姐日日晨起和晚间锻炼几个时辰,风雨无阻。厨房送来的膳食,她每顿只挑选着吃。此外,还用药材制作了各种药浴包、面膜、发膜、手膜、足膜和美容养颜汤。 一丝不苟地精心养护自己的身体。 她们在这梅香院被关了快三个月。 现在的小姐和当初皮肤粗糙、面黄肌瘦的小姐,简直判若两人。美得超凡脱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换了旁人,可能都认不出这是小姐。 “小姐,您真要违背老爷的命令,擅自出去吗?”茯苓一边梳头,一边面带担忧。 “今日是老夫人寿宴,听说周姨娘带着大小姐盛装迎客,老爷和老夫人怕是……不想看见您。” 一个姨娘,竟也能到前厅抛头露面。 若不是夫人发生那件事,周姨娘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地位。 姜初霁似乎并不担心这个,漫不经心将手里的书递过来:“你瞧瞧,这书上写的什么。” 第2章 落水 这梅香院,原本就是相府弃用的藏书间,陈旧藏书不下几百本。 小姐这三个月来,除了锻炼和养肤,就是日日捧着书看,又教她读书识字。 几个月来,茯苓也识得了不少字。不过这大段的文字,她还是看不太懂。 “奴婢看不懂……像是在说湖里有什么?” 姜初霁道:“书上说,有一种草生长在湖底,这种草能治百病。但寻常人找不到,只有内心虔诚的人才能在湖底看见。” 茯苓一听:“这种民间传说一看就是骗人的,奴婢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神奇的草。” 姜初霁轻轻勾唇:“一看就不信,就对了。” 茯苓懵懵的:“小姐说什么?” 姜初霁没作答,站起身来。 说是梳妆,她也只让茯苓简单梳了头发,连个首饰都没戴,更没有往脸上涂任何脂粉。就连衣裙,也是最简单素净的。 茯苓不明白,以小姐如今容色,既然今日要违背命令,去老爷和老夫人面前露脸,怎么不用心打扮,风头盖过那个姜洛薇。 但小姐的心思,她也不敢妄加揣测。 “走吧。”姜初霁道。 眼见着要出门,茯苓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小姐,院子的门锁着,咱们要怎么出去?” 姜初霁转过头来,莞尔一笑:“茯苓,你翻过墙么?” “……翻墙?”茯苓有些惶恐。 且不论那院墙那样高,该如何去翻。女儿家的去干翻墙爬树这种事,实在不合规矩。 但见小姐来到院子,竟亲自去搬起桌子,稳稳抵在墙边,茯苓这才不得不接受小姐真要翻墙而出的事实。 姜初霁神色泰然:“我先过去,这样待会儿你跳下来时,我好接住你。” 她是现代人,自然没什么规矩体统的顾虑。而且这几个月日日锻炼,翻个墙对她而言难度不大。 “可是小姐……”茯苓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见自家小姐已经掀开衣裙,毫不迟疑地抬起腿。踏上桌子借力一跃,顺利翻上了墙头。 姜初霁从穿到这个世界,也实打实被关在这梅香院近三个月。此刻坐上墙头,终于得以一窥院外的景象。 然而下一秒,她的瞳孔倏地一缩。 心头陡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不远处一棵树下,有个身穿墨色织金锦袍的男人。上半张脸被一张面具所覆盖,泛着幽深光泽。下颌线条疏冷,气场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一名身穿夜行衣的手下悄然上前,开口道:“大人,没找到。” 这不是姜家的人。 姜初霁注意到这手下过来的方向,是姜相国处理要务的书房。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那男人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陡然朝这边看来。 那目光似裹挟着凛冽的寒风而来,似有寒芒闪烁,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姜初霁心头一沉。 直觉告诉她对方很危险,而且她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但对方戴着面具,她一时还对不上这是这个世界哪号人。 “小姐,你怎么了?”墙内的茯苓见姜初霁突然不动了,还傻傻问道。 寂静无人的夜,恰好在这一刻,两个人一个来当朝相国书房找东西,一个从上锁的院落翻墙出去,又相互撞见。 姜初霁深吸口气。 目光也不躲避。就那样远远看着男人,在自己唇上比划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或许是男人看懂了她的意思,又或许她此刻被迫坐在墙头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 转瞬之间,对方的眼神起了变化。 危险的寒芒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饶有兴致的玩味,仿佛看到了什么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黑衣手下也注意到了姜初霁这边,神色猛地一变:“爷,要不要我……” “不必。”男人收回目光,散漫开口,“那是谁?” 手下看了看位置,有些不确定:“听说,姜相国的嫡女犯了错,被罚禁足在偏院。” 姜家嫡女? 倒是有些不走寻常路。 … 看样子,对方应该是不打算找她麻烦。 姜初霁也收回目光。既然心照不宣,互不打扰,那她做自己的事就好。 从院墙上小心跃下。落地后,跟着她艰难爬上墙的茯苓也心一横,咬咬牙跳下来。 这个时分,相府的寿宴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前院的喧闹声也逐渐消散。 借着这朦胧的月色,姜初霁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带着茯苓来到了相府后花园的湖边。 初秋的夜晚已有了几分寒意,湖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那湖水泛着幽冷的光泽,蹲下身,触手便是一阵凉意沁入肌肤。 姜初霁轻轻甩掉手上的水珠。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茯苓不明白小姐为何特意翻出墙来,非但没赶着寿宴的尾声去往前厅露脸,反倒在这个时候来到湖边。 她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姜初霁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抬手,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示意茯苓不要出声,附耳过来。告诉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微风轻轻拂过,少女的衣袂随风飘荡,宛如一朵盛开在夜色中的白莲。下一秒,在茯苓的目光中,姜初霁竟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冰冷的湖中。 片刻后,她的身形在水中一晃。 茯苓顿时“惊慌失措”。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茯苓像是急哭了,而自己根本不会水,慌乱中她只能拼命大声呼救:“来人,快来人啊!二小姐落水了!” 姜砚川不胜酒力,所以散席后先一步带着小厮回院。而他所住的院子,恰好会路过湖边。 而此时,正往回走的姜砚川听到这呼救声,酒意瞬间散去了大半,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湖边那个呼救的丫鬟,身影看着有些眼熟。 不由得快步向前,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寒意,厉声问道:“你说谁落水了?” 泪眼朦胧的茯苓看到姜砚川的身影,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姜砚川面前。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声泪俱下喊道:“大少爷!是我们二小姐落水了,您快救救她啊!” 姜砚川眉头皱得更紧了。 二小姐……那不就是姜初霁。 她不是因为偷窃祖母玉镯的事,被父亲罚在梅香院关禁闭吗?怎么会在祖母的寿宴上跑出来,还掉进湖里? 姜砚川作为姜家的嫡长子,生母也是陈氏。可他怨恨做出那等不光彩之事的母亲,对这个自幼被送去寺庙的妹妹也并无多少感情。 尤其是姜初霁才被接回相府,就干出偷窃祖母玉镯的事情,让他对这个妹妹更是心生排斥,觉得她品行不端。 但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嫡亲妹妹,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姜砚川看着湖里那个正在挣扎的身影,当机立断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叫人,而后自己也一个箭步,跟着跳进了湖里。 姜初霁偷跑出院还掉进湖里的消息,传到前厅。 原本寿宴圆满结束,姜相国和姜老夫人正满面春风地送客。闻言,在场的人都脸色一变。 姜相国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满面怒容:“谁允许那丫头私自跑出来的?” 又听说姜砚川恰好路过看见姜初霁落水,已经跳下湖去救人了,旁边的姜老夫人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姜初霁这个嫡女生来命格就和相府相克,又资质平庸手脚不干净,惹她厌弃。可川儿,那可是姜家最聪慧的嫡长孙,姜家未来的指望。 听到姜砚川也跳进湖里,她怎么能不急? 周姨娘忙过去安慰:“老夫人,您有咳疾,最忌讳动气,可千万别生气伤了身子。” 姜洛薇也立马上前抚住祖母的背,柔声细语,语气焦急:“是啊祖母,您身体要紧。” 姜老夫人喘过这口气,拄着手杖颤巍巍开口:“这就是陈氏生出的惹祸精!快,快带我去湖边,川儿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第3章 绝色 姜炳荣脸色铁青,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往后院赶去。身后一众小厮和搀扶着姜老夫人的丫鬟也不敢怠慢,纷纷跟上。 姜洛薇跟在后面,她容色明艳,身姿婀娜,不负京城第一美人的赞誉。眼底透出几分幸灾乐祸,与自己的母亲对视一眼。 周姨娘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姜初霁竟然这么愚蠢,自己作死。 这大好的日子,不仅偷跑出院,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害得老夫人最看重的大少爷也跟着落水。 尤其是,姜初霁如今定然是一副肥胖如猪的模样。就算是没被淹死,被救了上来,姜家人见了也必定恶心至极。 姜初霁本就因偷手镯之事而声名狼藉。经过今晚,她作为相府嫡女的前程算是彻底毁了,再也无法对洛薇的地位构成威胁。 想到自己女儿日后在相府风光无限的前景,周姨娘就内心澎湃。 后院的湖中,姜砚川奋力游向湖中心。 他不明白,姜初霁是不慎落水,怎么会到湖中心的位置。他跳下湖时看到那抹挣扎的白色身影,顾不上多想,便奋力游过去。 拉住人之后,他使出浑身力气带着人往岸边游。湖水冰凉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但姜砚川咬着牙,终于把人拽上了岸边。 夜晚的风如同冰冷的刀刃,划过湿漉漉的两人。少女被救上来后,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那咳嗽声像是抽打着姜砚川紧绷的神经,他本就被冷水冻得有些麻木的身体,顿时被怒火填满。 他忍不住呵斥:“姜初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其他人匆匆赶到了湖边。 姜相国和姜老夫人一路疾行,气喘吁吁。看到姜砚川已经上岸,终于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下一秒,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姜砚川身边的少女,在清冷倾泻的月光与波光粼粼的湖面映衬下,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落入凡尘。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及腰的墨发如瀑布般散落,湿漉漉地贴在背后,越发衬得她的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脸色苍白如纸。 衣裳早已被湖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曼妙多姿的曲线。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在这湿衣的包裹下若隐若现,水珠轻轻滑落。 面容堪称绝色,如同被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眉如远黛,纯净的眸子却因刚刚的惊吓而蒙上了一层水雾。 “对不起,大哥……” 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浑身瑟瑟发抖。抬起头,泛红的眼眶对着姜砚川,颤抖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哭腔与害怕的道歉声从口中溢出。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饶是京城贵女无数,他们也没见过哪个如这般美丽惹人怜惜。出水芙蓉,清丽如妖。 姜砚川率先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少女身上湿透的衣服,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箭步向前挡住众人的视线,弯腰捡起地上那件他之前脱下的黑色披风,围在姜初霁的身上。 少女的身体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张楚楚可怜,倾国倾城的小脸。 姜老夫人难以置信:“川儿,这是……” “……祖母,父亲。”少女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尽管刚刚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一幕,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还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行礼。礼数周全,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是姜初霁? 众人对姜初霁的印象,还停留在三个月之前。那时的她刚从寺庙被接回相府,皮肤粗糙又面黄肌瘦,又总是低着头害怕见人。眼神中满是怯懦与自卑,一举一动都唯唯诺诺,毫无相府嫡女应有的风采。 可如今,仅仅是被关禁闭三个月,她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眼前的她,姿容绝美。相比之下,旁边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姜洛薇反倒黯淡无光了。 周姨娘和姜洛薇眼睛睁大。 这怎么可能是姜初霁! 且不说原本姜初霁是不是什么美人胚子,她们当初可是给姜初霁下了能让人食欲暴涨,吃成肥猪一样的西域蛊虫,姜初霁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如今,姜初霁绝美的容颜和曼妙的身姿,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们脸上。 “妹妹,三个月不见你变化真是大。” “我常听下人说,妹妹关禁闭的时候娘亲对你格外照顾,没想到她将你照顾得这样好,我都有些羡慕了呢。” 姜洛薇攥紧手绢开口,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柔,却暗指姜初霁的变化是周姨娘的功劳。 毕竟周姨娘管家向来井井有条,在众人眼中,她对姜初霁的“上心”有目共睹。 姜初霁微微福身:“姨娘的好,初儿都记在心里。” 周姨娘压下心中震惊,面上依旧一脸关切:“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是初儿,我记得你父亲是关了你三个月禁闭。如今三个月还没到吧?你怎么会偷偷跑出来,还掉进这湖里,让砚川迫不得已跳下去救你?” 果然,此言一出,刚刚才稍微缓和了脸色的姜炳荣和姜老夫人,瞬间又阴沉了下来。 姜炳荣盯着姜初霁,眉头皱起:“你就这样贪玩?连最后剩下的几天也忍不住,非要在你祖母的寿辰偷跑出来?” 姜老夫人也语气冷硬:“自己偷跑出来也就算了,还不慎落水,连累你大哥下去救你。若是你大哥因为你出了什么事,你……” 姜砚川深吸口气:“祖母,孙儿没事。” 姜老夫人冷哼一声:“也亏得你没事,不然我饶不了这丫头!” 姜初霁轻咬嘴唇。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祖母,都是初儿不懂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是如何从院中跑出来的?”姜炳荣问。 姜初霁并未隐瞒:“……回父亲,翻墙。” “堂堂一个相府千金,竟能看出翻墙这种粗鲁之事!”姜炳荣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眼中满是失望,直接道,“既然你如此不知错,那便将你的禁闭期限再延长一个月,你回去接着反省。” 他的声音威严而冰冷,如同宣判一般,不容置疑。 姜初霁闻言,眼眶瞬间更红了。眼中似有雾气弥漫,划过几分落寞。 她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低声道:“初儿知道了。” 就在这时,茯苓却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哽咽道:“老爷,老夫人,求求你们不要再惩罚小姐了。小姐今日落水,都是为了老夫人啊!” 第4章 全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初霁今日落水,竟是为了老夫人? 众人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姜炳荣眉头瞬间皱起,看向地上跪着的茯苓:“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初霁见状,去拉茯苓,神色似乎有些挣扎:“茯苓,你别说了。” 又看向姜炳荣,咬唇解释道,“对不起父亲,茯苓是乱说的。” 然而,下一秒,茯苓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红着眼拼命摇头:“老爷,茯苓没有乱说。” 茯苓不知道小姐是如何预料到大少爷会路过湖边,又是如何预料到此刻所发生的一切的。但小姐教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 茯苓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小姐在禁足之中,为自己同样身为孙女,却不能像大小姐一样陪在老夫人身边,为老夫人贺寿而自责。” “结果,小姐今日恰好读到一本书,书上说有一种神奇的草生长在湖底,这种草能作为药材治愈百病,只有内心虔诚的人才能在湖底寻到。” “小姐心系老夫人咳疾数月不愈,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便决心翻墙出来为老夫人找到这种药草。可没成想,小姐才游到湖心就体力不支,多亏大少爷路过相救。” “这本书现在还在梅香院的桌上放着,老爷若是不相信,可让人去寻来看看。” 姜初霁会出现在湖心,竟是这样的原因? 姜砚川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望向姜初霁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姜炳荣将信将疑,派了一个小厮前往姜初霁所住的梅香院。片刻后,小厮疾步返回,手中确实捧着一本古籍。 那古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书页微微泛黄。翻开的页面上,的确就记载着茯苓刚才所说的那段湖心草的传闻。 姜砚川见状,忍不住看向少女:“这种神话传说哪里有什么依据,不过是胡编乱造,你就这样相信了?” 姜初霁也往地上一跪,肩膀在风中微微颤抖着,那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显得更加苍白。 “都是初儿太过愚笨,心里只想着,哪怕有一丝可能让祖母治愈咳疾,不再受罪,初儿就算是冒一次险,也值得。” “是初儿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以为可以做到,最后却差点自己丧命不说,还连累大哥下水。对不起,父亲,祖母。都是初儿的错,初儿甘愿认罚。” 众人此刻神色各异。 那关于湖心草的传闻,一看就是假的。世间若真有这般神奇的草药,哪还会有那么多人受病痛折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明显虚假的传言,姜初霁却深信不疑。 都说关心则乱,要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想祖母恢复健康,怎么会连这种天方夜谭的法子,都会去尝试一番? 一个弱女子深夜下水,若不是大少爷恰好路过,此刻姜初霁定然已经没命了。这是实打实为了祖母的安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至诚至孝,又险些丧命受了这样的惊吓,还被父亲又加罚禁足一月。此刻再看地上跪着的少女单薄颤抖的身子,谁还忍心再去奚落苛责。 哪怕姜老夫人一向厌弃姜初霁,此刻听闻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也不得不动容。 脸色和缓:“……你这孩子,就算是为了我,下次也不得再做这种冒险之事。” 姜初霁埋低头:“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姜炳荣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不由得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武断。 但还微微皱眉:“如果是这样的原因,你自己刚才怎么不解释?还是丫鬟看不下去,出来替你辩解。” 姜初霁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女儿违背父亲的禁足擅自跑出来,就是错,理应受罚。” 姜炳荣也没想到,三个月不见,自己这女儿竟变得如此孝顺懂事。 颔首开口,语气中已没有了先前的严厉:“初儿,你先起来吧。” 茯苓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姜初霁。 起身后,姜初霁便又一次向姜炳荣行礼。 垂眸道:“那爹爹,女儿就先回梅香院了。之后的禁足,女儿绝不会再偷跑出来,惹爹爹生气。” 姜炳荣的称呼,从姜初霁变成了初儿。姜初霁也从善如流,称呼从父亲变成了爹爹。 “罢了罢了,”姜老夫人摆手,“这孩子也是为了我才干傻事。她也在那梅香院关了快三个月了,如今便解了她的禁足吧。” 闻言,周姨娘和姜洛薇脸色一变。 但姜炳荣在朝中以重孝闻名,自然是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看到姜炳荣点头,姜初霁的神色闪过惊喜,那双明眸犹如星辰闪烁,带着感激:“谢谢祖母,谢谢爹爹。” 周姨娘攥紧手,面上一脸欣慰道:“这下可好,初儿终于不用在那偏院受罪了。” 姜炳荣吩咐下人:“去打扫一下二小姐的院子房间,今晚就让她回自己的宜兰院住。” 周姨娘道:“老爷放心,这点小事我来安排。您和老夫人操劳一天,早些歇息吧。” 众人散去。 姜砚川看了姜初霁一眼,也转身要走。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几步的时候,姜初霁却忽然伸出手。 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第5章 羁绊 少女的动作小心,声音也有些轻怯。 因为浑身湿透受了凉,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听着软软糯糯。 “谢谢大哥今日救了初儿。大哥的斗篷,初儿洗干净了就还给大哥。” “天气这样冷,大哥为了救我身上都湿透了……初儿真的很感激。” 姜砚川不由得身形一顿。 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清澈晶亮,有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眸子里,隐隐透出对他这个大哥的向往和依赖。却又不敢再靠他近一些,也不敢说出更亲近的话,只敢道谢。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本应是彼此在这世上的最亲近之人。可偏偏,他这个妹妹又干过偷盗这令人不齿的事。 姜砚川神色复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说了句“你也是,快些回去沐浴更衣吧”,便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转身之后,少女刚才的眼神,却又一次隐隐浮现在他的眼前。 * 解除了禁足,姜初霁带着茯苓回梅香院收拾东西,准备回宜兰院。 而相府另一头的芳华院,却气氛压抑。 周姨娘面色阴沉,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下去,那些丫鬟仆役们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随着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姜洛薇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温婉模样,攥紧了手:“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洛薇清丽的面容染上妒色。 她虽为相府庶女,可陈氏因与人通奸被关在老宅受折磨,她的娘亲才是父亲心尖上的人,位同正妻。 多年来她也一直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吃穿用度皆按嫡女标准。旁人提起相府千金,首先想到的也是她姜洛薇。 若不是皇后娘娘提出,只要是今年年满十五的京中贵女,及笄礼与温颜公主一起在宫中举办,相府也不会把姜初霁从寺庙接回来。 说是及笄礼,实则是皇后要在这一众京城贵女里,替太子寻觅合适的未来太子妃人选。 这是她日夜等候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原本姜初霁刚回府时,那平庸相貌和上不得台面的自卑模样,让姜洛薇充满优越感,根本没把姜初霁当成对手。 可短短几个月,今晚出现的姜初霁竟如同换了一个人。那绝美容颜和冰肌玉骨,甚至把她都比了下去。 若是姜初霁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宫中及笄礼上,定然一举惊艳众人,甚至把她也比下去。 “娘,你不是在姜初霁被禁足的第一晚,就让人把那西域蛊虫下进了她的饭菜中吗?” 姜洛薇咬住嘴唇,“姜初霁怎么不仅没有变得肥胖如猪,反而身段还如此纤细窈窕?” “现如今,父亲提前解了她的禁足,祖母对她也有所改观。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周姨娘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日日都派人监视着梅香院的动静。 这三个月,姜初霁每顿饭的饭量是普通女子的几倍,显然是蛊虫起了作用,那她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深吸口气,只能先安抚女儿:“别急,娘自然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 宜兰院。 宜兰院是原主初回相府时,周姨娘给她安排的院子。 这位姨娘向来会做表面功夫,有着胸怀大度、菩萨心肠的好名声,给姜初霁安排的院子比她女儿的还要好。 庭院中草木锦簇,卧房宽敞明亮,装潢处处彰显着相府的典雅奢华。 回到卧房后,姜初霁第一件事便是让人给她烧热水沐浴。 她静静地坐在浴桶里,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将她笼罩其中。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眉眼间泛着冷意。 秋夜的湖水冰冷刺骨,她在那湖水中浸泡了那么久,可不是仅仅提前解个禁足、让姜家人对她有所改观就能抵消的。 那诬陷她害她被禁闭,又下毒想毁了她的人,她还没收拾。 沐浴完毕,姜初霁坐在床上,双眸微闭,脸颊泛着绯红。 茯苓过来一见,下意识伸手一摸,就发现自家小姐额头滚烫,不由得惊慌失措。 “小姐,你发烧了,我这就去禀报老爷,让他为您找大夫来。”茯苓慌忙道。 姜初霁却睁开眼睛,眼神清明:“我像是发烧了吗。” 茯苓一愣:“什么是像……小姐难道没发烧?” “没有,只不过是试验一下,用了点会让体温升高发汗的药。” “既然看起来与发烧无异,明日一早,我便会维持这个样子。” 姜初霁在现代,是风光无限万众瞩目的明星。她最重视保养自己的脸和身体,却不像其他女明星喜欢立竿见影上科技,她只信中医。也没人知道,她出身于中医世家,因此精通药理。 茯苓呆愣愣:“……试验?” 姜初霁轻轻看了茯苓一眼。 “你明日拿着我今夜让你过了遍水的那件披风,去还给我大哥。” “若是他问为何不是我亲自去还,你就告诉他,我生了病,去不了。” 茯苓眼睛一亮:“小姐,您是想装生病,借此缓和您与大少爷的关系?” 姜砚川自幼天资卓越,去年科举一举夺得状元,被皇帝任命为翰林院修撰,光耀姜家门楣。因此姜炳荣对他极为重视,姜老夫人也把他视为命根子。 在茯苓看来,小姐若是能与大少爷缓和关系,以后在相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姜初霁很清楚,在原剧情里,因为陈氏的事,还有原主屡次被诬陷,姜砚川自始至终都对原主很冷漠,对她并没有多少兄妹亲情。 然而,她就是要让自己从被这个大哥漠视,到变成他心尖尖上最在意的妹妹。 茯苓担忧:“若是我去了,大少爷还是像之前那样对您不闻不问,怎么办?” 姜初霁却不担心:“他会来的。” 姜砚川并非冷漠无情之人,只不过是心中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跨不过那道坎。 今夜湖中共同度过生死一线,比在这偌大相府不咸不淡打上一百个照面,产生的羁绊要深得多。 让姜砚川意识到,之前再怎么感情淡薄,她也是她血脉相连的妹妹。也让他对她,有了探寻的想法。 姜初霁又看向茯苓,慢条斯理道:“我猜,周姨娘和我那位庶姐今晚也睡不好了。周姨娘,明日怕是会找上你。” 茯苓指着自己:“找我?” “我中了蛊虫,反倒变美。她们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只能找你。” 姜初霁微抬下颌,“她们若是找你问我的事,想来是先利诱,再威逼。” 茯苓一脸坚决地做出保证:“小姐放心,不管周姨娘再怎么收买我,我绝对不会干对不起小姐的事!” “不,”姜初霁勾唇一笑,笑得纯真烂漫,“我要你收了她们的好处,出卖我。” 第6章 借力 “啊?” 茯苓人都听傻了。 姜初霁的眸中却染上几分潋滟凉薄的期待。 周姨娘和姜洛薇想把这蛊虫下在她身上,想让她受尽折磨,容貌尽毁。 那她就要以牙还牙,把这虫子再给她们还回去。 她不光要让那个姜洛薇也吃下这蛊虫,还要让她心甘情愿、满怀期待、迫不及待地把虫子吃下去。 她要一点一点看着害自己的人,咬饵上钩,自食恶果。 “服侍我歇息吧,”姜初霁慢条斯理将衣衫褪下,“说不定明日一醒,就有人迫不及待找来了。” * 周姨娘的确一晚上没睡好。 所以找上门来的时间,比姜初霁想得还要早。 翌日清晨,周姨娘便带着两个看着就很精明的丫鬟过来,进了卧房。 “初儿,昨夜回了宜兰院,睡得可好?”周姨娘一脸关切,像极了一个关心女儿的慈母。 “劳烦姨娘挂心,初儿睡得很好。” 姜初霁一副刚醒来的样子,从床榻起了身来,一副茫然模样:“姨娘这么早过来,是……” 两个人,一个明明视对方为自己女儿的绊脚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另一个明知对方暗害自己,心怀鬼胎。 偏偏明面上,一副嫡女与姨娘相处融洽的模样。 周姨娘显得关怀备至:“初儿,之前你一直只有茯苓这一个贴身丫鬟,实在不符合相府嫡女的身份。” “如今你解了禁足,我特意挑选了两个丫鬟来伺候你。这是春兰,这是鸳鸯,你看她们,看着可还顺眼?” 昨晚之前,周姨娘压根没把姜初霁放在眼里,觉得她蠢笨好拿捏。 也没想过在姜初霁身边安插什么眼线。 结果昨日一见到,就被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她根本不知道这三个月少女被关在梅香院是发生什么。 如今算计落空,原因又毫无头绪,她当然着急想在少女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姜初霁心里明镜一样。 这两个丫鬟要是留下了,那以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周姨娘监视之下。 她面上不动声色,声音乖软:“谢谢姨娘挂心。可我在寺庙里多年,没那么娇气,只需要茯苓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那怎么行,”周姨娘立马道,“相府嫡女只有一个丫鬟伺候,传出去了是要惹人笑话的,旁人也会觉得,是我这个姨娘苛待你。” 少女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轻轻摇头:“真的不用了,姨娘,而且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 身体不适? 周姨娘一个眼色,示意两人上前:“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服侍小姐。” 闻言,春兰和鸳鸯立马朝姜初霁过来:“小姐,我们来伺候您洗漱。” 这是想就这么把人留下了。 姜初霁内心冷冷一笑。 两个丫鬟生怕动作慢了会被周姨娘骂,几乎是抢着过来做事。 然而她们的手才刚碰到姜初霁,少女身形一晃,竟然晕了过去,倒在床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茯苓被吓了一跳。 她明知小姐是装的,但还是佯装惊慌失措上前。 混乱之中,姜初霁闭着眼睛,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茯苓听清了小姐说的话,是——“去找大少爷。” 周姨娘没想到姜初霁会突然晕倒,那两个丫鬟更是被吓到了,一时不知所措。 茯苓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退出卧房,往姜砚川的住处跑去。 此刻,姜砚川正在自己房内看书。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勾勒出男人专注的轮廓。 身形修长匀称,身穿一袭雅致云纹的白色锦袍。面容英朗不凡,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气质出众,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世家公子的威严。 “大少爷,大少爷,您快去救救我们小姐吧!” 姜砚川被这声喊叫惊动。一抬眼,看见姜初霁的贴身丫鬟茯苓气喘吁吁过来。 不由得眉头紧皱:“出什么事了?什么救救你们小姐?” 茯苓喘过气来:“大少爷,我们小姐在湖中受了寒,昨天半夜便发起烧来。” “没想到今日一早,周姨娘带着两个丫鬟过来,说是给小姐安排的。” “小姐说,身边只需要我一人伺候,但周姨娘硬是要把那两个丫鬟留下来。” “那两个丫鬟要伺候小姐洗漱,却动作粗鲁,一下就让小姐体力不支晕倒了。” 姜砚川眉心一跳,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急躁:“昨夜就发了烧,怎么不去找大夫?” 茯苓低下头:“小姐说,老爷和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她。她昨晚刚在府内惹出事端,若是又生事,怕惹得老爷更加厌烦她。” 听到这儿,姜砚川动作一顿,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生病请大夫,怎么能算是生事?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妹妹向来话少得可怜,每次在人前总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没想到,她的内心竟然这么细腻,又有这么多顾虑。 连自己发了烧,都害怕惹人厌烦,不敢惊动旁人。 所以……自她回府以来其他人的议论和冷眼相待,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还有那周姨娘。 再怎么样,姜初霁也是相府的嫡女,他的嫡亲妹妹,连个丫鬟的去留都决定不得么。 想到少女如此卑微,姜砚川压下心中思绪,说道:“我去一趟宜兰院。” 姜砚川刚踏进卧房,就看到了床上双眸紧闭的少女。 静静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脸颊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冒出许多虚汗,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 看上去那样脆弱,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让人忍不住心头一紧。 而一旁,周姨娘和两个丫鬟就站在床边。 周姨娘完全没想到姜砚川会来,有些措手不及,眼神闪过一丝心虚。 “……砚川,你怎么来了?” “二小姐怎么会突然晕倒?”姜砚川神色冷峻,直接看向那两个丫鬟。 被大少爷的气势震慑,春兰和鸳鸯支支吾吾:“这是,是因为……” 姜砚川皱眉道:“姨娘想给二小姐多安排几个丫鬟照顾,是好事。但既然二小姐只想要茯苓,那随她便是。” “而且,姨娘这是怎么挑的人,能直接把人给照顾晕倒?”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指责。 姜砚川在相府的地位,那也是说一不二。周姨娘暗中攥紧手心,挤出个笑容。 “砚川你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挑的这两个丫鬟也笨手笨脚。” “我就不给初霁再安排丫鬟了,不过眼下,还是给初霁找个大夫来看看……” “你们先出去吧,我让人带了退热散来。”姜砚川摆了摆手。 一听这话,周姨娘有些不可置信。 姜砚川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姜初霁了? 这位大少爷最看不惯人品低劣之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 难不成因为昨晚救了姜初霁,就忘了她之前偷窃姜老夫人玉镯的事情了? 周姨娘深吸口气,脸上赔着笑:“那好,那我先带人走。有砚川你在,我也能放心。” 其他人走后,卧房里陷入安静。 姜砚川深吸口气,在床边坐下。 抬手探了探少女额头的温度,果然很烫。 被这样一触碰,床上的少女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因为发烧,她脸色绯红,眼神也并不清明,染上一层氤氲雾气。 看到眼前的这抹月白身影,似乎有些茫然,喃喃着启唇:“……我是在做梦,还是哥哥真的来了?” 第7章 哥哥 哥哥。 此前少女在他面前,都是规矩喊他大哥,从未有过这样亲近的称呼。 倒是现在因为发烧,刚醒来还有些神志不清,吐露了心声。 这声哥哥也蓦地让姜砚川原本冷硬的内心,生出几分柔软。 茯苓连忙上前:”小姐,你不是做梦,是大少爷真的过来看你了。“ 闻言,床上的少女似乎清醒了些。 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露出几分无措:“大哥?你怎么会……” “既然发烧了,怎么不昨晚就去找大夫?” 说到一半,姜砚川才想起之前茯苓说的,薄唇微抿,“就算是不想去打扰父亲,也可以去找我。” 姜初霁似乎愣了一下,小声道:“我……也不敢去打扰大哥。” 姜砚川一怔。 是啊,此前自己不也是像父亲一样,对这个妹妹厌烦又不闻不问。她又怎么会在无助的时候去找他? 姜砚川莫名有些烦闷,让茯苓把他让人煎好的退热散递来。 又想到,一个女孩子家,这般憔悴病态想必也不愿让外人看见,便让茯苓和自己的小厮出去了。 却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下意识将自己与外人区分开来。 姜砚川端着药碗,看向床上的少女:“还能坐起来吗?把药喝了。” “嗯……”少女艰难地想要撑坐起来。 见状,姜砚川伸手将人扶住:“……算了,我喂你喝吧。” 姜砚川深吸口气,把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他一手扶着姜初霁,一手用汤勺舀起药汁,送到少女无甚血色的唇边。 少女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语气轻轻,又带着感激:“…谢谢大哥。” 一碗退热散喝完,姜初霁额前又出了不少虚汗。 不过脸色还是比之前好看了些。 这时,姜砚川看见,自己昨夜的斗篷就搭在不远处的衣桁上。 看起来,像是已经清洗干净,并且烘干好了。 他不禁一怔:“这斗篷……” 少女像是怕被嫌弃,解释道:“我昨晚已经帮哥哥洗好了,又放在火炉边烘干……” “我不是说这个,”姜砚川忍不住皱眉,“我是问,这斗篷是你亲手洗的?” 虽然压根没洗,只不过让茯苓过了遍水,少女面上仍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就见姜砚川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都带上几分躁意:“你怎么这么傻,这样的事情,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你昨夜泡在湖里那么久,回房也那样晚了,还洗什么衣服?” 这么大的斗篷,就是府上负责浣衣的嬷嬷清洗,也要耗费很久。何况少女这样单薄瘦弱,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 本就受了凉,还强撑着受累做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生病发烧? 一件衣服而已,哪有人的身体重要。 “因为……”姜初霁轻轻咬了下嘴唇,“因为这是大哥第一次关心我,借给我的斗篷。我想自己洗干净,还给大哥。” 闻言,姜砚川不由得深吸口气。 一种内疚,席卷而来。 因为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因为这关心来之不易,所以才如此珍视么。 半晌,姜砚川才终于别开目光。 声音沉闷:“喝了药就好好休息吧。这药对治疗风寒有奇效,睡一觉就会好起来。” 说完,他便要起身离开。 可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颤的呼唤——“哥哥”。 这一声哥哥,带着几不可闻的隐隐哭腔,让姜砚川的心不自觉一颤,立马转过头来。 床上的少女不知何时又红了眼。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显脆弱。弯翘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眼里噙满了泪水,宛如晶莹的珍珠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突然哭了,还是不舒服?” 姜砚川心头不由得一紧。少女这脆弱无助的模样,让他无法再挪动脚步。 姜初霁像是鼓起勇气,带着几分卑微祈求:“哥哥,你可不可以晚些走,陪陪初儿?” 果然,人生病时会格外脆弱。 自己这妹妹,说到底也才年过十五,从小几乎没感受过什么来自亲人的关怀。如今发着烧,怎么会不渴望亲情和陪伴。 看见少女这副样子,姜砚川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重新坐了下来:“……别哭了,那我再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我再走就是。” 姜砚川扶着少女躺下,替她掖好被角。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少女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声音闷闷道:“…我知道哥哥讨厌我,府上的人也一样。可是哥哥,我真的没有偷祖母的玉镯。” 姜砚川的动作顿时僵住:“你说什么?” 姜初霁不动声色。 原主每次被人诬陷,都只会百口莫辩,默默流泪。 什么都不说,难道指望别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像你一样知道你的清白? 之前在这相府,连个下人都能对原主颐指气使,然而现在她来了。 她要以后哪怕她什么都不做,这相府也会有人爱她、护她、宠她、顺她。她的委屈有人心疼,她的冤枉有人主动替她洗刷。 姜初霁对上男人的眼睛,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哥哥,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不过才回到相府半月。” “我在寺庙待了十年,好不容易才能重回父亲和哥哥身边,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父亲再将我送去寺庙,又怎会做出偷窃祖母玉镯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那日午后,我的确去看望过祖母。下午祖母发现桌上的玉镯不见,接着就有丫鬟指出我离开时神色鬼祟。再接着,玉镯就在我卧房找到。”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说我没有做,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说着,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少女苍白的脸颊滑落,让人看着心都不禁揪起来。 姜砚川神色一震:“你是说,这件事,是有人故意诬陷你?” 先前的事情,有人证物证,他还真没有细想过。但听少女这么一说,这些事情也实在太过巧合了。 “……我不知道,哥哥。” 姜初霁神色迷茫,噙着泪摇头,轻轻将额头抵在自己哥哥身上。 有时候,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 什么都不说,才能显得自己够脆弱无辜,才能让别人往深处想。 第8章 下饵 的确。 少女说不知道,聪慧如姜砚川,却一下想得更深。 如果他的妹妹是被人陷害,那只需要看谁是这件事情的最终受益者。 此事一出,少女才刚被接回相府,就惹得父亲大怒、祖母厌弃,被他这个哥哥远离,被全府上下人轻视。 名声毁了,还被父亲禁足三月。虽然是相府的嫡女,日子过得比姜洛薇一个庶女还要艰难。 ——姜洛薇。 姜砚川猛然想到周姨娘。 少女回来之前,只有周姨娘所出的庶女姜洛薇,是相府唯一的女儿。而嫡女被接回来,哪怕再不受宠,也会挡了她自己女儿的路。 周姨娘多年来待人处事良善贤淑,无人不称道,竟也会有这么阴毒的算计?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 少女抬起眼来,眼底一片湿润,“我只是,希望哥哥能相信我,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而讨厌我。” 姜砚川看着少女的眼泪,一时间心脏也有些发胀。 如果真是诬陷,这些时日自己这妹妹是无辜遭受了多少白眼委屈? 他深吸口气,抬手替少女擦掉眼泪,语气带着笃定:“这件事,我会去查的。如果你真是被人诬陷,我会替你做主。” * 另一边,茯苓出了卧房后,便想着去厨房给小姐拿些能中和苦味的蜜饯。 心里暗自盼望着,小姐和大少爷的关系能就此亲近起来。 却没成想,她人才刚走出宜兰院,就被芳华院的人拦住了。 对方是周姨娘的贴身丫鬟翠云,在她面前毫不客气:“茯苓,周姨娘让你过去一趟。” 周姨娘真的找上她了。 茯苓心里想着,面上却一脸惶恐:“周姨娘找我?我还要去帮小姐拿蜜饯……” 翠云直接打断她的话:“如今相府可是周姨娘管家,周姨娘叫你过去,你敢不从?” 茯苓似是怕了:“那…那好吧。” 在翠云的带领下,茯苓进了芳华院。 她走进卧房,就瞧见周姨娘和姜洛薇都端坐在里面。 茯苓俯身行礼,小声问道:“周姨娘,大小姐,请问叫奴婢过来是有什么事?” 周姨娘面色看不出喜怒,却极有压迫感地看了她一眼:“刚才,是你去找了大少爷过来?” 茯苓往地上一跪,惊恐道:“对不起姨娘,我只是担心我们家小姐……” 周姨娘不动声色,忽然语气柔和起来:“看把你吓的,你担心你的主子是好事,我又不会责怪你什么。” “其实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是想问问你,你和你家小姐这几个月在梅香院禁闭,过得还好么?” 周姨娘一个眼神,一旁的翠云便上前将一些碎银子塞给茯苓。 “这是姨娘体恤你这几个月照顾二小姐,特意赏你的。” 还真是如小姐所说,周姨娘来找她打听,先利诱,再威逼。 “这……”茯苓故作犹豫。 见茯苓不敢收,翠云立马抬高几分声音:“姨娘赏你,你就拿着。” 茯苓这才将银子收起,神色变得更加恭敬:“谢谢姨娘。” 然后回答道:“姨娘对梅香院格外上心,一日三餐都是准时准点,小姐和我过得自然是好的。” 周姨娘立马接着问:“那厨房给你们小姐送去的吃食,你们小姐也全都吃了?” “这是自然。” 提到这个,茯苓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姨娘可能不知道,也不知是为什么,自从被禁足在梅香院后,小姐的饭量是与日俱增,每次都把厨房送来的餐食吃得干干净净。” “可偏偏,小姐竟只吃不胖,甚至越吃身材还越发窈窕纤细,肌肤也越发白皙细腻。我看着都觉得可奇怪、可羡慕了呢。” 只吃不胖,还越吃越瘦? 一旁的姜洛薇坐不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姜洛薇满眼不可置信。 世上哪有狂吃不胖这种事? 她自记事起为了保持身材,为了让自己的纤腰盈盈一握,在一众京城贵女中脱颖而出,几乎一直都在节食。 面对任何美味佳肴都是浅尝辄止。别说是荤菜油腥,就连白饭她都不敢多吃一口。 可她这生生饿出来的清瘦,让皮肤也黯淡无光,平日里都是靠脂粉提升气色。 然而姜初霁,昨夜却如出水芙蓉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由内而外都散发着光泽。 难不成,那只蛊虫只会让人食欲暴增,却不会让人发胖? 如果这是真的,靠着一只蛊虫就能拥有狂吃不胖的体质,甚至还能变美,那她这么多年来的苦苦坚持又算什么。 周姨娘也眼神一沉,面上仍不动声色。 摆摆手:“行了茯苓,那你就先回院子,继续照顾你家小姐吧。” 又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你家小姐。” “你家小姐不愿意让其他丫鬟伺候,那便罢了,你贴心伺候着就是。若是我日后再叫你过来问话,你便过来,赏赐少不了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安排丫鬟没成功,索性就直接收买她来当眼线。 茯苓立马心领神会:“姨娘问话,茯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姨娘摆手:“那就好,你回去吧。记住,别跟你家小姐说我找了你。” * 茯苓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姜砚川离开宜兰院,立马行礼。 她一进屋子,就凑到床边,眼睛亮晶晶的:“小姐,你做了什么呀?” “大少爷刚才见到我,竟然主动嘱咐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还说,下次你若是再身体不适,让我一定要去通知他,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茯苓是打心眼里崇拜现在的小姐。 小姐昨晚才刚从梅香院出来,今日一贯对小姐冷漠的大少爷,就变得对她如此上心了。 姜初霁懒懒坐起身子。 装病三分泪,演到你心碎。刚才演戏演得她都累了。 抬起眸问茯苓:“回来了?周姨娘是不是找你了。” “是的,就像小姐猜的那样,”茯苓立马道,“我也按照小姐说的话回了,只是小姐,姨娘她们真会相信我说的么?” 姜初霁有些漫不经心:“单是你说的,她们肯定不信。不过,我就是要她们不信。” 第9章 上钩 茯苓听了这话,小脸皱作一团:“这是什么意思啊,小姐?” 姜初霁眼波流转。 “我到底是不是因为蛊虫而变美,单凭你一面之词,以周姨娘的性格,她肯定不会直接相信,会再确认一番。” “而想确认蛊虫的效用,肯定要找当初卖给她蛊虫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茯苓忍不住道,“小姐知道周姨娘这蛊虫是从哪儿搞来的吗?若是对方和周姨娘说,根本就没有这种效用……” 姜初霁还真知道这蛊虫是从哪儿来的。 原剧情里,原主后来知道自己被姨娘下蛊,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蛊虫贩子,问出了将蛊虫引出的唯一方法。 只不过,那时的原主已经变得肥胖臃肿,被姜家视为耻辱。就算是将蛊虫引出,也没什么用了。 姜初霁伸出去,从床边拿出那装着蛊虫的瓷瓶和一个信封来。 “茯苓,你借着帮我抓药的缘由,替我出府一趟。” “找到这地址的铺子,把这两样东西给那掌柜。” 茯苓接过瓷瓶和信,也不知道信上是写着什么。 不禁担忧:“我直接给吗,小姐?若是对方不收咱们的东西怎么办?” 姜初霁却并不担心,启唇:“你只需要留下一句话。告诉掌柜,若是想赚白银千两,就看看信上说的,他自然会收的。”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整座京城。 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在城南街铺前停下,车帘掀起,戴着斗笠的周姨娘带着姜洛薇从马车下来。 周姨娘走进店里,掀开斗笠打量。 上次过来,她便是从这个叫胡三的掌柜手里,花五十两银子买下了那只蛊虫。 这胡三满脸络腮胡,常年往返于西域,倒卖些稀奇玩意儿,模样看着颇为粗犷。 胡三正在店里忙着整理货品,一抬头瞧见来人,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呀,竟然是相国夫人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周姨娘听到这相国夫人的称呼,心里十分受用,面上却带着不悦。 “胡三,上次我在你这儿买了那蛊虫,没想到你胆大包天,竟敢耍我。” 胡三一听这话,惶恐道:“夫人何出此言?小的哪里敢耍您。” 周姨娘见状,冷哼一声:“三个月前,我在这里买了那西域蛊虫。” “我把你那蛊虫给人用了,对方非但没有长胖毁容,反倒还变得更加纤细貌美了,这不是耍我是什么?” 还真如信上说的一般! 胡三眼珠滴溜一转,想到了上午的事情。 几个时辰前,一个小丫鬟找到他的铺子来,张口就说这信上内容能让他赚上白银千两。 他本是不信。打开那封信一看,信上就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写着:【相府若来人问及蛊虫,只需说先前研究不全,蛊虫一旦进入人体,即使食欲大涨,也会越吃越瘦,养肤养颜。】 第二行则是:【瓷瓶内蛊虫,曾五十两白银卖出。今可要价千两白银,再卖一次。】 这西域蛊虫也就这么一只,他当初也是从别人那里收购。 他曾五十两银子卖出的蛊虫,不但又回了他手里,对方还说,他还能要价千两白银再卖一次? 若是真能卖出千两白银,他拿到钱可以连夜跑路,下半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胡三此刻看着周姨娘的愠怒模样,搓搓手:“夫人,都怪小的之前对这蛊虫研究不全。” “这小虫进入人体,是会让人食欲大增,但这小虫也会帮人分解食物,所以会让宿主怎么吃都不胖,美容养颜。” “你说的这是真的?”姜洛薇倒吸口气。 原来姜初霁变美,真是因为她们这只蛊虫! 她们竟然花了钱,把这种好东西用在了姜初霁身上,平白让她捡了这么大便宜。 “的确如此。”胡三忙不迭点头。 姜洛薇当即问道:“那你这里还有没有那蛊虫了?我要再买一只!” 姜洛薇已经急不可耐。 这蛊虫真这样神奇。 有了这蛊虫,以后她再也不用节食,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却仍旧会比其他人都要纤瘦美貌。 这样好的东西,她一定要得到! 胡三一听,脸上立马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说道:“…有倒是有,不过这蛊虫全天下也只剩下一只了,如今又证实了它有这样神奇的效用。” “一旦宣传出去,京城那些贵女们肯定会闻风而来,抢着购买。所以这价格,自然也不是当初五十两银子就能卖得了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姜洛薇和周姨娘的脸色。 “娘,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买。” 姜洛薇毫不迟疑,立马拉住周姨娘衣袖,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热切。 姜初霁那副平庸样貌,都能变得如今这般貌美。若是她也用了这蛊虫,日后一定冠绝京城。 见自己女儿已经下定决心,周姨娘也只能看向胡三:“这蛊虫我要了,你说个数。” 胡三晃晃手里瓷瓶:“白银千两,夫人可愿意出?” 白银千两! 先前那只蛊虫是白银五十两,如今竟成了白银千两,价格翻了几十倍! 这胡三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周姨娘倒吸口气,本想骂人。但看到自己女儿那坚决神色,只好咽下这口气,想着先把东西拿到再说。 眼皮一动,伸出手来:“那便白银千两,先把蛊虫给我,我过两日派人把银票给你送来。” 胡三嘿嘿一笑:“这可不行夫人,我这里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而且过了今晚,明日我就打算把这效用宣传出去,若是别人先买了……” “我们现在就回去拿钱!” 姜洛薇顾不上别的,生怕蛊虫会落到别人手上,直接就答应下来。 姜洛薇当然知道,自己娘亲只是个妾室,绝不可能有千两白银的积蓄。 但当年那陈氏嫁进相府带来的嫁妆,如今可都握在她娘手里。 千两白银在那些嫁妆里,不算什么。 坐在马车上,姜洛薇的神色染上几分狂热。 “娘,若是我也用了这蛊虫,定然会美得倾国倾城,碾压那个姜初霁。” “只要我在及笄礼上夺得皇后娘娘和太子青睐,就有机会成为太子妃,成为未来皇帝的妃子。日后,还需要担心我们缺钱花么?” 无论何时,美貌都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利器。她一定要比姜初霁那个废物更美! 宜兰院。姜初霁正靠在床榻上看书,茯苓匆匆跑进屋子,兴奋道:“小姐,成了!” 第10章 狐狸 茯苓道:“小姐,我一直在芳华院外面盯着。周姨娘她们出了府又回来,刚才又出去了。想来是回来取钱。” 姜初霁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有些闲散地坐起身来:“茯苓,帮我换身衣服,我也要出一趟府。” 茯苓不解:“小姐,周姨娘她们都如您所愿上钩,不惜重金要买下蛊虫了,您还要出去做什么?” 姜初霁看向茯苓:“你猜,那胡三要价千两白银,周姨娘她们是哪里来的钱去买?” 茯苓一愣,这才想到这个问题。 “也是,周姨娘一个妾室,娘家也是小门小户,怎么会出得起这么多钱?” 姜初霁冷笑:“因为,她们花的,根本就不是她们的钱。” 陈氏嫁入相府时的嫁妆,都被周姨娘霸占,日后为她女儿的前程铺路。 别说这白银千两,本就该是属于她和娘亲的。就算真是周姨娘和姜洛薇的,她也会抢过来。 “茯苓,”姜初霁抬眸,轻轻勾唇,“你听说过,黑吃黑么。” * 与此同时,国公府。 身穿黑衣的墨九脚步稳健、身姿敏捷来到书案前的男人旁边。 恭敬开口:“爷,关于昨夜那姜家嫡女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男人靠坐在那雕花木椅上,深邃的眼眸透着一丝慵懒,应了一声:“说。” “那姜家嫡女名叫姜初霁,乃是姜相国与忠远侯之女陈氏所出。十年前陈氏离府,这个姜初霁也被送去了一处寺庙,几个月前才刚被接回。” “不过,听说她回府不久就因偷窃了姜老夫人的手镯,被禁足偏院三月。昨夜我们撞见她,她应该是禁足日期未满,偷偷翻墙出来。“ “相府的人都说,那姜初霁性格胆小懦弱,资质蠢笨。即使被她撞见我们昨夜在相府,应该也无碍。” 墨池霄想起少女坐在墙头,往唇上比划的示意禁言的动作。 这看着可不像蠢笨的。 语调散漫:“昨日是姜老夫人寿宴,她翻墙出来是做什么?” 墨九把姜初霁落水又被姜家大少爷所救,后又提前解了禁足的事情说了。 “若是不蠢笨,又怎会相信这种毫无依据的传说,大晚上往冰冷的湖里跳。” “不过,说来也有些稀奇。相府的人说,被关禁闭之前,这位姜二小姐样貌平庸,被关了三个月禁闭,如今倒变得美若天仙。” “而且,我们的人盯着,说这位姜二小姐一刻钟前,一个人出了相府。” 谁说相信那传说,就一定是因为蠢笨? 昨夜,带丫鬟翻墙。今夜,一个人出府。 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姜家嫡女,胆小懦弱? 男人听闻,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我倒是有些好奇,姜相国这女儿,到底在忙些什么。” * 姜初霁精准掐算着时间。 赶在周姨娘带姜洛薇又一次回来之后,趁着护院交接班从后门出府。 穿着一身并不显眼的素色衣衫,用丝巾系在脸上遮挡,找了一辆马车。 戌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色笼罩,城南的商铺街上早已寂静无人。 胡三先前拿了些银子,遣散了店里的伙计,准备连夜收拾东西跑路,之后再把店铺转手出去。 昏黄烛光下,他将那沓货真价实的千两银票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高兴得合不拢嘴。 半晌,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将银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出铺子。 此时的胡三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背着身锁门之际,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正悄然靠近。 下一秒,一块比人脑袋还大的石头,冷不丁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来人下手稳准狠。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胡三还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就直接头破血流,抽搐着歪倒在地上。 姜初霁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将手里的石头顺手一扔,蹲下身来。 在胡三的衣襟里搜寻一番,找到了那些银票,极为自然地揣进了自己兜里。 紧接着,从袖口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手起刀落,将匕首捅进了那胡三的心脏。 杀人,她没什么负罪感。 这种为了赚钱枉顾人命的黑心贩子,本来就该死。 而且,只有这个胡三死了,她才能成为唯一知道如何引出蛊虫的人。 姜初霁在月光下站直身体。 然而她一转过身,就对上了一道身影。 心脏停跳一拍。 有人在背后一直看着她! 目睹了她杀人。 姜初霁眼神一凛,抬起眼睛看向那道身影,却下意识屏住呼吸。 饶是在现代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锦缎长袍。领口与袖口绣着暗金麒麟纹,在疏冷月光下若隐若现。矜贵又充满压迫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 俊美无俦的容貌,姿态懒倦。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顺着薄唇就能看见男人分明的喉结,无形中散发着蛊惑的意味。 姜初霁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身后男人悠悠开口:“回来。” 声音故作冷静:“我不认识你。” 男人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背影,散漫的语调,像是心情很好:“你明明认出我了。” “我可以装不认识。” 男人嘴角浅浅漾起弧度,像只狐狸:“那你装一个试试。” 姜初霁认命般转过身来,抬起头。 看了一眼旁边地上头破血流、胸插匕首的男人。扯下脸上面纱,举起双手,对上对方的视线。 “国公爷,是要把我抓起来么——还是说,要为了昨晚的事情,把我灭口?” 第11章 赌一把 男人昨夜戴着半脸面具,又隔得不近,姜初霁可能还猜不出对方是什么身份。 但现在,男人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一下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墨池霄。 祖父是曾帮先皇开疆拓土、战功赫赫的名将。父亲墨大元帅一手创立墨家军,威震边疆。而母亲,则是当朝皇帝的亲姐姐,惠宁长公主。 墨池霄,则是如今的皇御司指挥使,年仅二十三岁就被封疏国公。 皇御司直属皇帝,不受任何官员机构的辖制,权力极大。可以独立进行逮捕、审讯和定罪等。指挥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怕不给任何理由杀伐,哪怕是当众杀了个高官重臣,也无人敢质疑。 开国名将嫡孙,一国大元帅和长公主独子,当今陛下的亲外甥,疏国公,皇御司指挥使。 每一个身份单拎出来都足够尊贵。 又有统兵权,深受皇帝信任。再加上性格又散漫莫测,所以朝中对墨池霄无人不敬,无人不怕。 那麒麟纹,也是皇帝给的殊荣,天底下只有墨池霄可以用。 然而姜初霁是看过剧本的人。 全天下也只有她,知道这背后的隐情。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不担心有人颠覆皇权,觊觎自己的位置,所以帝王之术讲求制衡掣肘。 皇帝重用墨池霄,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杀伐果断,能力无人匹敌,在军中也威望极高,是一柄最锋利好用,能助力稳固皇权的刀。 皇帝不怕墨池霄生出反叛之心,是因为多年前墨承战死沙场后,他就以长公主留京触景伤情、抑郁寡欢为由,把自己这位姐姐送往江南休养。 看似是为长公主着想的温情之举,实则是将长公主掌控在自己手中。 即便墨池霄手握重权,位高尊爵,看似风光无限。但只要长公主在皇帝手中,墨池霄就不敢轻举妄动。 剧情里写,墨池霄一直在秘密寻找长公主的下落。但长公主究竟身在何处,只有皇帝和未来的太子知道。 后来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再后来,就是得知母亲被软禁至自尽的墨池霄,与烨王联手覆了这皇权。 这样一来,姜初霁就猜到墨池霄为什么昨晚会出现在相府了。 应该是来她父亲这里,找和长公主下落有关的线索。 * 姜初霁这句“国公爷”叫出来,一旁的侍卫墨九神色一变。 立马看向自己主子。 显然无论是少女偷袭又杀人,还有少女此刻的反应,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墨池霄却只是眉头一挑,漫不经心睨了过来:“我说你认出了我,没说你还能认出我的身份。” 姜初霁浅笑:“我虽在寺庙长大,孤陋寡闻,但也听说过这麒麟纹饰,天底下只有皇御司指挥使能用。” “也听说过,那位疏国公兼指挥使大人容貌卓绝,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墨九手一抖。 女子对男子夸赞容貌,无异于调戏。 这少女当真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人吗? “哦?”墨池霄倒是饶有兴致,“那外界还有什么关于我的传闻?” “还有人说,大人是天下第一杀人魔头。您的寒狱如同人间炼狱,老鼠进去了都得被扒层皮。” “姜二小姐,慎言!” 墨九忍不住开口制止。 这姜二小姐敢说,他都不敢听。 墨池霄看上去,毫不在意杀人魔头这种称呼。甚至眼底的玩味更深,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你果然很有趣。平日在姜家你是装作什么样子,才会让姜家上下觉得你胆小懦弱?” 姜初霁毫不在意男人一眼看透她的本质。在一个刚目睹自己杀人的人面前,也没必要装得纯良。 心安理得道:“谢大人夸奖。” 不是,这也能算是夸奖吗。 墨九暗自腹诽。 墨池霄这才将视线转向地上的胡三。 慢悠悠问道:“为什么杀这个人?” 姜初霁开口道:“这是我的私事。” “我觉得国公爷应该不会抓我,现在也并非在审问我,所以我可以不说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抓你?”墨池霄忽而挑眉,“凭你是当朝相国嫡女?” 那倒不会。 姜初霁知道,墨池霄要是想抓人,别说她是姜相国的女儿。 就连姜相国本人,他也想抓就抓。 抬起头,对上对方的视线。 神色不卑不亢:“因为,大人觉得我挺有趣。而且,我对大人有用。” 墨池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目光比之前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审视。 “……你说,你对我有用?” 一个在相府都不受宠的嫡女,居然说自己对身居高位、几乎无所不能的指挥使大人有用。 凭的什么? 姜初霁深吸口气。 面上虽然淡然平静,实则也是准备赌一把。 她看着男人幽深如寒潭般捉摸不透的眼睛,轻轻启唇。 “我听说,长公主在墨大元帅逝世后去往江南隐居,修身养性不问世事,多年来不见大人。但我知道,长公主不是不想见您,而是见不到。” “国公爷今日放我一马,再帮我一个忙,我就为大人提供一个关于长公主下落的线索,如何?” 第12章 虎威 姜初霁能感觉到,她这番话一说出来,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温度也骤然降至冰点。 男人深邃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危险。 那目光宛若实质的利箭,朝着她的咽喉森冷刺来,让人不寒而栗,下意识绷紧身体。 半晌,男人才慢条斯理开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你父亲那里?” 姜初霁道:“相信国公爷该查的也都查过了,我父亲并不知道长公主被陛下安排在何处。” 墨池霄眯起双眸:“连姜相国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一个闺中女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佛曰,不可说。” 姜初霁抬眸,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可以告诉大人,长公主根本就不在江南,那不过是当今陛下抛出来迷惑你的幌子。长公主,其实是在漠北。” “如果您要寻找长公主的下落,要去漠北找。” 漠北是北地三城的统称,地域辽阔。 与江南,一南一北,天差地别。 墨池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如果有一个字是假的,你会死。” “我知道,”姜初霁面色不变,“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墨池霄盯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似能洞察人心,片刻后才收回目光。 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散漫,开口道:“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姜初霁倒是早就想好了:“让你的手下送我出一趟城,天亮前把我送回相府。” 这倒是出乎墨池霄的意料。 他以为少女要用这条线索,和他换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结果,就只是想让他的手下,干一趟车夫的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少女的目光里毫无迟疑。 “……” 墨池霄站直身体,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眸色却深不见底:“墨九,找一匹快马,送她出城。” 又瞥了眼地上的男人,轻飘飘掀了掀眼皮,“顺便,把这里也收拾了。” 墨九当即上前:“是,属下遵命。” * 皇御司的马,都是千挑万选精心驯养的良驹,跑起来比普通的马匹不知快上多少倍。 姜初霁坐在马车上,身体靠在车厢壁上,双眸轻闭假寐。 今夜撞上墨池霄的这个意外,倒是把她想做的事情提前了。 抬手揭开帘子,窗外是一片浓郁得如同墨汁般的夜色。马车外,那个叫墨九的男人正坐在车辕上,熟练驾驶着马车。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姜初霁所说的地方。 马车在那处宅子外稳稳停下。 “姜二小姐,到了。”墨九在车外提醒。 姜初霁掀开门帘,走下马车。站在地面,打量起眼前的地方。 这就是姜家在城外的老宅,朱红色的漆皮被岁月侵蚀剥落,门楣上原本精美的雕刻也已模糊不清,显得陈旧破败。 墨九这才意识到,这位姜二小姐为什么要大半夜来这里。 据他所查,十年前姜相国那位夫人因养病而离府,据说就是搬到了姜家在城外的一处老宅。 又有闲话传言,说相国夫人离府的原因并不是养病,而是她干了某些丑事。相府和忠远侯府为了保全名声,便将人送来这里。 “姜二小姐,我在外面等您出来。”墨九比了个抱拳的手势。 姜初霁却脚步一停,眸光回转:“墨侍卫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墨九一愣,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姜二小姐,您跟我家大人提出的要求,不是只让我驾车将您送来,待事情办完,再驾车送您回去吗?” “的确是,”姜初霁认同点头,却眨了眨眼,“可我若是一个人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不测,回不去了怎么办?” 摸摸下巴分析起来,“毕竟,我也是对你家大人有用的人。我要是没了命,你跟你家大人,应该也不好交代。” “……” 少女的眼眸清澈纯真,显得十分无辜。 墨九却突然有种,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什么的感觉。 只好挠头开口:“……那我还是和您一同进去吧。但没有我们大人的命令,除了保证您的性命安全,别的事情我不会做。” 闻言,姜初霁莞尔一笑,宛若初春绽放的海棠。 “放心,我保证,你只需要和我一起进去,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说。” 不过,已经是这个时辰,宅子的大门早就从里面落了锁。 从外面推不开,也进不去。 “墨侍卫,借你的刀一用。” 说着,姜初霁就随手抽出身旁墨九腰间的佩刀,朝着门缝就劈了过去。 墨九震惊地瞪大眼睛。 他找能人巧匠锻造的,能削铁如泥的精钢佩刀,是能这么用的吗? 只听哐当一声,大门里面的木栓被应声劈断,掉落在地上。 姜初霁随即抬起手,将宅子的大门推开。 然而这制造出来的动静,也让宅子里的人闻声而出。是一个中年护院,和一个看上去就面相精明的妇人。 两个人显然是听到动静,匆忙穿了衣服出来,看见院内站着的少女和男人吓了一跳。 而且,一看那个身姿笔挺的黑衣男人就不好惹。 那护院抄起一根棍子,强压下恐惧大声质问:“站住!你,你们是什么人?大晚上私闯民宅想做什么?!” 姜初霁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截了当问道:“相国夫人被关在哪里?” “什么?” 那护院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你们到底是谁?打听这个做什么?” 姜初霁歪歪头,示意这两人看向身旁的墨九,挑眉:“你们,看见我身边这人腰上的令牌了吗。” “这是皇御司的令牌,正是皇御司指挥使命人随我前来的。皇御司,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皇御司! 传说中直达圣意,杀人不眨眼的皇御司。那位指挥使墨池霄大人,便是位高权重的疏国公。 皇御司的命令,就可能是当今圣上的旨意。任何不服皇御司命令的人,都可以被当场斩杀。 姜初霁将二人惊恐的神色尽收眼底,漫不经心道:“所以,我再说一遍,相国夫人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第13章 污名 直到姜初霁已经被人带路往前走去,墨九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的确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少女说的话也是事实。的确是他家大人命他随她前来的。 但看现在这护院和这妇人诚惶诚恐的模样,他们理解的意思,显然和事实完全不一样啊! 说好的只是来送个人,再把人送回去。怎么就成了少女要做的事情,就是皇御司的指示了? 墨九猛吸口气。 此时再看看少女从容不迫的背影—— 这哪里是什么胆小懦弱,资质蠢笨的相府嫡女。分明是只扮猪吃虎的狐狸,还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不实传闻真是害人不浅啊。 墨九认命般跟了上去。 “就,就在这里了。” 那护院带着姜初霁,来到了宅子最偏僻的一个房间,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我先说明,上面的人给我们的吩咐,就是一日三餐送饭,不让人饿死就行。我们夫人如今变成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 “知道了,开门。” 看见这破旧木门上,挂着的那把硕大铁锁早已锈迹斑驳,姜初霁的眸色也变得晦暗不明。 护院立马上前开锁。幸好那锁口还未锈死,霹雳咣当一通操作,锁终于打开了。 那护院也松了口气,赶紧擦擦额头上的汗。 姜初霁道:“你们都下去吧,墨侍卫也在外面等着我就好。” 她“吱嘎”一声,将门缓缓推开。 屋子很黑,黑到没有一丝光亮。 无尽的黑暗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空气中弥漫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腐朽霉味,和浓重到熏人的臭味。 姜初霁点燃一盏烛火,拿在手上,驱散了黑暗。 “是谁……”此时,里屋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 姜初霁的呼吸一顿。 她穿来了这个世界,已经成为了姜初霁,就会肩负起这具身体背负的责任。 陈氏被陷害通奸,已经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受了整整十年煎熬磋磨。 她既然来了,不仅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会把她的母亲从地狱救出来。 姜初霁没有说话,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自己可以保持冷静。 然而,当透过烛光,看到躺在床上那头发干枯、几乎形销骨立的妇人,她的手还是猛地一颤。 鼻尖有些酸涩,嗓子也有些干哑。 “……娘亲,是我。” ——娘亲? 来人竟唤她娘亲? 陈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艰难撑起身体。 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少女的身影,整个身子都剧烈颤抖起来,嘴唇也颤抖着:“你,你是……” “我是初儿,”姜初霁抬手抹去脸上的泪,上前握住那双瘦到骨节几乎完全凸出的手,轻声道,“对不起,娘亲,我来晚了。” 陈氏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不然她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突然见到自己十年未见、日夜牵挂的女儿。 然而手上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又是那样真实。 陈氏已是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亲,我知道现在你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事情想问我。但时间紧迫,你先和我走,我们在马车上说。” 姜初霁深吸口气,动作小心地将人从床上搀扶起来。 当姜初霁扶着陈氏走出来,门外等候的人包括墨九,也都是目光一震。 如果不说,谁敢相信,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妇人竟是当朝相国的夫人,忠远侯之女。 姜初霁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扶着陈氏站稳后,来到那护院和妇人面前。那二人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你们两个,无论之前做过什么事,我不会再追究。” 姜初霁的声音近乎冷寂,不含丝毫感情,“人,我要带走。” “我知道相府并不会派人过来,只是每个月让你们寄信汇报——这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顶你们给相府卖命几辈子的工钱了。” 姜初霁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冰冷地给出选择。 “要么,你们收下这张银票,每个月继续同以前一样,按时向相府汇报。” “要么,你们把这件事声张出去,我保证,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眼前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及笄年岁,但两人却从这语气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几乎是哆嗦着手,接过银票:“这位小姐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说的做……” … 坐上回城的马车,姜初霁又一次去整理软垫。想让母亲在这颠簸的回程中,坐得更舒适些。 “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氏泪流满面,声音艰涩,“不是你父亲让你过来找我的。他,还是不肯相信我……” 姜初霁攥紧手,深吸口气。 “娘亲,你被关在那地方磋磨十年,竟然还对那个男人抱有幻想?” “他若是肯信你,当初就不会把你送来这地方。更不会十年来,都不来看你一眼。” 姜初霁的声音近乎冷酷。 古代以夫为纲,姜初霁也知道,短时间内很难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于是她蹲在陈氏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娘亲,我是擅自先将你接回,还不到你回相府的时机。回到京城之后,我会先给你暂时安排一个住处。” “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事情,比你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尽快恢复健康和精力更重要。” “你也要相信,从现在开始,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欺辱你、诬陷你、将你置于绝望的境地。” “我一定会为你洗去污名。从前你被人夺走失去的一切,我都会一一替你拿回来,你能听明白吗。” 第14章 惯例 陈氏呆呆看着眼前面容绝美的女儿。 当初分别时,她的女儿才年仅五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如今却如此坚定,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有着撼动心灵的力量。 她不由得攥紧女儿的手,颤巍巍道:“好……娘亲都听你的。” 姜初霁的话,也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驾驶马车的男人耳朵里。 墨九也不免受到震动。 看来姜家当年的事情不简单。而这位姜二小姐,也实在非同一般。 *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寅时,也就是现代的快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各家客栈早已闭店,天亮才会开门迎客。 夜色漆黑,姜初霁扶着陈氏,在离相府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客栈敲门。 看店的掌柜睡梦中被吵醒,骂骂咧咧来开门。 一看到门外蒙着面纱的小姑娘,和她身旁邋遢又散发臭气的虚弱妇人,还以为是有人上门来找麻烦,当即臭着脸想要赶人。 而在掌柜出声之前,姜初霁直接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他眼前。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现在要入住。” “给我安排一个最好的房间,让人现在就烧两桶洗澡水,再帮我母亲找件干净合适的衣服送来。” “我母亲会在这里住些时日,找个女子来专门照顾她。只要把我母亲照顾好,这一百两银票你们就不用找了。” 一百两银票! 那掌柜先是傻眼,继而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们家客栈,住一晚的费用是几十到上百文钱,最好的房间也不过两百文铜钱一晚。 可眼前这少女,出手就是给他一百两的银票。 这么多钱,别说是让人在这住些时日,找个人来伺候,翻个倍买下他这家客栈都够了。 这哪儿是大半夜遇到惹人清梦的麻烦,这分明是遇见财神爷了! 掌柜的态度霎时转变,收下银票那叫一个热情万分,当即弯下腰谄媚道:“姑娘您快往里进!我这就去让人给您烧水!” “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先给您拿我媳妇的衣服,明日我让店里伙计去给夫人买新的。” “至于找人伺候,我就直接让我媳妇来照顾夫人,保证尽心尽力!” 出手这么阔绰的人,指不定是哪家小姐。要是把人照顾好了,银子指不定还有。 姜初霁扶着母亲,在掌柜的指引下往楼上走。 最贵的房间,果然是环境最好,也最为安静的。 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有钱才好办事。 姜初霁穿来之后,原主身上没有任何积蓄。 她设计让胡三从周姨娘那里要这么一大笔钱,再暗中出府黑吃黑,也是为了接陈氏回来做准备,先拿到一笔钱再说。 只是她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把母亲接出来。 不过两刻钟,掌柜便让人将冒着热气的浴桶、皂角和干净的衣物送来。 一路奔波,陈氏本就虚弱的身体也快吃不消了。 姜初霁帮着她洗了两遍澡,擦干头发换上干净衣服,扶着她去床上躺下。陈氏早已满脸倦容,只紧紧攥着女儿的手,百感交集。 沐浴更衣之后,陈氏也终于露出原本端庄秀丽的面容。只是她多年来受煎熬磋磨,皮肤粗糙又黯淡无光,眼角也有了细细皱纹。 而周姨娘,却多年来享受着相府锦衣玉食的生活。十指不沾阳春水,把自己养得面色红润,手上连个薄茧都没有。 不管怎样,至少她已经把母亲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了。 剩下的,她会让那对母女一一偿还回来。 眼见着窗外天色已经快亮了,姜初霁回握住陈氏的手:“娘亲,我要先回相府了,你在这里安心住着,我会再来看你。” 陈氏泪眼朦胧:“放心吧,初儿,娘亲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就这样离开客栈,重新上了马车。 墨九将人送到相府后院外。 姜初霁下车之后,看他一眼。 “今晚多谢墨侍卫相助,也替我谢过你家大人。” 墨九一脸坚毅地抱了抱拳。 经过今晚,他对眼前少女也有了很大改观。 今夜他看到的这一系列事情,绝非是寻常闺中女子能有条不紊做到的。这位姜二小姐,在姜家定然是有意藏锋。 回到国公府,墨九诧异发现,书房中竟然还亮着烛火。 自家大人竟然也没歇息。 檀香的袅袅烟雾中,墨池霄漫不经心看他一眼:“真就是把人送去,又把人接回?” 墨九挠挠头,实话实说:“是……也不是。” 把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男人未曾抬眸,指尖叩了两下桌面,若有所思:“果然,是只小狐狸。” 只是不知道,连他都找不到的下落和消息,这小狐狸是从哪儿得来的。 * 回到宜兰院,茯苓整个人连忙过来。 显然也是熬了一夜没睡,声音都带上哭腔:“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您不是说最多一两个时辰就回吗?怎的这一去就是一夜,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要不是小姐让她在院里守着,她肯定就跟小姐一同去了。 “我没事,”姜初霁道,“发生了一点意外,但也算是因祸得福。” 茯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小姐能平平安安回来,她就放心了。 茯苓忍不住看了眼天色:“小姐,都这个时辰了,您恐怕也没法歇息了。” “明日,哦不,今日是初一,按惯例您和大小姐都得一早就去老夫人那里请安,陪老夫人用早膳。” “这是万万不能迟到的,每次大小姐都是早早就去等着了,您要是比她去得晚,老夫人恐怕又要怪罪。要不,咱们现在就梳洗准备?” 姜初霁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以往她为了保养皮肤,都是要睡美容觉的。 这一晚没合眼,还让她为了给个老太太请安,都不能眯一会儿补个觉。她从不干这样委屈自己的事。 茯苓又想起什么:“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大少爷的小厮在您出府后不久来过一趟。” “他说大少爷昨日去了临城。还说大少爷说,您被诬陷偷了玉镯的事,很快就能有个决断。” “哦?”姜初霁倒是有些意外。 没记错的话,那个当初指认她神色鬼祟的丫鬟,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离开相府嫁去了临城。 没想到大哥对她的事如此上心,动作又如此之快。 姜初霁微抬下颌,习惯性摩挲着指尖,眼波若有似无流转,“如果是这样的话……” 第15章 迟到 清晨。 每月初一十五,家中女子小辈陪同长辈用早膳,接受长辈询问教导,是姜家的惯例。 每到这时,也都是姜洛薇表现自己孝心的时候。往往辰时还没到,她就已经在姜老夫人的院外等着了。 “大小姐到了,” 李妈妈来开门,看到姜洛薇的身影并不意外,“老夫人刚起床洗漱。昨夜降温了,外面冷得很,大小姐快进屋来等着吧。” 今日的姜洛薇身着一袭藕粉色长裙,裙摆上用丝线绣着精致的花卉。发髻挽起,整个人看起来秀雅大方,一看就是长辈喜欢的模样。 听到李妈妈的话,姜洛薇立马欠了欠身,温声细语道:“谢谢李妈妈。” 屋内。 宽敞的正厅中央,摆放着一张檀木制成的八仙桌。四周是配套的太师椅,铺着绣有牡丹图案的锦缎坐垫。 此时,下人已经开始陆续将厨房送来的早膳摆上桌。 姜老夫人在李妈妈的搀扶下落座,看到姜洛薇依旧如往常来得一样早,露出满意的神色。 但再一看,只有姜洛薇一个人来了,姜初霁却不见踪影,她不禁眉头一皱。 “初霁那丫头呢,怎么没来?” “难不成没人告诉她,今日她要同我一同用早膳?” 李妈妈立马道:“告知了的,但……” “祖母,”姜洛薇闻言,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妹妹她年纪比我小些,想来是贪睡起不来,所以才迟了。” 不说还好,一说是贪睡,姜老夫人顿时面带不悦。 “这是她回到姜家后第一次陪我用早膳,竟然就只顾着自己睡觉,真是一点规矩和礼数都没有。” “本来还觉得,那孩子前日不惜为了我跳进湖,也算懂事。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她。” 姜老夫人的语气里尽是失望。 那陈氏干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她厌恶至极。连带着陈氏的女儿,哪怕是嫡女,她也不喜欢。 这孩子若是听话懂事也就罢了,毕竟也是自己亲孙女。若是不懂事,还指望她能给她好脸色么? 见状,姜洛薇不禁心中暗喜。 这个姜初霁,到底是寺庙长大,没人教过她礼节。 姜老夫人一向重视家族礼仪,她却敢第一次用膳就迟到,真是自作自受。 “罢了,不用等她了,洛薇就陪我先吃吧。”姜老夫人摆摆手,直接道。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响动。姜初霁姗姗来迟,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来。 一进正厅,便规规矩矩朝姜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初儿来晚了。” 比起精心装扮的姜洛薇,姜初霁的穿着简单朴素得多。 她身着一袭素净的襦裙,那裙子没有过多装饰和华丽刺绣,宛若一朵盛开在山间的淡色百合,纯洁而淡雅。 长发只用一只样式普通的木簪轻轻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肌肤白皙胜雪。 只是仔细看去,少女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透出几分疲惫。 姜老夫人语气不佳:“你还知道你来晚了?” 睡了这么久,还一副困倦的样子。 姜初霁把头垂低,欠身轻声道:“都是初儿的错,只顾着给祖母采集无根水,没留意到时间。” 无根水? 闻言,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下一秒,姜初霁看向茯苓,让她把手中的瓷瓶献上。 姜老夫人看着瓷瓶,问道:“这是……” 姜初霁神色恭敬:“祖母,虽然湖心草的传说是假的,但孙女见《本草纲目》上有记载,清晨的露水是为无根水,能用于制药,也是上好的药引。” “而秋季日出之前的露水,禀秋之收敛肃杀之气,用于煎取润肺杀祟的药物有奇效。” “初儿知道今日要同祖母一起用早膳,便不到寅时就去采集露水,想着一起带给祖母。但直到刚才,初儿才采集满这一瓶,便匆匆赶来。” “希望祖母不要怪罪初儿无能,用这无根水来煎药试试,或许真对祖母的咳疾有奇效。” 又话锋一转,语气尽是自责,“……但无论如何,陪祖母用膳来迟,的确是初儿的过错,初儿请祖母责罚。” 这瓶内装的,真是那无根水? 露水只能一片叶子一片叶子,一滴一滴去采集。哪怕只是集满一小瓶,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 又只有当天采集的新鲜露水才能用来入药。所以这般吃力的药引,药铺也不会卖。要想用无根水煎药,就只能自己采集。 而眼前这瓶,随手一晃,就知道里面的露水分量不少。 姜老夫人也不禁倒吸口气。 难怪这孩子眼下一片乌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原来是昨夜为了做这事,根本就没怎么睡! 这洛薇丫头是起得早,来得早。可相比起来,这初霁丫头才更是一片孝心啊。 “你这孩子,怎么又做傻事,”姜老夫人不复刚才的态度,当即示意姜初霁上前,“你这样处处心系祖母,祖母怎么舍得责罚你。” 又握住姜初霁的手,语气难得透出关切:“一晚上采集这么多露水,累坏了吧?” “我不累,祖母。” 少女乖软地摇摇头。显得更加懂事,惹人怜惜。 姜初霁说的是实话,她的确不累。 因为这瓶子里的水,是她补了觉醒来之后,直接用井水灌的。 姜初霁从不会为了别人干这种自我牺牲、自我感动的事。有那个时间,她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一旁被冷落的姜洛薇,几乎不可置信。 无根水——真有人会大晚上不睡觉,跑院子里去采集这玩意儿? 又是湖心草,又是无根水的,这个姜初霁现在怎么这么多花样。到底是真愚孝,还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讨祖母的欢心? 可偏偏,祖母还就吃这一套! 姜洛薇暗中攥紧了手,面上还得说着:“妹妹对祖母一片孝心,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了。” 姜初霁的语气纯真:“姐姐为了陪祖母用早膳,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过来等着,是我应该多和姐姐学学才对。” 一个将心思用在祖母身上,一个将心思用在自己身上。孰高孰低,一听便知。 姜老夫人倒是很满意:“都是好孩子,祖母很欣慰。既然都到齐了,就用膳吧。” 姜初霁乖巧道:“是,祖母。” 然而接下来,她的视线,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姜洛薇身上。 第16章 丑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昨天晚上从胡三手里拿到蛊虫,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姜洛薇就已经迫不及待将蛊虫吃进了肚子里吧。 按照原主曾经的经历,那蛊虫进入人体之后,会先蛰伏在人体内,所以宿主不会感到任何异样。 直到……宿主吃下第一口食物。 从吃下第一口食物开始,这个人的食欲就会开始膨胀。 会对食物充满渴望,忍不住想要进食。就算是吃饱了也会想继续吃,直到胃撑得受不了才会停下来。 然而人的胃,是可以被慢慢撑大的。 随着时间的增长,宿主对食物的渴望越来越强,控制不住吃下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甚至面对食物,会露出各种癫狂丑态。 随之而来的,就是身材变得肥胖臃肿,皮肤因为暴食而变得粗糙,满面油光。 姜初霁看着姜洛薇,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 她还是很期待看到,到那底是怎样一番模样的。 姜老夫人的膳食一向用心,尽显丞相府的富贵与讲究。 桌子上,先是一碟热气腾腾的水晶虾饺。虾饺的外皮晶莹剔透,隐隐能看见里面包裹着的粉嫩虾仁。 旁边是一碟翡翠烧麦。外皮用新鲜菠菜汁染成了翠绿色。烧麦口微开,露出里面被糯米、火腿和香菇等填满的内馅。 中间的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肉馅鲜嫩多汁,浸透面皮。 每人面前一碗红枣燕窝粥。这燕窝是精心挑选的上品,炖煮得恰到好处,燕窝丝丝缕缕地交织在粥中,红枣已被煮得绵软。 此外,还有一盘玫瑰豆沙糕和糖蒸酥酪。在桌子的一角,还有一碟精致摆盘的清口酱黄瓜。 陪老夫人用膳,当然是浅尝辄止,不然哪还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见祖母已经动筷,姜洛薇也端庄地跟着拿起筷子,如同以前一样,伸手夹了一个虾饺。 放进嘴里浅浅咬了一口,动作十分优雅。 不是说那蛊虫会让人食欲大增么。 可她昨晚一回来就忍住恶心,迫不及待将那虫子吞了,却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觉得饿。 看来那个胡三说的这蛊虫,也有夸大的成分。 然而,当姜洛薇把那口虾饺咽下去,正准备放下筷子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蠕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当她再次看向桌子上的饭菜,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饿意,突然向她袭来。 好饿…… 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饿,饿得好像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桌上的饭菜,突然就变得非常诱人。 姜洛薇有些控制不住,先是将刚才只咬了一口的虾饺全吃下,然后立马夹起第二个虾饺,甚至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 然而吃下两个饺子,她饥饿的感觉却完全没得到缓解。相反,她好像更饿,更想吃东西了。 难道是那蛊虫现在才发生作用吗? 不行,现在是在祖母面前,她怎么能在最看重仪态的祖母面前狼吞虎咽? 可姜洛薇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 这些食物看上去太美味了,她太想吃了,于是忍不住夹起一个个烧麦、虾饺和小笼包,全都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后面又觉得用勺子太慢,竟然直接用手端起碗,把燕麦粥咕咚咕咚全喝了。 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场连同姜老夫人外,所有人震惊的眼神。 直到她吃得满嘴流油,李妈才磕磕巴巴开口,有些惊恐地开口:“大,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昨天是没有吃饭吗?” 听到李妈妈的声音,姜洛薇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这才发现,桌上的虾饺烧麦和小笼包,竟然就只剩下几个了,全都被她给吃了。姜老夫人甚至连一个烧麦还没吃完。 而这一停,她的肚子也撑得像要炸开一样,难受得要死。 姜老夫人的脸色也像是见了鬼一样,十分难看。 忍不住呵斥起来:“这是长这么大没吃过饭吗?狼吞虎咽吃这么多,像什么样子!” 姜洛薇的脸一下煞白,立马道:“祖母,对不起,我,我……呕……” 话还没说完,因为吃得太撑,姜洛薇竟然一个没控制住,哇的一下吐在了地上。 呕吐物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姜老夫人倒吸口气。全场的人也都瞪大眼睛,几乎看傻了。 过了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去收拾。 “祖母,我……” 完了! 她这是在祖母面前干了什么。 姜洛薇惊恐无比,试图抓住姜老夫人的手解释。然而紧接着,她的胃又是一阵波涛翻涌。 来不及反应,也根本控制不住。下一秒,她一个起身,竟然直接吐在了姜老夫人的衣服上。 看到自己身上尚未被消化的呕吐物,姜老夫人的眼睛这辈子都没睁那么大过。 她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向来仪态得体的孙女,再看看自己被吐了一身的衣服。 颤巍巍抬起手,有气无力道:“快来人,快把她给我拉出去……!” 第17章 不满 临时中午。 茯苓脚步欢快地步入宜兰院,来到正在卧榻上看书的自家小姐身边,语气雀跃。 “小姐,你是不知道,早上老夫人院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全府上下传遍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向来以端庄自持自居的大小姐不仅跟几年没吃饭一样,在老夫人面前毫无教养地狼吞虎咽,将早膳一扫而空。还吃到当场撑吐,吐了老夫人一身。” “我听说,老夫人被气得一连沐浴两遍。午膳都不传了,说是没有胃口。大小姐这次,可真是丢了大脸了。” 茯苓的眼睛亮晶晶的。 看到小姐的筹谋之下,姜洛薇有如今这种局面,她当然高兴。 因为,如果不是小姐当初及时发现蛊虫,如今被坑害成这副样子的,就会是小姐自己了。 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姜初霁慵懒地斜倚在卧榻之上,墨发如瀑般随意地披肩而下,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间,更添几分随性的明艳。 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葱白纤细的指尖轻轻拈起一张书页,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芳华院里,现在什么动静?” 茯苓立马道:“芳华院里的丫鬟小桃,是我的同乡。” “我悄悄去问了,小桃说大小姐从老夫人院里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卧房,一直在哭,这会儿嗓子都哭哑了。” 姜初霁轻轻勾唇,似笑非笑:“就受不住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 芳华院。 姜洛薇的卧房一片狼藉。原本桌上摆放的花瓶此刻已碎成数片,散落一地。 姜洛薇整个人伏在床上,泪水决堤般从她红肿的眼中不断涌出,打湿了大片的床铺。 早上精心梳理过的发髻早已松散,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长这么大,人人都称道她姜洛薇,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仪容仪态都是嫡女风范。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用想都知道,府上的下人们现在私下里会如何嘲笑她。 周姨娘见状心痛至极,紧紧攥住自己女儿的手:“洛儿,别哭了。” 姜洛薇抬起红肿的眼,带着哭腔道:“娘,那蛊虫发作竟然如此厉害,让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那姜初霁经历过这些,早上看到我那副样子,她肯定能猜到我也用了蛊虫,可她竟什么都没说。” “而且,既然她体内也有蛊虫,为何她看见食物却能控制得住?” 周姨娘眉头一蹙。 “那姜初霁资质蠢笨,哪能猜到有什么蛊虫。就算见你这番状况,也顶多觉得你与她当初有些相似。” “至于为何她控制得住……想必是这蛊虫第一次进食,才如此厉害。之后在体内久了,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话虽如此,姜洛薇一想到她早上狼狈呕吐时,姜初霁就在一旁从容看着,还是忍不住恨。 周姨娘立马道:“现如今,你惹了老夫人厌弃,想想看如何解释挽回才是关键。” “你虽是庶女,但你在京中才名远扬,老夫人又是看着你长大,还是疼你这个孙女的。” “你莫要哭了,赶紧梳洗梳妆,随我去老夫人院里。” 闻言,姜洛薇也只能咬咬嘴唇,从床上爬起来。 姜炳荣下了朝,回到相府。 一回来就听下人说,周姨娘和姜洛薇正跪在老夫人院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之久。 匆匆赶到老夫人院外,果然见自己一向宠爱的妾室和女儿正跪在日头下,身影摇摇欲坠。 周姨娘听到身后的动静,当即身形柔弱无骨一晃。 姜炳荣毫不犹豫过去把人扶住,一脸心疼:“宜芝,这是怎么回事?” “……夫君,您回来了,” 周姨娘脸色苍白,眼中含泪,神色戚戚,“都是洛儿今天闯了祸,我才带着洛儿来请罪。” 周姨娘把姜洛薇陪老夫人用早膳时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又吐在老夫人身上的事情说了。 姜洛薇在一旁抽泣道:“爹爹,都是女儿为了五日后宫中的及笄宴,这些日子一直在节食瘦身。” “女儿一日只用一顿饭,把自己饿得太狠了。因此今日看见祖母这里早膳丰富,才一时没控制住,失了形象。” “祖母因为女儿,午膳都没有心情用。如今女儿跪在这里,只求祖母能消消气,不论如何晚膳可一定要用,切莫伤了身体。” 姜炳荣看看自己这妾室和女儿,一个满眼含泪,一个哭得眼睛都肿了,哪里还坐得住。 “你们两个先起来,我进去说。” 当即进了姜老夫人院子。 姜老夫人本来脸色不佳,但见自己儿子亲自来求情,又听闻姜洛薇是因为宫中的及笄宴才节食,这才脸色缓和下来。 “母亲,洛儿也是为了能在及笄宴上,替咱们姜家长脸,才日日饿着自己,把自己饿成这副样子。”姜炳荣道。 “您也知道,皇后娘娘借着温颜公主生辰,在宫中举办这及笄宴,也是为了替太子物色未来的太子妃人选。” “洛儿虽是庶女,但容貌才学在京中素有名声。若是及笄宴上她能被太子和皇后看中,哪怕是成了太子侧妃,咱们姜家也会跟着发达。” 太子,那可是未来的皇帝。 若是洛儿能成为太子妃嫔,未来就是皇帝的妃嫔。若是洛儿争气,能一步步登上后位,他们姜家会是何等荣耀。 姜炳荣多年来倾力培养姜洛薇这个女儿,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至于姜初霁……这个从小就被他厌恶抛弃的女儿,不过是因为皇后一道懿旨他才把人接回来。 虽说现在变美了些,到底是从小在寺庙长大,压根没受过什么礼仪才艺的教养,又如何与洛儿相比。 更何况,她还有那么个干出丑事的娘。 姜老夫人思索一番,觉得有理。 摆摆手:“行了,你快让宜芝和洛儿起来吧,晚上你们都同我一同用晚膳。” “还是母亲体恤,”姜炳荣道。 忽而又想起什么,抬眼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比起洛儿,倒是初儿更让我不满意。” “自己的姨娘和姐姐跪在祖母院外这么久,她竟然不闻不问,也不过来帮着求求情,真是令人寒心。” 第18章 热闹 姜炳荣不喜姜初霁这个嫡女,却偏爱姜洛薇这个庶女,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否则府上的下人也不敢对姜初霁那般轻视,只敬大小姐。 毕竟,夫人陈氏曾做出的丑事,府内人尽皆知。而周姨娘一直深受相国宠爱,多年来操持着相府。 在众人看来,没有把那件事宣扬出去,保全了陈氏的颜面,只是将她送去城外老宅反省,姜相国已经是够仁至义尽了。 虽说陈氏干下丑事时,姜初霁还不到五岁。可面对背叛自己的贱妇生下的女儿,心里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若是二小姐像大少爷那般有出息,倒也罢了。偏偏二小姐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如今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姜炳荣话音刚落,旁边忽而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响起。 “父亲,您回来了。” 姜炳荣猛地转头,对上姜初霁温顺的笑容。 少女仍旧是早上那身简约而不失雅致的装扮。素净的白裙,裙摆如流云般轻轻垂落。未施粉黛的脸庞被衬得更加清新脱俗。 肌肤白皙似雪,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透着光泽。眉眼弯弯,双眸犹如清澈的湖水,透着温婉与恬静。 美得夺目。 自己这女儿,以前容貌有这般出众吗? 关个禁闭,倒将她关出了这般花容月貌。 姜炳荣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被听到,不免有些心虚:“初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才,”少女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自然道,“女儿怕扰了父亲和祖母谈话,就没让下人通报。” “我知道祖母没有胃口,就去厨房要了一点山楂开胃汤,给祖母送来,没想到父亲正好也在这里。” 姜老夫人和姜炳荣一看,少女手里的确拿着一个食盒,里面放了个汤碗。 碗里的山楂经过长时间熬煮,被煮得软烂,呈现浓郁而鲜艳诱人的红色。融化后的冰糖让汤汁变得更加浓稠。 酸甜的香气飘散出来,让人仅仅是闻到,就感觉胃口大开。 姜炳荣嗯了一声。 对少女的脸色,却谈不上有多好看。 皱着眉头,开口道:“别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讨好你祖母身上。” “当妹妹的,看着自己姐姐在那日头下跪着,竟无动于衷。也不说出去陪着,或是慰问几句。” 姜炳荣这话,在场的几个下人听着,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今天的错,完全是大小姐自己造成的,和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还要求二小姐也一起去外面跪着? 果然,闻言少女眼里原本的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 “对不起父亲,我是想着如果能让祖母早些舒心,姨娘和姐姐也就不用再继续跪了。” “行了行了,也不是初儿的错,”姜老夫人摆手,“你们都回去吧,晚上一起用膳。” 姜初霁行了个礼:“是,祖母。” 姜老夫人发了话,院外的周姨娘和姜洛薇总算是解脱了。 两个人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差点没起得来。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虚弱,满头是汗。 姜炳荣心疼不已,一时间都不知该去扶谁。当即高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姨娘和大小姐回房休息!” 却根本没有人,在意角落里的姜初霁。 往宜兰院走的时候,茯苓看着自家小姐,几次欲言又止。 姜初霁看上去倒是十分闲适,甚至还有心情欣赏旁边的桂花。 像是知道茯苓在想什么,转过头来:“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面前不用憋着。” 茯苓一脸愤愤不平。 “老爷这也太偏心了,不是小姐的错,都能牵连到小姐身上。” “若是小姐真的再犯什么错,还不一定要受什么苛待,保不准又让咱们关一次禁闭。” 姜初霁闻言,却眉眼淡淡。 “我倒是巴不得,他再关我一次。” 茯苓一愣:“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姜初霁将一枝花叶折下来,缓缓在手心把玩。 害了她的人,只是丢了点脸,跪了一两个时辰,怎么够? 她抬起眼眸,看了眼天色,微微眯起眼来:“大哥不是说,他今晚就能赶回府么。” “既然晚上要所有人一起用膳,那不如,让这场饭局更热闹些。” 第19章 护住 今日的晚膳,设在老夫人院里。 是夜。 月光如水银般洒落,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中央,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经历过早膳的事,姜洛薇算是见识到了蛊虫的厉害,根本不敢再在姜老夫人面前暴露那种丑态。 她下午的时候肚子就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于是便在自己房里,狼吞虎咽吃了一碗米饭和两个大包子。 那食量远远超出了她平时的限度。把自己撑到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才敢来姜老夫人这里一同用晚膳。 “父亲,祖母,你们多吃些。” 饭桌上的姜洛薇,恢复了之前那端庄优雅的仪态。还主动给姜炳荣和姜老夫人夹起菜来,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吃。 姜炳荣一脸欣慰:“洛儿真是懂事。” 也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姜洛薇碗里,“洛儿也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就算是节食,也不能把自己饿出病来。” 姜洛薇脸上笑容温婉:“谢谢父亲。” 一派父慈女孝的温馨场面。 一旁的姜初霁没有说话。 十分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仿佛周遭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姜洛薇看到姜初霁被冷落,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管怎样,父亲始终都是只向着她的。 而姜初霁哪怕变好看了,无论她做多少努力,也根本没人在意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用着膳的时候,姜老夫人的一个贴身丫鬟,却忽然神色慌张地从屋里出来。 看到老夫人正在和老爷、周姨娘以及两位小姐用膳,她一下子欲言又止。 只敢去到李妈妈身边,小声询问:“李妈妈,您能不能同我过来一下?” 李妈妈平日都是伺候老夫人用膳的。 闻言,姜老夫人觉得奇怪,看了过来:“怎么回事?” “这……” 那丫鬟先是看了看姜老夫人,又看了看桌上坐着的姜初霁,不敢说话。 姜老夫人这下把筷子一放,眉头皱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老夫人面露不悦,丫鬟才深吸口气,小心翼翼道:“老夫人,我和莺儿刚才在为您收拾卧房,结果却……” “结果却发现,您的那支芙蓉嵌宝石金簪,不见了。” 这一句话,如同乍起一道惊雷。 闻言,场上的人全都脸色一变。 周姨娘率先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不见了?你说的,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那支芙蓉簪子?” 姜家上下都知道,姜老夫人有一支芙蓉嵌红宝石金簪是心头最爱,平时甚至都舍不得戴,日日在首饰盒里精心保存着,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看。 “是……”那丫鬟有些发抖道,“老夫人的卧房,我们都是清晨和傍晚各打扫整理一次。” “那支簪子早上还在的,可现在却不见了。我和莺儿翻遍了首饰盒,也没找到。” 姜老夫人也瞪大眼睛。 她的房里,怎么会又丢了东西! 三个月前,她丢的是玉镯。这一次,丢的是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她最心爱的簪子! 丫鬟说,那支金簪早上清扫的时候还在,现在却不见了,证明是今天白天丢失的。 而今天,除了这些伺候的丫鬟,就只有姜洛薇和姜初霁两个人来过姜老夫人这里。 几乎是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姜初霁。 这场面,简直是似曾相识。 三个月前,姜老夫人丢失的玉镯,最后就是在姜初霁的房里找到的。 而现在,老夫人不见的金簪呢,又会在哪儿? 姜炳荣反应一秒,几乎是勃然大怒。 直接将碗重重放在桌上,脸色铁青。 “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此刻骤然降至冰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周姨娘连忙过去拍着姜炳荣的背,温声细语:“夫君,你先别急,消消气……” 姜洛薇先是被吓到了,连忙站起身来。 语气无辜:“爹爹,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用早膳时那般难受,吐得昏天黑地,怎么会去动祖母的簪子……” 姜炳荣大手一挥,根本不加迟疑:“爹爹当然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和大小姐没关系,那说的不就是二小姐吗。 一旁的姜初霁,似乎也先是神色错愕。 继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站起身来。 “爹爹,我也没有……” 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别叫我爹爹!我教不出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女儿,简直是在丢我们姜家的脸!” 姜炳荣气得胸口起伏,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少女脸上,直接就大骂起来。 “上次让你关了将近三个月禁闭,见你出来后还算懂事,我以为你已经知错了。”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劣性不改,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去偷你祖母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姜老夫人也脸色难看至极。 看向姜初霁,满脸都是厌恶,似乎把之前湖心草无根水的事都忘记了。 “你这丫头,实在是让我失望。以后,你也不必再来我的院里了!” 看着眼前自己的所谓父亲和祖母,姜初霁内心冷笑。 看吧,有些人,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去费力讨好,做得好了或许能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赞赏。只要有一件事做不好,之前的好也会被直接抹消。 何必在他们身上费功夫。 只可惜,原主到死都没明白这个道理。到死都在祈求着父亲与祖母的垂怜。 然而,少女面上却手足无措,眼睛泛红:“父亲,祖母,我真的没有……” 对一个有“前科”的人来说,她说没有,谁会相信? 哪怕是没有任何证据,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事情就是她做的。 周姨娘其实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老夫人玉镯丢失,结果在姜初霁房里找到,是她买通了那个叫芳儿的丫鬟。 可这次老夫人的簪子丢失,又是谁干的。难不成真是姜初霁自己偷的? 但,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姜初霁干的,只要让老爷和老夫人认定这件事是她干的,就够了。 只要这件事情坐实,这个姜初霁,以后绝对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周姨娘一脸痛心道:“初儿,你就不要再嘴硬了。你现在把簪子拿出来,或许你父亲和祖母还能再原谅你一次……” 看似维护姜初霁的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无疑是火上浇油。 “什么再原谅一次?我就是上次轻易原谅了她,才让她又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 果然,姜炳荣更加火冒三丈了,“来人,去拿家法来。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丫头,看她说不说实话!” ——家法。 姜家的家法,是一根由牛皮特制的鞭子。 一鞭子下去,哪怕是体魄强健的男子,都会疼得直冒冷汗。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女被鞭打,打掉半条命都有可能。 眼见着家法被呈上来,在场的人哪怕平日不喜姜初霁的,也都为她捏了把冷汗。 看老爷这怒不可遏的样子,二小姐要是再不承认,可就凶多吉少了。 姜初霁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风尘仆仆的,似乎正朝着院子赶来。 于是此时此刻,少女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着。 眼中蓄满了泪水,在夜色下显得是那样脆弱无助,孤立无援:“父亲,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拿祖母的簪子……” 姜炳荣不容分说,拿起鞭子,就狠狠朝着少女甩来。 只见那鞭子带着风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姜初霁闭上眼睛。 “小姐!”茯苓心急如焚地叫了一声,想要扑上来,护住自家小姐。 但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姜初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护在怀抱之中。 紧接着,便是那鞭子重重落下来的声音。同时,自己头顶上传来一阵闷哼。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那道视线,眼睛霎时间红了起来:“……哥哥?” 第20章 心疼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为他们看见,本应挨下这一鞭子的姜初霁,被不知何时冲过来的姜砚川护在怀里。 而姜炳荣刚才的那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姜砚川的身上。甚至直接他的衣服都打破了,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带血的鞭痕。 “这,这是怎么!” 姜老夫人惊叫一声。 姜炳荣也惊住了。手一抖,鞭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姜老夫人身形一颤:“川儿,你怎么突然冲了过来,还被鞭子打中?快,让祖母看看你的伤……” 然而姜砚川却根本没看自己的伤,只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看到怀中少女眼睛里蓄满泪水、脸色苍白的模样,姜砚川一时心痛无比。 身上还带着夜深寒气,声音微哑:“…初儿,是哥哥回来晚了,你有没有事?” 被鞭打的地方,传来火燎一般剧烈的疼痛。 越是疼,姜砚川就越想到,若是他刚才没能及时赶到,若是这一鞭子是落在少女身上,她会被打成什么样。 从前他还没觉得,今日亲身体验了一番,他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父亲,实在是太狠心了。 同样都是女儿,可比起姜洛薇,他对初儿根本没有半点怜惜。 而再一转眼,众人更是震惊。 因为在姜砚川不远处,还有一道身影。 那身影挺拔而立,一袭紫袍加身,勾勒出颀长身形。墨发如缎,额前几缕发丝被微风轻轻撩起。面容俊美,每一处轮廓都恰到好处。 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当属那双桃花眼。微微上翘的眼角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慵懒,整个人亦是透着一种散漫的气质。 姜炳荣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猛吸口气,叫出那个名字:“……疏国公?” 墨池霄轻挑唇角,眉间含着浅浅笑意。 “姜相国,我在城外偶遇令郎,便提出同他一起,来相府拜访一下您。” “不过,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那眼神,若有似无落在被护住的少女身上。 意味不明。 姜炳荣一时间汗都出来了。 这个墨池霄如今在朝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他这个相国还要受陛下信任。 怎么他偏偏是今日来访,偏偏让他撞见这种家内丑事。 本来自己女儿偷盗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就不好听。 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岂不是显得他相府家教有失,他本人教女无方。 此刻,簪子的事情早已算不上什么了。姜炳荣当即赔笑:“疏国公前来拜访,也没提前知会一声。” “小女犯了点小错,我这个当父亲的正在教导她,让疏国公见笑了。” “小错?”墨池霄漫不经心道,“看姜相国这架势,可不像是小错。不知令千金是犯了什么事,让相国如此动怒?” 皇御司,本就有代替皇帝监察百官的职权。 若是墨池霄不追问,也就罢了。既然他追问,姜炳荣就不得如实回答。 “这……”姜炳荣咬牙道,“疏国公有所不知,我这二女儿,从小在寺庙长大,欠缺管教。之前曾偷窃过她祖母的玉镯,今日又拿了她祖母的金簪。” “我相府最注重人品端正,小女一再犯下大错,不知悔改,我这才气急拿出家法,想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父亲,”姜砚川胸口起伏,嘴唇抿成一条线,“敢问父亲,你说初儿今日拿了祖母的金簪,可是有什么证据?” 在城门撞见墨池霄,是意外。对方提出要来相府拜访,以其身份,姜砚川也不好拒绝。 他本来想着让父亲招待一番,把人送走,他再帮初儿洗清昔日的冤屈。 但姜砚川没想到,刚一进府,他的小厮就慌忙告知他,老夫人金簪不见,老爷认定是金簪是二小姐偷拿,准备动用家法。 他顾不上墨池霄,直接就冲了过来。 “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炳荣不禁皱眉。看到儿子在外人面前质问自己,有些不满。 姜砚川也毫不退让:“我问父亲,凭什么认定那金簪是初儿偷的?” 姜炳荣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气:“今日,就只有洛儿和初儿去过你祖母房里。” “洛儿身体不适,根本不可能去拿什么东西。若不是初儿拿的,还能是谁?” 然而就在这时,屋里却传来一道声音:“——找到了!金簪找到了!” 什么? 在场的人都神色一震。 只见一个丫鬟拿着簪子,匆匆跑出来。 “老夫人,您的芙蓉金簪找到了。” “原来簪子是不小心掉进了桌缝里,所以我们收拾时才没发现。” “多亏二小姐的丫鬟拉着我们又仔细翻找,这才找到。这件事……不关二小姐的事。” 霎时间,场上一片死寂。 金簪只不过是掉进桌缝,根本就不是被人拿走? 可刚才,所有人都直接认定,金簪就是姜初霁偷的。 当祖母的,直接要赶人走。当父亲的,根本就不听女儿的解释。甚至不由分说,直接就拿起鞭子,准备鞭打。 本来坐等好戏的周姨娘和姜洛薇,也都不禁呆滞一瞬。 “这……” 姜炳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么笃定,竟然是冤枉了自己的女儿。 一旁的姜砚川,见状冷冷看向自己的父亲,语气冰冷且带着浓浓的质问之意。 第一次与自己的父亲正面对峙,毫不相让。 “父亲看见了吗?这就是您说的,不是初儿还能是谁?” “我……” 姜炳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哥哥……别说了。” 然而就在这时,姜初霁却攥住姜砚川胸前的衣襟,终于抬起头。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脸色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眼里已经失去光彩。 却还是强撑起一个令人心疼的笑容:“只是一场误会,我不怪爹爹。祖母不喜欢我,我以后少来看望祖母就好了。” “我只是……只是心疼哥哥。” 说着,小手轻轻触碰着姜砚川手臂上的伤口。眼眶通红,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哥哥,疼不疼?如果是初儿挨了这鞭子就好了……” 这一句话,让本还气势冷硬的姜砚川都红了眼睛。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起,前所未有的难受。 第21章 真相 自己的妹妹,怎么可以善良懂事成这样。 姜砚川忍住心痛,把怀里柔弱的少女护得更紧,声音喑哑。 “傻不傻?若不是哥哥及时赶到,若是你自己挨了这鞭子,不知要被伤成什么样。” 少女不说话,却攥着兄长的衣襟,眼圈愈发红了。 一时间,事情被澄清,场上的气氛无比尴尬。 姜炳荣在朝中是一国丞相,在家中是一家之主。向来威严极甚,说一不二。 而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了罪,甚至还要动家法打人的人,也是他。 而且,还是当着墨池霄的面。 实在是让姜炳荣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见状,周姨娘连忙出来打圆场。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着姜砚川说道:“簪子找到了就好,砚川,这件事是你父亲错怪初儿了。”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但这也不能怪你父亲,毕竟初儿她之前也确实……这你也是知道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暗指姜初霁之前偷过手镯,所以如今又出现丢东西的情况,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是她偷的,这也在情理之中。 不料,听到这句话,姜砚川的眼中却怒气更盛。 语气冰冷地质问:“初儿她之前也确实什么,确实偷过祖母的玉镯?” 他的眼神如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朝着周姨娘射来,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 “那玉镯到底是不是初儿偷的,难道周姨娘心里不清楚吗?”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墨池霄是外人,又位高权重。 或许这些话,他应该等墨池霄走了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说。 可现在,看到少女在这个家里,在他在或不在的时候,无端承受了那么多委屈欺辱,姜砚川已经忍不了了。 他此时此刻,必须要在这里,替自己的亲妹妹讨回这个公道。 姜炳荣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睁,面露不悦之色:“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玉镯在初儿房里找到,和你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似乎觉得姜砚川是在无理取闹。 周姨娘也懵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把自己也牵连上,当即也眼眶一红:“砚川,我知道我只是你父亲的一个妾室,人微言轻。可我不知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你针对。” 姜砚川见状,不禁冷笑。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自己这位姨娘竟如此会装。 “父亲知道我这两日是去哪了吗?”他忽而开口,“来人,把人给我带上来。” 把人带上来? 谁? 周姨娘听到这话,神色一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她赫然看见那个三个月前就已离府的丫鬟芳儿,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芳儿一脸瑟缩,不敢抬起头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恐惧。 姜老夫人一眼就认出了从前一直跟着自己的丫鬟,也是十分诧异:“芳儿?你不是已经出了府,回临城嫁人了吗?” 姜砚川直接道:“祖母,三个月前,就是这个芳儿和您说,她看见初儿离开您的卧房时神色不自然,似乎袖子里藏了什么,对么。” “没多久,您的玉镯就在初儿的房里找到。人证物证俱在,任凭初儿说什么都没人相信。父亲更是一声令下,直接把她关进梅香院,一关就是三个月。” 姜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 姜砚川直接看向芳儿,厉声道:“你自己说。” 芳儿此刻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她咬紧嘴唇,根本不敢看旁边的周姨娘。双腿一软,直接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道:“老爷,老夫人,二小姐,都是我的错。” “当初老夫人的玉镯,根本就不是二小姐偷的!” 芳儿这句话一出口,仿若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中间炸开。 姜炳荣一脸震惊,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芳儿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磕头,哭着道:“老夫人心善,允许我年龄到了出府嫁人。可在我要走之前,周姨娘找上我,说让我帮她办件事,事后便给我五十两银子。”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我和我夫君就算是辛苦劳作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而且我也马上就要离开相府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所以我就应下了。” “那日老夫人咳疾不适,二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她走之后,我便将老夫人的玉镯藏了起来,后来将玉镯放在了二小姐房内,又故意作证说出那些话。再后来……二小姐果然百口莫辩。” 芳儿抽噎着,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你胡说!”周姨娘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你这是血口喷人,我何时找上过你,让你陷害二小姐?” 又眼里带泪,往姜炳荣身上一扑,声音都止不住发起抖来,“老爷,您要相信我,我从没做过这种事。” “姨娘可以不承认,但这对耳环,可是您当初找上我时,亲手塞进我手里的。” 说着,芳儿从怀里掏出一对红珊瑚耳环。 在场记性好些的,都想起这副耳环的确是周姨娘以前常戴。只是这几个月,就没见她戴过了。 周姨娘脸色一白,几乎是不假思索:“这副耳环我早就丢了!原来是被你捡到,今日来构陷我。” 姜砚川冷笑:“周姨娘管家,向来是东西少了什么都要找下人盘问明白。结果自己的一副耳环丢了,竟然找都没找过?” 周姨娘嘴唇一颤,额头冒出汗来:“我……” 芳儿满脸泪水,语气祈求地看向姜砚川:“大少爷,我已经回来说出实情,那五十两银子和这对耳环我也会归还,请您千万不要将我送去官府。” 明眼人都看出,这手镯的事情确实是另有内情了。 再一想,二小姐刚回府被诬陷偷了玉镯,被老夫人和老爷厌弃,被关禁闭在梅香院三个月,谁最受益? 姜洛薇目睹一切,指甲都深深掐进手心。 顿时扑到姜炳荣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想引起垂怜。 “父亲,这丫鬟是在诬陷我娘,您可不能就这样相信了啊!” 姜炳荣脸色铁青。 他不是个傻子,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就算真相是这样又如何?初儿已经被他罚也罚了,禁闭关也关了。而这边,可是他最宠爱的姨娘和女儿。 深吸口气:“行了……” 他正想说,没有切实的证据,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下一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慢悠悠的,鼓掌的声音。 那掌声在这寂静而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墨九不知何时搬来一张椅子。 墨池霄看戏一般,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椅子上。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睨了过来,眼尾微微上翘,眼神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没想到,我今日来拜访,赶上这样一出。”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姜相国想必已经有了决断。我倒想看看,姜相国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第22章 小骗子 怎么把疏国公这茬给忘了! 众人在这里闹哄哄,姜炳荣头都大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墨池霄还在他这府上待着。 这让他一瞬间额头冒汗。 墨池霄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他说,要看看他会怎样处理此事。 皇御司,疏国公,就等同于皇帝的眼睛。 墨池霄在这看着。他是一国之相,若是连一件家事都处理不好,如何协助圣上治国? 若是他对一件事情摆明的真相视而不见,草草了事,岂不是证明他这个人是非不分? “这……实在是让疏国公见笑了。” 姜炳荣脸上赔笑。 下一秒,便满脸怒气抬起手,咬咬牙,一巴掌扇在周姨娘脸上。 怒斥道:“你这贱妇,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对待初儿,没想到你竟买通丫鬟,如此构陷相府的嫡女。” “初儿被关在那梅香院将近三个月,从今日起,你也给我去那梅香院待上三个月,一日只准吃一顿饭,好好反省你的过错!” 周姨娘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涕泪横流。 她入了相府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挨姜炳荣的打。 她根本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情,被姜砚川赶去临城找到芳儿,一下子彻底揭露。她措手不及,完全乱了阵脚,才会落得现在这样! “老爷……”周姨娘哭着跪在地上,脸上高高肿起,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姜炳荣示意,让人直接把她拉了下去。 “娘!”姜洛薇当场叫出声来。想要上来护住自己母亲,几个下人也直接将她架住。 姜炳荣胸口起伏:“把大小姐带回她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姜洛薇也要禁足。 姜炳荣不是不知道,所谓嫡庶尊卑。 他偏宠一个妾室和庶女,反倒让嫡女受尽委屈。若是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墨池霄的面,怎么也要摆出他的态度来。 周姨娘和姜洛薇都被带走,姜炳荣这才看向姜初霁。 少女依旧被姜砚川护在怀中。姜炳荣过来时,她的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这让姜砚川又是一阵心痛。 他语气带着警惕:“父亲要做什么?” 姜炳荣没想到,自己儿子如今对他,竟像是对待敌人一般。 深吸口气,看向姜初霁,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缓和:“初儿,之前的事,还有今天的事,都是爹爹错怪了你,你希望爹爹给你什么补偿?” 姜初霁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噙满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初儿不需要什么补偿。只要爹爹和祖母知道,初儿并没有偷窃过任何东西,就够了。” “还有,父亲,我想姨娘也只是一时糊涂。初儿住过,知道那梅香院里阴暗潮湿,天热有蚊虫,天冷门窗透风,父亲还是不要让姨娘禁足那么久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听着都面露不忍。 二小姐这也太可怜,太善良了。 明明自己被诬陷得那么惨,这段时间受了那么多白眼,差点名声都毁了。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她还替害自己的人说话。 他们也没想到,那梅香院环境那样恶劣。二小姐不想着多惩罚一下周姨娘,反倒是自己淋了雨,便想着替别人撑把伞。 想想之前他们私下里是如何编排,瞧不起二小姐的,所有人心里都生出几分愧疚。 姜初霁说不要补偿,可姜炳荣这个当父亲的,先是没有查清真相,就让女儿关禁闭这三个月。今日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用上家法打人,怎么可能不补偿? 面上都说不过去。 姜炳荣看向相府的总管事,吩咐道:“待会儿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给二小姐。” 又看向姜初霁,语气难得有些慈爱,“初儿明日去街上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让自己玩得开心些。” 姜初霁闻言,似乎很是惊喜,眼眸清澈透出光亮:“女儿谢过爹爹。” 而一旁的姜老夫人—— 想想自己之前偏信一个丫鬟,却不信任自己的嫡亲孙女,姜老夫人也不禁面上臊得慌。 过来握住少女的手:“……初儿,是祖母不对,祖母应该相信你的。” 姜初霁一贯的温顺,轻声道:“不是祖母的错,初儿也不会怪祖母。” “行了。” 这时,姜砚川冷声开口,把少女的手从姜老夫人手中抽回来,“初儿今日受了惊,我先带她回她院里了。” 姜老夫人一看向自己孙子,语气不禁焦急:“川儿,你的伤还没找大夫看过……” 姜砚川手臂上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但他却神色冷然。 眼底带着看透一切的失望。 “若是被那一鞭抽成这样的是初儿,祖母也会这般担心她的伤势吗?” “这个家里没有人疼初儿,我疼。从此以后,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她。” 如果要因为母亲的事情被厌恶,那他这个当大哥的,又凭什么让妹妹一个人承受一切。 如同对众人宣告。说完,姜砚川便拉着少女转身。 正看见不远处坐在椅上的墨池霄。 此时,姜砚川也没有心思与墨池霄寒暄。对着男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带妹妹离开。 墨池霄向来行事神秘,偶尔出现在朝堂也是随心所欲,姜砚川此前并未和他有过太多交集。 但今日遇见,他倒不像旁人那般畏惧这位疏国公的权势。也不觉得墨池霄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杀人不眨眼,最好远离。 判断一个人能不能结交,不该是通过传言。 甚至,或许是因为年纪相仿,他觉得自己和墨池霄还生出几分默契来。 墨池霄也朝着他点了点头。 不过,姜砚川没有发觉,墨池霄看过他之后,视线落在了他护着的少女身上。 姜初霁隔着距离,撞进男人那双轻眯起的眸子里,两个人隔空对视。 她看见男人勾了勾唇,似乎说了什么。 不巧,她还真懂一点唇语。 墨池霄说的是——【小骗子】 他叫她小骗子。 第23章 纯真 姜初霁并不知道,墨池霄今晚会来相府。 这个男人每次出现,都是她算计好之后的意料之外。 不过姜初霁大概猜得到,墨池霄为什么会来。 或许是因为,她居然能找到连他都找不到的长公主下落线索。所以这位指挥使大人,想要来探探她的底。 又或许是因为,那日在城南街铺,男人好奇她平日在姜家是装作什么样子,才会让姜家人觉得她胆小懦弱。 所以他今日有心情,便来相府亲眼看看。 想来,她应该也没让这位疏国公失望。 他正好赶上,在这里看了一出戏。 甚至,还出手帮了她一把。 若不是墨池霄在场,漫不经心说出想看姜炳荣如何处理。就算是真相被揭露,姜砚川极力维护她,姜炳荣也会心向着自己偏宠的姨娘庶女,将此事敷衍了结。 不过……他叫她小骗子。 姜初霁回想起男人那双微眯的、深不见底的眸。 他看出来,那支金簪是她故意放进桌缝,今晚的事情也都是她一手设计的了? * 回到宜兰院,姜初霁让茯苓去拿药箱来,自己拿着药粉坐在兄长的旁边。 小心翼翼掀开已经残破的布料,姜砚川手臂上被鞭打的伤口暴露出来。少女眼睛红红,像只小兔子。 看得姜砚川心软软。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动作略显生涩,仿佛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一般,轻轻摸上妹妹的头。 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眼睛这么红,快变成小兔子了。” 这一刻,姜砚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这之前,他都因为偷窃的事情,对自己这个妹妹心存芥蒂,冷眼以待。 哪怕是在她生病的时候,心中生出几分关心,他都觉得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强行将那份关心压制下去。 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妹妹从来都没有干过偷窃的事情,她是被人陷害的。 他的妹妹,不光不是人品低劣,反而比谁都单纯善良。 姜初霁吸了吸鼻子,眼神真挚:“哥哥答应我的事,真的做到了。” 那日,姜砚川说会去查清楚这件事。如果她是被诬陷,他会替她做主。 “对不起,初儿,大哥从前……”姜砚川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自责。 姜初霁摇摇头,垂下眼帘,将手里的药粉均匀地洒在姜砚川的伤口上。 道歉对她而言,向来不值钱。 无论是之前、现在还是以后,她都不过是借力罢了。血脉相连的兄妹亲情是糖也是刀。在意的人,这把刀才会刺向自己。而她不在意,就能利用调转这把刀刺向别人。 曾抛弃她的人,无论是谁,无论是否忏悔,都不配再度得到真心。 “初儿不需要大哥道歉。能像现在这样和大哥相处,已经是初儿之前能想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这句话,听得姜砚川又是庆幸,又是心酸。 看着妹妹动作轻轻地替自己上药,姜砚川觉得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气氛难得的温馨。 不过就在这时,姜初霁却低着头,忽然问了句:“大哥,你还记得我们的母亲吗。” 姜初霁明显感觉到,这句话一问出来,她面前的人身体一僵。气氛也陡然变得沉下来。 半晌,姜砚川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语气有些生硬:“好好的,你提那个人做什么。” 在原剧情里,当年十岁的姜砚川,被周姨娘安排的丫鬟带着,“无意间”闯入陈氏与下人的通奸现场。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与下人躺在一张床上,这让年幼的他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无法接受自己一向敬重的母亲,竟然会背叛父亲,与别人干这种苟且之事。 曾经对母亲有么多爱,后面就化为了多么极致的恨。 姜砚川一直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有一个母亲被关在城外。宁愿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 姜初霁也猜到了,姜砚川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她还是继续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偷窃玉镯的事情,是被周姨娘陷害的。大哥有没有想过,母亲当年的事情,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被人陷害的吗?” 姜砚川语气带着一丝嘲意,“可我是亲眼看到,母亲依偎在那个下人的怀抱里。” 姜初霁抬起眼睛。 她,姜砚川,还有她尚未回府的二哥姜凌翊,他们三个是陈氏这些年强撑着活下来的希望,是她唯一的牵挂。 她的确把陈氏救出来了。但如果自己的孩子怨恨自己,根本不相信自己,那对他们的母亲来说,这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所以姜初霁才会提起这件事,先看看她这位大哥目前什么态度。 然而她才刚开口,就被姜砚川打断。姜砚川把脸别过去,声音透出冷淡:“初儿,我不想提她。” “……”姜初霁顿了一下,语气放软几分,“那我不说了,哥哥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你气,”姜砚川把脸转回来,叹了口气,又摸了摸少女的头,“时辰也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 姜初霁乖巧点了点头。 目送姜砚川离开后,姜初霁靠在床榻上。 今天晚上,周姨娘被姜炳荣打了一巴掌,又被关禁闭。姜洛薇此刻,也被禁足在她房间。 这对母女在几日前姜老夫人的寿宴上还风光得意,怕是压根没想过,今日会出现这种局面。 茯苓提着一个食盒,迈着步子走进屋内:“小姐,你让厨房做的夜宵准备好了。” 姜初霁打开食盒,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盘油亮腻人的梅菜扣肉,一盆滋滋冒油的油炸丸子,一碟金黄酥脆的油炸糕,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圆。甚至,还有一大碗米饭。 完全是两三个人的分量。 这些碳水荤菜糖油混合物,最容易发胖了。 半夜这个点把这些东西吃下去,第二天就能长两三斤。 姜初霁面色淡然,把食盒盖上,提了起来:“走吧。” 茯苓一愣:“原来小姐让厨房做夜宵,不是给自己吃的啊。”她就说,小姐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姜初霁轻扯唇角,眸光清澈。笑起来像个看着纯真无害,却杀人不眨眼的反派。 “我那位姐姐,晚膳为了维持形象就没吃几口,现在被关在房间应该饿坏了吧。” “我这个当妹妹的,当然应该带着吃的去看看她,你说呢。” 第24章 扭曲 姜初霁提着食盒,去了芳华院。 此时的芳华院一片寂静。 有两个护院守在姜洛薇的卧房外,见到她的身影,有些意外:“二小姐,您怎么……” 姜初霁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且温暖。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食盒,声音温软,仿佛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了一般。 “我惦记着姐姐今日晚膳没吃多少东西,让厨房做了些夜宵给她。” “父亲说,没有他的允许不许姐姐出来。但应该没说,不允许我进去看望姐姐。” 少女的眼神中透着真挚,丝毫没有做作之态。两个护院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这二小姐,也太善良了。 周姨娘买通丫鬟诬陷二小姐,让她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头。 但二小姐竟然不心生怨恨就算了,甚至还怕大小姐被关起来肚子饿,特意来送吃的。实在是让人感动。 于是那护院让开路道:“那二小姐进去吧。” 姜初霁踏进卧房,就看见房间里满地狼藉。不少瓶瓶罐罐被摔坏一地,连枕头都被扔在地上。 趴在床榻上的姜洛薇听到动静,红着眼转过身来。对上这张清纯动人的脸,一瞬间面容都有些扭曲。 “……你来做什么?” 姜初霁仿佛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不紧不慢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 弯腰伸出纤纤玉手,将地上的枕头轻轻捡了起来,笑容恬静:“我担心姐姐肚子饿,给姐姐带了些夜宵,顺便来看望下姐姐。” “姜初霁,你别装了,” 屋里没有旁人,姜洛薇也不想装什么姐妹情深,咬牙道,“看到我娘亲和我被禁足,你很开心吧?” 今天的事情,好像和姜初霁没什么关系。但姜洛薇就是觉得,这件事和姜初霁脱不开关系。 可她想不通,一向对姜初霁这个妹妹十分冷漠的大哥,怎么突然就那样护着她了。而且大哥会怎么会突然去了临城,找到那个芳儿带回府替姜初霁澄清?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姜初霁,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的她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现在的她一举一动,根本让她捉摸不透。 姜初霁眨了眨眼。眼神纯真,看上去人畜无害,说话也慢悠悠的。 “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哪怕知道了真相,我也没有怨恨姨娘。” “在姨娘和姐姐被带走之后,我还和父亲替姨娘求情,让他不要关姨娘太久呢。” 姜初霁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姜洛薇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那支找不到的芙蓉金簪,是她上午趁着一群人混乱的时候,亲手塞进桌缝的。 她知道姜砚川今晚会带人回府替她澄清,所以她有意要给这场戏加点火。 姜炳荣和姜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她偷了金簪。 他们当时骂得有多难听,罚她有多重,簪子找到时候他们的脸就会有多肿。 那一鞭子,她知道会有人替她挡。 那一下打在姜砚川身上有多疼,她这个大哥就会有多后怕,多心疼她这个妹妹。 而且,如果没有这一鞭,怎么能让大哥毅然决然与所有人为敌,站在她这边呢。 “够了,不用你在这里装好人。”姜洛薇眼里都是恨意。 如果不是姜初霁,自己的娘亲现在也不会被关进梅香院那种鬼地方。 “既然姐姐这么讨厌我,那我还是走吧,”少女流露出几分遗憾的神色。 目光若有似无扫向食盒,漫不经心地引诱,“不过,我给姐姐带来的夜宵,姐姐还是吃一点吧,别饿着自己。” “谁要吃你带的东西!”姜洛薇毫不犹豫道。 又想到什么,面带一丝讥讽,“你不要以为,现在有大哥给你撑腰护着你,你就可以横着走了,二哥可是这两日就回来了。” 等二哥回来,看姜初霁还如何嚣张。 ……二哥。 姜初霁轻轻摩挲着指尖,未置可否。 见姜初霁离开,姜洛薇立马就走向桌子,想把那食盒摔了。 可手触及食盒的一瞬间,她的肚子就叫了进来——今天晚上,她确实没吃多少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 就看一眼,看看都有些什么好了。 姜洛薇忍不住打开食盒,看见里面油亮诱人的梅菜扣肉、油炸丸子和油炸糕,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姜初霁应该不会在给她的食物里下毒吧? 谅她也没有那个胆子。 这样一想,姜洛薇忍不住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就夹起一大块扣肉塞进嘴里。然而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 翌日。 一早,相府的总管事来宜兰院送银子。 姜初霁直接从里面拿了十两银子,极为自然塞进对方手里:“多谢朱管事费心,来我这跑一趟。” 朱彪没想到曾经最为木讷的二小姐,如今竟也这么懂人情世故,还一下给这么多。 收下赏钱,当即乐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多谢二小姐。” 姜初霁浅浅微笑:“不过,我难得出府逛逛,想自由些。朱管事就不必替我备相府的马车了,也不必另外派人跟着我,我带着茯苓自行安排就是。” “这……”朱彪有些为难。 姜初霁随即道:“朱管事放心,京城是天子脚下,治安向来很好,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朱彪想了想,才道:“那便随二小姐就是。只不过天黑之前,二小姐可得回府来,不然老爷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姜初霁点头:“这个朱管事放心。” 出府之后,姜初霁自己找了辆马车,跟车夫报了位置。 茯苓一脸不解:“小姐,咱们好不容易出府玩,怎么不去热闹的集市,反倒是要去一家客栈?” 姜初霁眯了眯眼:“去了你就知道了。” 走进客栈,那掌柜的正站在柜台后算账,听到动静抬起头,一眼便认出了姜初霁。 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迎上来,声音响亮又透着十足的殷勤劲儿。 “小姐,是您来了。您放心,我们可是把夫人精心照顾着的,保准您满意!” 夫人? 茯苓不知道掌柜说的是谁。 待随着小姐上楼,推开房门看见那道身影,她顿时说话都不利索了:“夫,夫人?!”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她家小姐竟然这么神通广大,把夫人从城外给接回来了? 第25章 当狗 房内的妇人静静地坐在窗前,一头乌发挽成整齐发髻,没有一丝凌乱,看得出是个讲究细致的人。只是眼角蔓延出些许皱纹,身形也极为清瘦。 然而即便如此,那面容也依旧透着一种大家闺秀、温婉端庄的气质。 此刻,陈清莞正对着窗外发呆,眼神有些空洞。听到动静,她下意识转过头来。 当看见少女的身影,她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瞬间有了光彩,眼眶也霎时红了起来:“……初儿,你来了。” 尽管十年不见,茯苓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真的是他们夫人。 可夫人不是从那事之后,就被送到了城外老宅,老爷还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探望吗? 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亲,”姜初霁走上前去,握住对方的手,“这两日您过得还好吗?” “这里的掌柜很上心,娘在这里待得很好,初儿不用担心,”陈清莞又看向一旁的茯苓,眼里闪过些许迟疑,“你是……” 茯苓往地上一跪,眼中饱含热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夫人,我是茯苓。” “茯苓……你是兰心的女儿,从小跟在初儿身边的,”陈清莞恍若隔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有些悲戚,“是我对不起你母亲……” “娘亲,我今日过来,也是有事要问你。” 看到母亲这副模样,姜初霁轻叹口气,拉着她坐下。 “当年的事,我知道时娘亲已经被送出城。这些年来听得旁人议论,我只坚信娘亲是清白的,定是被人陷害。” “我说过,我会帮娘亲洗清污名。所以娘亲,我需要你把当年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已经过去了十年,可那日发生的一切,仍旧清晰地刻在陈清莞的脑海中。仿佛深入骨髓,每一个细节都不曾忘却。 她微微抬起头,神色因回忆而染上几分痛苦。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一夜,是你父亲寿宴。你父亲酒兴甚好,我便陪他多喝了几杯。” “后来你父亲喝多了,我便扶他回房歇息。只是不知怎么,我也准备歇下时,只觉得一阵头晕。那种昏眩不同于酒醉,我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待我被咣当一声吵醒,就见你当时才十岁的大哥呆呆看着我,旁边跟着个丫鬟。再低头一看,我发现自己竟在柴房,只穿着……亵衣,伏在府上一名负责运菜的下人身上。那下人上半身也赤裸着,当时也满脸惶恐。” “那丫鬟顿时尖叫起来,引来了不少人。等我慌忙把衣服穿上时,你父亲和祖母,还有周宜芝都已闻声赶来。” “当年我二十六岁,那下人才十七岁,年轻力壮模样也很俊俏,只是是个哑巴。之前我看他人很机灵又好学,只因家境困苦才来相府做事,曾送过他一本识字的书。” “有人从他的房里搜出了我的一支发钗,又从我房里搜到一封字迹歪扭的信,信上写满了对我的倾慕。” “你父亲勃然大怒,认定我与那下人早有私情。又趁今晚他酒醉与那人来柴房……无论我如何解释,你父亲都不相信。” “周宜芝当即跟你父亲提出,不能让这等丑事外传。于是那下人被你父亲叫人拉下去乱棍打死,信也被烧了。兰心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竟还不待我阻拦,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再后来,当时在场的丫鬟下人都被相府警告遣散。而我,则被你父亲以保全相府名声为由送去了城外,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说着,陈清莞早已泣不成声。 如今,她哭的甚至都不是自己。 她哭的是兰心,还有那明显也是被利用陷害的下人。两条鲜活的生命,都因她而死。 是她太没用。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她又庆幸此事被遮掩,她受苦可以忍受,否则她的三个孩子也会因她受到牵连,遭外人白眼。 陈清莞此时还不知道,她当年还不到五岁的女儿,在她离府之后也被送去了寺庙,受了整整十年的欺凌。 茯苓听到自己母亲的死,在一旁也哭红了眼。 姜初霁的目光透出寒意。 越是愤怒,她的脸色就越是平静。 那下人竟直接被打死了,信也被烧了,也就意味着,最直接的证人和证据已经没有了。 当初见证此事的所有丫鬟下人都被遣散,如今十年过去,早就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又有谁知道内幕。 周姨娘这一招“避免丑事外传、保全相府名声”,借姜炳荣的手消除了所有证据,真是高明。 不过,最能证明这件事清白的,也是这个始作俑者。 没有人比周姨娘更清楚,整件事背后的真相和细节。 “我知道了,娘亲,这件事我会筹谋。” 姜初霁微微眯眼,抬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我在想,你住在客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相府如今不能回,那忠远侯府……” “不行。” 听到忠远侯府四个字,陈清莞更是肩膀颤抖,眼里全是痛苦之色。 “初儿……你不知道,当年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一直希望我嫁给一个愿为了我不纳妾室的男子。哪怕身份门第没有那么高,至少能夫妻和睦,没有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 “但当年,我执意要嫁给已经纳了周宜芝为妾的你父亲,并且几次和你外祖父外祖母争吵,甚至把你外祖母气出了病。后来他们觉得心寒,终于同意我嫁给你父亲。” “再后来,我与下人通奸且证据确凿的事情还是传入了侯府。你外祖母自当年被我气病,就一直身体不好,一时急火攻心,人就……” “你外祖父一辈子刚正不阿,怎么能容忍女儿做出如此不耻之事。他当时对我失望透顶,直接说侯府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任凭相府处置。” 姜初霁听着,沉默了。 闹成这个样子,难怪母亲说无法回侯府。 现在看来,自己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真正的有远见。 而她的母亲……真是恋爱脑毁一生。 但这是自己受尽折磨的母亲,姜初霁也不忍心苛责,抚上母亲的背安慰:“我知道了,娘亲,那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着。” * 从客栈出来,姜初霁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茯苓在一旁问。 姜初霁道:“去逛逛吧,我去给娘亲买些东西。” 今日是集市,街道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两边的摊贩和商铺都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和吆喝声。 姜初霁拿着替母亲量好的尺寸去了布料和裁缝店,给母亲定制了几件衣服。路过一个小摊,被摊主手作的小巧精致的绒花发簪吸引注意,拿起来看。 耳边却忽然捕捉到,不远处一道压低而谄媚的声音—— “爷,您特意屈尊降贵,出城来为皇,哦不,为夫人排队买这正南斋的点心,夫人知道了一定很感动。” 被唤作爷的人语气却不耐烦,冷冰冰的:“别废话,你去排队,我去那边等着。” 黄,夫人? 姜初霁的手一顿。 隔着人群,余光朝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看去。 墨发银冠,身姿挺拔,名贵皂靴踩在脚下。鬓若刀裁,剑眉斜飞,冷峻孤傲的脸庞轮廓分明,俊美异常。 周身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桀骜。 是萧乾。 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 那个把她当成狗一样玩弄的男人。 第26章 认错人了 姜初霁本以为,她和萧乾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宫中的及笄宴。 在原剧情里,及笄礼当日,肥胖丑陋的原主出现在宴会上,在一众身形纤细的京城贵女中无比显眼,腰身是旁边姜洛薇的两倍粗。 萧乾坐在不远处,挑眉嗤笑:“看来姜相国家伙食不错。只不过,有些厚此薄彼。”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本就自卑至极的原主嘴唇几乎咬出血,根本不敢抬起头。 姜洛薇盛装打扮,婀娜多姿的身段在人群中摇曳生姿,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花朵。 萧乾看着还算顺眼。 宴会后皇后问他看上谁,他来了句“就那个姜家的吧,不是肥胖如猪的那个”。 于是姜洛薇这个相府庶女,一跃成了太子侧妃。 只可惜,即使成了太子侧妃,人人也皆知太子侧妃庶女出身,生母是个低贱妾室,相府嫡女另有其人。 萧乾登基为帝,姜洛薇后来靠心机美貌坐上贵妃之位,也不想放过自己这个有嫡女之位的妹妹,撒娇说想念妹妹。萧乾便大手一挥,把原主召来宫里封了个美人。 美人美人,何其讽刺。 却也是空有位份,原主日日被姜洛薇留在身边折磨,为她跪地浣衣洗脚,吃着馊饭剩饭。萧乾视而不见。就像个玩意儿,能让自己贵妃舒心,这又有何不可。 人人都知道,原主明面上是美人,实则地位比奴婢都不如。原主入宫三年,萧乾也从未召幸过她。 直到那一日,萧乾醉酒,心血来潮来了她这里。原主跪在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前,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萧乾眼神迷离,居高临下看过来,轻挑起她的下巴:“喜欢朕吗。” 怎么可能没有过心动呢。 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生杀予夺只在他一念间,又长得这样好看。 她咬紧嘴唇,半晌才鼓足勇气应了声。萧乾却像是听见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看着地上肥胖臃肿的她,几乎要笑出眼泪。 “你也配?” 他这样问,语调冷嘲至极。 “把你当成给贵妃取乐的狗而已,你也敢肖想朕。” 这一夜,原主彻底心如死灰。 从那一日便麻木过活,直到狩猎场上,被萧乾抓来挡在身前,死在熊的攻击之中。 姜初霁活了一辈子,都是男人们抢着给她当狗,还真没给别人当过狗。 她冷冷扯了扯唇角,挑了一支喜欢的绒花发簪。 “老板,这支我要了,麻烦您帮我戴上吧。” * 萧乾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长长的队伍之外,眉头皱起,眼中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这两日,母后一直胃口不佳。听说这正南斋的点心远近闻名,每日来买点心的队伍都从早排到晚,他才亲自出宫来看看。 不说这点心到底好不好吃,至少母后收到了会高兴。 只是,他厌烦极了这吵闹的人群。 若不是不排队就失去了来买这点心的意义,他早就让人清场,或是直接把这正南斋的师傅叫去宫里了。 虽然是叫旁人去排队,但队伍还排得很长。 就在萧乾感到心烦的时候,毫无预兆地,他的双眼忽然被人从背后蒙住了。 与此同时,只听到一道软软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似是在撒娇,又带着一丝丝埋怨。 “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呀。” “我刚才买了一支绒花簪子哦,已经戴在头上了。” “你猜猜,我买的是桃花还是兰花?” 萧乾的身体不由得一僵。 这辈子,还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 一缕独属于少女的香气悠悠钻进他的鼻腔。 那香气淡淡的,恰似清晨含苞待放的花朵所散发的清甜芬芳,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与此同时,蒙住他眼睛的小手轻轻贴在他的面庞。 这小手柔弱无骨,仿若春日里鲜嫩的柔荑。肌肤细腻光滑,如羊脂玉般温润,轻轻触碰间,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少女的声音欢心雀跃,语气里洋溢着买到心仪发簪的喜悦。 对方唤他哥哥……是认错人了? 他的确有妹妹,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少女这声哥哥叫得乖乖软软,让萧乾心尖痒痒,忍不住想再听一次。 “哥哥,你怎么……” 少女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一丝疑惑,似乎也开始意识到眼前之人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下一秒,像是发现什么“啊”了一声,连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刚才还雀跃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慌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退后两步。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萧乾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人。 少女相较于他矮了一个多头,方才定是极为努力地踮起脚尖,才得以蒙住他的双眼。 一袭柔美的浅粉齐腰襦裙,裙身以柔软的丝绸制成,质地如流水般细腻顺滑,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 发髻梳的是俏皮可爱的双丫髻,丝带垂落在发髻两边,随风吹动。发髻之间,是一支做工精巧的桃花绒花簪子。花瓣层层叠叠,与衣裙相互映衬。 少女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看得出皮肤白皙细腻。面容在面纱下若隐若现,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这双眼睛极为漂亮,仿若山间清澈的溪流,明亮而澄澈,透着不谙世事的纯净。此刻染上几分内疚。 “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你和我哥哥一样高,背影也很像,所以我……” 少女怯生生道歉。 因认错人而感到害羞,脸颊染上一抹绯色。从面纱后透出来,更显娇羞动人,让人心生怜惜。 也让人更想摘下这面纱,看看少女真正的面容和此刻的模样。 “无妨。” 萧乾声音微哑,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你是……” 这样的装扮,不像是普通百姓人家。 但他好像也从未在京城贵女中,看到过这样一个少女。 “让哥哥看到我和其他男子在一起,他会担心的,” 少女深吸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忽而从发间摘下那支绒花发簪,“我身上钱不够了……这支簪子送给公子,算是给公子赔罪。” 明明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眼里还带着舍不得,却还是抬起他的手,把这支发簪坚定塞进他的手心里。 这明明舍不得,还要把东西赔给他的模样,可爱极了。 萧乾只觉得心头前所未有的一软。 “其实我……” 不用你赔四个字还没说完,少女已经匆匆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跑得好快。 他甚至都没能拉住少女,问到她的名字。 萧乾盯着手里的发簪看了半晌。 鼻翼间隐约还能闻见那清淡香气,只觉得怅然若失,耳边甚至听不到周围熙攘的声音。 直到去排队的随从已经买到点心回来,叫了他好几声殿下,他才回过神来。 “……给我找个人。” 萧乾深吸口气,“给我找到刚才那个女子。” 第27章 坐在腿上 本来茯苓听从小姐的命令,把买来的东西送去客栈给夫人,结果回到街上就不见小姐的身影了。 找了好半天,才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前找到人,她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你刚才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姜初霁挑选着糖葫芦,神色平淡:“没什么,刚才去买了支簪子。” 茯苓一看,见小姐发间并没有戴什么发簪,好奇道:“小姐买的簪子在哪儿?” 姜初霁漫不经心:“拿去逗狗了。” 逗狗? 小姐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茯苓挠挠头:“那小姐,我们既然已经看过夫人了,现在是要叫马车回府吗?” 姜初霁看了眼周围熙攘的人群,也没有太大逛下去的兴致。 正准备点头之时,身旁却冷不丁出现一道男人的身影。 “姜二小姐,我家大人邀您楼上一叙。” 这声音听着十分沉稳。 姜初霁抬眼一眼,是墨九。 面庞依旧如往常坚毅,依旧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衣,身姿干练挺拔。 不过——楼上? 姜初霁顺着墨九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就是一家酒楼,名叫望月楼,有五层之高。顶层的雅间据说视野极好,能一边品茶,一边将周围景色尽收眼底。 不过,听说那雅间并不对外开放,是专为大人物留着的。 的确是大人物。 姜初霁眯了眯眼。 如果墨池霄一直就在这望月楼上,或许她刚才对萧乾做的一切,也被他看到了。因此,他才让人来叫她过去? 姜初霁并不觉得慌乱。 反倒抬起眼来,慢条斯理对着眼前卖糖葫芦的小贩指了指:“我要这支糖葫芦,麻烦帮我包起来吧。” 继而对一旁的茯苓道:“茯苓,你在这里等着我。” 茯苓一脸紧张。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个男人,是昨晚跟着那位疏国公的侍卫吧。也就是说,是疏国公要见小姐? 可传闻中,那位疏国公冷血无情,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姜初霁在墨九的引领下踏入望月楼。 尽管此时已至下午时分,可酒楼内依旧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传言这望月楼的包厢,楼层越高价格越贵。相应地,越往上走,环境也越发清幽静谧。 姜初霁一路随着墨九拾级而上,直至五楼。五楼的布局十分简洁,除了一些精心造就的布景之外,只有一个包厢。 刚一靠近那包厢,便有一股淡雅清幽的檀香气息悠悠飘散出来。 墨九推开房门,姜初霁抬眼望去,便隔着桌上檀香的袅袅烟雾,瞧见了那个端坐在雕花座椅上的男人。 今日的墨池霄,一袭织金黑色锦袍裹身。那锦袍的面料看上去极为考究,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映照下,隐隐泛着一层幽冷的暗光。墨发用一根暗红发带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显得洒脱随意。 而那张脸,依旧好看得惊心动魄。 但姜初霁觉得违和。 这男人长着这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犹如一泓秋水,波光潋滟,仿佛看世间万物都饱含深情。实则这双看似深情的眼睛背后,其主人最是冰冷无情。 墨九极有眼力见,把人带进来,自己便立马出去,关上了门在外面守着。 于是包厢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姜初霁率先开口,打破寂静:“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人。” “……的确很巧。”椅上的墨池霄悠悠抬起眼来,眸色深不见底。 对方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姜初霁的声音也越发乖巧:“大人找我有事?” 墨池霄倒是意外于少女这一脸坦然的模样。 她明明应该已经猜到了,他看到了她之前的举动。 于是他也不想弯弯绕绕,开门见山:“你是故意接近太子的?” 他看到了她戴着面纱,从背后蒙住太子的眼睛,又装作认错了人。 也看见了她离去后,太子拿着那支发簪怅然若失,久久回不过神。 姜初霁倒是没想遮掩什么:“是。” 墨池霄看向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冰冷:“你用这种方式接近太子,是想当太子妃?” 男人都爱美色,眼前的少女也的确长得足够美。 但戴着面纱,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用这样的方式出现。甚至还留了件东西给对方睹物思人。 才更加把人撩得心痒,叫人念念不忘。 姜初霁眨了眨眼:“我若说不是,大人信吗。” 半晌,墨池霄轻轻嗤笑一声,似是看透了她。 “怎么,也想让我像姜家人那般,被你这纯真无害的样子骗得团团转么。” 昨夜在姜家,少女看似身处下位惊吓委屈,实则了然一切游刃有余。 那一鞭子落下的时候,她的眼底可没有一丝慌乱。 连自己大哥什么时候带着证人回来,都把控得恰到好处。 只是那姜家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不会,”姜初霁忽然也笑起来,轻轻启唇,“大人比他们聪明多了,我骗不了,所以在你面前,我只说实话。” “我的确想让太子对我钟情,但我对当太子妃没兴趣。” “我只是……喜欢别人喜欢上我的感觉。” “尤其是,当对方位高权重,高不可攀。” 这京城贵女,哪个不想成为太子妃,以后登上凤位,就是世间最为尊贵的女人。 但眼前的少女说,她对当太子妃没兴趣。 她叫他,你。 听到少女的答案,墨池霄的眸色深了几分。 “我在街上买的冰糖葫芦,大人要不要尝尝?” 姜初霁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芦。 那串红彤彤的山楂裹着一层糖衣,在从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显得晶莹剔透,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她靠近过来,眼睛清亮又带着期待。把糖葫芦递到他唇边,那山楂的糖衣轻轻触碰到他的唇。 似有若无的触感,让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我从不吃甜食。” 墨池霄身子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眼前的冰糖葫芦不存在一般。 “这样啊……”姜初霁神色遗憾,极为自然地把手收回来,“那我吃掉好了。” 墨池霄微微眯起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女把那串糖葫芦收到自己嘴边,张嘴咬了口第一粒山楂。 他的唇刚刚碰过的那粒山楂。 糖衣为她的唇染上些许光泽。 “好酸。” 少女皱了下眉。 墨池霄忽然抬手,把人揽在自己怀中,让她跌坐在他的腿上。 危险而冰冷启唇:“你刚才说的位高权重,高不可攀,也包括我?” 第28章 找麻烦 她实在胆大妄为。 连他也敢招惹。 姜初霁猝不及防,侧身跌坐在男人腿上。 此时此刻,包厢里气氛紧绷,暗潮汹涌。 墨池霄的一只大手掐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力度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两个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清晰闻到男人锦袍上清淡的檀香气息,甚至彼此的呼吸都交织缠绕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缓缓下移,划过她沾染了糖衣的唇。 然而,与这看似暧昧的氛围截然不同的是,墨池霄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连说话的语气,都冰冷凉薄。 “姜二小姐,小心玩火自焚。” 姜初霁也没想到墨池霄会这样警告她。 但她没有露出恐惧,只是眼里迅速氤氲起一片水雾,我见犹怜:“……疼。” 疼? 墨池霄听到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目光再下移,这才看见少女下巴上白皙的肌肤,被自己的指尖染上一道红印。 不由得深吸口气,把掐在少女下巴和腰肢上的手放开,缓缓吐出两个字。 “……娇气。” 女孩子家,都这么细皮嫩肉的么。 他明明都没有用力。 怎么就是她娇气了。 这男人天天尸林血雨里走过,知道自己随手一握,力道有多重么。 姜初霁心里吐槽,面上只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委委屈屈的样子。 “大人要问的话,都问完了吗。要是问完了,我就起来了。” 她坐在男人腿上,被男人危险莫测又强势的气息环绕。显得娇小单薄,像是落于狼群、无力反抗的小羊羔。 墨池霄本来是觉得,眼前的少女实在可疑。 明明只是个姜家不受宠的、从小被扔去寺庙自生自灭的嫡女,却能知晓皇帝才知道的消息。甚至还在故意接近太子。 他想知道她的目的。 但这一番试探……好像问出了他想要的,又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 如果真如她所说那般,她只不过贪恋上层权贵为她折腰—— 那她的确是胆大,胆子大到把当今太子都视为玩物。 “墨九。” 墨池霄忽而叫了一声。 门外守着的墨九闻声立马推开门,正撞见少女坐在自家大人腿上。 不由得猛吸口气,面上仍从容不迫:“……大人,有什么吩咐?” 墨池霄姿态懒倦,语调也恢复往常的散漫:“送姜二小姐回去。” 硬要她丢这个脸么。 要她当着墨九的面站起来。 姜初霁心里有气,面上也保持微笑:“那我就先告辞了。” 若有似无往桌上投去视线,又收回目光,“那糖葫芦不算甜,大人闲来无事,也可以尝尝。” ——糖葫芦。 墨池霄看向桌上放着的那串糖葫芦。 第一粒山楂,被少女咬去一小半。糖衣清透碎开,还留下小小牙印。 她要他尝尝。 她故意的。 … 墨九尽职尽责带着人出来,一路上不敢多问一句。 他也是想不明白,今日才是第四次见面,把人领进去的时候还一切正常。怎么再进去一看,少女就坐在自家主子的腿上了。 自家大人这二十多年来,可是从未近过女色。 不过……这位姜二小姐确实长相绝美,目光纯真又动人,也难怪连主子都心猿意马。 墨九暗暗盘算着,日后要对这位姜二小姐恭敬些。搞不好,这可能是国公府的未来主母。 茯苓看到自家小姐,急得立马跑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姜初霁摇头,平淡道,“不用去找马车了,有人送我们回相府。” “二小姐请上车。”墨九掀起帘子,少女便弯腰进了马车。 不过,快到相府的时候,姜初霁就让墨九把马车停了下来。 “不必送到门口了,” 少女悠悠投来一眼,“让别人知道这是疏国公的马车,影响不好。” 这话让墨九一愣。 好家伙,这是说他们家大人的马车影响不好,还是说他们家大人影响不好? 虽说自家大人在外的名声,确实……但敢这么明晃晃嫌弃的,也就少女一个人了。 * 姜初霁从马车上下来,带着茯苓往相府走去。 然而入了府,还没回到自己的宜兰院,却有个年岁不大的丫鬟跑到她们面前。 看到她和茯苓,似是松了口气:“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小桃?” 茯苓眼睛一亮,转头对自家小姐介绍道,“小姐,这就是我和您之前说过的,周姨娘她们院里和我同乡的小桃。” 姜初霁对这个小桃有印象,之前茯苓找她打听过芳华院的消息。 茯苓高兴道:“小桃你来得正好,小姐今日给我买了些芙蓉糕,你正好带回去尝尝。” “不过,你来找我们二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小桃和茯苓年纪相仿,又是同乡,在相府两人一直相互照应着。所以二小姐的事,她也会跟着上心些。 小桃开口道:“我是来提醒二小姐,最好先不要回宜兰院。” 茯苓一愣:“为什么?” “二少爷今日回来了,”小桃语气忍不住担忧。 “二少爷回来后,先是去我们院里看了被禁足的大小姐,出来后就怒气冲冲直奔了宜兰院。现在正在宜兰院里,等着二小姐回去呢。” “怕是……怕是要找二小姐的麻烦。” 第29章 赶我走? 闻言,姜初霁倒是眼尾一挑。 二少爷。 她同父同母的二哥,姜凌翊。 姜凌翊比原主大两岁,今年十七,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也从小就是个桀骜不驯、爱闯祸惹事的主。 在原剧情里,小时候的姜凌翊还是会带着原主玩的。 只不过原主生性内向胆小,比起原主这个亲妹妹,姜凌翊更喜欢姜洛薇这个长得更漂亮,嘴巴更甜,只对他满眼崇拜的妹妹。 而小时候的姜洛薇,就已经很有心机,总会故意让原主出各种岔子,以此衬托自己的聪慧乖巧,让姜凌翊对原主越发不耐烦。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原主五岁那年。 七岁的姜凌翊心血来潮,支开下人去后院弃用的厨房,准备自己烤红薯。结果不知怎么,就让厨房着了火。 原主是第一个听到动静的。当她跑去厨房,就见厨房的木门被外面一块石头给别住了,而厨房里已经燃起火光,浓烟滚滚。 原主连忙把石头挪开,一开门,才见自己哥哥已经被烟呛晕了,倒在地上。 年幼的原主顾不上别的,直接跑进着火的屋子,瘦小的身体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拉着哥哥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块燃烧着的木头砸到她的肩头。原主顾不上自己有多疼,只顾着哥哥的安危。好不容易把姜凌翊拉到屋外的草地,她就立马跑去前院叫人。 可等她再跑回来时,赫然看见,哥哥已经醒了过来。 身上满是炭灰的姜洛薇在旁边抱着他,白皙的小脸哭得鼻头红红,惹人怜惜,说她刚才进去救哥哥的时候好害怕。 姜洛薇说,是她冲进去救了姜凌翊。而姜凌翊一转头,就看见原主呆呆站在远处。 在他出事差点要死掉的时候,一个妹妹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救他,另一个吓得跑得站得离他远远的。 姜凌翊心中恼怒。 从那一刻他就认定,即使血缘上原主才是他的亲妹妹又如何,他只会一辈子对洛薇这个妹妹好。 原主不是没想过,要告诉哥哥是自己救了她。但从那件事之后,二哥就对她满是厌恶,只带着姜洛薇玩,完全无视她。 后来没多久,陈氏便出了事。 姜凌翊从下人的议论里得知母亲背叛了父亲,干了见不得人的事,面对母亲愤恨不已,说再也不认她这个娘亲。 再后来,原主这个妹妹要被送去寺庙,姜凌翊也根本不在乎。 这一分别,就是十年。姜凌翊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 原主被接回相府的时候,正好是姜凌翊被姜炳荣送去山上,要他收敛性子跟着夫子闭关念书三个月。 今天刚好是他三个月期满回来。 茯苓是知道二少爷不喜自家小姐的。 听到姜凌翊先是去看了被禁足的姜洛薇,然后就怒气冲冲去了宜兰院,更是吓得手一抖。 “小姐,怎么办,二少爷肯定是为了大小姐来的。咱们要不先别回去了吧?或者您去告诉大少爷……” “不必。” 姜初霁抬起眼来,颇有些等着看热闹的意思。 “我倒是想看看,我这位二哥是想要做些什么。” 姜初霁神色如常,朝着宜兰院走去。 刚一走进院子,就看见姜凌翊在对着小厮发脾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砰的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踢开,气势汹汹。 “姜初霁到底去哪儿了,还不快把人给我找回来!” 姜初霁顺着目光看去。 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一张极好看的脸。乌发被玉冠高高束起,剑眉星目,鼻梁英挺,在阳光下透着张扬桀骜的少年气。 单从长相上看,他们兄妹的五官的确有相似之处。 那把被踢开的椅子刚好滚落到少女的脚边。 而姜初霁只当没看见,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直接跨了过去。 姜凌翊下意识看过来,对上不远处的身影,一愣。 眼前的少女是……姜初霁? 十年不见,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五岁瘦瘦黑黑的小丫头身上。 可现在站在他不远处的少女,却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眸若灿星,出落得精致绝美。风吹过来,几缕发丝俏皮地拂过脸颊,更显得她楚楚动人、风姿绰约。 姜凌翊不禁呆了一呆。 直到少女站在他的面前,眼底看不出情绪,淡淡问了一声:“二哥找我,有什么事?” 她叫他二哥。 真的是姜初霁! 姜凌翊这才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惊艳感到恼怒,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十年不见,变漂亮了又怎么样。 他这个妹妹,十年前就自私自利。十年后,更是心思恶毒,让人恶心。 “我为什么来找你,你不知道?”姜凌翊冷冷开口,眼底尽是鄙夷。 “本以为你在寺庙待了十年,能学到什么慈悲心怀。没想到你一回来,就蛊惑大哥,找人陷害周姨娘,还逼得洛儿禁足卧房。” “从小你就嫉妒洛儿比你聪明乖巧,时不时拿嫡女的身份欺压她,现在竟然还敢如此。” “我告诉你姜初霁,之前是我不在府上,现在我回来了。有我护着洛儿,你别想再欺负她半分。” 姜凌翊一脸厌恶。 洛儿和他说话时,眼眶通红、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想到这个,无论如何,他也要来替洛儿出这口气。 ——她蛊惑大哥,找人陷害周姨娘,逼得姜洛薇禁足? 姜初霁觉得好笑。 姜凌翊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 冷嘲道:“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却没想到,少女眼底的嘲意比他更深。 冷冷淡淡开口:“既然姐姐说什么,二哥就信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继而转眼看向茯苓:“茯苓,送二少爷出去。以后宜兰院,也别什么人都让进来。” 茯苓一冷:“小姐……” 小时候,小姐最想和二少爷这个哥哥亲近。 总是跟在二少爷身后默默关心,期待哥哥能看她一眼,或是像对洛薇小姐那样摸摸她的头,唤她一声妹妹。 而现在,小姐竟是要她把二少爷赶出去。 姜凌翊显然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姜初霁,你说什么?你是在赶我走?” 第30章 巴掌 姜凌翊顿时心头无名火起。 莫名烦躁起来。 小时候的姜初霁,只敢跟在他屁股后面,怯怯地叫他哥哥。 哪怕他对她不耐烦,不想搭理她,甚至有时候骂她,她也从不敢出言顶撞。 而现在,他们兄妹十年没见,才刚见到说了两句话,她竟然敢让下人赶他走? “是又如何?” 姜初霁眼神更加疏离和冷淡,“这是我的院子,我应该有资格做这个主。” “你——!” 姜凌翊本来就是替姜洛薇出气的。又一直霸道惯了,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怼过,更何况是自己向来看不上眼的妹妹。 一下气得不行,想都没想就抬起手来,一巴掌就狠狠甩在了少女的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一巴掌落下去,少女那张漂亮的、白皙胜雪的脸颊,霎时间就浮现起红色掌印—— 五道红痕,十分显眼,看着触目惊心。 在场的下人和茯苓都惊呆了。 二少爷,竟然打了二小姐! 茯苓立马眼里带泪冲上前,心疼小姐又替小姐委屈:“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姜凌翊也心头一惊。 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少女的脸,目光错愕:“你……你怎么不躲?” 他是气急了才动手的。 本意是想吓唬吓唬眼前的人,可眼前的少女看到他抬起手来,竟然躲都不躲。 仿佛就那样站在那里,任他动手。 眼见着少女的脸已经红肿起来,姜凌翊一时间也有些懵。 然而少女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冷漠地看过来。 眼底透出几分嘲意。 “二哥打了我一巴掌,替姐姐出够气了吗。” “要是不够,我还有另一边脸,二哥可以接着打。” 她在说什么! 他又不是那种喜欢打女人的地痞无赖,专门过来打自己妹妹的。 他刚才只是一时气急,而且没想到她根本不躲啊! 姜凌翊忍不住抿紧了唇。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 “姜凌翊,你在干什么!” 姜凌翊身体一僵。 一转眼,就看见面带愠色的姜砚川从院外疾步过来。 姜砚川一来,看到少女被扇巴掌带着指印的脸,不禁倒吸口气。 “初儿……” 姜砚川将手抚上少女红肿的脸,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凌翊竟然把你打成这样……大哥先去叫大夫来,给你上药。” 姜凌翊在一旁露出意外之色。 这还是他那个向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吗? 大哥和姜初霁年纪差得大,小时候就和这个妹妹不熟。 三个月前父亲说要把在寺庙的姜初霁接回来,大哥也是一脸冷漠,毫不关心。 怎么他现在回来,大哥突然对姜初霁这么在意了? “不就是挨了一巴掌,至于叫大夫吗?” 姜凌翊虽然有些心虚,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嘴硬,替自己辩解,“大哥,都是因为姜初霁顶撞我,我才……” “你给我闭嘴!” 姜凌翊从来没见自己大哥如此愤怒过。 姜砚川忍住自己也动手教训一下这个弟弟的冲动,脸色铁青道:“姜凌翊,你给我现在就滚回你的房间,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姜凌翊一脸不服气:“大哥,你还真被这个姜初霁给蛊惑了?你别忘了,这么多年在我们身边的妹妹是洛儿,不是她!” 姜砚川攥紧拳,声音冷得像冰:“我再说一次,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反省。还是说,你要让我叫人来把你绑走?” “走就走,这破地方我还懒得待呢!” 姜凌翊咬咬牙,看了被姜砚川关切护住的少女一眼,气冲冲转身就走。 姜砚川看向旁边的小厮:“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来。茯苓,你也去拿些冰块过来,我先给初儿冰敷。” 茯苓立马应声,赶紧往冰窖跑。 “大哥,我没事。” 场面静了下来。看到姜砚川一脸焦急,姜初霁轻轻摇头。 直到姜凌翊离开,她才收回目光,眼眶微微泛起红来。 好像刚才,一直在极力忍耐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看见少女发红的眼眶和脸上的红肿,姜砚川感觉心脏都被揪起来。 他说过不许这个家里任何人再欺负她的。都是他不好,没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忍不住深吸口气,轻轻将妹妹揽入怀中。 语气都是自责:“都是大哥不好,凌翊那个小混蛋,他一回来大哥就该去警告他的,都是大哥不好……” * 回了自己屋后,姜凌翊一脸烦躁。 大哥是怎么了?那个姜初霁这几个月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变得那么在意她。 甚至还为了她,要叫人来绑他! 再一想起少女刚才面对他那冷漠的模样,还有说出的话,姜凌翊就更烦了。 打人是他不对,可她就该那么跟他这个哥哥说话么?还赶他走。 明明小时候,还是他的小跟屁虫,如今竟对他这般冷脸。 姜凌翊忍不住回想起少女说的。 [既然姐姐说什么,二哥就信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是非不分,偏听偏信吗? 她先欺负洛儿,竟还如此理直气壮。 姜凌翊往椅子上一坐,脸色阴沉得乌云密布。 冷脸对着一旁的小厮命令道:“你去给我把朱管家找来。我倒要听听,就算她说,又有什么好说的。” 没过多久,朱彪就赶了过来。 这位二少爷,也是老夫人的心头宝,从小就宠着顺着。朱彪自然不敢得罪,一来就弯下腰:“二少爷,您找我有事?” 姜凌翊直接道:“我问你,周姨娘是不是因为姜初霁被禁足梅香院的?大小姐是不是也是因为姜初霁,如今才被关在卧房?” 朱总管面带为难,挠了挠头:“这……是,也不是。” 姜凌翊一听这模棱两可的话,更恼火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也不是?” 朱彪小心翼翼地看了姜凌翊一眼,斟酌着言辞道:“二少爷才刚回来,是不是只知道如今周姨娘与大小姐被禁足?” 姜凌翊皱起眉头,看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彪心中暗自思量,他今天上午才收了二小姐十两银子。 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得了二小姐的好处,于情于理,他不免得替二小姐说几句话。 “二少爷,您可能不知道,在您回来之前,二小姐才是被禁足在那梅香院,足足被关了近三个月。” 姜凌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第31章 不必了 朱彪这样的人精,一看就知道,自家这二少爷一回来就直奔芳华院。 大小姐为了让二少爷怜惜,肯定是只捡着自己委屈的说,不会对二小姐受的委屈提半句。 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二少爷,三个月前你走后不久,二小姐就被接回相府来。但二小姐没回来几日,就被丫鬟指认偷了老夫人的玉镯。” “当时玉镯在二小姐房里找到,老爷非常生气,直接就下令二小姐禁足梅香院三个月。这将近三个月,二小姐一次都没出来过。” “还是前几日老夫人寿宴,二小姐为了给老夫人的咳疾找一种草药,这才偷跑出来,大冷天的往湖里跳,还差点溺水。” “幸好大少爷提前退席路过,才把她救上来。老爷看在二小姐一片孝心,这才提前解了她的禁足。” 这么冷的天,往湖里跳,还差点溺水? 这个姜初霁不要命了。 姜凌翊不禁睁大眼睛。 “……那后来呢?” 朱彪继续道:“后来,也就是昨日晚上,老夫人老爷和两位小姐一起用晚膳。偏偏老夫人最喜爱的一支金簪找不见了。” “老爷是个性急的,一听说又丢了东西,就觉得又是二小姐偷的,二话不说就动了家法,要拿鞭子打二小姐。” “也幸好大少爷及时赶到,替二小姐挡住了那一鞭,不然二小姐那么瘦弱,都不知道小姐会被打成什么样。” “大少爷是带着那个之前指认二小姐偷了玉镯的丫鬟回来的。” “那丫鬟回来说了实话,之前那镯子根本不是二小姐偷的,是周姨娘用五十两银子买通了她,叫她污蔑二小姐。而且那簪子也找到了,原来是掉进了桌缝里,根本没丢。” “正是因此,周姨娘才会被老爷关进梅香院。大小姐是替周姨娘求情,才被牵连。” 听到这番话,姜凌翊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怎么会是这样。 所以,不是姜初霁陷害周姨娘,而是周姨娘是因为陷害姜初霁,才被禁足? 而姜初霁,不仅因为陷害被关了将近三个月。还差点又一次被误会,受到父亲的鞭打? 如果这是真的,她被认为偷盗了祖母手镯,又被关禁闭的这几个月该有多委屈。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刚才直接冲到她的院子去找她麻烦。甚至还,甚至还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这是真的?真是周姨娘陷害了姜初霁?” 姜凌翊一瞬间声音都有些抖,但还抱着一丝幻想,皱紧眉头,“有没有可能,是姜初霁设计了这一切……” “二少爷,二小姐要是有这本事,就不至于被关在那阴冷潮湿的梅香院那么久了,还差点被鞭子打。”朱彪摇摇头。 “虽然周姨娘不认,但大少爷是亲自去临城抓的人,那丫鬟害怕被送官才交代了一切。又拿出了周姨娘之前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还有周姨娘塞给她的一副耳环,人证物证都在。” 闻言,姜凌翊倏地往椅子上一靠。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他只是一回来去了芳华院,就看到洛薇在哭,还说自己和周姨娘被禁足了。问她为什么,她说是因为姜初霁的事。 他顾不上多问,只觉得是姜初霁欺负了洛薇,就直接找去宜兰院了。 没想到…… 此时此刻,之前对少女说过的话,回响在姜凌翊耳边。 [你一回来就蛊惑大哥,找人陷害周姨娘,逼得洛儿禁足] [从小你就嫉妒洛儿,时不时拿嫡女的身份欺压] [我告诉你姜初霁,我回来了,有我护着洛儿,你别想再欺负她] 难怪。 难怪她会想赶他走,还说出那么决绝的话。 是因为他不仅误会她,还误会她这么深。换了谁被这样对待,又能笑脸相迎呢? 姜凌翊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他那一巴掌,没有收力。连他当时都觉得有些手痛。 少女如今看上去那么瘦弱,肌肤那样白皙娇嫩,被他那一巴掌打下去,现在一定肿得很厉害。 姜凌翊深深吸了口气。 冷不丁咬了咬牙,也直接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可把一旁的朱彪吓坏了,叫出声来:“哎呦我的二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这件事情,是我误会姜初霁了,” 姜凌翊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站起身来,“做错的事情,我认,我去和她道歉。” 他姜凌翊,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既然是他误会了,大不了,他也让姜初霁打一巴掌,打回来就是。 谁也不欠谁的。 眼见着姜凌翊抬腿就往屋外走,身后的小厮叫着:“少爷,大少爷说让您在房里反省……” 反省个屁。 他想出去,这府上谁拦得住他。 姜凌翊直接又来到宜兰院。 院子里如今没人,想来应该是都在屋里,于是他直奔卧房而去。 - 卧房内。 大夫已经离开,姜砚川把药膏轻轻涂在少女脸上。 直到白色的药膏完全覆盖住那些红肿的痕迹,他才稍稍松口气。 对上眼前的妹妹道:“初儿,大夫说你肌肤嫩,可能要三五日痕迹才能完全消除。这件事都怪凌翊,大哥晚点就去教训他。” 姜砚川摸了摸少女柔顺的发,轻叹口气,“大哥知道,你小时候最在意凌翊。他对你有误会,大哥会替你解释清楚。” 姜凌翊听见了大哥的话,不由得深吸口气。 正准备踏进门来。下一秒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骤然顿住。 只听少女的语气,如止水般平静无澜。 “不必了,大哥。我早就已经不在意二哥了,他怎么看我,都没关系。” 第32章 装好人 姜凌翊在门外睁大眼睛。 肩膀下意识一颤。 这是姜初霁的声音。 她说什么?她说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他这个二哥了,他怎么看她,都没关系。 姜凌翊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攥起拳。 ……怎么可能。 他可是她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是她从小就跟在身后追随着依赖着的哥哥。 怎么可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 他不信。 一定是刚才那一巴掌把她打疼了,她才故意说这样的气话。 姜凌翊忍不住退回几步,将目光悄悄移向窗户。隔着窗纸,隐约能看见少女的身影轮廓。 明明距离很近,却又像是隔了很远。 屋子里又传来姜砚川有些无奈的声音:“……初儿,你是认真的吗。” 少女的声音没有迟疑,轻声道:“自是真的。如今在初儿心里,只有大哥是初儿的兄长。” 闻言,姜凌翊的心脏又被刺痛了一下。 又瞬间变得恼羞成怒。 不在意就不在意,谁稀罕! 搞得好像他在意她这个妹妹一样。 从十年前,他就只把洛薇一个人当妹妹了。 这样想着,姜凌翊也不打算进门道什么歉了。 于是小厮才刚追过来,就见自家少爷铁青着脸又直接拂袖走了,简直摸不着头脑。 - 卧房。 给少女上好药后,姜砚川嘱咐了几句,也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姜初霁和茯苓。 茯苓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原本白皙无瑕的脸,如今敷上了厚厚药膏,不禁眼睛通红。 委屈道:“小姐,二少爷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不分青红皂白,竟然还动手打您。” 姜初霁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药膏清凉,也无法完全抚平脸上留有的火辣辣的痛感。 这一巴掌,她本来可以躲开的。 但她没有躲。 她就是要让姜凌翊对自己动手。 不这样,如何让他这位二哥,亲手断了他们的兄妹情分? 如何让他日后再因为这一巴掌,追悔莫及,痛苦万分? 姜初霁回想起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眼底冷淡凉薄。 她说的话,她这位二哥应该听见了吧。 人的本性都是贱的。 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越是上赶着表现出爱和在意,对方就越不会珍视,甚至会把你的一片真心践踏在脚底。 而当一个一直舔着自己的人,突然变得冷漠,反倒会让对方慌乱,急于证明自己的重要。 她可以装弱,但当不了舔狗。 更何况,除了这一巴掌,她还有一张底牌。 姜初霁传来热水,泡每日滋养肌肤的药浴。 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少女的神情,只能看见她抬手撩起如瀑的墨发。 而原本被长发遮挡的,她那白皙圆润的肩膀上,赫然有一道手掌长的、丑陋可怖的疤痕。 这里的伤疤——她这位二哥欠下她的,可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 夜幕悄然降临,相府灯火通明。 因着姜凌翊的归来,老夫人满心欢喜,又召集全家人一同用晚膳。 周姨娘仍被禁足在梅香院,但姜炳荣终究还是偏心姜洛薇这个女儿,仅仅让她关了一晚,便允许她出来了。 饭桌上,姜洛薇身着一袭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的面容略显憔悴。那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显得脆弱又惹人注目。 姜炳荣见状,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洛儿,你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姜洛薇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爹爹,女儿担心娘亲。” “听说梅香院不仅阴冷潮湿,门窗透风,还满是蚊虫。娘亲住在那样的地方,女儿实在放心不下。” 姜炳荣闻言,眉头皱起:“昨日疏国公在场,你娘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现下只能禁足。” 姜炳荣这么说,其实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周姨娘被禁足,只是因为她没证据证明清白,而不是买通丫鬟的事情实锤了。 让相府的下人心里有了数。 就算真是周姨娘害了二小姐又怎样,老爷还是更向着周姨娘的。 姜洛薇忍不住追问:“那爹爹,我娘她何时才能被放出来?” 姜炳荣又何尝不想把自己心尖上的爱妾放出来。 但禁足是昨晚当着疏国公的面做出的惩戒。他要是才关了一晚就放人出来,岂不是表明他没把疏国公放在眼里。 姜炳荣有些烦躁地摆摆手:“再说吧。” 见状,姜洛薇也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姜凌翊在一旁,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抬起头来。 心头更是像哽住一样。 那个梅香院环境这么恶劣,周姨娘才被禁足一晚上,父亲和洛儿就这么担心。 但之前他不在家的时候,姜初霁被关在那里近三个月,有人担心过她吗? 正是这个时候,姜初霁在姜砚川的陪同下,也一起过来了。 一看到她的模样,姜炳荣和姜老夫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莹白月色下,少女的左脸颊高高肿起,隐约还能看见红色的指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触目惊心。 姜老夫人忙问:“初儿,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姜洛薇一看就知道了,心中不禁一喜。 姜初霁这副模样,明显就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而打她的人,不是下午满怀怒火去替自己出气的二哥,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姜洛薇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在眼底闪过。 不枉她今天在二哥面前装出那副泪眼朦胧、受尽委屈的模样。这个姜初霁近几日风光得意,总算是让她吃了苦头。 她就知道,二哥是最护着她的了。 姜老夫人不问还好,一问姜砚川就来气。 看了一旁的姜凌翊一眼,神色严厉地开口:“父亲,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今天凌……”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祖母和父亲无需担心。” 姜砚川话还没说完,姜初霁已经先一步开口。 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平静。 姜凌翊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却发现少女压根没有看向自己。 姜砚川见状,知道妹妹不想再生事端,也只好将这件事压下。 一顿饭,姜凌翊也没什么心思吃,胡乱塞了几口吃完。 用完晚膳,姜炳荣扶着姜老夫人回屋,姜初霁也站起身来,往自己的院子去。 “二哥……”姜洛薇正准备叫姜凌翊,却见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姜初霁刚走到宜兰院外,忽然被人用力抓住手腕。一转头,对上一双带着恼怒的眼睛。 “姜初霁,大哥要和爹告我状的时候你拦什么,谁要你在这里装好人?” 第33章 赏鲤会 姜凌翊的语气尖锐,又怒气冲冲,像是来故意找茬似的。 姜初霁眼底冷了冷。 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回,却被抓得更紧。 只能看向眼前的人,仿佛看着一个没有关系的人:“二少爷,您弄疼我了。” 这话一出,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时间忘了生气,一脸错愕:“你叫我什么?” 姜初霁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二少爷不是说了,你只认姜洛薇这一个妹妹。我应该没资格唤你一声二哥,或者阿兄。” “至于刚才在饭桌上的事,我只不过是不想再生事端,并不是为了二少爷你,您别想多了。” “你……” 少女冷淡的表情,还有这一番话,让姜凌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的意思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猛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种烦躁和没由来的紧张。 到底是自己理亏。 姜凌翊咬咬牙,终究还是先低了头,想要解释:“打你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之前被禁足过三个月,我以为……” “二少爷怎么以为,都不重要,”少女扯扯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反正我只是个无关紧要、可以随意辱骂动手的人罢了。” 说完,便强行甩开姜凌翊的手。 即使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又留下一道红痕,也毫不在意。 直接转过身,没有任何留恋地,朝自己的院子去。 一旁的茯苓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跟上自家小姐的步伐。 只留下姜凌翊站在原地,一个人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不敢相信。 进了屋,茯苓忍不住问:“小姐真要对二少爷这般绝情吗,我看二少爷好像挺难受的。” 姜初霁轻轻嗤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难受?这才刚开始呢。” * 次日。 临近傍晚时分,柔和的余晖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落在屋内。 姜初霁坐在梳妆台前,她脸上昨日那高高肿起的红肿已退去许多。 但因她如今肌肤娇嫩,仍有一些肿胀未消,那指印留下的红痕也还明显可见。 姜初霁坐在梳妆台前,轻抬眉眼:“晚上我要去个地方,替我梳妆吧。” 茯苓立马拿起一盒脂粉:“是,把我多用点膏脂,尽量帮小姐把脸上的红肿遮住。” 却没想到姜初霁道:“不用。梳了发髻,简单画个眉便是,我脸上的掌印不用动。” “啊?”茯苓一呆,“小姐要顶着这样的脸,出去见人吗?” 岂不是会被人议论。 “戴个面纱便是。” 话罢,姜初霁看向铜镜里的人。 微肿的脸,脸上的红痕,我见犹怜。 顶着这样一张脸,反倒更适合见到那个人了。 - 芳华院。 姜洛薇在自己院里,晚膳吃了整整一大只肘子,加上一只猪脚和两盘青菜,还有一大碗饭。撑得肚皮都鼓起来,靠在椅子上十分难受。 可她控制不住。 因为肚子里的蛊虫,她不吃到撑得想吐,根本就停不下来。 而且也就是这三四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饭量一天比一天大,每顿饭能吃下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多。 小厨房的人都觉得诧异。 以往这么多年,大小姐为了保持身材,别说是肘子猪脚这种油腻荤腥了,就连米饭都不敢多吃。 可如今竟然一顿饭要吃这么多。 这饭量,比之前她和周姨娘两人加起来都大。难道大小姐就不怕发胖吗。 姜洛薇当然不怕。 每当看见姜初霁那纤细窈窕的身形,和白皙透着光泽的肌肤,她就暗中咬牙,眼红又嫉妒。 都是蛊虫让原本样貌平平的姜初霁变成这样的。 她现在也吃了蛊虫,哪怕吃再多,很快也会变得这么美。 她招招手,叫自己的贴身丫鬟过来:“明月,把那件锦绣芙蓉百迭裙拿来,再替我好好梳妆,今晚我一定要惊艳全场。” 今天晚上,是成安伯爵府的三小姐夏清浅举办赏鲤会。 半月前,成安伯为着自己这最为宠爱的小女儿的生辰,特意从南方寻来了一池黄金锦鲤,养在府上。 据说那些锦鲤全身只有单色金黄,鱼鳞排列整齐,浑身发出如黄金般的灿灿晶光,在月色与灯火下十分漂亮。 那个夏清浅性格开朗活泼,与京中贵女大多交好,于是便决定办个赏鲤会,邀请京城的这些世家千金一同来欣赏。 时间便是今晚。 姜洛薇虽是庶女,然而没有嫡女,她就是相府唯一的千金,又深受姜相国宠爱。而且还出过一本诗集,在京中素有才名。 所以以往有这种场合,一般都会邀请她,也不会怠慢她。 她与这些世家贵女们都关系不错,夏清浅也是其中一个。这次给姜洛薇的请帖,还是那位夏小姐亲手写的。 姜洛薇心里难免得意。 她是庶女又如何,她的待遇比旁人家的嫡女还好上几倍。 那个姜初霁是嫡女又如何。如今满京城早就不记得,相府还有她这么个嫡女。这次的赏鲤会,伯爵府当然也没有邀请她。 因为知道今晚的场合会是京城贵女云集,姜洛薇早就下定决心不能被人比下去。 于是十日前,她就特意找了京中最好的裁缝,去定制了一件锦绣芙蓉百迭裙,准备今晚精心装扮,惊艳众人。 明月闻声,立马去将那件锦绣芙蓉百迭裙拿来,站在一旁语气恭敬:“小姐,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姜洛薇这才揉了揉撑得难受的肚子,站起身来。 先是把精心绣制芙蓉的吊带穿上,露出光滑香肩,接着明月便弯腰替自家小姐穿上裙装。 百迭位置在前,系带围过腰身在前面束起。只是这一围,明月就发觉不对了。 看了又看,面露难色:“小姐,您的腰……怎么好像比当时量体的时候,粗了一大圈?” 第34章 好巧 “你在说什么蠢话,” 姜洛薇一听这话,没好气地一眼剜过来,“我才刚用过晚膳,吃了那么多东西,腰腹怎么可能不大一圈?” 明月被自家小姐这么一瞪,也不敢吭声了。 连忙低下头:“是,小姐说的是,奴婢继续帮您穿衣。” 虽然丫鬟没再敢多说,但姜洛薇摸了一下自己圆滚的肚子,又用双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身,也不禁皱起眉头。 她的腰向来是最细的。 说是盈盈一握,男人一双大手都掐得过来也不为过,这是她向来最引以为傲的。 可现在她自己这一掐,发觉好像真是比原先粗了不少。 脸色瞬间有些难看,抬起眼:“去给我拿个软尺来。” 软尺一拿来,姜洛薇就立马量起自己的腰围。这一看,整个人不可置信。 她上次在裁缝店,量的腰围是一尺八寸。这才过去几天,她现在的腰围竟然二尺有余了! 又不敢相信地继续量了臀围和臂围,全都比之前胖了一些。 怎么会这样。 她这几天的确是因为蛊虫胡吃海塞,每天都吃很多以前从不敢吃的油腻荤腥。可那个胡三不是说,蛊虫会帮人分解食物,所以宿主怎么吃都不会胖吗? 那她现在为什么会变胖? 姜洛薇一阵心慌,又觉得可能是时间太短,蛊虫还来不及分解。 但她还是不放心,吩咐明月道:“过两日你替我去趟城南铺子,去找那个胡三,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明月答应下来。 下一秒,姜洛薇便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端详起自己的脸。 好在她虽说身上胖了,脸上还没有什么变化。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这几日脸上也是泛光。可与姜初霁那种白里透红,肌肤由内而外透出来的光泽不一样,她的脸像泛的是油光,皮肤好像也比之前粗糙了一些。 烦得不行。 对明月道:“裙子给我勒紧点,外衫一遮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然后再帮我打水来洗把脸,一会儿给我脸上多上点脂粉。” * 夜幕之下,华灯初上。 京城一派繁华景象。 成安伯爵府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灯笼高挂,府上的管家在外迎客。 府外停了数辆马车,从马车上陆续下来的皆是京中的各家贵女,都为了今晚的赏鲤会精心装扮。 随便拎出一个,父亲都是在朝为官,品级不低于五品的。 有两人一起下了马车。 左边身形清瘦的少女名叫林婉清,是户部尚书林见山之女,也因才情出众颇有美名。一袭浅粉绫罗长裙,显得十分温婉娴静。 而右边那位直接利落跳下马车的少女名叫苏瑶,是镇远将军苏茂的小孙女。眉眼灵动,头发束起一个马尾,举止间透着飒爽英气。 “今日这赏鲤会,夏姐姐可是筹备许久,不知那锦鲤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绝美。” 林婉清看了眼伯爵府大门,说起话来温声细语。 苏瑶大大咧咧:“我就盼着这赏鲤会呢,听说那锦鲤全身一色金黄,在月色与灯火映照下,肯定亮瞎眼。” “等会儿到了池边,我可得好好看看,若是能下去捉上一条,那才有趣。” 林婉清连忙道:“瑶儿你可别胡来,这是赏鲤会,又不是捉鱼大赛……” 苏瑶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拍了拍林婉清的手安慰道:“我开玩笑的啦,瞧把你吓的!”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一回头,便正对上走下马车的姜洛薇。 姜洛薇款步走来,身着一套锦绣芙蓉百迭裙,头发梳成华丽发髻,上插两排蝴蝶流苏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摇曳生姿。 显然是精心化妆过的。 黛眉如柳叶般细长而弯曲,眉梢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妩媚的气息。嘴唇红而柔润,像是娇艳的玫瑰花瓣。 虽然妆容略显得有些厚重。但确实称得上貌美,不负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 姜洛薇来到二人面前,主动带着几分熟络,打起招呼:“二位妹妹好久不见,在聊什么?” 林婉清和苏瑶,都不是那种会因为是庶女就看低对方的人,之前也和姜洛薇打过几次交道,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在聊赏鲤会的事呢,姜姐姐是自己来的?”说着,苏瑶往马车瞥了一眼。 随口问道,“听说,你家里那个嫡女妹妹被你父亲接回京了,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苏瑶也是最近才听她父亲说,姜相国其实还有个正妻生的女儿,只不过十年前就被送去了寺庙。 如今京中都没几个人知道,相府还有个嫡女,而且几个月前已经被接回京城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都回了京城,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露面过,搞得苏瑶还有点好奇。 听见嫡女两个字,姜洛薇就忍不住掐紧手,不过面上仍努力保持微笑。 “苏妹妹有所不知,我那位初儿妹妹从小在寺庙长大,恐怕不善于与人交际。” “再者,夏小姐发来的请帖只邀请了我,也没有邀请她。” “奥,你说的也是,”苏瑶这才想到这茬,“那我们进去吧。” 姜洛薇微微一笑,挺直腰板,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姿态。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好巧,原来姐姐也来了伯爵府。” 这声音轻轻的,宛如清冷的铃声在夜空中响起,清脆悦耳。 却让姜洛薇整个人瞬间一僵,满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相比起来,少女的穿着极为简单,一袭浅色长裙纯净而淡雅,没有丝毫华丽装饰。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柔顺地垂落在身后,仅用一根羊脂玉簪简单地挽起,同样没有什么珠翠点缀。 未施粉黛的面容被一层轻薄的面纱所遮掩,只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双眼睛。 而浓密睫毛下,这双眼睛却恰似一泓清泉,清澈见底,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朦胧缥缈,却只觉楚楚动人。 姜洛薇张了张嘴,几乎是硬生生挤出一句:“初儿妹妹,你怎么会来这里?” 姜初霁看着她,笑容浅浅:“当然是和姐姐一样,来参加这个赏鲤会的呀。” 第35章 那是谁? 初儿妹妹? 这就是相府那位神秘的、之前从未露面过的嫡女,姜初霁? 苏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女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本以为自幼被送去寺庙那种地方的人,若是突然来到这种场合,肯定多少会有些拘谨怯场。 而眼前的少女身上,只有一种纯粹又淡然的气质。明明遮住了脸,看不出容貌如何,却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姜洛薇听到姜初霁的回答,只觉得莫名其妙。 姜初霁怎么会知道,伯爵府今夜举办赏鲤会?而且,她竟然就这么直接过来了? 强行定下心神。 “妹妹,我不知道你是在哪儿得知赏鲤会消息的。但你从小不在京中,可能也不知道这去别家登门拜访的规矩。” “今日来赏鲤会的人,都是收到了伯爵府的夏三小姐写的请帖,你可有收到请帖?” 姜初霁轻轻摇头:“没有。” 姜洛薇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微微皱眉,故作遗憾:“那就没办法了,没有请帖,就算妹妹来了,怕是也进不去这伯爵府的大门。” 然而话音才刚落,只见大门处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这位姜二小姐,是我今日特意邀请来的。” 出来说话的人,是伯爵府的三小姐,夏清浅。 生得一副娇俏可人的面容,肌肤白皙细腻。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巧妙地梳理成一个双环发髻,发髻上一对金质的锦鲤戏珠步摇引人注目。 姜初霁仿佛有所预料,道谢:“承蒙夏小姐邀请,让我也来开开眼界。” 姜洛薇不敢相信:“夏小姐?你怎么……” 夏清浅怎么会认识姜初霁,还亲自邀请她来? 姜初霁哪来的这么大面子? “我早就想认识一下姜二小姐了,正好借着赏鲤会的名头,今日就让人去相府替我传了话。姜二小姐给我面子,答应过来。” 说着,夏清浅上前挽住姜初霁的手,看向其他人。 “婉清和瑶瑶也到了,那正好,大家都一起进去吧。” 苏瑶和林婉清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夏清浅什么时候和这位相府二小姐如此熟络了,点头道:“好。” 姜洛薇心里气得要死。没想到她精心准备这么久的场合,姜初霁竟也来掺了一脚,只能压下心中恼火。 姜初霁和夏清浅走在最后。 待和其他人拉开些许距离,姜初霁才道:“谢谢夏小姐及时出来,替我解围。” 夏清浅看了看前面的人,确定别人听不见,才开口说话。 脸上泛着微微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姜二小姐,你确定我今晚能见到砚川哥哥吗?” 姜初霁在此之前,的确和夏清浅没有交集。 但她看过剧情,知道这位伯爵府的三小姐,爱慕自己的大哥姜砚川。在两年前的一次灯会上匆匆一瞥,便一见倾心。 夏清浅一直和姜洛薇有往来,也是出于这层原因。她之前借口找姜洛薇去过相府一次,却没能见到姜砚川,不由得有些失望。 所以,姜初霁今日一早就让人来伯爵府,给夏清浅送了封信。 信上说,希望她也能来参加这赏鲤会。而且,她会让夏清浅晚上见到她大哥一面。 夏清浅不知道,这位姜二小姐是怎么知道她想见到砚川哥哥的。 但看到那些话,想到晚上或许有机会和心上人说话,她就激动地心脏怦怦直跳。 姜初霁微笑道:“夏小姐放心,大哥已经答应我,晚上赏鲤会结束他会来伯爵府接我。” 闻言,夏清浅眼里都溢出欢欣喜悦:“太好了,那我们先去看锦鲤!” 步入伯爵府,一路穿过蜿蜒小径。 此时,伯爵府的鱼池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鱼池旁边的凉亭也已经设好桌席,一方方檀木桌上备好茶水,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小食。 众人的目光皆聚焦于池中,不时发出阵阵感叹。 “天呐,这锦鲤可真好看!” “是啊,我从未见过如此色泽艳丽、姿态优美的锦鲤。” “不愧是成安伯专程让人寻来的,真是特别。” 夏清浅拉着姜初霁的手上前。 只见鱼池之上,一圈红烛静静燃烧,那跳跃的烛火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将周围映照得一片暖红。月色银晖,轻柔地洒在水面之上,与那红烛的光辉相互交融,相互映衬。 池中的金黄色锦鲤在这如梦如幻的光影交错间自在地游弋、跃动。 它们的鳞片在月色与烛光的双重映照下,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芒。每一次摆尾、每一次腾跃,都似是在水中舞动的金色精灵,灵动又漂亮。 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这样的美景,的确值得来亲眼一赏。 但姜初霁的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些锦鲤上。、 又或者说,她本来也不是为了看这些鱼儿来的。 她的目光在伯爵府的其他地方搜寻,最终落在了凉亭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上。 那是个看上去约莫十八岁的少年,正在凉亭旁沉默地搬着桌椅。周身散发的沉寂气质,与周围热闹欢快的氛围隔绝开来。 身形颀长,穿着一身粗糙的衣服。是最为普通的粗棉布,颜色也因多次洗涤而有些发旧泛白,上面还隐隐可见几处缝补过的痕迹。 然而即便穿得如此窘迫,依旧挡不住对方那出众俊美的容貌。 剑眉斜飞入鬓,浓密而不失英气。鼻梁高挺,为这张脸增添了几分立体感与冷峻。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郁。薄唇微微抿着,唇色略显苍白。 见状,姜初霁拽了下身旁夏清浅的衣角。 顺着目光轻声问道:“夏小姐,那个少年……是谁?” 第36章 阿珩 夏清浅被这样一拽,转过头来,顺着姜初霁的视线看去。 “奥,你说他啊——他叫阿珩,是我们府上的下人。” 夏清浅看了看不远处阿珩的身影,又看看姜初霁那探寻的神色,瞬间露出了然的眼神。 “怎么,姜二小姐对阿珩感兴趣?” 姜初霁没有否认,似乎有些好不意思。 夏清浅笑起来:“姜二小姐不用不好意思,都是女孩子,我懂。” “阿珩这张脸长得确实好看,我们府上好多小丫鬟都悄悄喜欢他呢。” “不过他这人性子又硬又冷,平时谁也不搭理,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的。” “你要是对他感兴趣,要不,我把人给你叫过来?” 虽说一个是相府的嫡女,一个是伯爵府的下人,压根也不会有什么可能。但把人叫来说几句话,也没什么。 姜初霁摇摇头:“不用了。不过,这样的人是怎么来到伯爵府做工的?” 夏清浅倒是没多想。 直接道:“他不是来我们府上做工的。是好多年前,我大伯母有一次进宫,回来路上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遗弃在路边,看孩子可怜,她就把人带回来了,起名阿珩。” “最开始阿珩是我大伯母照看着,但后面过了几年,我大伯母染上急症走了,阿珩就由我们府上的管家接手了。再后来阿珩长大,就自然而然成了下人,留在我们府上做事了。” 姜初霁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嘴上虽如此说着,目光却依旧没有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看来,这位伯爵府大房的方夫人,当朝丽贵妃的亲妹妹,当年的确是生了急症。 以至于去世得太过突然,都没来得及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告诉伯爵府其他人。 这个少年不是什么阿珩,是萧珩。 当今皇帝的九皇子,未来和墨池霄联手覆灭了萧乾皇权的烨王。 十八年前,丽贵妃当时还只是丽妃,难产之际可谓九死一生,终于艰难地产下皇子。 然而生产当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孩子出生时肚子上竟有一大片红色胎记,那胎记的颜色如鲜血一般鲜艳夺目。 在南朝,红色胎记一直被视为不祥之兆,传言是前世惨死之人转世留下的痕迹,这一世定会纠缠父母偿还孽债。 南煊帝见到孩子时,恰好屋外一道闪电劈过,那胎记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极其可怖。钦天监惊慌失措地跪地,大声高呼此子留不得。南煊帝见状,心中惊惧不已,对这个孩子瞬间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之情,当即下令把这不祥的孩子处死。 还是在宫中陪产的方夫人于心不忍,跪地苦苦哀求,说自己可以把这个孩子带走养在伯爵府,此生不入皇宫,南煊帝才勉强同意。方夫人又跪求皇帝赐名,南煊帝甚至不愿再看这孩子一眼,给了个珩字,便让她把孩子带走。 于是,方夫人便把萧珩带回了伯爵府,将这个关乎皇家血脉的秘密藏于心底。而丽妃醒来后,被告知自己产下的是个死胎,也是伤心欲绝。 转折发生在十八年后,也就是即将到来的一日后。 生下大皇子的贞贵妃,前些日子谋害太子的事迹败露。她的贴身婢女在受刑拷问下吐露实情,并且扯出十八年前的旧事。 原来当年丽妃产下的皇子并没有胎记,那胎记是被买通的接生嬷嬷用一种西域特制的洗不掉的颜料画上去的,钦天监也被买通。 贞贵妃的目的就是除掉丽妃生下的皇子,同时也想让丽妃因此失宠。 真相大白,南煊帝才惊觉自己被人蒙骗了这么多年。竟然让自己宠妃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一直流落在宫外。心中懊悔不已,当即就下令将萧珩接回宫中。 当丽贵妃看见萧珩,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被当成下人虐打,那身上的伤和满手的茧,心痛如绞,哭得几度昏厥。 南煊帝也心中愧疚万分,极力想要补偿。 不仅恢复了萧珩的皇子之位,对外宣称他是体弱养在宫外,此后更是对他倍加关怀,恩宠无二。还独给他一个皇子封了烨王,给他兵权,让他领兵。 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嫉恨父亲的偏爱,还是忌惮兄弟有兵权,萧乾继位后一直想除掉萧珩,最终被萧珩反杀。 … 完成了管家分派的各项杂务之后,除了那些需在宴席中随时听候差遣伺候宾客的下人,其他人都得了许可,可以退下休息。 萧珩是最后一个被允许休息的。手中握着仅有的一个馍馍,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之中,一座嶙峋的假山静静矗立在角落。此处鲜有人至,显得格外偏僻冷清。 与前院那灯火辉煌、人群熙攘的热闹盛景相比,这里仿若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寂寥得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呼啸声。 萧珩走到假山旁,寻了一处遮蔽在阴影里,仅有些微灯火照亮的地方坐下。 他低头,目光落在手中的馍馍上。那馍馍早已没了一丝热气,凉透的外皮显得又干又硬,光是看着就知道难以下咽。还有个鸡蛋,也是冰凉的。 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咬了一口馍馍,机械地咀嚼着,尽管那口感如同砂纸在口腔中磨砺,眼神依旧空洞而平静。 这样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 每一餐吃什么,好不好吃,对他而言也并不重要,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活着罢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是有什么意义。 但下一秒,一片阴影投落在萧珩眼前。 还未待他抬头,戴着面纱的少女便蹲在了他的面前。 将手上一块冒着热气还散发着清香的绿豆糕递过来,语气轻柔,拂过耳畔:“那个馒头都凉了,天气这样冷,你吃这个吧。” 萧珩下意识看向眼前的人。 少女的穿着虽然简单素净,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可那衣料的质地,一看就是官宦人家才用得起的。 再瞧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细腻的肌肤,若羊脂玉般温润光滑,显然从未经受过风吹日晒。 想必是前院来赏鲤的哪位世家大小姐。 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萧珩面无表情。收起手里剩半个的馍馍和鸡蛋站起身,声音冷寂而疏离:“不必了,宴席上的东西是给客人吃的,不是我们给下人的。” 他想要离开,却猝不及防,被少女大胆地抓住衣角。 忍不住皱眉,一回头,却对上那双清澈柔和的眼睛。 “……我想陪陪你,阿珩。” “让我在这里,陪你说一会儿话,好吗。” 她说。 第37章 会烦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萧珩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微微一怔。 一个官宦家的千金小姐,找来这样偏僻冷清的地方,说想要陪他说一会儿话? 在他的认知里,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们,向来都是身处热闹的宴会场合,与身份地位相当的人谈笑。 又怎会纡尊降贵来到这种阴暗脏乱的角落,特意和他这么一个下人说话。 然而,还没待他同意或是拒绝,少女已经撩起裙摆。毫不在意那洁白如雪的裙裳会被地上的尘土所沾染,就这样大大方方在地上坐了下来。 然后抬头看着他。 萧珩微微抿唇,顿了片刻,也在旁边坐下来。声音依旧是冷清的:“你是谁?” 少女看到他在身旁坐下,显然是开心的,回答道:“我父亲是姜炳荣,我叫姜初霁。” 姜炳荣,当朝相国。 眼前的人是相府千金。 但萧珩没有表现出什么,还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女有一丝犹豫:“我问了夏三小姐,她告诉我的,这会冒犯到你吗?” 萧珩听到少女话语里的小心——他一个下人,会不会感到冒犯,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 姜初霁开口道:“夏小姐说,你性子冷,也不爱说话。” “但我想,不说话不一定是不爱说话,或许是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所以,我就过来了。” 萧珩依旧面无表情:“没人说话的人很多,为什么找我?” 却没想到,少女十分坦诚:“因为,你长得好看。” “……” “你长得好看,却像是很不开心,我很想看看,你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萧珩听到这话,冷嘲了一下:“我们这样的人,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连活着本身,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少女像是听不懂他语气里的讽刺,静静看着前方道:“怎么会呢,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开心些呢。” 萧珩扯了扯嘴角,眼底尽是淡漠:“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怎么会了解底层人的困苦呢。何不食肉糜罢了。 “……我懂,”他看见少女抬起头来,“阿珩,我懂的。” 下一秒,让萧珩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径直牵起了他的手。 萧珩的瞳孔瞬间一缩,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少女此举冒犯了自己,或是觉得这样不合身份规矩。 而是他之前刚抓过馒头,也不知道手上是否干净,会不会弄脏了她的手。 对方的手那样白皙漂亮,显得自己粗糙皲裂的手黝黑丑陋,让他一瞬间很想把手收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少女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眼神反倒十分专注。 她轻轻抚上他掌心的茧子,轻声说道:“你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活,手上才会有这么多厚厚的茧。” 萧珩深吸口气:“你……” “我知道,是因为我和你一样。” 说罢,眼前的少女也摊开自己的手。 过去的三个月,姜初霁日日精心保养肌肤,所以将手背保养得白皙细腻。 然而,当她摊开手掌时,那过去十年在寺庙干活劳作留下的茧子,即使保养消除,仍然留下了一圈圈浅浅的痕迹。 萧珩看见,呼吸猛地一顿。 一个相府千金,怎么会…… “五岁那年,我的母亲被诬陷与人通奸,被送去城外关着。而我被姨娘找来的大师说命格天煞孤星,不宜待在相府,所以我父亲把我送去了寺庙。” “寺庙的人一开始还忌惮着我是相府嫡女的身份,可后来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们发现相府从没来人问过我的死活。他们才发现,其实我只是相府的弃女罢了。” “所以后来,他们每天都让我做很多很多活。砍柴,挑水,舂米,煮饭……还有洗衣服。在那里,除了和我一起被送去的婢女,也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 “冬天的井水真的很凉很凉,凉到刺骨,我手上总是生满冻疮。但你看,现在是不是看不出冻疮的痕迹了?只是曾经的这些茧子,即使消除,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 姜初霁垂着眼,像是在说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往。 母亲被诬陷通奸,自己被当成灾星被送走。才五岁的小女孩,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砍柴,挑水,舂米,煮饭……还有洗衣服。他一个男子,做这样的活倒是无所谓。可眼前的少女这样瘦弱,那些人竟叫她做这些? 萧珩第一次觉得自己声音有些艰涩,张了张嘴:“那你现在怎么……” “现在怎么会回来?” 姜初霁笑了笑,“温颜公主的十五岁生辰要到了,皇后娘娘要给今年年满十五的官宦之女一起在宫中举办及笄礼,我父亲就想起我了,这才把我接回来。” “不过我刚回府没几天,我那位姨娘诬陷我偷了祖母的手镯,我父亲让我关禁闭关了三个月,前几日才放我出来。” “但是,被禁足的日子我也没有消沉,而是锻炼养好自己的身体,还做了药膏保养我的手,我的手才会变好看。” “所以我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这其实是可以选择的。” 萧珩没有说话。 少女说起这些事情,太过淡然。无论是十年还是三个月,都一笔带过。 对自己内心的委屈苦楚,却只字不提。 两个人就那样坐在一起,空气都变得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一定不比我少……”姜初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故作开朗道,“阿珩,我说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萧珩沉默开口:“……不会。” 姜初霁笑起来:“不会就好。” 忽而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少女脸上的面纱似乎没有系紧,一下子被风吹走。 还是萧珩眼疾手快,一把将面纱抓住。攥着面纱转过头来,却整个人愣住了。 不是震惊于少女在月色下绝美的容貌。 而是看向少女微微红肿的、带着指印的脸颊。 “你的脸……是怎么了?” 第38章 笑柄 萧珩声音艰涩。 那双向来不起波澜的黑色眸子染上诧异。 姜初霁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有些慌乱地别过脸去:“没什么……” 萧珩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带着不可置信:“你已经回了相府,在相府竟然有人打你?” 再怎么样,也是相府的嫡女。 竟然有人在相府,扇她的巴掌? 姜初霁微微抿唇,摇了摇头:“是我二哥,我昨天惹他生气了,他就……我没事的。” 昨天打的,今晚竟然都还没消肿,可见这一巴掌是有多用力。 血脉相连的兄长,竟也下手这么狠。 萧珩很少会因为别人的事情,而有什么情绪波动。 但此刻,他刚刚听到少女这么多年来比自己还要惨的遭遇。现如今,又看见她不光被父亲薄待,被姨娘算计,还被自己亲哥哥欺负。 忍不住攥拳,压下内心波澜。 闭眼又睁开,这才恢复之前的冷静。 平静道:“你在这等着我,我有消肿的药膏,我去拿来给你用。” 他在伯爵府做事,那管家稍有不顺心,便会动辄鞭打他人。这些年他也时常受伤,所以也备了些药。 姜初霁反手抓住欲离开的萧珩:“不用,其实我大哥已经帮我上过药了,只是效果没那么快。” 少女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又纯净的眼睛看过来,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如果你想帮我的话,要不……用这个鸡蛋帮我滚一下脸?” “听说这样子,也能帮助消肿。” 说着,姜初霁看向萧珩之前放在一旁的那枚鸡蛋。 萧珩也看过去。 顿了顿,又重新坐回来,拿起那枚鸡蛋。 鸡蛋在冷风里早就凉透了。 他深吸口气,将那枚鸡蛋轻轻放在少女微微肿着的脸颊上,声音微哑:“……疼就说声,我轻一点。” 姜初霁笑起来:“不疼。” 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穿透云层的暖阳,太干净纯粹,也太美好,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两个人此刻距离极近,近到萧珩能清晰地看见少女脸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轻轻呼出的气息。 他甚至不敢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任何别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心脏的跳动却控制不住地,越发剧烈起来。 “……阿珩,你真好看。” 姜初霁看着他曜石般的眼睛,轻声开口。 “能和你说这些话,我很开心,比看到漂亮的锦鲤还要开心。” 萧珩的手猛地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手抽了回来。 语气忽然变得生硬:“……我只是个下人。” 再怎么样,她也是受邀来欣赏锦鲤的人,而他是只能在旁边干活搬桌椅的人。他们身份有别。 姜初霁却摇摇头,轻轻覆上他的手:“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一样的人。 萧珩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剧烈过。 他看着这双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忍不住抬起手。 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吧。她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伯爵府。 至少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想要遵从本心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萧珩屏住呼吸,用粗糙的指腹轻轻触碰上少女肿着的脸颊,犹豫了一下:“我……”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呼喊。 “——姜二小姐,你在这边吗?” 是夏清浅的声音。 萧珩整个人神色一震。 仿佛如梦初醒,又像是触电一般,条件反射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姜初霁听到夏清浅找来,下意识将食指抵在少年唇上,小声道:“嘘。” 看向眼前的人:“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我先出去。今天……谢谢你。” 双目相对,眼神愈发认真。 “阿珩,我希望你以后让自己开心一点。” “如果我们还能见面……下一次,记得开心些。” 说完,姜初霁从萧珩的另一只手上接过面纱。 戴在自己脸上,站了出去。一边往前走一边招手:“夏小姐,我在这里。” 夏清浅这才看见人,有些埋怨:“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了你好一圈呢,大家都看完锦鲤在吃点心了。” 姜初霁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我本想在府上逛逛,一不留神就走到这里来了。” 阴影处,萧珩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唇上似乎还留有她指尖的余温。 他从未想过,他这样麻木的人,也会被什么人触动心弦。 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微风轻轻拂过,带起一片落叶悠悠飘落,也撩动了萧珩的衣摆,余光有一抹浅粉映入眼帘。 低头一看,原来是少女遗落的一条手绢。 那手绢的颜色恰似盛开的初桃,上面绣着的梨花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那淡雅的梨花香。就如同少女一般,干净纯洁,不染纤尘。 萧珩的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反应,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弯下了腰,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方手绢。 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摩挲着手绢那细腻的布料和精致的绣线,随后便紧紧地将它握在了手中。 … 回到前院,那些世家千金们赏完锦鲤,都在凉亭里小憩。 苏瑶见姜初霁跟着夏清浅回来,主动打起招呼:“姜二小姐这是去了哪儿?这么久不见人。” 听到姜二小姐这个称呼,席上的其他人也都朝姜初霁投来好奇或探寻的目光。 姜家,还有位二小姐? 姜初霁神色腼腆:“劳苏小姐挂心,我方才去花园逛了逛。” 林婉清目光温婉:“姜二小姐为何一直戴着面纱?这样似乎不方便吃茶。” 一旁的姜洛薇当然知道为什么。 这姜初霁的脸上,怕是还没消肿吧。 她本想故意劝姜初霁把面纱摘下来,让众人看笑话。可再一想,少女就算是半边脸肿着,那张脸也是漂亮得惊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替姜初霁解起围来:“抱歉各位,我初儿妹妹昨日感了风邪,脸上起了一些红疹,这才戴了面纱。” 原来如此,那不想当众露脸也是情有可原。 姜初霁也没否认,在席上坐下来。 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孟棠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今日婉清和洛薇两位才女也在,不如咱们来玩飞花令?” 苏瑶虽然不爱念书,但对玩的东西还是很感兴趣,兴致勃勃道:“怎么玩?” 孟棠想了想:“既然咱们今日是来夏姐姐这里赏黄金锦鲤,不如就一人来作一句诗,诗里必定要带黄金锦鲤四字中的任意一字,怎么样?” 以往的飞花令,背的是前人诗句,考验的是诗词储备。 可孟棠提出的是现场作诗,且要带上固定某字,这就不仅考验诗词功底,还要考验临场发挥的能力了。 听到这话,姜洛薇几乎按捺不住内心得意。 孟棠与她关系最好,这飞花令的提议,也是她刚才私下里和她提的。 哪怕姜初霁如今变美,又怎么样? 她是在寺庙里待了十年,连学堂都没上过的人。懂什么诗词,又能现场作出什么诗来? 玩这个飞花令,待会儿姜初霁必然出丑。 只要让人发现她这个相府嫡女,实际上是个书都没念过的蠢笨草包,以后这些世家千金谁还愿意和她一起玩。 从这之后,她只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第39章 太子要来? 众人听闻孟棠提出的飞花令新玩法,也都跃跃欲试。 苏瑶原本兴奋的神情收敛,嘴里嘟囔着:“这有点太难了吧。” 林婉清道:“孟小姐这提议,是与寻常规则有些不同,不过也是让咱们今日的聚会更添雅趣了。” 姜洛薇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手中的丝帕缠绕在指尖,暗自思忖着自己的胜算。 故作矜持道:“那,不知从哪位妹妹先开始?” 夏清浅在一旁十分爽快:“既然是孟棠提出的玩法,就从她开始吧。” 孟棠也不推辞,起身走到池边,目光在鱼池中的锦鲤身上停留片刻,斟酌道:“金鳞耀日舞池间,翠影摇波映碧天。” 诗一出口,众人都不禁点头。 这是将金字融入其中,描绘锦鲤在阳光下闪耀鳞片,在水中游动时与天空相映成趣。 下一个是林婉清。 只见她轻启朱唇,沉思片刻,声音温婉如山间溪流:“锦缎裁成水底衣,鱼游恰似画中奇。” 这是将锦字化用,把锦鲤的鳞片比作锦缎,鱼儿游动像画中奇景。 孟棠夸赞起来:“不愧是林小姐,果然才情细腻,作的诗也优雅。” 苏瑶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啊,我想到了一句,鲤跃龙门志未休,风波不惧韵长留!” 这倒是让众人有些意外。 苏瑶的诗虽少了几分林婉清的婉约,却多了一股豪迈之气。以鲤字起笔,有鲤鱼跃龙门的志向与不惧风浪的韵味。 到底也是将门虎女,虽然不爱念书,脑子转得还是快。 等轮到姜洛薇,她十分自信,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吟道:“鱼戏清波若幻梦,锦纹闪烁映霞红。” 锦鲤在清波中嬉戏。锦字凸显出锦鲤的美丽花纹,与天边晚霞相互映照,如梦似幻。 这诗作得极美。 的确不负这才女的名号。 所有人都对姜洛薇投向赞赏的目光。 下一个,就轮到姜初霁了。 其实在场的人彼此都算得上熟络。只有这位初次露面的姜二小姐,她们并不熟悉。 这些世家千金们也想看看,这位从小养在寺庙的相府嫡女,到底是什么水平。 姜洛薇等着看姜初霁的笑话。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姜初霁这个嫡女是个废物,根本比不上她这个庶女。 却见姜初霁轻抬双眸,面纱后的眼神没有一丝慌乱。 想了想,开口道:“黄裳翠带舞霓裳,金缕波光映晓光。锦字书成情韵绕,鲤翔浅底韵悠扬。” 话音落下,场上都安静下来。 少女作的不是一句诗,而是一整首诗。 而且,她不是只带有“黄金锦鲤”中的一个字,竟然是直接用这四个字作了藏头诗。 黄金锦鲤如身着华服,好似舞动霓裳羽衣。金缕波光,讲烛光洒在水面,锦鲤身披金芒穿梭其中。 而锦字书成,鲤翔浅底,讲这如诗如画的场景是自然书写的锦绣篇章,锦鲤在湖底悠然自得游弋。 整首诗不仅藏头巧妙,且用词精妙,画面感极强,令在场众人都露出惊艳之色。 “哇,”苏瑶忍不住拍起手来,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钦佩,“姜二小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么短的时间,不仅作出一首藏头诗,还这么美妙又应景。” 苏瑶本以为这个姜初霁一直待在寺庙,读的书应该不多,没想到人家是深藏不露。 这才情,可不比姜洛薇差。 林婉清也不禁点头:“的确。姜二小姐的诗,无论是从对仗、意境还是用词,都是上乘之作,我也很佩服。” 怎么会…… 姜洛薇的脸色,一瞬间白了几分。 本来是带着些许得意与期待看好戏的神情,此刻是满脸惊愕。 姜初霁怎么会作诗?她之前学过诗文?寺庙里哪有人教她? 姜洛薇咬紧了牙,手中的团扇都因用力过猛而变形,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我也没想到,初儿妹妹的文采竟然这么好,连我都比之不及呢。” 姜初霁看了故作镇定的姜洛薇一眼,也跟着浅笑:“谢谢姐姐夸奖。” 她在现代有段时间上过诗词大会当嘉宾,出于兴趣还专门研究过诗词写作。写个藏头诗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自己这个姐姐,想借着飞花令出风头,顺便踩她一脚。 却没想到,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好一个‘锦字书成、鲤翔浅底’!” 就在这时,一道仿若洪钟的爽朗声音响起,“姜二小姐好才情,不愧是炳荣的女儿。”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来,正是成安伯。 他身姿挺拔,虽已步入中年,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度,面庞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姜初霁看众人反应,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从容地起来欠身行礼:“谢成安伯夸奖。” 夏清浅见状,赶忙起身过去:“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成安伯慈爱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拍了拍她的肩:“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过来,说是过会儿要来拜访我。我正准备出去迎接,顺便来看看你们这些孩子玩得如何。” 太子殿下要来伯爵府? 在场所有人都深吸口气。 第40章 怀抱 在场的皆是京城中门第显赫,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 众人都知道,如今皇后娘娘正在为太子殿下物色选妃。这对于她们而言,无疑是一个能够改变命运的契机。 能有幸得到皇后和太子的青睐,就可能成为太子妃。即便不是正妃,待太子登基称帝,依照惯例也会被封为皇帝的妃嫔。 若是能成为正妃,那日后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将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为家族带来荣耀。 更何况,众人还听闻,太子殿下本人更是生得英俊潇洒、气宇轩昂。谁不心动? 眼见着成安伯出府迎接太子,这席面上的贵女们也都没了吟诗作对的心思。 都在整理仪容,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也路过这里,看上她们一眼。 要么轻抚发髻,检查发簪是否插得端正。要么忙不迭整理衣装,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姜洛薇更是眉心一跳,心跳加快。 没想到今夜来伯爵府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她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查看自己的妆容是否还精致,又赶忙补上口脂。 只有夏清浅和姜初霁没动。 这两人,一个是早就心有所属,一个是对太子压根不在意。 不过,太子作为贵客,来伯爵府拜访成安伯也是被引入正厅,并没有路过花园这边,众人不由得有些失望。 接下来大家还是飞花令。 只是比起之前,所有人都显得兴致缺缺,有些心不在焉。 姜初霁看了看天色,靠近身旁的夏清浅低声道:“夏姐姐,看时辰,我大哥应该要到了。” 一番相处下来,姜初霁和夏清浅也熟络不少,称呼也从生疏的夏小姐变成了更为亲近热络的夏姐姐。 夏清浅闻言,眼神里染上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期待:“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姜初霁的手,两人悄悄退席。 不多时,便到了伯爵府外。姜初霁抬眼一扫,就瞧见了自己大哥那熟悉的身影。 只见姜砚川身姿挺拔地站在一辆马车旁。深蓝色的锦袍被夜风吹拂,银线所绣云纹似在衣袂间流动,自带一种沉稳且令人安心的气场。 “大哥。”姜初霁招了招手,朝姜砚川走去。 在看到妹妹的瞬间,姜砚川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而一旁的夏清浅,按捺不住内心羞涩,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 姜初霁走到姜砚川跟前,介绍道:“大哥,这位是伯爵府的三小姐,夏清浅。今日的赏鲤会就是夏姐姐举办的,今晚夏姐姐也对我格外照顾。” 姜砚川知道,这是姜初霁回到京城后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担心妹妹会不适应,所以才特意来接她回家。 听到姜初霁说夏清浅对她极为照顾,姜砚川便微微欠身,朝着夏清浅道:“多谢夏三小姐照顾舍妹。”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虽然话语简短,却十分真挚。 “不……不客气。”夏清浅结结巴巴地回应着,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失控了。 自从两年前在那场灯会上对姜砚川一见倾心,她这还是第一次和心上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也不自觉绞在一起。 就在这时,姜初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叹:“啊,我好像把我的手帕落在席上了。” 转头看向姜砚,“大哥先在这儿和夏姐姐聊会天,我去拿了手帕就马上回来。” “啊?”夏清浅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更红了,那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耳根子。 姜初霁见状,暗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开,留下两个人独处。 * 另一边。 正厅里的气氛看似融洽,成安伯笑意盈盈与萧乾交谈,话语间皆是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官场上的逸闻趣事之类。 萧乾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些客套的寒暄上。 他今天来伯爵府,就是来找人的。 这两日,他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在街上将他错认成哥哥的少女。 少女那双清澈纯真、不谙世事的眼睛,那在朦胧轻纱下若隐若现的面容,还有那双小手捂住他双眼时的柔软触感……都让他心痒。 他想知道那到底是哪家的女子。也想知道面纱之下的少女,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越是没能看见,就越想看见。 他吩咐手下的人去找人,可那帮废物在正南斋附近打听了快两天,也没能找到关于少女的半点踪迹。 萧乾回想那天的情景,少女身上衣裙的布料质地精良,不像寻常百姓家能拥有,很可能是官宦之家的女儿。 所以,当听闻今日伯爵府的千金举办赏鲤会,邀请了京中各家的贵女前来参加时,他便来借口拜访来看看,她会不会在。 然而就在这时,随从俯身到他耳边禀报:“殿下,我方才去那席面上看了一圈,没有那天的那位小姐。” 萧乾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眸色染上几分烦躁:“知道了。” 她不在。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一想到那天在街上与少女匆匆错过,如今又寻她不见,以后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萧乾就觉得心烦意乱。 深吸口气,勉强用客气的态度对成安伯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在府上叨扰了,成安伯早些歇息,不用送了。” 萧乾站身,成安伯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虽然他实在也是搞不懂,太子殿下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但殿下的心思,也不是他该揣测的。 管家引路,萧乾今日只带了个随从来,准备离开伯爵府。 一路上,萧乾心情不佳,随从也不敢言语。 然而就在快走到府门之时,萧乾的余光不经意间一瞥,呼吸却猛然间顿住。 只见在不远处,那一片清幽的竹林之下,靠着墙边的位置,有一道身影。 身穿月白裙裳的少女,裙裳的颜色如同夜空中皎洁的明月,纯净而淡雅。少女的脸上覆着一层面纱,轻薄的面纱随着微风的吹拂飘动,仿若流淌的月华。 此刻,少女正踩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她努力地踮起脚尖看向墙外,像是在张望着什么。那模样既专注,又带着几分俏皮可爱。 萧乾只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是她。 真的是她! 怦怦的心跳声在萧乾耳边回响,仿佛要冲破胸膛。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少女的身上,再移不开分毫。 一旁的随从也同样是睁大眼睛:“殿下,这是那天那位……” 话还没说完,便听萧乾压低声音,直接命令道:“闭嘴,让其他人都退下。” 随从吓得不敢再多说,赶忙示意周围的人都往后退。 姜初霁听见了身后竹叶被踩动的声音,有人在靠近她。 面纱之下,唇角漫不经心勾起。 紧接着,像是在大石头上没有站稳,不小心脚一滑。 “啊……” 她发出一声娇柔的惊呼,在这静谧的竹林边显得格外突兀。 下一秒,一道焦急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小心!” 果不其然,跌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第41章 他看上的人 被那男人紧紧抱住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味幽幽传来,萦绕在姜初霁的鼻尖。 少女像是真的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先是下意识抓紧男人的衣襟。反应过来后,又连忙从男人怀里挣脱退后,声音带着惊慌:“对,对不……” 然而,当她抬眼看清眼前之人,不由得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讶:“……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乾只觉怀中软玉温香的触感骤然消失,心中顿时空落落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先是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挣脱他的怀抱。见是他之后,又满眼都是错愕,连方才道歉的话都忘了说了。 这副模样,让萧乾的心不由得一软。 只觉得少女怎么还是如此莽撞,可这莽撞之中又透着懵懂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是……” 萧乾刚想表明身份,又不想自己的身份让少女惶恐。让他心动的,就是少女在他面前这份天真烂漫。 于是便改口道,“我是伯爵府的侍卫,正好在巡逻。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趴墙角,还差点摔到自己了。” 侍卫? 姜初霁其实觉得有些好笑。 哪家的侍卫能穿这种最上等布料的衣服,甚至袖口还有皇室专用的章纹。 但她在萧乾面前的人设就是懵懂又不谙世事,自然是会相信他的。 “原来是这样……”姜初霁吸了吸鼻子,解释道,“我在看夏姐姐和我哥哥。” 夏姐姐和她哥哥? 萧乾也往墙外看了一眼。 只见府外不远处的马车旁,月色之下,站了一对男女正在交谈。 那女子既然姓夏,应该就是成安伯宠爱的那个小女儿。 而那个男子,萧乾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相国姜炳荣的长子,如今的翰林院修撰,姜砚川。 少女唤姜砚川哥哥,也就是说,她是姜炳荣的女儿? 不过现在自己只是个侍卫,也不可能认得什么翰林院修撰,所以萧乾面上不动声色:“你看他们做什么?” 听到他问,姜初霁像是犹豫了一下。 又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才凑过来小声道:“这是个秘密。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哦。” 萧乾只觉得有趣极了。 从小到大,那些见到他的人,无一不因他的太子身份而对他恭敬有加、惶恐万分。 从来没有人会像眼前这少女一样,和他这般轻松自在地说话。 他此刻心情极好,忍不住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目光透出少有的温柔,嘴角也微微上扬:“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少女这才放下心来,解释道:“夏姐姐之前在一场灯会上见过我哥哥,就喜欢上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我哥哥见面。” “今日我受夏姐姐邀请来参加赏鲤会,哥哥正好来接我回家,我便借故落了手绢,留下夏姐姐和哥哥独处。” “不过,我也想知道他们聊得会不会开心,所以才趴在墙角上看,可是刚才没站稳……” 她说着,又不忘抬头叮嘱一句,脸颊鼓鼓,“你可不许笑我。” 那模样就像是一只怕被人嘲笑的小兔子,害羞之中,又透着一股让人想要亲近的可爱劲儿。 “我哪里会笑你,”萧乾忍不住上前,高大的身形笼罩,心都软得要化了,“我只担心你摔了。” 少女像是回忆自己跌进男人怀里的一幕,耳根都染上绯色。 “虽说刚才是公子救了我,但刚才……刚才那样不合礼数。” 萧乾故意问道:“怎么不合礼数?” 姜初霁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调侃。 又轻轻咬了咬嘴唇,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般一颤,似是下定某种决心。 “男女授受不亲,下次就算再发生这样的事,公子也不要接住我了,就让我摔到地上好了。” 萧乾又被可爱到了。 一时间,心底涌起一股冲动,想再次将眼前这个少女抱进怀里紧紧拥着,感受她的温度。 “那可不行,我会心疼的。”萧乾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更加温柔,直直地朝姜初霁看去。 少女听了他的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茫然地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是不明白对方这话里的意思。 仿佛自幼生长在规矩森严的环境,对于男女之情的感知十分懵懂,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逾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乾又靠近过来,语气带了几分诱哄:“……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脸?把面纱摘下来好不好。” 姜初霁立马后退几步,拼命摇起头来,一副很在意的样子:“不行,我的脸这几日起了疹子,很难看的,不能见人。” 原来是脸上起了疹子,怪不得一直以面纱遮面。 萧乾也不可能强行去掀开面纱,在少女面前极其有耐心。 “那我们下次见面,你可要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下次见面?”姜初霁想了想,“可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会再来伯爵府。” 萧乾压抑住内心冲动:“放心,不会很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好,那我答应你,”少女认真点头,“我不能让哥哥等太久,我先走了,你也快去巡逻吧。” 说完,又像上次那样,拽着裙摆匆匆跑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萧乾的视线之中。 见少女已经走远,随从这才敢重新走过来,恭敬地唤道:“殿下……” 萧乾站在原地,在月色下眯起眼:“给我拿一份今晚伯爵府赏鲤会的邀请名册来。”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萧乾看着名册里的那些名字。 当看到写着姜相国之女,唯一姓姜的姜洛薇这个名字,不禁心头一动。 随从在一旁道:“原来是姜相国的女儿,难怪会让殿下念念不忘。” “听说这位洛薇小姐虽是相府庶女,却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才情也在京中世家女子中颇为出众。不少世家公子都听闻她的名声,对她心生爱慕呢。” 闻言,萧乾的神色一瞬间冷下来。 他看上的人,岂容他人觊觎? “回宫之后,我要去见一趟母后。” 第42章 追妹火葬场 姜初霁回到马车这边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夏清浅。 只见夏清浅白皙的耳根泛着红,整个人透着一种少女在心上人面前特有的羞涩模样。 姜初霁走过去,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夏姐姐和大哥都聊了什么?瞧你这耳根都是红的。” “初霁你回来了,”夏清浅瞧见姜初霁,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姜大哥没聊什么,他就是问我今晚你在伯爵府玩得如何。我告诉他,你作了一首藏头诗,惊艳全场呢。” 姜砚川摸了摸姜初霁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我这个当大哥的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家初儿还会作诗。” 姜初霁神色腼腆:“只是随便作的罢了,是夏姐姐抬举我。” 见状,夏清浅道:“既然初霁回来了,姜大哥就先带她回府吧。初霁若是有空,过几日我去相府找你玩。” 夏清浅是真的喜欢姜初霁。 毕竟这姐妹实在给力,不仅真的帮她见到了心上人,还给她创造了和砚川哥哥独处的机会。 而且要是她和砚川哥哥未来能成,这可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姜初霁点头答应下来:“那自然是好。” 上了马车,姜初霁将面纱摘下来,有些累了。 姜砚川一眼看出少女脸上透出的淡淡倦意,看过来。 “困了?靠着大哥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谢谢大哥。” 姜初霁软软应了一声,靠在大哥的肩上闭上双眼。 姜砚川看着妹妹那温顺又恬静的睡颜,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少女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落在眼睑下方,脸颊因为靠着他的肩膀而微微有些挤压,却更显可爱。让姜砚川的神色都不自觉地变得愈发柔和起来。 一路上,马车朝着相府行去,终于在相府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姜砚川轻拍肩上少女的脸颊,唤道:“初儿,醒醒,咱们到家了。” “唔……我都睡着了。” 少女睁开朦胧的眼睛,还有些睡眼惺忪,看得姜砚川这个当大哥的心都要化了。 不过,姜初霁也没想到,她刚跟着大哥走下车,就发现二哥姜凌翊竟然站在外面。 像是在专门等着他们似的。 夜晚外面冷风大得很。姜砚川也是有些意外:“凌翊?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站在府门外做什么。” 姜凌翊一看见自己大哥牵着姜初霁下马车的手,还有少女那依赖乖顺的模样,胸口就憋了口气。 同样都是哥哥,怎么姜初霁跟大哥就如此亲近,跟他就连句话都不愿意说? “我睡不着,出来吹风!” 姜凌翊绝口不提,自己是听说大哥专门去伯爵府接姜初霁,而特意在这等着的。 他看了一眼少女,本来是想说点缓和关系的话,可偏偏话到嘴边,就变得尖锐起来。 “大哥这是亲自去伯爵府接人了?” 阴阳怪气道,“有的人是不是太矫情了,出去参加个聚会,还要让大哥亲自去接。” “洛儿不是也去那什么赏鲤会了吗,怎么没见她麻烦大哥。” 姜砚川忍不住皱眉,瞧了姜凌翊一眼。 “你在说什么?洛薇从小就待在京城,路线什么都熟悉得很,初儿才回京城几天?” “更何况,是我放心不下初儿,主动要去早些接她回来,你在这里说她做什么。” “怎么,昨日打了初儿一巴掌还不够,今日还要继续欺负她?” “我……” 姜凌翊看见少女还微微肿着的脸颊,不由得面上一燥。 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姜初霁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姿态道,“你跟我过来。” 拉着姜初霁就往门内走。 然而刚走进府内,姜初霁就直接甩开他的手,站在原地,语气也凉薄起来。 “二少爷这是做什么。要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扇我巴掌吗?” 真是够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提这一巴掌! 姜凌翊有些抓狂。 攥起拳,嘴唇都咬出印了。 “……姜初霁,昨天一时冲动打了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你要是不肯原谅我,要不你也打我一巴掌,不,两巴掌也行。” 姜初霁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姜凌翊深吸口气,抬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罐来。 像是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声音也透着别扭。 “我今日特意跑了一趟城外,找到一个跌打损伤的神医,从他那里买到这瓶消肿的药膏。” “这肯定比大哥昨天给你上的药好用,你涂上,明天脸就不会再肿了。” 姜凌翊今日一大早就出了城。 一来一回好几个时辰,又坐在那药铺里,盯着神医现场新做出这瓶药膏来,回相府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本以为眼前的少女不说感动,至少也会有所动容。 却没想到,姜初霁看了他手里的药罐一眼,直接没什么表情道:“谢二少爷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姜凌翊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姜初霁又冷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需要。” 姜凌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颠簸忙碌了一整天,心里还隐隐期待着少女的反应。 结果现在,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他的药,这让他不由得又羞又气。 “你……好好好,都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几乎要把手里的药罐捏裂。下一秒,就狠狠砸在地上。 一瞬间,药罐碎得四分五裂,碎片混着药膏迸溅一地。 姜凌翊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身后的少女也毫无反应,这让他心头涌上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姜砚川闻声赶来,看到满地狼藉:“这是怎么了,初儿,你没事吧?” 姜初霁摇摇头,淡淡收回目光:“我没事,大哥不用担心。” * 回到宜兰院。 姜初霁吩咐茯苓先去烧水,晚些她要沐浴。 径直走进卧房,屋内的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将房间映照得影影绰绰。 姜初霁走到屏风内,准备褪去身上的外衫。刚抬起手,身后的软榻却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懒倦,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磁性,在静谧的卧房中幽幽响起。 “锦字书成,鲤翔浅底——” 男人的语调漫不经心,又像是每个字都在试探撩拨。 “寺庙里似乎没人教姜二小姐读过书,姜二小姐是怎么做到出口成诗的?” 第43章 抱住他的腰 姜初霁整个人一顿。 转过身来,对上那双坐榻之上漫不经心的桃花眼。 “深夜闯入女子闺房,守株待兔。疏国公大人,是不是有些太没礼节了。” 姜初霁的声音算得上冷静。 墨池霄听了她的话,眉眼微挑,悠悠说道:“是吗,可姜二小姐又不是傻乎乎往树上撞的小白兔。” “而且,姜二小姐最好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这位皇御司指挥使大人,果然是手眼通天。 姜初霁还真没察觉,今晚有人在伯爵府监视她。但墨池霄竟然连她那时作的诗句都念得出来。 “不过是禁足时看的诗书多了,照葫芦画瓢而已,” 姜初霁回答得轻描淡写,反问一句,“疏国公今晚亲自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自然不单是为了这个。” 墨池霄扯扯唇角。他身材高大,身形一动,便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朝姜初霁笼罩而来。 姜初霁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自己后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男人缓缓低下头,凑近姜初霁,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 “我想问的是,姜二小姐怎么会知道,伯爵府一个不起眼的下人,是当今陛下的九皇子?” 姜初霁瞳孔微微一缩。 墨池霄顿了顿,又懒怠勾唇。 “别告诉我,你今夜特意找去假山处,和那个阿珩搭讪,只是巧合,真是因为你觉得他长得好看。” 不是,这人的手下到底是躲在哪里偷听? 为什么连她和萧珩说的话,他都一清二楚。 姜初霁不由得深吸口气。 “你一直在找人盯着我?” “你一个闺中女子,却知道我都不知道的情报,还蓄意接近我朝太子。作为皇御司指挥使,我不可能不查你。” 姜初霁的目光却十分平静,歪歪头:“那大人查到什么了?” 墨池霄怀疑过,眼前的少女是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和被抛弃在寺庙十年的相府弃女调换了身份,带着目的来到京城。 又或者说,之前那个被姨娘诬陷关禁闭的姜初霁的确是姜初霁,而眼前这个三个月后容貌与性格大变的少女,并不是本人。 但他查不到证据。 既没有证据证明少女是本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本人。 但今晚让他亲自来这一趟的,是因为少女的本事似乎大过了头。 九皇子萧珩的身世,伯爵府方夫人已死,当初不该知情的人都被灭口,连丽贵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全天下知道这秘密的,加上皇帝都不超过三个人。 眼前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墨池霄步步逼近,那高大的身影将姜初霁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声音低沉:“告诉我,萧珩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毫无预兆伸出手,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掐住了少女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此时,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少女白皙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 那冰凉的触感,恰似一条隐藏在暗处的冰冷毒蛇,悄无声息地蜿蜒在少女娇嫩的肌肤上游走。所过之处,带来的只有无尽的寒意。 这样的距离,墨池霄能轻而易举扼断少女的喉咙。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这个回答一旦说出来,将会决定她是生是死。 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吹得窗棂嘎吱作响。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姜初霁的胸口微微起伏,忽然道:“我若说了,大人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墨池霄睨了一眼:“怎么,又要借皇御司的名号做什么?” 姜初霁抬起眼来:“我知道皇御司的眼线遍布天下,我想让大人帮我找几个人。” “我母亲当年被通奸之事,是被人陷害。但当年见证这件事的丫鬟下人都被遣散,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我想让大人帮我找到他们——如果是皇御司,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墨池霄微微眯眼:“那要看,你给我的答案能否让我满意。” “好,我告诉你。”少女深吸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这些事情,是我做梦梦到的。三个月前,就在我被关禁闭之后,我开始做梦。在梦里,我看见了未来之事。” “我梦见我那位姨娘给我下蛊,要害我毁容。梦见在宫中及笄宴上,我的庶姐被太子看重,成为太子侧妃,后来坐上贵妃之位。” “我梦见萧乾把我召进宫中只为羞辱我。我的庶姐日日折磨我。又梦见狩猎场上萧乾拿我去挡朝他扑去的熊,让我惨死在血泊中。” “我梦见,只有我被囚禁在城外老宅的母亲还惦记着我这个女儿,得知我的死讯后悲痛至死。” 墨池霄的动作一顿。 姜初霁继续道:“在我第一次梦见蛊虫醒来后,我就在姨娘给我准备的餐食里,找到了那只虫子。” “那之后,我就决定要保护好我自己和我母亲,而不是任人践踏。所以我对付我的姨娘和庶姐,所以我接近萧乾。” “长公主的下落,萧珩的身世,都是我在梦中零零散散看到的。” “大人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我能知晓的。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大人觉得什么原因才更合理?” 姜初霁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她说的话像是天方夜谭,人怎么可能能预知未来。但某种程度上,她说的也和实话差不多。 墨池霄显然也没想到,少女给出的回答竟是如此荒诞离奇。 原以为她会编造出一些看似合理实则带有漏洞的借口。可这做梦知晓一切的说法,实在是太超乎常理。 反倒因为荒诞过了头,隐隐约约竟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可信起来。 虽然,他其实根本不信。 他微微眯起双眸,凝视了姜初霁片刻,而后缓缓放开了掐住少女下巴的手。 那原本紧紧桎梏着姜初霁的冰冷触感消失。 墨池霄的声音愈沉:“那你在梦里,有没有梦到我的未来?” 姜初霁认真思索一番:“至少我死的时候,大人还好好当着皇御司的指挥使。” 墨池霄听闻,忽而笑了起来。 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眼中的那抹怀疑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玩味。 “你那天说的没错,你的确很有趣,我也确实不舍得杀你。” 然而就在此时,茯苓却忽然推门进来:“小姐,水已经快烧好了……” 墨池霄眼眸一缩。在茯苓推门的瞬间,他带着眼前的少女一个转身,移到了屏风之后。 又一道指风,将最近的蜡烛熄灭。 姜初霁也是没想明白。 这是她的闺房,要躲也是墨池霄这个深夜闯入的男人躲,他带着她一起躲做什么。 但面上,也只能隔着屏风对茯苓道:“……先别过来,我在更衣。” “啊?” 茯苓也不明白。平时小姐沐浴都是她在一旁伺候,怎么今日小姐更衣还要避着她了。 挠挠头,“那好吧……小姐先换衣服,我先把小姐的药浴包放进浴桶里。” 屏风外响起茯苓窸窸窣窣放置东西的声音。 屏风之后,姜初霁的后背抵在男人坚实的胸膛,昏暗光线下,却莫名暧昧升温。 “大人带着我躲起来,是在意您自己的名声,还是我的名声?” 说着,她缓缓转过身来,与墨池霄面对面。 彼此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轻轻环抱住男人的腰身。 那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紧实而富有力量的腰紧绷了几分,还有透过衣衫传递而来的体温。 抬起头,目光错落,呼吸交缠。 如耳鬓厮磨,又十分无辜:“大人就没想过,若是之前露面还能解释清楚……现在咱们才是真的于礼不合么。” 第44章 赏赐 墨池霄站在那里,对于姜初霁的这番大胆举动,面上看似不为所动,可那深邃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屏风外,茯苓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 那窸窸窣窣的响动时不时传进来,仿佛是在提醒着这屏风后的两人,外面的世界依旧在正常运转。 然而两人却被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暧昧至极的空间里。 墨池霄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少女环抱住自己腰身的手上。 声音低沉,又透出某种不加掩饰的危险:“姜初霁,你的胆子真有这么大?” 这是第一个,敢主动这样抱住他的女人。 就在片刻前,他还险些要掐断她的咽喉。 “在别人面前我都要装得天真无害,在大人面前不用。” 姜初霁微微抬起头,眸光清亮坦然。 “想抱就抱,遵从本心。大人若是不想被我非礼,那就推开我好了。” 嘴上说着让人推开,手上反而抱得更紧。 接着,竟还将鼻尖在男人胸膛前轻轻蹭了蹭,夸了起来:“大人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少女的声音轻柔而软糯,逾矩的举动和撒娇般的语气,让这暧昧的氛围愈发浓烈。 墨池霄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眸光也晦暗几分。 抬起手,把怀里少女的脸挪开几分,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 “……放肆。” 姜初霁坦然接受,并倒打一耙:“是大人默许的。” 茯苓放置完药浴包,就出去继续烧水了。 姜初霁放开手,看着眼前的男人,明知故问:“我要沐浴了,大人还不走吗。” 墨池霄位高权重,向来从容,此刻却被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控住节奏。 看了少女一眼,才无甚表情地吐出一句:“把你要找的人名单写给我,再去沐浴。” 姜初霁唇边漾起浅浅微笑,笑得真心实意:“遵命。” 姜初霁知道,墨池霄并不会真的杀她。 她身上值得探寻的地方越多,墨池霄越不可能轻易让她死。 只是刚才那一抱……她的确是好色之徒,随心而为。 隔着这么多布料都能感觉到腹肌,这位疏国公大人的身材,还真合她口味。 只可惜,没能摸一摸,捏一捏。 * 次日。 阳光透过窗棂轻柔地洒在屋内,姜初霁悠悠转醒。昨日她睡得格外沉实,以至于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她慵懒地起身,洗漱完毕后,如一只闲适的猫咪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惬意地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就在这时,茯苓匆匆赶来传话:“小姐,皇后娘娘宫里来了人,老爷叫您赶紧去前厅,一起候旨。” 姜初霁听闻,心中不禁一动,眸光流转。 昨天她和萧乾第二次见面,还让萧乾知道来人她是相府的女儿。今日,皇后就找上门了。 然而,她面上却依旧神色平静,仿若波澜不惊的湖面,淡淡说道:“我换身衣服就去。” 待她换好衣服来到正厅时,就见姜炳荣和姜老夫人,还有姜砚川、姜凌翊和姜洛薇,都已经在门外等候着了。 姜炳荣瞧见姜初霁姗姗来迟的身影,顿时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来得这样迟?你大哥二哥和洛儿都早就来等了。” 姜砚川也眉头一皱,正要替妹妹说话,姜初霁就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示意自己没关系。 然后对姜炳荣道:“爹爹,女儿想着是宫中来人,要着装正式些,才耽误了些时候。” 这倒也是。 姜炳荣倒是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寺庙长大的女儿竟然如此得体,连见宫里人的规矩都知道。 姜凌翊站在一旁,想起昨晚少女是如何无视他一番心意的,被拒绝的酸涩感至今萦绕在心头,胸口憋着一股闷气。 如今见姜初霁来了,依旧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让姜凌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哼了一声。 看到她拽着大哥衣角的那副亲近模样,更是觉得无比刺眼。 姜老夫人根本没注意身后这些小辈。 脸上满是不安和焦虑,看向自己儿子:“炳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会找到家里来?” 姜炳荣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他是一朝相国,但也只处理国事,根本不知皇后娘娘突然找来相府是要有什么吩咐。 正胡思乱想着,皇后宫中的李公公就带人到了。 姜炳荣连忙问道:“李公公,不知皇后娘娘命您前来,是所为何事?” 继而才看见,李公公不仅是带着人来,还是带了很多东西来的,那些东西都被鲜艳的红布蒙着,瞧不见里面是什么物件。 李公公却扯着尖细的嗓子,宣道:“相国大人,传皇后娘娘口谕:令嫒姜洛薇,性纯善而心向礼,德馨如兰,仪雅似荷。才情出众,素有美名,尽显名门闺秀之风范。今特赐绫罗绸缎二十匹、珠翠首饰十匣、御制香茗五盒,以彰其为闺阁楷模。” 宣完口谕,身后的人把红布掀开。 那些摆放整齐的绫罗绸缎一看就质地细腻,价值不菲。珠翠首饰更是璀璨夺目,在阳光下光泽流转。 什么? 别说姜炳荣和姜老夫人懵了,连后面的姜洛薇自己都懵了。 这些东西是皇后娘娘特意来赏给她的? 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来赏赐她这些? 李公公看着傻眼的这些人,提醒道:“相国大人,还不快携令千金领旨谢恩?” 姜炳荣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赶忙跪下:“臣谢皇后娘娘厚爱。” 可当他站起身来,依旧一脸懵。 东西送完了,李公公便要告辞,姜炳荣连忙上前把人拉住。 往李公公的衣袖里塞了银两,打听起来:“李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您可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来赏赐小女?” 李公公一摸衣袖,悄悄掂了掂沉甸甸的重量,收起来笑盈盈道:“相国大人,您可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第45章 被太子看中 姜炳荣更摸不着头脑:“李公公,您就别卖关子了。” 李公公看过来一眼:“相国难道还不知道?令千金有福气,被太子殿下看中。” “太子殿下昨日可是连夜去了皇后娘娘宫里,让娘娘先送来些赏赐。” “后日初六便是宫中的及笄宴,令千金到时可要精心装扮,好好让皇后娘娘看看。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直到李公公人都走了,姜炳荣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 仿佛是天上掉下个巨大的馅饼,一下就砸到了相府的头上。 他看向身后整个人愣住的姜洛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洛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和太子殿下有来往?怎么也不和爹爹说一声?” 姜老夫人也是欣喜若狂,脸上的皱纹都被这惊喜熨平了几分,迫不及待紧紧握住姜洛薇的手:“洛儿,祖母的好孙女,没想到你竟有这种本事,还没待及笄宴就抓住了那位太子殿下的心。这可真是咱们姜家的大喜事,真是祖宗保佑!” 姜洛薇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专门来赏赐自己,竟是太子殿下要求的。 是太子殿下看中了她。 可她明明还没见过太子殿下啊。 姜洛薇突然想起昨天的赏鲤会,不由得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爹爹!是昨日我去伯爵府参加赏鲤会,后面太子殿下也来伯爵府拜访。” “女儿一直待在席上,并未见到太子殿下……但想来,应该是太子殿下悄悄来看过,便看中了我。” 说着,姜洛薇那白皙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一副娇羞的模样。 已经想象到昨夜太子殿下暗中投来的欣赏目光,心中忐忑又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喜悦。 “哈哈哈,原来如此,”姜炳荣开怀大笑,又想起什么,看向身后垂着眼眸的姜初霁,“初儿昨日不也去了伯爵府吗。” 姜初霁看上去十分安静:“姐姐姿色出众,若是太子殿下昨夜真的来看过,看中姐姐也是应该的。” 姜洛薇记得,昨日的赏鲤会,姜初霁因为脸上掌印未消,可是全程戴着面纱的。 枉费她现在长着这样一张脸,又有什么用? 这都是命。 太子殿下都为了她,连夜去找皇后娘娘,可见是对她一见钟情,有多么重视她。 姜洛薇心脏怦怦直跳,得意不已。 姜老夫人也瞥了一眼,摆了摆头:“初儿一个寺庙长大的丫头,怎么能和咱们精心教养了这么多年的洛儿相比。” “她啊,别说是攀上太子殿下,以后能寻个家世不错的好人家嫁了,就算不错了。” 姜砚川脸色一冷:“祖母这话从何而来?我不觉得初儿哪里比其他的世家千金差,未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娶她。” 这话呛得姜老夫人一噎。 姜炳荣没心思想别的,安排起下人:“来人,你们把这些绫罗绸缎和珠翠首饰,都送去大小姐院里。以后伺候大小姐,都上心点。” 大小姐可是被太子殿下看上的人,以后说不定就是贵妃,甚至皇后,谁敢怠慢? 下人们纷纷过来恭喜,夸得姜洛薇几乎要飘起来。 可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姜洛薇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红。 那原本还带着得意的面容瞬间变得楚楚可怜,泪眼汪汪地看向姜炳荣:“爹爹,这样大的喜事,我娘还被关在梅香院里,她都不知道。” “李公公也说,后日的及笄宴叫我好好打扮,好去见皇后娘娘。平日里娘亲是最会给我梳发髻的,每次给我梳的发髻都十分别致,我原本还想着让娘亲给我梳妆……”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姜炳荣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心虚:“…那便叫你娘出来吧,关了她这三天,她应该也知错了。” 姜砚川在一旁听着,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当即就道:“父亲,您在说什么?初儿被周姨娘诬陷,整整被关了三个月。如今周姨娘才只被关了三天,您就想放她出来?” 姜炳荣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这件事确实是姜初霁受了委屈。 可他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别动不动就说初儿被你姨娘诬陷,这件事除了那丫鬟说的,也没有别的证据。” “而且,就算真是你姨娘做的,什么事能比宫里的及笄宴还大?此事莫要再议了。” 说完,直接就拂袖要走。 姜砚川算是看出来了,当初他爹把周姨娘关禁闭,哪里是真的为了维护初儿。 分明就是因为疏国公在场,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姜砚川站着不动,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去梅香院,开那个门。” 姜炳荣蹭一下转过身来,气得不行:“川儿,你,你这是要忤逆我这个当爹的?” 见状,姜初霁上前拉住姜砚川的手,轻声道:“大哥,既然姐姐有这样大的喜事,明日及笄宴后还可能成为太子妃,周姨娘是理应被放出来的。” 姜炳荣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还是初儿懂事。” 姜凌翊在一旁看着。 以往他真没发觉,自己的爹对待两个女儿,竟如此偏心。 此刻再看向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少女,心不由得一痛。 她这是已经习惯了吗。 习惯了姜洛薇永远是被偏爱的那个人,而自己被冷落。就像是,他之前做的那样。 姜老夫人站出来,皱眉道:“行了行了,相府的大喜事,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宜芝出来就出来便是,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姜初霁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只觉得可笑。 这家人,还真是擅长替受害者说原谅。 姜老夫人又看向姜洛薇,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把这消息和你姑父姑母们说说,请他们今晚都来相府,咱们也好好热闹热闹。” 第46章 皎皎天上月 这一下午,相府倒是热闹。 姜洛薇被太子看中,皇后娘娘特意来相府赏赐的消息传出去,姜初霁的两个姑母立马就闻讯赶来。 两人在前厅对着姜洛薇夸赞个不停,直夸她有出息,是姜家的骄傲。 还说她如今就得太子如此喜爱,说不定日后能当上贵妃皇后,姜家和她们都是要跟着沾光的。 姜初霁也依着礼数,去和自己两位姑母打了个招呼,却是被斜眼打量一番。 一个带着几分不屑,瞥来一眼:“倒是比三个月前刚回府时,出落得漂亮了些。只可惜,比起洛薇还是差多了。” 另一个握着姜洛薇的手,嗤笑一声:“从小待在寺庙,空有张脸有什么用。洛儿才是姜家一手调教,咱们看着长大的。瞧瞧,这可是从小就会琴棋书画的手。” 言下之意,就是姜初霁哪怕回了相府,也身份低贱,不是什么悉心教养的名门贵女。 姜洛薇在一旁听着姑母们的夸赞,忍不住低下头,带着几分羞涩:“姑母把洛儿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实则满面红光。在姜初霁面前,活脱脱是个备受长辈疼爱的娇俏小姑娘。 “姑母说的是。”姜初霁也不恼,仿佛压根听不出这话里的尖酸刻薄,欠身行了个礼。 “那初儿就不打扰姑母和姐姐闲聊,先回房了。” 回去的时候,茯苓气不过,小脸涨得通红。 “本来全府上下,就除了大少爷都偏心大小姐,没人向着小姐您。现在大小姐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更是风光了。” 昨日去伯爵府,姜初霁没让茯苓跟着去,茯苓自然也不知道她和太子见面的事。 姜初霁听了茯苓的话,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最喜欢这样的剧情发展了。 朱唇微启:“那便让他们再把姜洛薇捧得高些,捧得越高越好。” 毕竟,捧得越高,摔下来才越狠。 * 相府的人忙着准备晚宴,听说周姨娘也从梅香院被放了出来。 姜初霁置若罔闻,只让茯苓抽空去了趟客栈,给母亲送些东西。 那些人如此薄待她,当面就敢如此讥讽她,左不过是知道她在相府不受姜炳荣的宠。也知道她母亲犯下了千夫所指的事被囚禁,又被忠远侯府抛弃,没什么可忌惮的。 人向来是这样。 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 傍晚,姜初霁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用晚膳。 不过也没人在意,毕竟这场晚膳的主角是姜洛薇。 入了夜,夏清浅却来了相府。 姜初霁听到下人通报,出府迎接。 反倒是夏清浅急匆匆的。一看到她,就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快快快,初霁,咱们屋里说。” 等到了宜兰院,姜初霁看向风尘仆仆的夏清浅,不慌不忙,倒了杯茶递过去。 面容清丽:“夏姐姐这是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来找我?” 夏清浅拿起茶咕咚咕咚喝完,长舒口气:“大事,这可真的是大事!初霁,你还记得你昨夜在我家,问我的那个下人阿珩吗?” 姜初霁佯装眼神茫然:“记得啊,他怎么了?” 夏清浅一脸神秘凑过来,语气十分郑重:“这件事情,你绝对想不到。” “我父亲不让我和别人说,可我实在憋不住,就想到你了。你先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 姜初霁想了想:“夏姐姐尽管说,我一定保密。” 夏清浅四处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道:“今日午后,宫里突然来了人,却不是冲我父亲来,而是来召阿珩入宫的。” “我当时听说这件事,就觉得太过离奇。阿珩只是我们伯爵府的一个下人,怎么会有宫里的人要见他?” “可我过去看,见那些来传召的宫人,见了阿珩一个比一个恭敬,仿佛阿珩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父亲也跟着一起被叫进宫里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我在家一直等着,见我父亲回来时脸色煞白。而且来了群气势汹汹的禁军,直接把我们府上的总管抓走了。” “我在外面偷听我父亲和大伯谈话,你猜我听到什么?” 姜初霁十分配合,好奇问道:“听到什么?” 夏清浅又猛地灌了口茶水,像个说书人似的:“打死你都想不到,阿珩竟然是丽贵妃娘娘的儿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九皇子!” 姜初霁睁大眼睛:“什么?” 夏清浅十分满意她的反应:“你看,我就说这件事没人想得到吧。” “原来当年丽贵妃生产时被贞贵妃设计,往阿珩身上做了手脚,让陛下误认为阿珩不祥,我大伯母就把阿珩带回了伯爵府。” “可问题是,这个秘密直到大伯母去世,她谁也没告诉,连我大伯都不知道,我父亲也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们怎么可能让堂堂皇子当个下人,这不是蔑视皇威要掉脑袋的吗。” “丽贵妃娘娘见到阿珩,都快哭到晕厥。陛下看见阿珩身上手上那些伤痕,也长叹口气。得知是被总管打的,直接就下令把人杀了。” “我父亲惶恐至极,当即跪下请罪。陛下念及我父亲不知情,这才放他回来。” 说完这一大通,夏清浅深深吸了口气。 “丽贵妃娘娘一直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之前哪怕是膝下无子,都坐上了贵妃之位。” “现下阿珩……哦不,是九皇子殿下被找回,陛下一定会想办法弥补他。” 说着,夏清浅拍了拍自己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幸好我之前从没因为阿珩是下人就欺负他,不然我这会儿应该也要怕死了。” * 永禧宫。 华丽的寝殿此刻弥漫着哀伤,丽贵妃双眼红肿得厉害,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浸湿,整个人哭得如同泪人。 萧珩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沉默。 哪怕是突然之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从一个众人眼中最低贱的下人,一下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子。 这张沉寂而俊美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波澜。 他看着眼前自己的母亲,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但还是缓缓开口道:“……母妃别难过了。” 丽贵妃听到儿子的话,抽泣得更加厉害了。 她紧紧握着儿子布满厚茧的手,这都是萧珩这些年作为下人劳作留下的印记。带着哭腔道:“珩儿,告诉母妃,这些年还有哪些人欺负过你,母妃一定会让你父皇严惩他们。” 萧珩闻言,缓缓垂下眸,视线落在自己被握住的掌心。 那掌心的厚茧粗糙而坚硬,是他多年来艰难求生的见证,却让他想起了昨日闯入他世界的那个少女。 她也曾在无人的角落轻轻牵起他的手,动作怜惜,仿佛怕弄疼了他一般。她坦率直言地夸他好看,唤他阿珩。明明是初见,却仿佛已经彼此熟悉。她覆上他的手背,对他说,他们是一样的人。 她那样美好,如同皎皎天上月,目光清澈而纯粹,希望他能开心些。 她说下次见面时,希望他能笑给她看。 只是想到这些,萧珩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脏,就变得柔软起来。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他有些贪恋。 萧珩微微抬起头,望向宫殿的窗外。 他想,得知了真正的身世,自己大约是高兴的。因为从今往后,他可以不用担心自己这种在尘世中满身淤泥的人,不配被月亮照亮。 他至少,有了以后能再见到她的机会和身份。 他看向眼前的丽贵妃,开口道:“母妃,我想见一个人。” 第47章 不熟 丽贵妃止住哭泣,顿时抬起头来。 自己这个失散快十八年的儿子,实在表现得太过平静。 哪怕知道了自己是皇子,哪怕是听闻自己的父皇会给予他一切想要的东西,他似乎也无悲无喜。 越是这样,丽贵妃就越是愧疚,急于想补偿儿子这些年失去的东西。现在好不容易听到自己儿子有了想要的,她眼里都有了神采。 迫不及待问道:“珩儿想见谁?母妃一定把人带来见你。” 萧珩道:“她叫姜初霁,是相国姜炳荣的女儿。” “姜相国的女儿?”丽贵妃不禁诧异,“珩儿怎会和姜相国的女儿有交集,她是什么人?” 萧珩顿了顿,抬起眼来:“她是唯一一个,曾经给予我温暖的人,我想再见到她。” * 宜兰院。 夏清浅的确是知道了这么个惊天大秘密,实在憋不住,特意来和她说八卦的。 当然,也是想着来相府,能不能再看见姜砚川一眼。 姜初霁知道她的心思,便主动道:“大哥今晚出去有事,不过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不如我带夏姐姐去花园逛逛,说不定能和大哥打个照面。” 夏清浅当然乐意。 心不在焉逛了两炷香的时间,等真的见到那道心里想着的长身玉立的身影,夏清浅又是耳根发红。 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话,姜砚川始终清疏有礼地回应。 又把特意从外面给姜初霁带回来的糕点,分了一提给夏清浅,让她带回家尝尝。 待姜砚川叮嘱了妹妹几句离开,夏清浅这才长舒口气。 她看看手里精心打包的点心,一脸羡慕:“真羡慕你初霁,有这么疼你的哥哥。” 姜初霁笑了笑:“夏姐姐不也有哥哥吗。” 夏清浅吐吐舌头:“你不懂。我大哥严肃古板,我平日都不敢和他说话。我二哥从小就爱欺负我,才不会出门还特意给我带好吃的回来呢。” 又忽而想起什么,“对了,我听说你二哥也回来了,怎么没见他来找你?” 姜初霁淡淡开口:“我和我二哥不熟。” 闻言,不远处的脚步骤然停住。 月色之下,姜凌翊紧紧攥住拳头,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不熟? 他们同父同母,血脉相连,这是永远都无法斩断的羁绊。她竟然就那么轻易对一个外人说,他们不熟? 姜洛薇看向身旁正欲送自己回院子的姜凌翊,问道:“二哥,怎么了?” “……没什么。”姜凌翊深吸一口气,猛地别过脸去,语气生硬道:“洛儿,你自己回去吧,我身体不适先走了。” 姜初霁把夏清浅送出府外,伯爵府的马车一直在外面候着。 夏清浅握着姜初霁的手,颇有些不舍:“初霁,后日的及笄宴我与你一同去如何,到时候我来你家接上你。” 夏清浅虽然已经年满十五,但生日是今年三月,所以也会一同去参加及笄宴。 “当然可以,”姜初霁答应下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说起来,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姐姐。” 夏清浅眼睛一亮:“送我的?是什么?” 姜初霁递来的,是一个十分精致的胸前压襟挂件。 挂件的主体由银线编织而成,造型是一朵盛放的繁花。花簇之下,垂坠着几条流苏,流苏末端又分别缀着几个小巧的铃铛。 微风拂过,流苏摇曳生姿,铃铛也随之轻轻晃动。宛如清泉流淌过石上,又似鸟鸣打破寂静,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夏清浅一脸惊喜:“好漂亮!” 姜初霁笑容浅浅,语气纯真。 “这是我前两日去街上闲逛时买的,我又加了几个小铃铛上去。姐姐若是觉得好看,正好可以戴着参加及笄宴。” 夏清浅接过来,爱不释手:“我很喜欢,那后日去宫里我便戴着!” 送走夏清浅,姜初霁回到府里。 没走几步,却对上了姜洛薇。 今晚的姜洛薇,的确是春风得意。 如今在她面前,举手投足充满了优越感。 “没想到,初儿妹妹还真是有些本事,如今竟和伯爵府的千金混得这样熟。” “只可惜,就算能攀上其他贵女做朋友,终究不是自身高贵。旁人该瞧不起的,还是瞧不起。” 这话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姜初霁看向眼前的人,轻轻一笑:“姐姐的意思是,你比我高贵?” 这话让姜洛薇脸色一变。 姜初霁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相府的嫡女。 而她再怎么受宠,哪怕日后当上了太子妃,也改变不了庶女的出身。 若非忠远侯府当年同意将陈氏送去老宅,唯一的条件就是保全陈氏的正妻之位,不许爹爹休妻,否则便会在朝中与爹爹为敌。 若非如此,爹爹当年早就把那陈氏休了,娘亲也有机会上位做正妻,她也有机会从庶女变成嫡女。 可现如今,什么都无法改变,她就是比这姜初霁矮上一头。 ——不。 越是这样,她就越要往上爬。 她要当上太子侧妃,太子妃,甚至皇后。等到了那时候,谁还敢拿她的出身说事? 姜洛薇忍不住抿起唇:“妹妹是在嫉妒,昨晚同样都是去了伯爵府,只有我让太子殿下倾心吗?” 姜初霁唇角浅扬:“姐姐的确好福气。希望在后日的及笄宴上,太子殿下能进一步拜倒在姐姐裙下。” 说着,姜初霁的视线下落。 看向姜洛薇明显比之前粗了几寸的腰身。 腰带,倒是勒得够紧的。 姜洛薇就是看不惯姜初霁这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她可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 她就不信,姜初霁一点都不羡慕,不嫉妒她。 等回了芳华院,周姨娘迎了上来:“洛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姨娘在梅香院只待了三天,却像是受尽折磨,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不少。 姜初霁被禁足梅香院时,每日都会用一些药草来熏染屋子,不曾遭受过蚊虫侵扰。 而周姨娘进去之后,即便有丫鬟跟着照料,那屋内却依旧蚊虫肆虐,四处乱爬,怎么也消灭不尽。 甚至在夜半安睡之时,也有虫子钻进衣服里,几乎要将人逼疯。 不过周姨娘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就出来了。 而且自己女儿还给了她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姜洛薇咬咬嘴唇。 “娘,虽说太子殿下如今看中了我,可那是因为姜初霁昨日在伯爵府一直戴着面纱,根本没露脸。” “凭姜初霁现在那副容貌,万一后日她出现在及笄宴上,太子殿下也……” 她这几日腰身越发粗了,全靠束带勒出细腰。皮肤也不好,都是靠脂粉弥补,才保持外表的光鲜。 让明月去找胡三,也不知那胡三最近去了哪儿,铺子都是关着的。 可姜初霁哪怕是未施粉黛,依旧五官精致,灵动清纯。这让她怎么能不忌惮! 周姨娘听了这话,却眼神一冷。 “姜初霁那个小贱人,害得我被关进梅香院那鬼地方,娘怎么可能放过她。及笄宴,有那丫头的苦头吃。” 第48章 赔罪 姜洛薇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娘,你可是有什么妙计?” 周姨娘胸有成竹,吩咐一旁的翠云:“翠云,把我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翠云闻言,从衣橱里拿出了一件叠放整齐的衣裙。 这条齐胸襦裙粉白配色,裙身采用细腻的绸缎面料,绣工更是一绝。 白色梨花图案以丝线精心绣制,花瓣层次分明,针法细致入微,花蕊处用特殊针法使其微微凸起,栩栩如生。 束带为粉色织锦,绣有同色暗纹,与裙身搭配相得益彰,显得十分清新淡雅。 姜洛薇面容染上喜色,忍不住上手去摸:“……好漂亮的裙子,这是娘为我参加及笄宴特意准备的衣服?” “别摸!”周姨娘立马制止了自己女儿。 又道,“姜初霁解了禁足第二日,我就让人赶工了这件衣服出来,就是为了让那小妮子及笄宴上穿。” 姜洛薇瞪大眼睛:“娘,你是说这么好看的衣服,你要送给姜初霁?” 她娘是不是疯了! 是嫌姜初霁那张脸还不够惹眼吗? 周姨娘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傻丫头,娘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 “而且,娘怎么可能让那个小贱人压过你的风头?当然为你准备了更光彩夺目的裙子。” 说着,翠云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件。这裙子一拿出来,姜洛薇眼睛都直了。 这件齐胸襦裙是绫罗材质,质地轻盈。浅金束带,上衣短襦用白色丝线绣出铃兰,豆沙色的裙摆恰似晚霞余晖,尽显温婉。裙摆底下的波纹,如水面涟漪。 果真比姜初霁那条好看。 那条裙子不过是小清新,她这条才是端庄大气,尽显名门贵女的风范。 姜洛薇捧着裙子,都迫不及待想要穿上了。 这么好看的裙子,再搭配上皇后娘娘今日赏她的首饰,她一定能艳压全场! * 次日。 一大早,姜初霁还睡着,就被茯苓叫醒。 茯苓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小姐,您快醒醒,周姨娘过来了。” 姜初霁一直很看重睡眠,被吵醒尤其有起床气。 冷冷吐出一句:“让她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外面的周姨娘,等得都在心里暗骂。 茯苓在一旁挠头解释道:“姨娘,我们家小姐平日里更衣洗漱确实慢了些……” 周姨娘皮笑肉不笑,生生挤出一句:“无妨,女孩子家,晨起梳洗是要费些时间。” 实则指甲都掐进手心。 若不是另有算计,她怎么会在这里遭这罪! 直到等得几乎忍不了了,梳洗好的少女才从屋里悠悠出来,面上倒是一贯的乖顺。 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真不好意思,让姨娘久等了,姨娘过来找我什么事?” 周姨娘想骂人,也只能忍住,面上挂起和煦的笑容:“初儿,姨娘今日过来,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姜初霁装作不懂:“姨娘道什么歉?” 周姨娘情真意切道:“之前镯子的事情,的确是姨娘一时鬼迷心窍,担心你回府会让洛儿受冷落,这才生了害你的心思。” “如今在梅香院待了三天,姨娘也是后悔莫及,只盼着出来就和你赔罪,希望初儿你能原谅姨娘。” 周姨娘这是唱哪出? 之前在姜炳荣面前还怎么都不肯承认,是她买通芳儿陷害她,现如今倒是坦诚。 姜初霁将周姨娘转动的眼睛看在眼里,面上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笑意清浅。 “姨娘也是为了姐姐,我能理解。” “初儿果真这样想?” 周姨娘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如此一来,姨娘便放心了。姨娘今日过来,也是有东西要送你,也算是给你赔罪。” 这才是周姨娘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吧。 姜初霁不动声色:“姨娘要送我什么?” 周姨娘一摆手,身后的翠云便呈上一件衣裙来。 “为了宫中的及笄宴,我之前就让人给你和洛儿定做了衣裙。你看看这条裙子,你可还喜欢?” 翠云将那裙子展开,一旁的茯苓露出惊艳之色。 姜初霁看了眼:“好精致的裙子,姨娘有心了。” 周姨娘十分满意她的反应:“你喜欢,姨娘就放心了。” 又看了看少女此刻身上穿着的裙子,“这几件接你回府时准备的衣服,都早就旧了,也上不得台面。” “你和洛儿进了宫,都代表着相府的脸面,总得穿得体面漂亮才是。明日的及笄宴,你就穿这条裙子去,肯定光彩照人。” “这……”姜初霁犹豫了一下。 周姨娘眉头一皱:“初儿可是还不愿意原谅姨娘,不愿意收下?” 姜初霁摇头:“不是,初儿只是觉得,这裙子有些贵重了。” 周姨娘立马道:“面见皇后娘娘凤颜,自当庄重,初儿就别和姨娘推辞了。” “那好吧,初儿谢过姨娘,”见状,姜初霁看向茯苓,“茯苓,把衣服收起来吧。” “是,小姐。” 茯苓上前接过托盘。 待周姨娘带人走了,茯苓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周姨娘从梅香院出来,这是转了性了?又是给您道歉,又是给您送裙子的。” “但小姐你别说,这裙子可真好看,小姐穿上一定特别特别漂亮。” 茯苓一脸向往,忍不住摸向裙子上在阳光下光泽熠熠、栩栩如生的刺绣。 姜初霁一把拉住茯苓的手,又漫不经心敲了下她的脑袋。 “傻瓜。你还真以为,周姨娘送这条裙子,是出于好心?” 第49章 及笄宴 “小姐这话是何意?”茯苓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不成,是这裙子有什么问题?” 说完,茯苓将裙子高高拎起,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 只见这裙子料子上乘,触手温凉顺滑,其上刺绣更是精美绝伦,针脚细密均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是不错。 姜初霁目光淡淡扫过:“这裙子布料和刺绣的确不错,只不过——你凑近些,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茯苓之前还没注意,此时把鼻子凑近裙子,尤其是那绣工精致的梨花处,果然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真神奇,这裙子竟自带香气,莫不是被熏香特意熏染过?” 茯苓好奇地又闻了闻,“不过这香味好生特别,奴婢从未闻过此种熏香。” 姜初霁轻扯唇角:“不是熏香,而是缝制这条裙子的针线,事先被白栀子的汁液浸泡过。” “白栀子?”茯苓满脸困惑,“那是什么?” 姜初霁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 “白栀子是一种花,根茎可入药,有清热泻火的功效。然而其花瓣的汁液若接触人体肌肤,却会引发过敏,令人瘙痒难耐。” “情况严重者,甚至可能致使呼吸困难,乃至昏厥不醒。” “刚才这裙子一拿出来,我便闻出了白栀子的独特气味。那针线,至少是泡过两日之久。” “什么?”茯苓听闻,瞪大双眼。 “小姐的意思是,周姨娘故意用这被有毒汁液浸泡过的针线为您缝制裙子,还特意嘱咐您明日在宫中及笄宴上穿着,就是为了……” “为了让我在及笄宴上出丑,”姜初霁极为淡然地接话道,“这裙子刚穿在身上时,不会有什么异样。” “但穿着时间久了,汗液与针线上残留的白栀子汁液相互交融,我便会浑身肌肤奇痒无比,会不由自主地伸手入衣内搔抓。然而却只会越抓越痒,瘙痒范围也会不断扩大。” “旁人不明就里,而我却会在那般庄重的及笄宴场合,丑态百出。” 好恶毒的手段! 茯苓气得小脸涨红:“周姨娘心肠怎如此歹毒!这种阴险手段,她就不怕被人察觉吗?” 姜初霁眯了眯眼:“白栀子本就极为罕见,世间认识听说的人都寥寥无几。哪怕是十分精通药理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它的特性。” “我若不知道白栀子,就算是在及笄宴上痛苦万分,也不会知道是为什么,更不会联想到裙子上去。” “就算是回府后叫了大夫来查这裙子,一般的大夫也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而周姨娘送我这条裙子去参加及笄宴,只会落得一个对嫡女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美名。” 茯苓显然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没想到周姨娘先前挨了巴掌又被禁足,竟然还不知悔改,只想害人。 茯苓立马道:“那小姐,咱们赶紧把这裙子扔了吧,不,烧了!” “您明日哪怕穿着身粗布衣裳去宫里,也比穿这包藏祸心的毒裙子强。” “不必,”姜初霁抬手挑起那件裙子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药就有解药。” “你去药铺买一味叫风蝉的药材回来,风蝉煮水,就是白栀子汁液毒性的解药。” 眸光流转,微微勾唇,“这么好的裙子,我若是不穿,岂不是浪费了周姨娘的一番心意。” … 今日,便是入宫参加及笄宴的日子。 天还未大亮,姜老夫人一声令下,相府里半数的丫鬟们都去了芳华院候着。 大清早,姜洛薇就没闲着,先是沐浴,又是熏香。 一番折腾就到了下午,周姨娘又带着一群丫鬟围着,亲自为她绾发梳妆。 一头乌发被精心绾成垂挂髻,几缕碎发垂在两边,轻拂着精心抹了脂粉的额头与弯弯的眉梢,唇上也涂了朱红口脂。 发髻之上,特意戴着皇后娘娘前日送来的珠翠首饰。缠枝花卉的金簪子,花蕊处镶嵌着红宝石,旁边还斜插着几支金镶翡翠的步摇。 尽管穿了很紧的束腰,几乎勒得姜洛薇喘不过气,姜洛薇依旧很是满意。 周姨娘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女儿,也忍不住得意。 满京城,谁家的庶女能像她的洛儿这样风光?又是被太子看中,又是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 她的女儿,天生就是做人上人的命。 旁边的丫鬟都纷纷恭维:“大小姐这般,真是花容月貌,今晚定能将其他贵女都碾压下去。” 所谓的及笄宴,不过是皇后把京中十五岁左右的贵女召进宫中的由头,也不会真举行什么及笄的仪式。 温颜公主的生辰宴是正午举办。晚上的及笄宴,也就是皇后让贵女们聚在一起,前来对这些贵女们教导几句。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及笄宴其实是皇后要为太子选妃,自然都是会想方设法精心打扮,让自己脱颖而出。 周姨娘愈发得意:“洛儿没这样打扮,都让那位太子一见倾心。今晚这样亮相,那位太子殿下见了,怕是要走不动路了。” “至于其他人,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姜洛薇脸色一红,嗔怪道:“娘,你别取笑我了。” 比起芳华院的热闹,姜初霁的宜兰院,却是无人问津。 姜炳荣只派人来说了句,让她在宫宴上谨言慎行,别丢相府的脸。 姜老夫人倒是派人来送了东西,不过都是些远看像样,近看质感一般的首饰。想来只是让她这个嫡女撑个脸面,免得旁人说相府薄待。 茯苓站在铜镜前替自家小姐梳妆。 问道:“小姐,今晚其他贵女们一定都是精心打扮,争奇斗艳,不如奴婢也给您多戴些首饰?” 姜初霁却漫不经心,从那堆首饰里挑了一样:“不必,帮我梳个发髻,插上这支白玉的梨花簪子即可。” 别人是去争着当太子妃的。 她不一样。 她是去看戏的。 临近日落,姜初霁出府的时候,伯爵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 姜初霁身着一袭齐胸襦裙,粉白相映,恰似春日里初绽的桃花与梨花争艳,又似清晨薄雾中晕染的柔美色调。 一头墨发顺滑亮泽,仅以一支梨花白玉簪子斜插于发间,白玉温润,与裙身的梨花相互呼应,更衬得气质清丽。 少女的肌肤白皙胜雪。眉如远黛,似月牙初升于柳梢,双眸宛如繁星清亮。唇不点而朱,像是鲜艳欲滴的樱桃,惹人怜爱。 夏清浅有喜欢的人,自然不想被皇后或是太子看中,所以打扮得很敷衍。 只在母亲要求下,被迫戴了四五件首饰,还包括姜初霁之前送她的压襟挂件。 但她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敷衍。 眼前少女全身称得上首饰的,也就是一支簪子。 第50章 一个踉跄 “你怎么只戴了一支簪子就出来了,这也太素了。”夏清浅握住姜姜初霁的手,皱起眉。 姜初霁不在意地笑笑:“姐姐也没戴多少首饰。” 夏清浅立马道:“你和我不一样,我在京中多年,与今晚参宴的其他人都熟悉,打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可你之前十年都待在寺庙,虽说参加过赏鲤会,但今日才算是正式露脸。” “你穿着打扮如此素净,连个像样首饰都没有,旁人要觉得你在相府不受宠了,日后说不定会排挤你。” “要不,我把我这对耳坠给你戴——” 说着,夏清浅就要抬手去摘自己耳朵上的耳坠,被姜初霁拦住。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着想,但我在相府不受宠也是事实。” “旁人不会因为我多戴了什么首饰,就高看我一眼的。” 谁家受宠的女儿,会五岁就被扔去寺庙。 再加上,京城这些年直有关于她母亲的流言蜚语。不少世家夫人都暗中议论她母亲,而那桩丑事当今皇后也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姜炳荣和姜老夫人根本就不把太子妃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只看重姜洛薇。 因为他们知道,哪怕她是相府的嫡女,皇后也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干出通奸丑事的女人生下的女儿,成为自己儿子的太子妃。 夏清浅闻言也只好作罢:“好吧。不过你长得这样好看,别说是只戴一支簪子了,就算是披个麻袋也好看!” 姜初霁笑起来:“谢夏姐姐夸奖。” 夏清浅又嘱咐道:“宫里规矩多,你是第一次进宫,但也不用紧张,就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就好。” 进宫…… 那个原本会让她受尽折磨与屈辱,最终惨死的地方。 少女在月色下微微眯眼,跟着夏清浅,掀起车帘上了马车。 * 夜幕如墨,逐渐倾泻。 姜初霁与夏清浅下了马车。 皇宫的朱红大门在夜色中显得厚重深沉,门上的铜钉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门楣之上雕龙画凤,尽显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踏入宫门,脚下是长长的青石甬道,每一块青石都打磨得光滑平整。 甬道两旁宫灯高挑,灯火摇曳。宫墙高耸入云,墙面砖石严丝合缝。 在宫人的引领下,姜初霁和夏清浅来到了举办及笄宴的琼华阁。 踏入琼华阁,数十张方桌有序地铺陈开来,每张桌上皆摆满了精致的佳肴。皇后的主座居于正前方,高高在上。 此时阁内已聚集了不少世家千金。 不远处的林婉清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裙,裙角绣着精细的水仙花纹,正与身旁身着鹅黄色锦缎衣裳的苏瑶交谈。 而姜洛薇,则坐在距离皇后最近的那张方桌处。周围不少人都暗暗向她投去目光。姜洛薇却腰背挺直,容光焕发。 “夏姐姐来了,还有姜二小姐。” 苏瑶看见夏清浅和姜初霁进门,当即招了招手,叫她们过去。 待到姜初霁坐下,苏瑶便凑了过来:“姜二小姐,听说前两日皇后娘娘特意去相府,给姜洛薇赏赐了不少东西,可是真的?” 姜初霁点点头:“确有此事,苏姐姐是如何得知的?” “在座的人里谁还不知道这件事啊,不然大家怎么都在看姜洛薇。” 苏瑶啧了一声,“没想到,太子殿下就这么看上了姜洛薇。可赏鲤会上,也没见太子殿下露面啊。” 难不成太子殿下是躲在什么犄角旮旯,就对姜洛薇一见钟情了? 满座的世家千金们,要说对姜洛薇不羡慕、不嫉妒那是假的。 虽说姜洛薇只是个庶女,但既然太子殿下一眼看中,还特意让皇后娘娘在及笄宴前送去赏赐。那姜洛薇就算当不上太子妃,再不济也得是个良娣。 而太子良娣,也就是日后皇帝的妃,甚至是贵妃。 一朝飞上枝头。 姜初霁漫不经心勾唇:“也可能在赏鲤会之前,太子殿下就对姐姐倾心了吧。” 姜洛薇正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便瞧见姜初霁与夏清浅一起来了。 当看见姜初霁身上穿着的裙子时,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在她唇边绽开。 姜初霁这个蠢货。 她一会儿倒要看看,她会在皇后和其他世家千金面前暴露出什么丑态。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琼华阁内原本的交谈声瞬间消散,一片寂静。 众人皆屏住呼吸,目光一齐投向门口。 只见皇后身着凤袍,头戴凤冠,仪态万千地步入阁中。凤袍上绣着的金丝凤凰在烛光映照下栩栩如生,凤冠上的明珠与宝石交相辉映,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不少贵女都被皇后的气场震撼。 皇后款步走上主座,身姿优雅而庄重。 她微微抬眸,扫视全场。缓缓开口,声音虽不高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千金,今日此宴,乃本宫为尔等所设之及笄盛事。” “及笄者,成人之始,当知礼义廉耻,守闺阁之德,此乃女子立世之根本。日后嫁为人妇,需相夫教子,以夫为天,尽心侍奉,敬顺公婆,不可有违妇道。” “今尔等汇聚于此,皆因家族门第不凡,然门第之高,责任愈重。莫要以为家世颇高便可肆意妄为,须知谦逊之德,可保长久安宁。” “再者,若有幸入得皇家,便要将心思置于家国大业之上,不可只图一己私欲。辅佐夫君,为君分忧。” 台下的一众千金都是垂首聆听。 待皇后的训诫之声落下,所有人神色恭敬,齐声应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见状,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朱唇轻启:“姜相国之女姜洛薇在何处?” 姜洛薇听闻皇后点名,心中一喜。 连忙站起身来行礼,恭敬有加地柔声道:“臣女姜洛薇,拜见皇后娘娘。” “娘娘凤仪万千,臣女有幸得见娘娘尊容,聆听娘娘教诲,实乃臣女之福分。” 皇后微微颔首,眼中带着赞许之意:“姜相国果真是教女有方,本宫早就听闻你才名,今日见你容貌也甚是娇艳。” “你且上前,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姜洛薇闻言喜不自胜,忙不迭行礼应道:“谨遵娘娘旨意。” 语罢,她便提起裙摆,每一步都迈得极为优雅,朝着皇后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台下的姜初霁却眸光流转,看向身旁夏清浅胸前的压襟挂件。 轻声提醒:“夏姐姐,你的挂件歪了。” “是吗?”夏清浅闻言,下意识抬手整理了一下。 这么一动,挂件上的铃铛霎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姜洛薇原本正满心欢喜地走向皇后。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她只觉腹中一阵剧痛袭来,双腿一软。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踉跄。 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第51章 一报还一报 直到起身向皇后走去,姜洛薇还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在皇后面前留下更完美的印象。 然而她这一摔,众人都始料未及。 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倒,裙摆在挣扎中被扯到了大腿处,整个人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 周围的空气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凝固。 姜洛薇摔倒在地,只觉得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脸上因羞愧与被人注视的窘迫变得煞白滚烫。 怎么会这样。 这可是在宫中。她竟然因为突然肚子疼,在所有人面前如此狼狈摔倒。 姜洛薇只想着赶紧起身,挽回这难堪的局面。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咬着下唇,慌乱地伸手去整理那凌乱的裙摆,想让自己恢复体面。 然而,她着急忙慌的手并没有将裙摆完全理顺。当她试图起身,脚后跟又不偏不倚地踩到了还缠在左脚踝处的裙摆。 只听“嘶啦”一声,裙摆被进一步撕裂,她的身体也再次失去平衡。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又一次摔倒在地。 这一次,让姜洛薇原本精心梳起的发髻彻底散开。 皇后娘娘亲赐的发簪也咣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鸦雀无声的殿内尤为清晰。 在场的其他世家千金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有人难以置信,有人觉得同情,有人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窃喜。 至于皇后,原本带着期许与满意的面容瞬间转为阴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乾儿前天晚上回宫连夜去找她,说他对姜相国这女儿一见倾心。 她这个当母后的,第一次见自己儿子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想必是有什么独到之处,这才高看这姜家庶女一眼。 然而庶女就是庶女,的确是上不得台面。不过是简单地让其上前几步,竟能这般狼狈地当众摔倒,还一摔再摔,体面尽失。 这样冒冒失失的女子,怎么配进宫,日后伴在皇帝左右? 姜洛薇这下彻底乱了阵脚,也顾不上整理发髻,直接跪在地上,眼眶顿时通红。 不敢抬头直视皇后那威严而又不悦的目光,只能把头埋得死死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颤抖:“皇后娘娘,臣女罪该万死。” “方才臣女突感身体不适,双腿发软,这才不慎摔倒。” “臣女深知如此殿前失仪之举实属大错,甘愿接受娘娘的任何责罚,绝无怨言。” 皇后听到姜洛薇的解释,脸色有了些许和缓,但面上依旧带着不悦之色,眼神中也透出失望。 她抬起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姜洛薇,摆了摆手:“罢了,今日你身体不适,便莫要再上前了,回你的坐席上休息吧。” 姜洛薇听言,只觉如遭雷击,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双唇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是,娘娘。” 姜洛薇刚才被皇后唤上前时,是多么风光。如今再形容狼狈地回到座席,就有多么丢人。 夏清浅凑到姜初霁耳边:“你这姐姐,今日可丢了大脸了。第一次见面,就给皇后娘娘留下这么差的印象。” 姜初霁面容清丽,轻声道:“是啊,我真是心疼姐姐。” 视线落在不远处面如土色、强忍眼泪整理发髻的姜洛薇身上,漫不经心,唇角微扬。 姜洛薇肚子里的蛊虫,平时蛰伏体内无声无息,却对铃铛的声音尤为敏感。铃铛一响,便会发作。 原剧情里,她被召进宫后,就因为一次宴会上铃铛响起,而当众丑态百出,颜面尽失,被人耻笑。 姜洛薇和周姨娘想用白栀子让她出丑。 她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 相府。 姜炳荣、姜老夫人还有周姨娘,都在前厅焦急等待着。 直到见府上管事领着宫中前来报信之人踏入前厅,他们齐刷刷起身。 姜炳荣大步过去,顾不得什么仪态威严,颇为急切:“这位公公,小女在及笄宴上见到皇后了吗?她表现如何,皇后娘娘对她可还满意?” 那宫人闻言,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地吐出一个字:“这……” 姜炳荣以为对方是嫌他给的银子不够多,立马又要塞钱,对方却连连摆手,不敢收了。 面露难色道:“姜相国,皇后娘娘本来对令千金很是满意,结果唤令千金上前,令千金却当众摔倒,十分狼狈,令皇后娘娘很是不悦。” 周姨娘听了,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上前追问:“我们洛儿向来端庄稳重,怎会当众摔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宫人回道:“姜姑娘称是身体不适才如此。只是当时那场景,皇后娘娘和众多世家千金皆在场,这般殿前失仪,实在是……” 话语未尽,但其意已明。 姜洛薇当众出丑,相府的脸也跟着丢了大脸。 姜炳荣、姜老夫人和周姨娘闻言,一时间有些呆滞。 姜老夫人身形微微一晃,若不是身旁丫鬟及时搀扶,险些站立不稳。 缓过神来后,她的脸上满是怒容与失望:“……这洛儿怎么如此不中用!这般大好机会,竟被她弄成这般田地,这下可好,怕是彻底断送了进宫的路。” 没人关心姜初霁在宴会上表现如何。 姜炳荣面色发青,他满心以为凭借洛儿的才情容貌以及太子的一见倾心,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嫔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却万万没料到,姜洛薇会在这初次面见皇后的重要时刻,出此这种岔子。 周姨娘见状,立马上前:“老夫人,老爷,虽说洛儿此次给皇后娘娘的初见印象差了些,可太子殿下还是对咱们洛儿一片痴心啊!” “今日场合,太子定然会在宴席后去找洛儿。只要太子能在皇后面前替洛儿说几句话,皇后娘娘还会计较洛儿这一时的失态吗?” 第52章 见过九皇子 听到周姨娘的话,姜炳荣和姜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是啊,毕竟太子喜欢他们洛儿。 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只要太子认定,即使洛儿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想来也不会影响什么。 * 琼华阁。 刚才的插曲过后,宴席正式开始。 皇后也开始将那些父亲身居高位且才情名声俱佳的世家千金,一一叫上前去问话。 其中就包括林婉清、苏瑶和夏清浅。 林婉清礼数周全,言辞间温婉得体,既展现出了良好的学识素养,又不失谦逊恭顺,皇后面露欣赏之色。 苏瑶出身将门,自幼在父兄的影响下养成了豪放不羁的性格,皇后却不喜女子家这般外放。 夏清浅生怕自己被皇后看上,故意表现得资质平平,答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可轮到姜初霁时,皇后却仿佛没看见她,直接将她跳过了。 身旁的宫女见状,有些疑惑:“娘娘,那位相府二小姐……” 皇后的目光落在席位上的姜初霁身上,面上带上一丝嫌恶,冷冷哼了一声。 “她母亲当年干出那般丑事,有其母必有其女,本宫怎会让这种人有机会嫁入东宫。” 姜初霁本来也没想着皇后会看上自己,内心自然是无波无澜。 宴会渐近尾声,皇后已将心中想召见之人都一一见过,面上虽仍维持着端庄雍容,眉眼间染上几分疲色。 她轻抬玉手,缓声道:“本宫今日有些乏累了,先行回宫歇着,尔等可继续尽兴。” 说罢,便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款步离去。 皇后的仪仗刚消失在众人视线不久,一个宫女悄然进了琼华阁。 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又和琼华阁里的宫人打听一番,径直来到姜初霁身边。 神色恭敬地问道:“敢问小姐,可是相府的初霁小姐?” 姜初霁抬眸看过去,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你是……” 宫女微微福身,轻声道:“我们丽贵妃娘娘想要见小姐,还劳烦小姐跟我去趟永禧宫。” 一旁的夏清浅听到这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丽贵妃娘娘,她怎么要见初霁?” 丽贵妃,这位极受皇上宠爱的贵妃娘娘,在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原本她多年前产下死胎,此后再未有孕过。据太医说,是她难产时伤了身子,以后也再无生育可能。 一个没有了生育能力的女人,就算在后宫中地位再高,再受皇上宠爱,也没什么可忌惮的。 因此无论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嫔,之前都不把丽贵妃视为威胁。 而现在,丽贵妃忽然有了个九皇子。 夏清浅知道了阿珩是丽贵妃的儿子,还对这位贵妃娘娘有所好奇。 没想到,丽贵妃派了人过来,却是想要见姜初霁。难不成,是丽贵妃和相府还有什么关联? 宫女看着姜初霁道:“小姐跟奴婢来就是了。” “好。”见状,姜初霁轻轻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站起身来,又让夏清浅不用担心。 她当然知道丽贵妃为什么要让她去永禧宫。 也知道,真正想见她的,是谁。 * 姜初霁跟着宫女来到永禧宫。 夜幕之下,这座宫殿宛若明珠透着奢华。琉璃瓦在月色和宫灯交相辉映下,折射出璀璨光芒。 迈进宫门,庭院里的花草蓊郁,汉白玉台阶曲折延伸。缓缓步入殿内,殿内烛火摇曳,暖香弥漫。 姜初霁一眼便瞧见了,在宫中等待着她的丽贵妃。 丽贵妃身着一袭殷红色织锦宫装,以金丝勾勒出的牡丹华丽非常。发间满是珍贵的琳琅珠翠,尽显高贵与尊荣。 容颜堪称明艳,眉似远山青黛,双眸也清明有神。鼻梁挺直,樱桃小口不点而朱。 即使年过三十,岁月却仿佛格外眷顾,丝毫不见痕迹。那肌肤依旧白皙胜雪,紧致光滑,宛如羊脂美玉,难怪能多年来盛宠不衰。 姜初霁立马俯身行礼,轻声说道:“臣女姜初霁,拜见丽贵妃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 声音悦耳,如同珠落玉盘,行礼的动作规范而娴熟,尽显相府千金的教养与风范。 丽贵妃看向眼前的人,见少女参加宫宴这样的场合,却穿得如此素净,仅以一支梨花簪子作为装饰,却天生绝色,清丽脱俗,当下便心生喜欢。 连忙叫她免礼,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语气带了几分亲近:“你就是初霁?果真是个气质灵秀的女子。” “本宫在这宫中许久,见过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可如你这般清新出尘的,倒真是不多见。” “贵妃娘娘过誉了,”少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轻声问道,“不知娘娘为何要见臣女?” 丽贵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温情,缓缓道:“本宫叫你过来,是为了感谢你。我的珩儿流落在外时,境遇极为凄惨,唯有你曾对他施以援手。” 说着,丽贵妃想起萧珩之前被当成下人那般肆意责打,她的眼眶又是忍不住地红了起来,声音也略微哽咽。 “珩儿那时受尽屈辱与磨难,旁人皆对他冷眼相待,唯有你,心怀善意,给予他帮助与关怀。这份情意,本宫与九皇子都十分珍视。” 姜初霁微微一怔:“娘娘……” 下一秒,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永禧宫。 之前在伯爵府为下人时,萧珩身着粗布衣衫,虽破旧却浆洗得干净,身形略显清瘦。头发仅用一根麻绳束起,几缕碎发垂在脸颊,面容虽有污垢遮掩,仍难掩那一双眸子中的内敛隐忍,如蒙尘明珠。 如今再看,他一袭玄色锦袍,暗纹蛟龙若隐若现,墨色丝带束腰,羊脂玉佩垂落。身姿挺拔似松,乌发束于玉冠。剑眉入鬓,双眸深邃如夜海。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下颌坚毅分明。 冷峻高贵之气扑面而来,似神祇临世。 他依旧是他,他本该如此。 而此刻,萧珩的目光锁向眼前的少女。 眼底深处那一抹温柔,如沉寂冰湖下泛起涟漪,悄然涌动。 姜初霁启了启唇:“阿……” 意识到什么,又当即将阿珩两个字改口,规规矩矩行欠身礼道:“臣女见过九皇子殿下——” 只是这礼还没行完,就被萧珩上前一把拦住,眼神带着隐忍地握住手腕。 他怎么舍得让她对他行礼。 第53章 打脸时刻 萧珩身姿笔挺,面容沉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转头看向丽贵妃,开口道:“母妃,我想带她出去走走。” 丽贵妃的目光顺势而下,先落在儿子那冷峻面庞上的坚定神色,又瞥见他紧紧握住少女纤细手腕的手。 那手虽未用力,却带着一种不想放开的执着。 霎时间,丽贵妃目光流转,算是明白了。 她本以为珩儿想见这个相府嫡女,不过是感恩图报。可此刻这情形,分明是自己儿子已情丝暗生。 想到这里,丽贵妃嘴角上扬,笑盈盈应道:“自然可以。永禧宫外的荷花池景色甚美,你们不妨去那儿瞧瞧,也好散散心。” 说罢,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期许。 在这深宫中,丽贵妃见惯了世态炎凉与人心险恶。多数人皆是趋炎附势之辈,只为荣华富贵阿谀奉承,锦上添花易如反掌,而雪中送炭者却寥寥无几。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截然不同。明明身为地位高贵的相府千金,可在珩儿尚为遭人唾弃白眼的下人之时,她却能以一颗赤诚之心相待,毫无傲慢。 由此可见,这孩子如暖阳般纯洁善良。怎能不让丽贵妃对其心生好感,另眼相待,格外珍视。 萧珩谢过丽贵妃,便拉着姜初霁出了永禧宫。 两个人到了荷花池边。此刻,苍穹之上,宛如一轮巨大的玉盘嵌在夜幕之中,高悬的明月洒下清冷的光辉。 荷花池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夜空与周围的景致。大片的墨绿荷叶层叠,荷花嫣红醉人,水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 静立在荷花池畔,远处宫殿的灯火在夜雾中氤氲成模糊的光晕,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极为安静。 微风轻拂,荷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萧珩低下头,与少女目光交汇的这一刻,只觉得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外界的纷扰皆化为乌有。 姜初霁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仍被萧珩握住的手腕上,声若蚊蝇般小声道:“九皇子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少女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拘谨,然而在这静谧而美好的氛围里,这轻轻的话语仿佛也被月色染上了几分旖旎。 萧珩像是被姜初霁的话拉回思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这才把手松开。 声音微哑:“……你刚才看见我,好像并不惊讶。” 姜初霁抬起头来:“前两日夏姐姐来找过我,把事情和我说了,我当时已经惊讶过了。” “现在……我只为殿下高兴。从前您孤身一人,过得那样艰辛,以后再也不会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有礼,然而,萧珩听着,心中却像被一根针轻轻刺痛了一下。 上一次相见时,少女还在他面前毫无保留。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发自真心。 她会牵起他的手,会因他的遭遇而蹙眉担忧,会将食指抵在他的唇边。 而现在,他有了一层皇子身份,好像两人之间也一下有了身份上难以逾越的鸿沟。 “别叫我殿下,”萧珩深吸了一口气,“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像之前那样,唤我阿珩。” 姜初霁面露犹豫之色,双唇轻启,欲言又止:“可是……” “没有可是,你和别人不一样,在你面前我还是阿珩。” 萧珩出言打断。 脱口而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但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低头问,“你……有没有小字?” 姜初霁微微一怔,思绪仿佛被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我刚出生的时候,我母亲给我起过小字,叫杳杳。” “只是后来,我母亲她不在了,也没有人再这样叫过我了。” 少女的神色染上了一抹落寞。萧珩听少女说过自己母亲被陷害之事,看到眼前的人神色黯然,心头不由得一疼。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中带着怜惜,声音轻柔得如同夜风中的呢喃:“那我可以这样唤你么,唤你,杳杳。” 姜初霁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对上萧珩那深邃而炽热的眼眸。 一股无形又缱绻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流转,让少女的脸颊不自觉染上一抹绯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娇羞动人。 月光洒落在少女的面庞,为她的容貌更添了几分空灵与梦幻。双眸恰似星辰闪烁,唇若樱桃,微微泛着水润的光泽。 萧珩望着眼前的人,忍不住伸出手,覆有厚茧的指腹轻轻触碰少女的脸颊。 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你的脸,还疼吗?” 姜初霁微微摇头:“不疼了。” 萧珩却似放心不下,仍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我问太医要了些消肿的药膏,是给你的。” 姜初霁再次摇头:“不用了,我的脸已经消肿了,倒是你手臂上的伤……” 那天她分明看见了,少年挽起衣袖的手臂上,还有红肿鞭打的痕迹。 将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抬起那双纯净到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眼睛。 “阿珩,我帮你涂药,好不好?” 在这寂静无人的荷花池畔,萧珩只觉得自己的心鼓跳如雷,声音又喑哑几分:“好。” 姜初霁拉着他坐下,坐在那池边被月光染白的台阶上。 小心翼翼将少年的衣袖挽起,露出那有着伤痕的手臂。随后,轻轻打开小瓷瓶,用纤细的手指蘸取了一些药膏。 她专注地凝视着那手臂上的伤处,眼神里满是心疼。接着,以极其轻柔的动作,将白色药膏轻轻涂抹在那红肿的痕迹上。 指尖每一次触碰肌肤,都似带着一股电流,让萧珩的身体微微紧绷。 而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紧锁在眼前少女的脸上。 眼前的人,如同这池中的月色深深印入他的心底,令他忘却周遭。 * 与此同时,萧乾听闻及笄宴将散,找去了琼华阁。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心心念念的少女。也不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太子,会作何反应。 那般单纯可爱的人,此前定然是满心疑惑,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让皇后给她送去东西。毕竟她与太子素未谋面。 或许她会慌乱得手足无措,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中满是迷茫。 又或许她会呆呆站在那里,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时反应不过来。 光是这么想着,萧乾就觉得自己心头一软,忍不住想象着将那娇柔的身躯拥入怀中。 想要给她安慰与依靠,让她在自己的怀抱中不再有任何的惊慌与疑虑。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通传,原本还喧闹纷杂的琼华阁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众世家千金们面露错愕,没想到太子竟会在此时突然驾临。 一个个立马整理衣衫,带着敬畏和期待看向门口。 而坐在最前面的姜洛薇,才从之前的失魂落魄中缓过神来。听到这通传声的刹那,身形不由得一颤。 心潮瞬间变得澎湃不已。 太子殿下来了,难道是来找她,当众和她表明心意的? 第54章 修罗场! 姜洛薇瞬间正襟危坐,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看自己已经整理好的妆容和头发还有没有乱。 尽管之前在皇后娘娘面前出了丑态,可万幸太子殿下并未瞧见。 此刻,姜洛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赢得太子殿下的欢心,其他的一切都不足为虑。 萧乾一踏入琼华阁,在场的世家千金们都不禁屏住呼吸。 只见他身穿杏黄锦袍,领口袖口的暗纹金线,若隐若现间显露尊贵。面庞如刀削斧凿般俊美,线条硬朗而分明。眉峰上扬,透着与生俱来的英气。 站在那里,在光影交错间更显冷峻卓绝,散发着令人生畏臣服的气息。 萧乾身姿挺拔,目光落在前来的宫人身上,声线清冷却又隐含期待地问道:“相府千金在哪里?” 宫人赶忙恭敬地弯腰回应。 他早就在宫中听闻太子殿下对姜相国之女青眼有加的传闻,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殷勤引导:“回殿下,姜家小姐就在前方。” 萧乾顺着宫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人群之中,一抹身姿亭亭玉立,只是似乎因羞涩而低下了头。 萧乾望着那道身影,心中竟也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紧张。 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简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接着便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径直朝着姜洛薇走去。 周围的贵女们目睹这一幕,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既有羡慕,也有嫉妒。 太子殿下如此英俊潇洒、身份尊贵,怎么偏偏只对那个姜洛薇倾心。这姜洛薇真是好命。 萧乾在姜洛薇面前停下脚步。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女子,心中的欣喜与激动如汹涌的潮水袭来。 以至于他竟未在第一时间发觉,眼前之人相较于他记忆中那心心念念的少女,身形要胖上几分。 他微微俯身,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那低沉的嗓音中满是宠溺:“前日送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姜洛薇的脸涨得通红。 她深深地埋下头,手指因紧张而绞着手绢,用那带着几分娇柔做作的声音说道:“收到了,臣女谢过皇后娘娘与殿下。” 萧乾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身形一顿。英挺的眉峰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回事。 记忆里,少女说话的声音清悦如铃,并不是现在这样。 但萧乾还是压下这抹疑惑,依旧温声细语:“……上次你答应过我,下次见面的时候,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现如今我们见到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闻言,姜洛薇顿时一愣。 上次答应过太子? 她之前什么时候见过太子殿下,又怎么会答应过他什么事情? 姜洛薇的眼中满是茫然与困惑,抬起头,对上眼前男人的面容。 然而她只看见,萧乾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瞳孔一缩,瞬间变了脸色。 之前的两次邂逅,少女虽然都以薄纱遮面,萧乾却清楚记得她的那双眼睛。 那双漂亮灵动的瞳眸纯净清亮,若山间清泉,似夜空繁星,让他深陷。 可现在,眼前这人的眼睛——这根本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姜洛薇此刻还没有弄明白状况,神色还娇羞着:“…殿下,您是不是记错了什么?这是臣女与殿下第一次见面。” 原本萧乾说话时,与人靠得极近。此刻他因极度的怒意与失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假思索地猛地伸手,一把将眼前的姜洛薇推开。 刹那间,他的语气如三九寒冬的冰窖,阴森冰冷得令人胆寒:“你是什么人?” 姜洛薇被这么一推,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整个人愈发懵怔,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错愕与委屈:“殿下,是臣女说错了什么话吗?您为什么要……” 萧乾置若罔闻,对姜洛薇连一眼都不愿再多瞧。 铁青着脸,将犀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随从,咬牙道:“这根本就不是她,你们怎么找的人?” 此刻,整个琼华阁也一片死寂,众人都跟着呆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萧乾是为了姜洛薇来的。 而现在,萧乾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把姜洛薇推开,还说她根本就不是他要找的人。 难不成,这位太子殿下倾心的人,根本就不是姜洛薇,而是另有其人? 随从被萧乾的怒意吓得腿软,颤巍巍跪倒在地:“殿下,伯爵府赏鲤会的名单上,相府千金的确就是这位洛薇小姐,怎么会找错人呢?” 伯爵府,赏鲤会,相府千金? 夏清浅原本在一旁看热闹,闻言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啊了一声。 萧乾本就心烦意乱,听到这一声动静,抬眼便看见了夏清浅,立马毫不犹豫地朝她走去。 径直站到夏清浅面前:“你是成安伯的女儿,那日落下手绢,让你和相府大少爷在马车旁聊天的人,是谁?” 夏清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心头一紧。她倒吸一口凉气,犹豫了片刻,才试探开口:“殿下说的是……初霁?” “初霁?”萧乾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 一旁的随从听到这个名字,仿若被一道灵光击中,突然恍然大悟。 他赶忙上前,小心翼翼道:“殿下,我才想起,说是相府三个月前,把那位之前一直养在寺庙的嫡女姜初霁接回了京城。您一直要找的人,应该是那位二小姐。” 他竟然找错了人,还把礼物送错了人! 萧乾额上青筋狠狠一跳,冷峻的面容此刻笼罩着阴霾。 而一旁的姜洛薇,在听到这番话时,犹如被雷劈中。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太子殿下真正一见倾心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姜初霁? 萧乾立刻追问:“那那位姜二小姐呢,今日可有来参加及笄宴?” 宫人赶忙回应:“来了的,只是那位姜二小姐,前不久被丽贵妃娘娘叫走了。” 丽贵妃?永禧宫? 萧乾不知道丽贵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召见少女。 然而,此刻他已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尽快把人找到。 于是,他猛地拂袖转身,出了琼华阁,毫不犹豫地朝着永禧宫的方向去。 … 静谧的荷花池畔。 台阶之上,少女的神色专注而认真。 微微俯身,轻柔地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萧珩手臂上最后一处红肿的伤痕处。 涂抹完毕,轻轻嘟起唇朝着伤处吹了吹。又抬起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眨了眨眼:“好了,阿珩痛不痛?” 萧珩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在少女的脸庞。 对着这双眼睛,他只觉自己的心跳愈发急促。如密集的鼓点在胸腔内敲响,每一下都涌动着炽热的情感。 这是他的月亮。 属于他的月亮。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 “……杳杳。” 萧珩低低唤了一声。 姜初霁听到这声呼唤,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或是动作。 萧珩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少女鬓角垂落的一缕发丝温柔地拢到耳后,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 好想离她更近一些。 如今他是皇子了,他是不是可以,稍微遵从一下自己的本心? 然而,就在这暧昧的氛围愈发浓烈之时,不远处却骤然响起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萧珩,你在做什么?!” 第55章 又来一个! 那道裹挟着怒意的声音,仿若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划破了荷花池畔原有的静谧。 原本沉浸在暧昧美好氛围里的萧珩,整个人身形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萧乾已经迈着大步走来。 月光下,当萧珩看清来人后,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眼神也变得疏冷,犹如结了一层寒霜。 萧珩很清楚,自己回归之后,这位太子殿下对他充满了敌意。此刻他也自然以为,萧乾突然出现,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萧乾的目光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用灼热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看向了在他身边的少女。 当看向眼前的人,萧乾的眸光一颤,眼中满是惊艳。 此前虽然见过少女蒙着面纱的模样,可此刻,那面纱之下的真容完全展露在眼前。 浓密的乌发仅以一支梨花玉簪装饰。那双灿若繁星的澄澈眸子之下,是那样秀挺小巧的鼻,仿佛上天精心雕琢而成。那浅粉的唇瓣,犹如娇艳的花瓣。整张脸略施粉黛,是这般清丽脱俗的美貌,让他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美,美得让他心醉。 和眼前的少女比起来,刚才那个满头珠翠妆容厚重的姜洛薇,简直俗不可耐。 姜初霁抬眸看到眼前的人,先是一愣。继而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开口:“是你?你怎么会……” 萧珩听到这话,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看过去:“杳杳,你认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少女闻言,眼里瞬间充满了震惊之色,呆呆地愣在原地。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微微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是说,他……” 萧乾看着少女那懵懂又震惊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刺痛一下。同时看向萧珩的目光,也充满敌意。 杳杳? 萧珩怎么会和她待在一起。而且,萧珩竟然还如此亲近地唤她小字。 萧乾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冲动,伸出手抓住少女的手,声音微微有些发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我刚从琼华阁回来。” “对不起,之前是我怕吓到你,所以隐瞒了身份。我不是伯爵府的侍卫,我的确是太子。” 萧乾的目光紧紧锁住少女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理解。 然而,与萧乾想象中所有美好的场景都截然不同。 少女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当即用力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往后连退两步,眼圈微微泛起了红。 “你是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不是喜欢我姐姐么?”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喜欢她姐姐,怎还能对她做出如此逾矩的举动。 萧乾看着少女泛红的眼圈,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他一下无法呼吸,他又执拗地往前迈了两步。 语气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你听我解释,我是认错了人。” “我得知你是相府千金,我以为姜洛薇是你,才让我母后去相府送东西。” “你的小字是叫杳杳?杳杳,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我喜欢的一直都是……” “太子殿下难道看不出,她在躲吗?” 就在这时,萧珩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 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萧乾的话,让原本就紧张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萧珩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此刻也听明白了个大概。 萧乾早在之前就已与少女有过交集,甚至不惜隐瞒尊贵的太子身份,伪装成普通侍卫去接近她。 从萧乾此刻毫不掩饰的急切与深情中,萧珩清楚地洞悉了他的心意——和自己一样的心意。 可萧乾身为太子,早几年便在宫廷的环境中知了人事。将来若登上皇位,后宫之中必然会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女子,根本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一个身子都脏了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如月光般纯净的杳杳? 萧乾这种从出生就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根本不了解也无法共情少女过去经受的苦楚,又有什么资格与他一样,唤她杳杳? 萧乾听到萧珩那冷冰冰且充满敌意的话语,想到在他来时看见萧珩低着头,越发靠近少女的画面,脸色也骤然一冷。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般犀利地看向萧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在这里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认识她?怎么,你之前也在相府当过下人?” 萧乾刻意加重了“下人”二字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刺,直直地朝着萧珩扎去。 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像是想让萧珩认清彼此间天堑般的差距。 就算被接回宫成了九皇子又怎样,曾经低贱的下人身份又岂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就算萧珩也喜欢杳杳,他拿什么来和他这个尊贵的太子,未来注定要君临天下的皇帝相比。 他一见倾心的少女,注定只能属于他。 “萧珩,别以为现在父皇对你满心愧疚,又要给你封王,你就能踩到我头上。” 萧乾懒得再和萧珩废话,再次朝着姜初霁伸出手。 刚刚还满是冷厉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像是生怕少女再被吓到。 “杳杳,跟我走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姜初霁怔怔看着太子伸过来的手,还没开口,一旁的萧珩也向前一步。 声音带着隐忍:“杳杳,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两个人一左一右,互不相让。 不愧是亲兄弟,即使萧珩之前一直流落在外,两人卓越的五官有相似之处,气势也同样凌厉。 要跟谁走? 姜初霁此刻很想摸摸下巴。 她谁也不想跟。 危机感与竞争对手的存在,会加速爱意发酵。 让这两兄弟都爱上她,为了她争风吃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少女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我见犹怜。然而才刚开口,身后又传来一道低磁又透着慵懒的声音。 “好热闹啊。” 第56章 当面横抱 月光倾洒,将那道颀长的、身着暗紫锦袍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来。 是墨池霄。 面如冠玉。双眸狭长似桃花,幽黑瞳仁深邃如渊,勾魂摄魄。薄唇浅淡,噙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于散漫中添几分不羁。 萧乾也没想到墨池霄会在这里出现。 在朝堂之上,他可以不把任何官员放在眼里,唯独要敬眼前的人。 世人都道墨池霄残酷无情,所到之处,皆似冰封。又手段狠辣,喜怒无常,令人琢磨不透。 论起辈分,墨池霄是他惠宁姑姑的独子,他还该叫一声表哥。 萧乾不得不正了正神色,语气带了几分敬意:“疏国公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找我议事,事了我便出来走走。” 说着,墨池霄的目光缓缓在萧乾、萧珩以及姜初霁三人之间游移,似是不经意开口,“倒是两位殿下,这么晚了在这里争执什么?” “这位姑娘……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相府的二小姐吧。” 墨池霄看上去,像是只因前些天曾去过相府拜访,对少女略有些印象。 仿佛全然不记得,前几日在卧房狭小的屏风后,熄灭的烛光旁,少女是如何抱住他的腰,他又是如何说她放肆。 姜初霁抬眸瞥了泰然自若的男人一眼。 之前她觉得自己演戏够好,现在看来,某个男人才是无师自通,信手拈来。 既然墨池霄装和她不熟,她当然也要装不熟。 姜初霁当下便欠身行礼。 微微垂首,眼神中带着些许怯怯不安:“见过疏国公。二位殿下只是……与我叙旧。” 少女的声音轻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娇弱。 若不是墨池霄早见过少女在无人时是多么胆大妄为,恐怕此刻也要被她这如小白兔般惹人怜惜的神情骗到。 “叙旧?”墨池霄闻言,微微挑起那如墨画般的眉梢,轻扯唇角,“没想到,姜二小姐平时深居闺阁之中,竟能与两位殿下都有交情。” 他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接近萧乾和萧珩,还这样说。 萧乾自然没有听出深意,开口道:“疏国公,我还有事与姜二小姐谈,就先带她离开了。” 然而萧珩依旧神色冷沉,看向他:“杳杳还没有说,她是愿意跟你走,还是跟我待在一起。” 又回到了这个选择题,只不过现在多了墨池霄这个旁观者。 但墨池霄显然不打算插手。 甚至还慢悠悠地抬眸,等着看少女如何应对。 姜初霁吸了吸鼻子,忽然眼眶又泛起红来,看上去有些无助:“…我谁都不想跟,我身子不太舒服,想回家。” 这话一出,瞬间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萧乾与萧珩原本针锋相对的气势瞬间消散,两个人一时间都紧张望向她。 “你身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姜初霁脸色有些苍白,眼里氤氲起一层雾气,轻轻咬了下嘴唇。 “今天来到宫里之后,就一直觉得身上有些痒。刚才坐在台阶上,也有些昏昏沉沉,不过是强打着精神。” 听到这话,萧珩先是有些错愕,然后心头一痛。 她一直不舒服,可今晚她先是在琼华阁坐了那么久,又被他让母妃叫来,陪着他在这荷花池畔坐了那么久。 头昏昏沉沉,她还一直那样专注地为他涂药,都没有告诉他她身体不适。 “杳杳……” 萧珩胸口起伏着。心中既是感动,又是酸涩,还有心疼。忍不住薄唇微抿。 “一定是在冷风中吹久了,受了凉。”下一秒,萧乾就冷声责问。 “萧珩,你是怎么想的,大晚上把人带到这荷花池边吹风。她身子那么弱,怎么受得了?” 这话萧珩也无法反驳,只能道:“我让母妃安排人送她回府。” 却没想到,萧乾直接道:“不必了,我亲自送她回相府。” 他只想把人留在身边,能多待一会儿便多待一会儿。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萧乾才想要上前,少女却身形一晃。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小心!” 萧乾与萧珩都是一惊,下意识去接住少女。然而有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只见一道身影闪现,原本还似在悠然看戏的男人,已经大手一捞,把昏迷过去的少女接在怀里。 低头一看,他怀中的少女此刻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萧珩此刻顾不上争什么了,整个人呼吸一滞,立马上前探向昏迷的少女:“杳杳,你怎么了?” 萧乾也是神色一震,当即下令:“来人,宣太医过来!” 墨池霄却微微蹙起眉头。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少女的肩膀,轻嗅了嗅。 萧乾见状顿时一愣,脱口而出:“疏国公,你这是……” 传闻墨池霄一向不近女色,如今怎么会突然对少女做出这般近距离的举动。 墨池霄却对萧乾的质疑仿若未闻,神色依旧坦荡,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片刻后,才抬起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眸,淡淡道:“她不是受凉,是中了毒。” 萧乾和萧珩脸上同时闪过惊愕:“中毒?” 墨池霄微微眯眼:“我闻到她的衣裙上,有白栀子的气味。” “白栀子是种极为罕见的花,其汁液一旦接触人体,会致使肌肤发痒。” “而若长时间嗅闻其气味,则会让人头昏目眩,严重者甚至会陷入昏迷。” 既然是罕见的花,怎么会无缘无故沾染它的汁液。 萧珩瞬间眉头一紧,思绪飘回到少女之前提及的种种遭遇。 她母亲被陷害通奸,自己刚回相府就被诬陷偷了手镯关禁闭。如果不是少女自己无意沾染,难道是有人下毒。 “白栀子的气味,来源于她衣裙的绣线,这绣线很可能是被人用白栀子的汁液浸泡过。” “既然两位殿下如此担心这位姜二小姐,不妨去查查,是谁想要害她。” “至于这位姜二小姐——” 墨池霄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少女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上,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长乐宫有白栀子的解药,我带她过去,帮她解毒。” 说完,墨池霄就那么当着萧乾和萧珩的面,直接将人横抱起来。 第57章 从不吃醋? 萧乾和萧珩瞧见墨池霄将少女横抱起来,都是下意识抬手。反应过来后,又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疏国公不过是偶然路经此地,恰逢少女昏迷才顺势出手救人罢了,况且他与少女根本不认识。 如今少女中毒昏迷,墨池霄将她抱回长乐宫救治,无疑是当下最为妥当的做法。 若是他们阻拦,实在是显得太分不清轻重,此刻还有什么能比少女的安危更重要? 长乐宫本是太后昔日赐予惠宁长公主的宫中居所。 惠宁长公主去往江南后,太后思念墨池霄这个外孙,便又将长乐宫赐予他,时不时让他在宫中小住几日。 墨池霄就这样稳稳抱着姜初霁,大步流星地踏入长乐宫的朱漆大门。 虽说墨池霄并不常来,但平日里长乐宫仍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此值守。 此刻,他们瞧见自家主子竟抱着一位女子而来,皆面露震惊之色,却又不敢多问半句。 “你们都出去吧。” 墨池霄语调散漫随意,然而那与生俱来的威严却让众人不敢有丝毫质疑。 待众人退下后,墨池霄抱着人缓缓走向床榻,弯腰把人放置在床上。两个人衣料摩擦之际,呼吸也有那么一瞬交错。 此时,床榻上的少女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那长长的睫毛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墨池霄直起身子后,身姿笔挺地站在床边。微微眯起双眸,懒洋洋地开口道:“没别人了,就别装晕了。” 姜初霁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那双清亮分明的眼睛。 倒是十分坦然,没有半点被戳穿的心虚:“……大人何时发现我是装的?” 墨池霄睨来一眼:“白栀子的毒虽严重时确实能使人昏迷,但你若是真中了此毒,此刻身上早该满是红肿。” 说着,他的目光下落几分。只见少女见颈间的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并没有丝毫红肿的痕迹。 又意识到什么,眸色微微一沉,收回目光。 姜初霁却忽然直直地看向他:“既然大人明知我没有中毒,又为何以给我解毒为由抱我回来?” 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弯了弯眉眼:“难不成,大人是看到刚才的情景,吃醋了?” 墨池霄神色依旧平静,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语调更是波澜不惊。 “我不吃甜食,更从不吃醋。” “我只是看不惯,那两位殿下被你这个小骗子,骗得团团转罢了。” 说着,墨池霄转身坐在一旁的矮几处。 姜初霁却在他身后又问了一遍:“大人说的是真的?” 墨池霄看上去毫无迟疑,语气凉薄得很:“当然。” 姜初霁微微眯起眼。 嘴可真硬。 若是真没有半点在意,只是不想让她纠缠在萧乾和萧珩之间,他之前大可以随便叫个宫人直接把她抬到长乐宫。而不是一路上,就这样抱着她回来。 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墨池霄仿若未闻她的感叹,拿起矮几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茶香袅袅升腾而起。他轻抿一口,随后目光散漫投来。 “你早就预料到,无论是九皇子还是太子,今天都会找你。” “你是想借他们的手,收拾谁?” 这件衣服上的白栀子之毒,是别人下的也好,是少女自己下的也好,她都是想借别人的手,收拾某个人。 眼前的人已经把自己看得足够透。在他面前,她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姜初霁目光流转:“这件衣服是我姨娘为我精心准备,想让我在宫宴上出丑。我总得做点什么,才不枉费她这一番心思。” “不过……我虽然事先服用了能解白栀子毒性的风蝉水,闻了这么久的气味,头还是真的有点晕的。” 说着,向坐在一旁的男人看去,“大人既然都抱我回来了,总不能一点都不管我吧。” 墨池霄抬起眸,幽黑深邃的桃花眼扫来:“你想让我怎么管你?” 姜初霁立马道:“我也想喝水。” 墨池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随后又拿起另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拿过来:“喝。” 姜初霁语调软软:“可我中了毒,现在没力气。” 墨池霄眉心一动:“你想要我喂你?” 却没想到少女不假思索点头:“嗯。” 很好。 敢这么理直气壮向他提要求,还要他伺候的人,还真没几个。 墨池霄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真就这么坐到了床边,大手一伸,把床上娇弱的少女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茶杯递到她嘴边,声音带了几分微沉的哑:“这回可以喝了?” 姜初霁很是识趣,这回乖乖地靠在男人怀里,喝了口茶。 然而,就在墨池霄要把茶杯放回去之际,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来,近距离地看着他:”大人真的从不吃醋么?“ 此刻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低下头,少女眸子里甚至映出他的倒影。 白栀子的幽香轻轻飘入鼻翼,不知是这残留的毒性作祟,还是因为这咫尺间的距离,墨池霄深吸口气,压下某些情绪。 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随后抬起手,将怀里少女的小脸转离几分。 语调是高不可攀的疏冷。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你了。” “还有,你这些招惹人的招式,以后用在其他人身上,在我这里没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有什么人赶来。 墨池霄下意识蹙眉,直接站起身来,与床上的人拉开了距离。 下一秒,萧珩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已经醒过来且坐起身的姜初霁。 深吸口气,快步过来:“杳杳,你醒了,还难受吗?” 姜初霁瞥了一旁波澜不惊的墨池霄一眼。 从不吃醋是吧。 让她把招式用在其他人身上是吧。 她还真看不惯,有人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寡情冷淡。 男女之间,没什么地位上的上下位者。谁先动心,谁先爱上,谁就是下位者。既然他说不在意,那她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当着墨池霄的面,在萧珩过来的时候,少女的眼眶迅速蓄起泪水。 萧珩才刚到床边,她便伸出纤细的手臂将他抱住,把头埋进他怀里。 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微微哽咽:“……阿珩,疏国公说我是中了毒。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怕。” 第58章 他破防了 萧珩没想到少女会突然抱住自己。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无助的模样。之前是诬陷,现在是下毒,她一定是吓坏了。 感受到少女肩膀都在颤抖,萧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抬起手小心翼翼将人回抱住,又不敢抱紧,怕僭越了她。 低声安慰:“杳杳,别怕,萧乾已经带人去了相府。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姜初霁的手紧紧揪住萧珩胸前的衣襟,身体下意识地又往少年怀里缩了缩,像是在寻求更多的安全感。 萧珩的心跳得厉害,忍不住轻轻抚上少女如墨的长发,想要和她贴得更近些。 然而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碎裂声。 萧珩下意识抬头,目光投向一旁矮几处的墨池霄。 只见他手中原本完好的茶杯,此刻却莫名碎开了。 面露疑惑:“疏国公,这是……” 墨池霄面色波澜不惊,仿若什么都未发生,只是随手将手里的碎片扔下。 吐出一句:“宫中的茶杯,何时质量这么差了。” 姜初霁的余光向男人看去。 对于墨池霄这样的男人,大概这世上也没人敢像她这样,上一秒还与他暧昧,下一秒投入别人怀抱。 醋也好,鄙夷也罢。把世界调成静音,聆听某人破防的声音。 * 与此同时,相府。 姜洛薇乘坐马车回了相府,整个人失魂落魄的。那惨白的脸色犹如被抽去了所有生气,面如死灰,撕裂的裙摆也被她掩藏起来。 此刻,除了周姨娘,姜炳荣和姜老夫人,还有两位姑母都在前厅里翘首以盼地等着她回来。 见她踏入前厅,一群人赶忙起身,满心牵挂着宫里宴席上的情况,压根没留意到她异样的神色。 “洛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周姨娘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姜洛薇的手,急切地问道,“宫里的人说,今晚皇后要你上前,结果你当众摔了一跤,这是怎么回事?” 姜洛薇一听这话,顿时眼眶一红,死死咬着嘴唇。 那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但就是不吭声。 大姑母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洛儿,可是皇后娘娘因此怪罪你了?” 说话又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埋怨。 “难道太子今晚就没在宴席上出现吗,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也没替你跟皇后美言几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姜洛薇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宴会上的那一幕。 她清楚地记得萧乾是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开,仿佛她是什么惹人厌烦的物件。 也清楚地记得,萧乾之后是如何心急如焚地去找姜初霁,留下她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被所有人当成笑话一样看。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琼华阁的。 那些人嘲笑鄙夷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齐刷刷地扎在她的脊梁上,她根本就不敢抬起头。 长这么大,她向来都是众人捧在手心里,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可眼下,她要怎么说? 就是以为她被太子看中,爹爹和祖母才这般重视她,两个姑母才如此捧着她。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太子真正看上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姜初霁,以后在相府,还有什么她的立足之地? 姜炳荣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厉声道:“洛儿,你先别哭了,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没,没什么事,” 姜洛薇紧紧攥住衣角,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也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爹爹,女儿只是累了,想回房休息。” 她极力想要掩饰今晚在宫中发生的一切,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周姨娘却不明所以,仍追问道:“洛儿,你就算是累了,也得把情况告诉我们啊。你今晚到底有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他对你……” 话还未说完,姜洛薇便红肿着眼睛打断道:“娘,我都说了我累了,你就别问了!” 此时的姜洛薇,身体摇摇欲坠,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见状,其他人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这僵局之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殿下来了? 满堂的人都是神色一震。姜炳荣的眼睛瞬间亮起,激动起来。 刚在宴会上才见过面,宴会结束后太子竟又追来相府,这难道不意味着,太子对他们家洛儿情深意笃、依依不舍吗? 说不定,太子这次是亲自上门来送定情之物的。 其他人听闻太子驾临,也都面露喜色,赶紧整理起衣装准备迎接。唯有姜洛薇,脸色霎时间煞白起来。 太子怎么会突然过来! 还没待她反应,一道带着风般凌厉的身影已经大步踏了进来。 屋里的人见到气场居高临下的萧乾,都连忙恭敬行礼。 姜炳荣按捺住内心激动,脸上堆满笑容道:“太子殿下,您怎么突然过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说着,还伸手把一旁不知所措的姜洛薇拉过来。 “洛儿,你愣在这儿干什么。太子殿下肯定是为你来的,还不快过来和太子殿下打声招呼。” 姜洛薇肩膀抖得像筛子,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她此刻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乾冷冰冰地朝姜洛薇投来一眼,那眼神中满是厌恶。 “姜相国在说什么,”萧乾毫不留情地开口,“难道你女儿回来没有告诉你,之前我让母后来送东西,只是因为认错了人吗?”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先前太子看上的人,不是他们洛薇? 萧乾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这前厅炸开了锅。 周姨娘和姜老夫人面露惊愕,姜炳荣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认错了人?那太子殿下原本看中的人,是谁?” 第59章 带走 萧乾却懒得解释什么,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无甚表情道:“姜相国,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一件事,你们相府二小姐今日赴宫宴穿的衣服,是谁为她准备的?” 二小姐? 姜炳荣这才想起来,今日的及笄宴姜初霁也去了。可如今怎么只有洛儿回来,初霁那丫头去了哪里? 还有,太子殿下亲自登门,居然是为了知晓姜初霁赴宴所穿衣服的来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炳荣满心疑惑,忍不住试探问道:“殿下,可是小女在今日宴会上闯了什么祸,惹怒了皇后娘娘?” “难不成,是她今日所穿的衣服,犯了皇后娘娘什么忌讳……” 萧乾眉头紧皱,心中颇为不悦。 姜炳荣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杳杳那般乖巧又纯真懵懂的小女孩,在宫中的宴会上必定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怎么可能会主动闯祸? 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句:“姜相国多虑了,把人带给我就是。” 姜炳荣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旁的周姨娘和姜洛薇听到这些,却是浑身僵住,几乎不可控制地肩膀一抖。 姜初霁今天穿的衣服——太子怎么会为了她穿的衣服专程来相府? 该不会,是和那衣服上的白栀子之毒有关? 萧乾下令,姜炳荣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吩咐旁边的管事朱彪:“朱管事,还不快把王婆叫来。” 在南朝,官宦商贾的大户人家一般会雇佣专业的针线人,专门负责给府上主子采买布料缝制衣服。 相府的针线人便是王婆,如今四十多岁,已经在相府做了十几年活了。 眼见着朱彪已经去后院叫人,周姨娘压住内心不安,硬着头皮上前:“太子殿下,妾身能否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吗?” 闻言,萧乾的目光如寒刀般打量过来。 丝毫不给情面,冷冷地嗤笑开口。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低贱妾室竟也敢直接跟本太子问话。” “姜相国平日在家,就是这般捧着自己的妾,让她不知规矩的吗?” 周姨娘被萧乾这番话羞辱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直接跪下求饶:“殿下恕罪,妾身只是一时心急,绝无冒犯之意。” 姜炳荣见太子面色不善,心中又气又急,直接过来怒斥道:“你这妇人,太子殿下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在这里问什么?还不快给我过来。” “……是,妾身知错了。”周姨娘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挪到姜炳荣身后。一旁的姜洛薇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此时,朱管事带着王婆匆匆赶来。 王婆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进了厅便忙不迭地行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相爷、老夫人。” 萧乾目光如炬,直逼王婆,开口问道:“你便是相府的针线人?今日姜二小姐赴宫宴所穿衣物可是你亲手所制?” 王婆惶恐地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与不安,颤声道:“回殿下,那衣服确实是老奴做的,可老奴不知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萧乾眉头一皱,上前一步,语气森寒:“那衣服上被人下了毒,你可知情?” “什么?”王婆一听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再次跪下,高呼道,“殿下冤枉啊,什么下毒的事情,老奴绝不知情。” “老奴在相府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会做出残害二小姐这般歹毒的事情呢!” 听到姜初霁衣服上被人下毒,姜炳荣也神色一惊:“殿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王婆在府上做工多年,向来老实本分,实是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萧乾眸色冰冷:“是不是误会,本太子自会查明。” “王婆,你且将制作那衣服的经过细细道来,包括布料的来源,制作过程中可有何人接触过。” 姜老夫人和姜洛薇那两个姑母,又何曾会料到这一遭。只感觉这是件大事,不然太子怎会如此上心。 众人皆屏气凝神,厅中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王婆紧张地弓着腰,满脸惶恐,声音带着颤抖地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子殿下,给大小姐和二小姐制衣的布料,都是老奴去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布坊精心挑选的,皆是上乘。两条裙子,也都是老奴亲手裁剪缝制,不曾让他人经手。” “若说……若说有他人接触,便是那绣线。” “给二小姐制衣之前,周姨娘曾找到老奴,说是她把二小姐的绣线拿去用花汁浸泡一番,如此一来,线绣于衣裙上后,便能长久地散发香气,使二小姐在宫宴之上更显风姿。” “老奴一听,觉得这主意甚至不错。之后,周姨娘将浸泡过花汁的绣线拿回来,老奴闻到那绣线确实淡雅幽香,沁人心脾,当即便收下了,后面二小姐的裙子,也是用那绣线缝制。” “只不过,老奴在给二小姐缝制裙子的过程中,曾多次手背瘙痒头晕,老奴还以为是自己被什么蚊虫叮咬所致……” 萧乾听到这儿,眼眸中寒芒一闪。视线犹如实质般直直投向周姨娘,声音阴寒刺骨:“原来是你干的。” “你用来泡绣线的花汁,便是那白栀子的汁液吧。那白栀子的花汁,轻则能让人瘙痒,重则能让人昏厥。” “绣线浸毒,让嫡女在宫宴中当众出丑,面上却落个替嫡女着想的美名,还真是好巧思。” 自己的算计被尽数道破,周姨娘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哭腔:“殿下,冤枉啊,妾身对什么白栀子毫不知情!” “妾身不过是想着让初儿的衣裙更别致些,能让她在宫宴上出彩,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根本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 说完,又去抱住姜炳荣的腿,哭诉道:“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呀。” “那花汁是妾身偶然从一个花农那儿得来,听闻能留香,妾身连那花的名字都没问,更没往有毒那方面想,老爷您可要相信妾身啊!” 屋内的人此刻都变了脸色。 萧乾却根本不信周姨娘这番说辞,冷笑一声道:“偶然得来?” “那我倒要问问,若是你真是替杳杳着想,为什么你自己女儿裙子的绣线,你不用那花汁浸泡?” 第60章 还说不吃醋 这句话可谓戳中了要害。 姜初霁是相府的嫡女不假,但姜洛薇才是周姨娘的亲生女儿。 若真觉得这花汁是什么持久留香,能让人在宫宴上出彩的好东西,周姨娘怎么不给姜洛薇用,只给姜初霁用? 难不成,真就把嫡女看得比自己女儿还重? 在场的人谁都不傻,谁想不到其中定然有蹊跷。 不过,姜炳荣他们此刻注意力皆被眼前之事吸引,全然未曾留意到,萧乾对姜初霁的称呼,是杳杳。 周姨娘闻听此言,仿若遭受雷击,惊恐之色瞬间布满整张脸:“这,这是因为……” 她试图开口辩解,比如说那花汁不够,只够给一个人用。 然而在萧乾那冰冷目光的扫视之下,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乾的声音犹如凛冽寒风,不带一丝温度:“你若还有辩解之词,就留到京都府衙去说吧。” “京都府衙?”姜炳荣听闻,不禁瞪大了双眼,身体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面露惊惶之色,“太子殿下,您这是要把我这妾室送官?” 姜炳荣这才真正慌了。 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将周姨娘送官查办,若是姨娘谋害嫡女的事情传出去,他这个相国的脸往哪儿搁? 接着,便听萧乾语调冰冷道:“一个妾室,竟敢残害家中嫡女,此罪若重判,可论及死罪,姜相国不会不清楚吧。” “人我先带走,之后便交由京都府尹来查办。姜相国是有什么异议,还是说,想要包庇?” 这一句想要包庇抛出来,姜炳荣霎时后背直冒冷汗。 他此刻全然不知,这件裙子究竟惹出了何等大祸,不仅惊动了太子亲临相府,如今竟还要将事情闹到京都府衙。 可在这等情形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怎会包庇。只是这贱妇到底是我的妾室,这般丑闻若是传扬出去,终究还是有损我相府的颜面。” “不妨将她留在府上,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还初儿一个公道。” 然而,萧乾却丝毫没有应允之意:“不必了。查案之事,自当交由专业的府衙去处理。” 言罢,当场示意手下之人将周姨娘带走。 他身旁的侍卫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周姨娘牢牢钳制住。 姜洛薇见此情形,心急如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住萧乾的衣角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道:“太子殿下,我娘真的不会做这种事,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原本涂了厚重妆容的脸,此刻被泪水浸湿,变得狼狈不堪。 萧乾却仿若被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触碰到一般,眉头皱起,满脸嫌恶地将自己的衣角抽回,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带走。” 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萧乾带着周姨娘离去后,相府陷入了一片死寂。 姜炳荣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仍跪在地上哭泣的姜洛薇:“还哭!你和你娘到底都做了什么?还不快把今晚宫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此刻,姜炳荣越看这个自己原本最是宠爱的女儿越觉得烦。更是想知道,自己另一个女儿现在身在何处。 * 长乐宫。 在萧珩的悉心安抚之下,少女那原本惶恐不安的情绪显然已平缓了许多。 只是那张小脸依旧毫无血色,如纸般苍白,眼睛也还微微泛着红,鼻尖亦是红彤彤的,整个人看上去我见犹怜。 永禧宫的宫女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套精致的衣服。 屈膝行礼后道:“小姐,我们娘娘听闻九皇子殿下说了事情的经过,特意命我给您送来一套她的衣裙,您快把新的衣裙换上吧。” 姜初霁听了,面色犹豫:“这是丽贵妃娘娘的衣服?我若是穿了,会不会不太合规矩。” 宫女解释道:“这只是娘娘的一件普通常服,不碍事的。” 一旁的萧珩见状,轻轻伸出手抚了抚少女眼角:“别担心,我母妃也是关心你。” 说着,他又微微低头,看向眼前的人,“头可还晕吗?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嗯。”姜初霁软软地应了一声,随后便有些吃力地从床榻上缓缓起身。 然而,或许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她刚一站起,腿便有些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幸好萧珩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护住,少女就这样跌入了他的怀里。 少女身上的幽香沁入鼻翼,萧珩的耳根染上一抹红,呼吸也有些不稳。 而他怀里的姜初霁,也是立马矜持地拉开与他的距离,低头小声道:“谢谢九皇子殿下。” 萧珩的唇微微动了动,有话想说,还是忍住了。 他曾说过让她不必唤他殿下,可此刻有宫女和疏国公在一旁,也只能先委屈她这般拘谨的称呼了。 墨池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眼底是一片浓郁墨色,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宫女想要跟去屏风后服侍姜初霁更衣,被她拦住了:“我自己来就好,劳烦姑姑回去替我谢过娘娘好意。” “是,奴婢遵命,”那宫女又看向萧珩,恭敬道,“殿下,娘娘说让您先回永禧宫一趟,说是有事要交代您。” 萧珩眉心微动,还是应了:“知道了。” 随后,他眸色柔软看向眼前的少女,报备一般:“我很快回来。” 姜初霁点点头。 眼见着其他人离开,墨池霄也扫来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 刚走没几步到了寝宫门,却被身后少女一声唤住:“墨池霄——”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墨池霄眸光微动,眼中晦暗不明。 很少有人敢如此直接地唤他的名字,而她却这般毫无顾忌。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萧乾的问话。 想来萧乾是刚刚从相府回来,问道:“姜二小姐呢?” 门外守着的太监赶忙回应:“回殿下,姜二小姐已经醒了,丽贵妃娘娘刚让人送来衣服。” 萧乾正想推门而入,就听到屋里传来少女软软的声音:“殿下,我要去换衣服,您能否等我换好后再进来?” 萧乾心中一动,想到之前少女脸上不过是长了疹子,就一直蒙着面纱见人,说什么都不肯把面纱摘下来。 如今穿着那有毒的衣裙,恐怕身上也会起些红疹,此刻尚未打理好衣容,肯定不愿意见他。 于是,他便收回手,心尖柔软,语气中带着独一份的耐心包容:“我知道了,杳杳你慢慢换,小心摔了。” 此刻,就隔着一道寝宫门,门内发出任何动静,门外的萧乾都能听见。 偏偏少女就那样胆大,悄无声息走过来,娇小的身躯从背后抱住了身形挺拔如松的墨池霄。 她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腰身,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之上,似是在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又似是在故意撩拨着他的心弦。 白皙的指尖,若有似无摩挲在男人有些粗粝的掌心,正是刚才杯子碎裂开来的地方。 像是心情很好,轻轻哼着,撒娇一般。 “明明就是生气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还说不会吃醋……骗人。” 第61章 竞相折腰 明明刚才,她还故意跌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勾得萧珩耳根发红,呼吸不稳。 可现在,她又能隔着一道门,充满禁忌感地大胆环住他的腰。 把脸贴在他的后背,像只撩人的小猫,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他的掌心。每一下触碰都似带着电流,直抵他的心间深处。 像是精准地拿捏了他的所有情绪,以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让他的心思只能放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上。 她的确贪恋,让上位者为她竞相折腰。 墨池霄危险地眯起眼来。 他忽然转过身,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近在咫尺,彼此的气息交融缠绕。 伸出有力的双臂,极具压迫感地将少女抵在冰冷的墙上,无法再退后半步。 低下头,在少女耳畔的气息低沉:“…你就不怕,萧乾现在突然把门推开?” 少女像是生来就钟情于这种刺激。 在这危险的边缘肆意游走。 若是萧乾此刻推开门,就会看见,他心尖上的娇小少女正与他抵在墙边,咫尺相贴,呼吸纠缠。 定然会发疯。 姜初霁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那灵动的双眸中似有星辰闪烁。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刚刚中了毒的弱女子。总不可能,我现在被大人禁锢在怀里,是我强迫了大人吧?” 墨池霄几乎要被气笑。 合着她胆大妄为贴上来,还成了他强迫她。 当着他的面,勾人勾得坦然。如今甩起锅来,更甩得洒脱。 墨池霄直起身,退开半尺距离,语气恢复一贯的冷淡懒倦:“你们的事,我不参与。” 哪怕她勾得兄弟为她相残,无所谓。未来的新帝是谁,对他而言也不重要。 “至于你和我——”墨池霄的目光,从少女精致清丽的脸上扫过。 眼神幽邃,犹如不见底的深潭,却又在潭底藏着点点欲燃的火星。 “在我面前,你最好乖一些。” “我可不一定会放任,你这样次次惹火。” … 长乐宫大门打开的时候,萧乾一抬眼,便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 目光紧紧锁在换好衣服的少女身上。 原本少女身上的那袭素色襦裙,此刻换成了一条红色罗纱裙。纱质细腻且轻薄,随着动作微微流转着光泽。 束腰勾勒出少女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裙身以金线绣着精美的梅花,在红色的映衬下,宛如雪中红梅般娇艳而不失雅致。 领口低开,恰到好处地呈优美的弧形,展露着少女那迷人的锁骨与一小片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之前的白玉发簪被取下,一头墨发仅用丝带束起披散在肩上,衬得颈间肌肤更是白皙胜雪。 萧乾望着这样的少女,只觉心跳陡然加快。 如果说少女之前是极致的清纯,宛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雏菊,清新自然。那么此刻便是在清纯的底色上晕染了一抹撩人的欲,像盛开在暗夜中的玫瑰。 “杳杳……”萧乾的目光直白而炙热,带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少女被他这般炽热的注视弄得有些羞涩,微微低下头,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目光,指尖下意识地揪起衣角,声音软软:“这是丽贵妃娘娘的衣服,我穿着,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乾心都要化了,情难自禁地靠近过来,一把勾住少女的腰肢。 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如细密的雨丝般洒落在她的发顶:“杳杳,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喟叹,仿佛眼前的少女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瑰宝,让他心醉神迷。 萧乾可谓是肆无忌惮,外面守着的宫人一个个都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投来丝毫目光,都恨不得把头快埋进地里。 姜初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双颊绯红,耳根发烫。 忍不住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声音带着些许抗拒:“殿下,不要这样……” 萧乾这才意识到,哪怕他心悦眼前的少女,少女此刻也还不是他的太子妃。少女这般规矩守礼的人,肯定觉得不妥。 于是,他放开手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突然想起什么,向殿内看了看:“怎么只有你自己在这里,疏国公和萧珩呢?” 姜初霁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发丝,轻声道:“九皇子殿下被丽贵妃娘娘叫走了,疏国公大人在我更衣之前,就从殿内另一道门离开了。” 萧乾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几分不满之色:“所以,他们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寝宫里?” 姜初霁看着萧乾不悦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 萧乾要是知道她之前是如何在这寝宫中撩拨了萧珩和墨池霄,怕不是要气炸了。 真留下来,你又该不高兴了。 姜初霁见状,转移话题道:“殿下,九皇子殿下说,您为了我,带人去了相府。” 萧乾一听,想起之前在相府发生的种种,神色瞬间一寒。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冷冽的气息。 “我已经查出是谁给你下毒了,正是你那位姨娘,提前用白栀子的汁液将绣线浸泡,然后让人把绣线缝制在给你准备的衣裙上。” “周姨娘?”姜初霁呆呆地愣了一瞬,眼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姨娘是惦记着我进宫没有体面的衣服穿,才特意让人帮我去准备那条裙子的。” 萧乾看着少女这副懵懂茫然的模样,心中的怜惜与爱意更盛,心简直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将人紧紧按进自己怀里。 他伸出手,勾了一下少女那小巧的鼻尖,声音不自觉地哑了哑:“傻瓜,就是因为你这样单纯,你那个姨娘才敢用这种算计害你。” “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这种心机阴毒的人伤了你。” 姜初霁缓缓抬起头来,眼眸中带着一丝担忧:“那殿下会怎么处置我那位姨娘?” 萧乾眯起双眸:“我先把人关到东宫一处偏殿了,明日一早,我便让京都府衙的人来将她带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向姜初霁宣告,他定会为她讨回公道,让妄图伤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姜初霁轻咬下唇,思索片刻后道:“殿下,我能去看看周姨娘吗?” 萧乾听闻,眉头不自觉蹙起:“看她做什么?她要是再伤了你怎么办。” 姜初霁摇头道:“殿下不是都把人控制住了吗,她没有机会再伤到我。我只是想去问问,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周姨娘所为。” 萧乾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若真想去见她,那便随你,我陪你去。” 言罢,便吩咐手下的人准备。 趁这个时候,姜初霁却一个人走到一旁长乐宫的宫女面前。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皇后娘娘应该还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晚去了相府,又与我在一起吧。” “劳烦姑姑去替殿下和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说一声,免得娘娘问起殿下的下落,会担心。” 第62章 玩他跟玩狗一样 长乐宫距离东宫有段距离,萧乾叫来了车辇。 后宫之中,皇帝、皇后、太子和不同等级的妃嫔,所乘坐的车辇都有严格的规定。 姜初霁本因为宫规,不想上太子专用的车辇,却被萧乾有些强硬地直接抱了上去。 在隐秘的车厢中,空间仿佛被萧乾的气息填满。 他靠得有些近,近到姜初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洒落脸颊。 带着些许蛊意:“有我在,杳杳怕什么?” “别人不可以同我坐在一起,杳杳可以。”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少女,炽热得似要将她融化。 是吗? 姜初霁想起,原剧情里萧乾的车辇,只有盛宠之下的姜洛薇坐过。 当着原主的面,姜洛薇还故意看着卑微站在一旁的原主,故作娇嗔道:“陛下,初儿妹妹有没有也与您同坐过一辆车辇?” 萧乾冷冽的目光漫不经心扫来一眼,嗤笑着,吐出一句:“……她?怕是坐上来,车辇都要塌了。” 而如今,那个对她鄙夷不屑的男人,却在车厢内用带着几分欲色的眸子看着她,声音喑哑渴求。 “杳杳……让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时而轻晃的车厢内,萧乾眸色愈深。 明明她都换掉了那件带着白栀子气味的裙子,怎么身上和发间还散发着这样清甜淡淡的香气。 萧乾只觉那香气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地钻进心底,让他的心愈发躁动。 但他没想做更多,只是想抱抱她。 想把娇小的少女揽进自己怀里,解了这几日为她魂牵梦萦的难耐。 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拥有得太过容易,所以也从未对什么物件上心过。 却是生平第一次,把她那日塞进他手中的桃花绒花簪子,仔细收藏起来。 闻言,姜初霁却轻咬下唇,眼里的光亮也黯淡几分,轻轻别过头去。 “……殿下是觉得,杳杳是这般随意的女子吗。无名无分,就能和殿下肌肤相亲。” 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是委屈,又似是坚守着自己的尊严。那粉嫩的唇瓣上也浮现出一排浅浅的齿痕。 萧乾看到少女那张还略显苍白的小脸显露出些许失望,不禁深吸口气。 一时有些口干舌燥:“不是,我只是……” 想了想,又把解释的话收回去。 用前所未有的耐心与诱哄的语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着急,至少也该是等你正式成了太子妃再与你亲近。” 说着,萧乾按捺下冲动,与少女拉开了几分距离。 姜初霁这才抬头看他,眼里又重新有了光彩。 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被乌云散去后重现璀璨。 她微微倾身,主动伸出那纤细如葱的手,悄悄拉了拉萧乾的衣角。带着一丝撒娇与依赖,声音软得不行:“我就知道,殿下最好了。” 这谁能顶得住。 萧乾只觉那声音直直钻进心底,酥麻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尤其是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带着不谙世事的晶亮看着自己,他忍不住深吸口气,心都要化了。 明明恨不得立刻抱她入怀,感受她的温软,轻吻她的额头、眼眸与唇瓣,将自己满心的喜欢与宠溺都倾注于她。 可偏偏他什么都做不得,甚至还要刻意保持距离。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折磨。 萧乾以往不是没有过女子,但那些女人在他眼里不过是解决需求的玩物,他根本不必在意什么。 而眼前的少女不一样。她像是他想要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珍宝,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所以他才这般克制。 萧乾不得不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又想起什么。微微蹙眉,那眉心处瞬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带着些许醋意。 “杳杳,你和萧珩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荷花池的台阶上,他竟然与你靠那么近。” 姜初霁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就是在那日夏姐姐的赏鲤会上,阿珩还是伯爵府的下人。” “我当时看见他手上有鞭打的痕迹,吃的也是已经风干冰凉的馒头,我就拿了一块席上的绿豆糕去给他吃。” “我当时也不知道,阿珩会是九皇子殿下。今日及笄宴快结束时,阿珩让丽贵妃娘娘派人来叫我过去,我才又见到他。” 难怪。 自己是个任人欺辱的低贱下人的时候,有杳杳这么纯真善良的相府千金对他毫不嫌弃,亲手给他送食物,萧珩怎么能不对她动心? 早知道,那日赏鲤会他就该早些出现,直接过去把少女带走,省得两人还有这样一段羁绊。 越想,萧乾就忍不住越发吃醋。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姜初霁的小脸,把少女的脸转过来。 薄唇微抿,颇为吃味道:“你唤他阿珩,却叫我殿下,是对他比对我亲近吗。” 姜初霁当然是故意这么叫的。 不这么叫,怎么能给眼前的人添堵呢。 面上却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眼睛眨了眨,轻声说道:“阿珩和殿下不一样。殿下身份尊贵,我自然该这般称呼的。” 少女的声音轻柔婉转,可听在萧乾耳中,却更觉不是滋味。那醋意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在心中翻涌。 “我不管,”萧乾语气十分执着,“我的小字叫景渊,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唤我阿渊。” 说着,他把身体缓缓靠过来,那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姜初霁笼罩。 “……杳杳叫一声,我听听。” 姜初霁多少是有些烦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执着叫她小名和让她叫小名。 想听她叫他是吧。 这种情境下的男人,她玩起来跟玩狗一样。 只见少女微微倾身,脸颊染上一抹绯色,垂下眼帘。 贴近萧乾耳边,唇瓣不经意间碰到男人耳垂。像那日她在街上将萧乾认错,轻轻地,害羞地叫了一声:“…不要胡闹了,哥哥。” 第63章 一家子蠢货 这一声哥哥,虽轻柔却带着一丝少女独有的娇羞,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让萧乾的心猛地一颤。他呆呆地望着姜初霁,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哥哥这种称呼,对不同的人叫意味也不同。 对兄长或比自己年长的男人,可以叫哥哥。但叫自己的情郎心上人,也可以叫哥哥。 那日在街头,少女从背后用小手轻轻蒙住他眼睛,那声哥哥叫得乖乖软软。 仿若轻柔撩人的微风,悠悠拂过萧乾的心尖,令他心尖痒痒,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蔓延。 从那时起,便忍不住想再听一次。 如今当着他的面,她又唤他哥哥。 这一声哥哥,恰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萧乾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的目光愈发炽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少女的存在,其他一切皆成了模糊的背景。 压住想要把人按在怀里的冲动,只伸出手触碰少女那微微泛红的脸颊。控制不住地靠近过来,声音哑了几分:“……乖杳杳,哥哥喜欢你这样叫。” 看吧。 一句哥哥就钓成翘嘴了。 姜初霁带着几分羞涩低下头,那垂落的发丝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侧脸。 在萧乾看不见之处,她的眸底波澜不惊,脸上更没有任何情绪。 没过多久,车辇便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后稳稳停在了东宫。 萧乾率先一步下车,锦袍带起一阵轻微的风,衣袂飘飘间尽显矜贵。紧接着,他又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将娇小的少女从辇上抱起来。 “殿下……”姜初霁微微挣扎,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怯与不安,试图从萧乾的怀抱中挣脱。 萧乾却不肯撒手,他微微收紧双臂,将少女更贴近自己的胸膛,耐心哄道:“只是抱杳杳下来,不会有人看见的,乖。” 此刻,光是萧乾的随从,还有东宫周围此刻候着的宫女太监,加起来就不下十个人。 不过,在萧乾这种生来就近乎居于至高点的人眼中,这些下人的确都不算人。 好在萧乾即便再不舍,也是多少要顾及宫规礼仪的。把人抱下来后,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让少女稳稳站在了自己身边。 那些宫人们哪里敢吭声,一个个都把头埋得极低,不敢有丝毫逾矩。更不敢看姜初霁一眼,生怕触怒了太子殿下。 萧乾扫去一眼:“从相府带回来的那个周氏关在了哪里?我要去看一眼。”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旁的人赶忙上前来,毕恭毕敬道:“回殿下,在西偏殿的一处柴房,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姜初霁便跟着萧乾,让那人在前面带,片刻后便来到了柴房所在之处。 柴房的大门一打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萧乾下意识皱紧眉头。 他本想跟着姜初霁一起进去,却被少女拦住,抬起眼:“殿下,我想和我这位姨娘单独说几句,您能不能在外面等着我?” 萧乾一听,刚要拒绝,姜初霁便扯扯他的衣袖,那动作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拂过,声音又软了几分:“……殿下。” 这一声殿下叫得人心软。 萧乾深吸口气,脸上一副拿少女没办法的样子,只能妥协:“她若是敢对你有半分不敬,你便叫我。” 少女这才勾起笑容,那笑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般灿烂:“我知道,谢谢殿下。” 言罢,她便提起裙摆,向前跨过柴房那有些破旧的门槛,缓缓走进柴房内。 柴房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从狭小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四周的墙壁有些许斑驳的青苔,角落里堆积着许多柴薪。房梁上挂着几缕摇摇欲坠的蜘蛛网,随着从缝隙透入的微风轻轻晃动。 在柴房的中央,周姨娘被麻绳紧紧地绑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黏在满是汗水与污渍的脸颊上,原本在相府体面的衣裳此刻也被扯得歪歪斜斜,裙摆上满是灰尘与泥土。 一块破旧的抹布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嘴巴,使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当看到姜初霁的身影出现,周姨娘的双眼瞬间瞪大,眼珠子都像是要掉出来,满脸震惊和不敢相信。 ……姜初霁? 她竟然在这里! 姜初霁却像是早预料到她的反应,缓缓走到周姨娘面前。 她下颌微抬,看着周姨娘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轻扯唇角。 “姨娘怎么了?是不是很震惊,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我?” 周姨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却因为嘴巴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身体也拼命挣扎着。 姜初霁也不介意这柴房干净与否,随手伸手抽来一张旁边的椅子坐下。姿态优雅闲散,透着漫不经心。 “看姨娘这副表情,是不是姜洛薇回去,什么都没跟你们说?” “所以你和父亲祖母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我?” 姜初霁微微歪着头,眉眼轻挑,仿佛在欣赏着周姨娘此刻的表情。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周姨娘的心窝。 什么? 听到这话,周姨娘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一瞬间呆住不动了。 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愕与茫然,将少女的话反应过来后,肩膀都止不住抽搐起来。 竟然是她……太子殿下真正看上的人不是洛儿,竟然是姜初霁?! 姜初霁却一如往常脸上微笑浅浅,托着下巴,眼神与语调云淡风轻。 “太子殿下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我。让皇后娘娘给相府送去东西,也是要给我。” “只不过是姜洛薇自作多情,认为是她罢了。偏偏姨娘和父亲祖母都一样愚蠢,就这么信了。” 忍不住轻轻感叹起来,“你们还真是,一家子蠢货。” 第64章 恶女本色 少女的语调轻快,仿佛只是在说某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也根本不在意周姨娘会作何反应,眼前人即使震惊愤怒,也不过是这昏暗柴房里可有可无的一抹暗影。 此刻,周姨娘瞪大眼睛。 那绳索深深勒进她的肌肤,她却浑然不觉疼痛,满眼都是对眼前少女的不可置信。 姜初霁都在说些什么? 她说,他们一家子都是蠢货? 这真的是那个三个月前踏入相府时,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姜初霁吗? 以前在众人面前,少女卑微胆怯,即便是被自己诬陷下毒,也只能被被迫承受,毫无反抗之力,如同一团任人随意揉搓的软泥。 可如今站在眼前的少女,却似脱胎换骨。 她美得如梦似幻,一袭如火焰般炽热的红裙,将那肌肤映衬得仿若冬日初雪,纯净而又莹润。精致的五官仿若神来之笔勾勒而成。而她的眼神透着漫不经心,像是在俯瞰世间蝼蚁。 周姨娘脑海中像是被雷劈过,一瞬间全想明白了。 什么在老夫人寿宴上跳湖找什么湖心草,什么在玉镯真相暴露后当众替她求情,这丫头都是装的。 装出这样一副柔弱善良的模样,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又猛地想到,难不成,对太子真正看中的是她而不是洛儿的事情,姜初霁也早就知情? 如果她早就知道,那她岂不是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着洛儿因误会而沾沾自喜,看着全家将洛儿捧至云端,看着众人皆笃定洛儿成为太子妃是板上钉钉之事。而她,却只等此刻,看他们所有人的笑话。 这是什么深沉又歹毒的心机! 周姨娘想通这一切,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开少女这纯洁伪装的面具,却被绑住动弹不得。 只能死死盯着姜初霁,眼神几乎要喷火:“唔,唔!” 然而姜初霁却视若无睹,只是轻轻摆弄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纹,嘴角那一抹浅笑始终未曾消散。 她依旧漫不经心,仿若只是随意闲聊。 “说起来,姨娘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明明给我的裙子下了白栀子之毒,我今天也确实穿了那条裙子,但今日我却没有在及笄宴上出丑?” 闻言,周姨娘神色激动,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绳索去质问。 姜初霁见她激动,起身缓缓走来。步伐轻盈而优雅地弯下腰,凑近周姨娘耳畔,压低声音。 “那是因为,从你送来这条裙子的时候,我就已经闻到白栀子的气味了。” “我提前服用了解药,自然不会觉得痒。” “那姨娘可能又会疑惑,既然我都知道你给裙子上下毒了,我为什么还要穿这件裙子来。” 姜初霁浅浅笑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盛开的繁花,绚烂而又让人胆寒。 她的声音轻柔,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剑,往周姨娘心窝扎。 “这当然是为了现在——太子有多喜欢我,他就会把你收拾得有多狠。” “当然,他会让府衙那边留你条命的。” “毕竟,我那位身居相位的父亲大人的面子,他多少也是要给一点的。” 周姨娘整个人已经呆滞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滞之后,她的眼珠转动,此刻再看向眼前的少女。 少女顶着这样一张纯洁烂漫的脸庞,漫不经心说着这般‘恶毒’的话。 周姨娘此刻不是愤怒了,而是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眼中多了一丝恐惧,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姜初霁看着她,歪歪头,表情看上去天真无害,似乎极为体贴地询问。 “姨娘,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说话?” “要不,我把堵住你嘴的抹布拿下来吧。” “你毕竟是我父亲的宠妾,这样实在不太体面。” 周姨娘不知道少女想做什么。但说着,姜初霁真就伸出手,拿下了周姨娘嘴里的抹布。 周姨娘此刻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看着什么来自地狱的恶鬼一样。 下一秒,就在柱子上拼命挣扎,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来人!来人啊!”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被堵住而变得沙哑粗粝,却因为用尽全力,在这寂静的柴房内格外响亮。 这是太子居所,外面一定有人守着。她要把人叫进来,让他们看清这个姜初霁的真面目。 她不信,太子殿下也会被这小丫头片子迷惑得死死的。 不过周姨娘也没想到,只听砰的一声,柴房的门直接被踹倒了。 而踹开门进来的,是太子本人。 “发生什么了?” 萧乾喘着粗气,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一把将少女拉进怀里,“杳杳,你没事吧?” 因为少女说了,不想让旁人听到她和姨娘的对话,所以他没让人守在柴房外面,自己也在数米之外等着。 然而听到柴房里传来叫喊,萧乾想都没想,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来。 姜初霁轻轻摇头,欲言又止:“……我没事,殿下。” “我本想给姨娘和相府留些体面,跟姨娘说,若是她愿意忏悔害我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可是姨娘她……” 周姨娘此刻顾不上别的,立马叫道:“太子殿下,您不要被这个姜初霁蒙骗了啊!” “这个小贱人都是装的,她根本就没有中什么白栀子之毒,她都是为了……” 周姨娘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刚才得知的真相全都说出来。 然而还没待她把这句都是为了陷害我说完,只见萧乾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戾。 下一秒,便大手一伸,直接抄起地上的那把椅子,朝着周姨娘砸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椅子精准地砸在周姨娘的脑袋上,砸得她当场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汩汩流下,瞬间染红了她那凌乱的发丝和脸颊。 周姨娘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砸得晕头转向,满脸是血。椅子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啊……” 少女像是被吓到了,肩膀不由得一颤。下意识闭上眼把脸别到一边,身体有些发抖。 “杳杳不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萧乾紧紧护着受惊了的少女。再转过脸,看着周姨娘时脸色铁青。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冷得像冰,“你在说谁是小贱人?你是不想要你这条贱命了?!” 第65章 太子妃?绝无可能 周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与威慑吓得浑身颤抖。头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满脸是血地蜷缩起身子,哀嚎不已。 萧乾置若未闻,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语气瞬间变得温柔如水,又忍不住揪心。 “杳杳,你这姨娘都是咎由自取,你又何必这样替她着想?” 他的目光中满是疼惜,哪怕少女受一丝委屈都让他心疼不已。 周姨娘透过被血染红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嘴唇颤抖着,却只能发出痛苦微弱的呜咽声。 她以为姜初霁会怕,可少女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心虚和惊慌。 这才明白,姜初霁根本就不怕她说出什么。 因为她知道,太子压根不会相信她说的话,她是在自讨苦吃。 “我知道了,殿下,”姜初霁眼眶微微发红,吸了吸鼻子,轻轻扯扯萧乾的衣袖,“那就随殿下的安排吧。” 那娇弱的模样,让萧乾心中的保护欲愈发强烈。 下一秒,一旁的下人已经极有眼力见,立马去把抹布重新给周姨娘堵在嘴里。 萧乾牵起少女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步出柴房。殿外微风轻拂,似在撩动心弦。 姜初霁微微仰头,看了一眼月明星稀的夜空,轻声说道:“殿下,已经很晚了,我该回相府去了。” “而且走之前,我也该去趟永禧宫,和丽贵妃娘娘,还有九皇子殿下道一声谢。”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说起丽贵妃和萧珩时,语气透着几分柔和。 萧乾的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 尤其是听到萧珩的名字,更让他内心泛起醋意。 他当然不舍得让人走,更不想放少女去见萧珩,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人留在东宫。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身心都被人拴住,也不舍得放手的感觉。 萧乾深吸口气,那胸膛随之微微起伏,掷地有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去和母后说,我要让你当我的太子妃。” 少女神色微微错愕,那灵动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安:“殿下,这……” 姜初霁的余光悄然看向外面,微微眯起眼来。 去皇后宫中报信的宫女,应该已经把消息传到了吧。 皇后怎么来得这么慢。 好在,没让她失望。 就在她思考要如何回答萧乾的时候,只听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当皇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依旧是身穿凤袍,头戴凤冠,自带雍容华贵又不容置疑的的威严气场。 所有人都立马行礼,不敢有丝毫懈怠。 姜初霁自然也立马规规矩矩弯下腰来行礼,声音恭敬,又透着一丝温婉:“见过皇后娘娘。” 一踏入这东宫庭院,皇后的目光便如利箭般径直落在萧乾牵着少女的手上。 那原本端丽威严的面容瞬间阴沉如水,仿若乌云蔽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萧乾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放开了手,上前一步,语气带了几分恭顺:“母后,您怎么突然来了。” 皇后的声音冰冷,如同寒夜中的凛冽霜风:“乾儿,这么晚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听说,你今晚还去了趟姜相国府上,将他的姨娘抓了回来,可有此事?” 萧乾也不知道自己母后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既然母后今晚来了,也省了他明日前去请安陈情的周折。 萧乾直接道:“母后,姜相国那位姨娘谋害嫡女,所以我才要将人送去京都府衙。” “之前是儿臣找错了人。儿臣看中的人根本不是那个姜洛薇,而是相府的嫡女姜初霁。” “儿臣心悦杳杳,想要让她当我的太子妃,请母后成全。” 萧乾就没想过皇后可能不同意这件事。 在他看来,母后本来就要给她选妃,而且向来尊重他的意愿。连姜洛薇这种庶女,母后都愿意纳她入东宫。 杳杳及笄之年,又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无论从年龄、出身还是才情品貌来看,都无可挑剔,完全配得上做他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然而,他没有料到,皇后竟似早有决断。未加思索,直接冷冷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是不会同意的。” 萧乾震惊了一瞬,他的身体微微一僵,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母后说什么?” “我说,我不同意这个姜初霁做你的太子妃。” 皇后的语气更加坚决,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无情斩断萧乾心中编织起的憧憬。 萧乾瞳孔一缩,脸色也变得难看:“为什么?” 皇后冷冷打量了一旁的少女一眼,那目光犹如冰冷的刀刃,肆意地在姜初霁身上刮过。 “你可知这个姜初霁,她的母亲曾做过什么不耻之事?” 皇后微微提高了声调,刻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晰。 “一个干过通奸丑事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如何能成为你的太子妃,日后如何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其实更难听的话,皇后还没说。 母亲曾干出通奸之事,谁知道这个姜初霁血统到底纯不纯? 她是姜相国的女儿,还是一个低贱下人的女儿,又有谁能说得准? 萧乾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他转头望向姜初霁,只见当众被人提及母亲的丑事,少女像是了受到重创。 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退后两步。那小巧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眼眶瞬间泛起红来。 显然,她是知道这件事的。 可这又如何? 萧乾看不得少女这般心碎的模样,忍不住攥了攥拳,直接维护道:“母后,且不论这种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是杳杳母亲犯的错,与她有什么关系?” 皇后冷笑一声:“与她是没有关系,所以她可以继续做她的相府千金。但她若是想要当你的太子妃,绝无可能。” 皇后的态度十分强硬,看上去毫无转圜的余地。 姜初霁听着皇后这坚决的态度,面上低垂着头,似乎被戳到痛处强忍伤心。 实则忍不住微微勾唇,在心里都想给皇后鼓个掌了。 对,就得这么坚决。 不这么坚决,怎么能虐你和你儿子呢。 第66章 皇后也一起虐 在原剧情里,南煊帝驾崩之后,萧乾继位登基。曾经的这位皇后,也自然而然晋为太后,身份地位愈发尊崇。 而这位太后,自始至终都对原主深深厌恶与鄙夷。 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女人,若是连最基本的贞洁都做不到,就该被浸猪笼,被万人唾弃。这种肮脏女人生下的女儿,也不会是什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的女子。 萧乾因为姜洛薇一句话,将原主召进宫中封了美人。若不是知道自己儿子只不过是将原主当成玩物,压根不会真的上心,太后也不会同意原主进宫。 在那漫长而煎熬的后宫岁月里,原主除了要承受姜洛薇处心积虑的百般折磨,更要时刻面对太后那如芒在背的刁难与苛责。 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原主独自跪在慈宁宫那冰冷的书案之前,手中紧紧握着笔,在昏暗烛光下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女戒》。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笔尖在纸张上摩挲的沙沙声。她的双眼模糊,手臂酸痛难忍,直至天空泛起鱼肚白,曙光初现,她才能拖着那早已麻木、虚浮无力的脚步离开。 而那些她抄写好的纸张也会随后就被投入炭火炉中,太后压根就不会看上一眼——因为原主写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她只要她瞧不上的女子日日痛苦自省罢了。 姜初霁能理解时代附加于女性的诸多禁锢与枷锁,也理解无数女子在这种封建制度下,被这种无形的力量所驯化,失去或根本意识不到、更产生不了自我与抗争的勇气。 然而她无法接受,一个同样被驯化和压迫的女性,在一朝得势掌握话语权之后,却成了高高在上、肆意施虐的主宰者。 这种对另一个女子的恶意,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只来源于纯粹的偏见。 眼前的这位皇后,自诩是女子典范。 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管理后宫井井有条,又一手教导出太子,对自己恭敬顺从。她是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好母亲。 那么,若是她的儿子有朝一日对她心生嫌隙与不满了呢。 那她为自己所建立的作为一个女人存在的价值,是不是也会跟着崩塌? 皇后说完这番话,便直接下令:“太子这两日禁足东宫,无事不得外出。” 又扫来一眼,“至于这位姜二小姐——来人,备车直接将她送回相府,今后她也不得再进宫来!” 不容置疑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之中,每一个字都透着威严。 皇后的语气如此坚决,让萧乾的脸色阴沉下来,压抑住内心怒意:“母后,你怎么能如此武断?” 皇后却神色坦然,她微微眯起双眼,那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 “乾儿,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况且你是储君,全天下所有德才兼备、品行纯洁的女子都可以任你挑选。唯独这个姜初霁,不行。” 她试图以母爱的名义和储君的身份地位来压制萧乾的反抗,让他乖乖就范。 萧乾的目光却十分冷凛,带着身为太子的威压:“母后,我谁都不要,我只想要杳杳。” 皇后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的不悦愈发浓烈。 她冷冷看了一旁的少女一眼,眼神中满是厌恶与嫌弃,随后对着身边的丫鬟呵斥道:“还不快把人带走。” 有太监朝着姜初霁过来,那架势像是要强行拉扯她。 下一秒,一道身影却毫无预兆地骤然出现,直接挡在了姜初霁身前。 “别碰她,”萧珩一把便猛地将那太监扯开,低下头,深沉的声音在少女耳畔响起,“杳杳,你没事吧?” 继而转头看向萧乾,那沉郁的脸色中带着几分讽刺,“这就是太子殿下说的,你比我强,会保护好杳杳?” 皇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萧珩。 这个萧珩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看上去竟也对这个姜初霁十分在意。 然而紧接着,丽贵妃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她身姿婀娜地款款走来,头上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行至皇后跟前,微微欠了个身,柔声道:“见过皇后娘娘。” 那声音婉转悦耳,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皇后当即脸色一变。 以往丽贵妃虽然身居高位,凭借着美貌与温婉柔顺的性子最受皇上宠爱。 然而她膝下无子又无法生育,在皇后眼中,根本不会撼动到自己的地位。 可如今,萧珩的身世一经公开,丽贵妃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儿子。这一转变,使得丽贵妃的地位,如今几乎要与她这个皇后平起平坐。 皇后语气不由自主地冷下来:“丽贵妃,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话语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警惕与敌意。 丽贵妃却仿若未闻这敌意,依旧笑意盈盈道:“娘娘别误会,我是来接杳杳的。” 皇后霎时愣住:“你说什么?” 丽贵妃脸上挂着笑,如暖阳般和煦,不动声色地站在少女身边。 她轻轻抬手,温柔地抚了抚姜初霁的手背,开口道:“我们珩儿尚为庶人时,杳杳是唯一给予过他温暖的人。今日我见到她,也与这个心性纯良的孩子一见如故。” “我已经同陛下请过旨了,陛下也同意让我把杳杳留在我宫中住几日。来这儿之前,我已经派人去相府给姜相国传话了,就不劳皇后娘娘把人送回相府了。” 皇后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死死地盯着丽贵妃,从嘴里挤出一句:“丽贵妃,你是在故意同我对着干吗?” 丽贵妃却不慌不忙,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似温婉柔弱,实则在后宫中浸淫已久,深谙如何游刃有余地针锋相对。 她轻轻抬起手,优雅地拂了拂耳边的发丝:“怎么会呢娘娘,您不喜欢杳杳,不愿太子殿下与她接触。可我却对这孩子喜欢得紧,珩儿也一样看重她。” 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姜初霁,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怜惜,“若是杳杳未来愿意给珩儿做王妃,我可是很欢喜的。” 气氛暗潮汹涌,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女,身形显得格外单薄柔弱。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了血色。 忽然咬了咬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助,故意作势要跪下:“对不起,皇后娘娘,都是我的错……” 这一举动直接刺痛了萧乾的心,让他心痛无比。 他曾信誓旦旦对少女说,有他在,没人能伤害她。 可如今,她的难过却是他带来的。 他一把过去将少女拉住,那力度带着几分急切与慌乱:“杳杳,你又没做错什么,跪什么?” 随后,萧乾胸口起伏,看向脸色难看的皇后,不由得冷笑一下。 “母后听见了丽贵妃的话了吗?这世间还是有为自己儿子着想的母亲的。” “至少丽贵妃只会为萧珩争取,而不是像你一样,守着那点偏见和皇后的权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操控我,伤害我喜欢的人!” 第67章 全家后悔?早干嘛去了 丽贵妃简直是神助攻。 她的言行举止,每一个关切的眼神和温柔的话语,都像是在萧乾那本就不满的心田里,又添了一把火。 有了她的对比,萧乾对自己这位母后平日里的专制和刚才的偏见更加难以容忍。 偏偏这时候,姜初霁站在一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少女眼里那晶莹的泪花闪烁着,恰似清晨草叶尖上摇摇欲坠的露珠,惹人怜爱。 她的手轻轻扯住萧乾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柔弱,主动劝解:“殿下,皇后娘娘的确是为了你好……” 不劝还好,这一劝,萧乾眉头紧紧皱起。 心中更是像被一块巨石堵住,冷声道:“这样的为我好,我宁可不要。” 皇后是真的被气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在众人面前如此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而这一切的导火索,不过是一个她看不上眼的小小相国之女。 她的眼里有愤怒,有恼火,有不可置信。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努力维持着皇后的尊严与体面。 可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却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来人,把太子关进东宫,三日不得外出!” 萧乾猛地拂袖,那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不必了,我自己会进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转身的瞬间,眼神扫向萧珩,嫉妒与占有欲心中蔓延。 他压低声音,根本不在意什么兄弟间手足之情,直接逼近几分警告萧珩:“不许碰杳杳,她是我的。” 萧珩却站在原地,冷淡地瞥了一眼萧乾,面无表情:“她不是谁的,她是她自己。” 这语气,让萧乾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这个人在杳杳面前装什么大度? 他就不信,萧珩可以放手,不想独占她。 丽贵妃走上前来,神色和煦地牵起姜初霁的手:“杳杳,你和本宫回去吧。” 其实姜初霁也没想到,丽贵妃会留她在宫里小住几日,但还是温顺地点头。 宫里这边血雨腥风。 而此时的相府,堂内犹如死寂的寒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姜洛薇狼狈地跪在地上,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哭得眼睛红肿如桃,泪水还在簌簌地滚落,浸湿了她身前的一小片地面。 姜老夫人和姜炳荣端坐在前方的主座之上,姜炳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密布。 他脸色铁青,双手攥着椅子的扶手,对着姜洛薇质问道:“所以,太子看中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姜炳荣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在这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刺耳,“那你还说什么或许是太子来偷偷看过,看上了你?” 要不是姜洛薇说了这话,他们所有人也不至于误会。 姜洛薇抽泣着,肩膀抖个不停,带着哭腔道:“因为那日太子殿下的确来了伯爵府,所以,所以女儿才这样以为……” 姜炳荣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又语气急躁地追问:“那太子怎么会看上初儿?他们之前什么时候见过?那孩子怎么压根没回来说过?” 姜洛薇紧紧掐着手心,指甲几乎嵌入肉里,试图用这种疼痛来缓解内心的不甘。 她咬着嘴唇:“听太子的意思,似乎是之前初儿妹妹蒙面时见过他,他只知道对方是相府千金,才误以为是我。” “至于初儿妹妹见他时,知不知道他是太子,女儿不知道。” 姜老夫人闻言,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到头来,这家里有出息的,竟然是初丫头!” 姜砚川坐在一旁,抬起眼来神色冰冷。 “父亲和祖母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 “之前你们一个个,不都只把心思放在洛儿身上吗。还说什么初儿未来能寻个家世不错的人家嫁了,就不错了。” 他的眼神犀利地扫过众人,仿佛要将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都看穿。 “今天半个院子的人把姜洛薇打扮得花枝招展,有谁在意初儿的穿着打扮。外人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这个相府嫡女。” “现如今,又觉得初儿好了?” 姜砚川已经看透了自己父亲和祖母的本质。 他们不是偏宠姜洛薇,他们上心的是能给姜家带来利益的人,所以让他寒心。 姜老夫人听到这话,想起自己下午给姜初霁送去的那些寒酸不上档次的首饰,也是老脸一臊。 姜砚川却没有停止对姜炳荣的质问。 他继续看着姜炳荣,语气愈发冰冷,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父亲,周姨娘之前陷害初儿,只关了三天你就把她放出来。结果呢。” “刚放出来,她就又生了害初儿的心思,这次竟然用上绣线浸毒这样恶毒的手段。” “这一次,周姨娘就算是死在大牢里,也是她咎由自取。” 姜砚川是刚刚回来时,才听说妹妹今晚去参加宫宴的衣裙上有毒,而准备裙子的周姨娘直接被太子带走。 那一刻,他心急如焚,想要进宫去确认妹妹的安危。 不过疏国公的人却来给他传了个话,说是初儿无碍,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此刻,看着堂上这些人的嘴脸,想起初儿之前承受的种种不公,他的心中就怒火难平。 姜洛薇听到姜砚川的话,哭得更厉害了。 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她再怎么辩解衣服上的毒不是她娘下的,也没人会信。 因为除了她娘,别人根本就没有下毒害姜初霁的动机。 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凌翊,却猛地站起身来。那张俊逸的脸上,此刻眼睛微微发红。 他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姜初霁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是不是还是受了那毒的影响,所以行动不便?爹,我带人进宫去接她!” 姜砚川看到姜凌翊这副模样,倒是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以往凌翊总是把对初儿的厌烦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平日里对初儿也是冷嘲热讽,极少有好脸色。 如今怎么却突然关心起初儿来了? 第68章 萧珩表白! 就在这时,宫里传信的人来了。 那人匆匆步入堂内,先是恭敬地向姜炳荣行了一礼,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姜相国,姜二小姐在宫中一切安好。” “得了圣上旨意,二小姐会在贵妃娘娘宫中小住几日。丽贵妃娘娘特命小的前来告知相府一声,让相爷不必担忧。”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什么圣上旨意,什么丽贵妃娘娘宫中小住? 不是太子看上了姜初霁吗,就算是要留她在宫中住,也是皇后那边才对。 怎么会和丽贵妃扯上关系?甚至还惊动了皇上? 姜炳荣只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突突跳动,眼前都有些发黑,声音也有些发颤:“公公,丽贵妃娘娘为何会留小女在宫中?” 那公公不紧不慢地看过来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相爷,想必您这几日也听说了,九皇子被接回宫中的消息吧?” 这事朝野上下谁人不知。 据说那九皇子自幼体弱,之前一直被养在宫外。所以一朝回归,圣上一心想要弥补,对这个儿子极其疼爱。 那公公顿了顿,继续说道:“多的小的就不说了,只能告诉相爷,在九皇子在宫外吃苦时,是您家二小姐生性善良,在不知道九皇子身份的情况下依旧关怀他。所以九皇子很是看重您家二小姐,丽贵妃娘娘自然也是如此。” “相爷是有福气的,能有姜二小姐这样的好女儿。若是二小姐在贵妃娘娘面前多替您美言几句,想必圣上多少也会对相爷另眼相待。” 这公公寥寥几句话,却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姜洛薇跪在地上,指甲几乎要将身上的布料抓破,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不敢相信,太子看上姜初霁就罢了,怎么连那位九皇子,连丽贵妃娘娘,如今都这么看重她? 姜初霁解了禁足之后,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姜洛薇此刻甚至分不清,这些事情真的都是巧合,还是姜初霁早就安排好的。 不,不可能。 一个从小在庙里长大的人,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掀起这般风浪? 姜炳荣此刻也是脑袋嗡的一声,双目不由得圆睁。 太子,九皇子,丽贵妃,甚至皇上,他这个看不上眼早就抛弃的女儿,如今却被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看重。 那公公说,若是初儿能替他美言,想必会让陛下都对他另眼相待。可他之前对初儿如何? 初儿五岁时,仅仅因为算命先生一句天煞命格,他便狠心将她扔去寺庙。过了这么些年才把她接回相府,没几天又听信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让她在那梅香院禁闭三月。 后来诬陷之事败露,明明知道是周姨娘的过错,可他却因为偏袒,仅仅关了三天就把人放了出来。就连这两日及笄宴之事,他也完全将初儿忽视。 这孩子能说出他什么好来? 此刻的姜炳荣,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他这个女儿如今会有这么大的用处,会得到这么多贵人的赏识,他当初说什么也会将她好吃好喝供着。 姜洛薇看着父亲那懊悔不已的模样,脸色更加苍白,心中只觉得嫉妒和怨恨。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棋子,曾经的宠爱如今都化为了泡影,而这一切,都是姜初霁抢了她的。 姜老夫人摆摆手往椅子上一靠,声音也微微颤抖:“罢了,罢了,待到初儿回府来,以后我们再好好对她就是了!” 闻言,姜砚川却冷着脸直接站起身来,不愿再听下去。 以后好好对初儿? 以前对她的那些伤害,是可以一句以后好好对她就能弥补的吗? * 宫内。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永禧宫的偏殿外。 丽贵妃让姜初霁住在偏殿,让宫人将寝殿内打扫得干净舒适。 怕她不适应,又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贴心话。一会儿让她不用畏惧皇后,一会儿又让她把永禧宫当成家里,才放她回来休息。 这个时间,萧珩本该回自己的寝殿歇息了。然而姜初霁一过来,就看见了萧珩静静地站在殿外。 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一丝孤独。 显然在等着她。 “很晚了,阿珩还不回去休息吗?” 少女轻柔婉转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响起。恰似这柔和的月色,透着一种让人沉醉的温柔。 “我想来看看你。”萧珩道。 姜初霁没说话,却抬眼望向那高悬于天际的明月。 月光洒在少女那如羊脂玉般的脸庞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 轻声道:“今晚的月色很美。” 萧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此时的他,眉眼间的沉寂似乎也被这月色和身旁的少女所融化,变得柔和:“杳杳在想什么?” 姜初霁垂下眼帘:“我在想,我家里的人知道了我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会很后悔。” 说完又轻轻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带着淡淡苦涩。 “大概,他们会后悔曾经对我不好。” 萧珩的眼里透出一丝嘲意。 “他们不是后悔曾经对你不好,只是怕你心里记恨,沾不到你的光罢了。” 当下人的这些年,萧珩早就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从不对人性抱有任何希望。 直到,他遇到眼前的人,才相信这世间有不掺杂利益的纯真。 姜初霁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有些迷茫:“阿珩,我是不是很幸运?” “你看,我莫名其妙就遇见了太子,又遇见了你。好像突然之间,我就变得重要了。” 萧珩听到这话,心中忽然一阵酸涩。 他想起少女曾遭受的痛苦,那些失去母亲孤身一人,被家人忽视被人陷害的日子。 他抬起手,做出了他认为十分逾矩,此刻却难以克制的举动。 轻轻地将娇小的少女拥入怀中,声音带着几分哑:“……杳杳一点都不幸运,如果幸运,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萧珩从未向往过什么王权富贵,此刻却庆幸自己是皇室血脉。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爬到至高的位置,是不是所有人就不能再伤她半分了? 姜初霁轻轻将额头抵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轻声道:“现在已经很好了,阿珩。至少……还有你会在意我。” 萧珩忍不住收紧怀抱,像是抱住了某种稀世珍宝。心跳的声音,也似乎越发剧烈。 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隐隐沉沉的希冀:“杳杳,和我在一起好吗,我想保护你。” 萧珩是在和她表白?这么快? 姜初霁自己都有些意外了。 原剧情里,萧珩可是阴暗冰冷无情,也没有爱上过任何女人。 甚至登基后连个皇后妃嫔都没有,满朝大臣也没人敢质疑,更没人敢劝萧珩纳什么妃子繁衍皇嗣。 因为上一秒敢这么劝的,下一秒萧珩就能把人拖出去杀了。 姜初霁接近萧珩,目的其实很纯粹。 她虽然知道原本的剧情和众人的结局,但从她穿来的这一刻,所有人命运的轨迹都可能改变。 而现在,萧乾和萧珩都爱上了她。以后,她会让他们更加爱她。 那么无论未来是萧乾登基,还是萧珩称帝,她都是帝王的白月光和救赎。 她要让他们因为极致的爱,把她捧到权力之巅。心甘情愿将世间最珍贵的一切奉上,只为了博她一笑。 而她——到时候他们想给的她想不想要,她想要谁,想做什么,全凭她的心情。 此刻,萧珩心跳如雷,等着少女的回答。 第69章 安身立命,得靠自己 然而下一秒,姜初霁却推开了他。 咬了咬嘴唇:“……对不起,阿珩,我不愿意。” 萧珩在表明心意之前,想到了可能会被拒绝的结果,但他没想到,少女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决然地拒绝了他。 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萧珩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 紧接着,一种密密麻麻的酸楚从心底深处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说,她不愿意。 是他不够好,配不上她吗? 萧珩的神色顿时黯然了几分。 他努力地忍住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难过,声音微微沙哑地问道:“……是因为萧乾?” 姜初霁那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珩见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与眼前的少女拉开了几分距离。 压住内心疼痛,也像是想要让自己接受,带了几分沉默与寂寥:“也对,萧乾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你若是跟了他,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上皇后。比起我,他才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这番话一出口,月光下的少女却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只是一瞬间,眼眶便泛起了红来。 声音微微颤抖着。 “阿珩……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贪慕虚荣、只求高位之人吗?” 萧珩整个人一怔,抬起眼来。 只见少女的眼泪如同晶莹剔透的珍珠,啪嗒一下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不由得心脏一紧。 “你是说……” 姜初霁哽咽道:“我的确是因为太子殿下才拒绝你,但我只是担心,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们兄弟间的感情,我更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而产生隔阂。”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红着眼道,“太子殿下那般强势,若是明知道他对我有意,我却还和你在一起,他一定会针对你,说不定还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萧珩听到这番话,浑身一僵,原本黯淡下来的眸子重新有了光亮。 他有些小心地问道:“杳杳……你是说,你不是喜欢萧乾,你只是担心我。” 姜初霁微微垂下眼,弯曲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声音也带上了些许鼻音:“我喜不喜欢谁,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而你也好,太子殿下也好,你们都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 “你们对我的情谊,或许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我不敢去奢望那些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只希望……我在意的人都能好好的。” 萧珩的心跳加快。 她是在说,她在意他吗。 看着少女的眼泪,他心中一阵刺痛,情不自禁抓住少女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杳杳,你是这世上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孩子。我对你,绝不是心血来潮。” 姜初霁却看着他的眼睛,神色中带上了些许悲凉:“阿珩,我的父亲娶我的母亲时,也曾许诺说会同她相敬如宾,相守到老。” 她轻轻别过眼去,闭上眼睛,“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人都是会变的。我害怕付出真心,因为付出真心的人,永远被伤得最深。” 萧珩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缓缓地放开了少女的手。 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拒绝他,明白了她心中所有的顾虑与担忧。 他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此时此刻,萧珩心中只有自责。 他只顾着自己,都没有设身处地站在眼前少女的位置上,替她想过。 在他和萧乾面前,杳杳才是那个只能被迫接受,也最容易受伤的人。 萧珩低下头,在月色下他的目光甚至带有些许虔诚:“杳杳,我这辈子,从未爱上过什么人。” “甚至,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感情,直到你的出现,我的心才第一次有了这种跳动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关于时间,只是因为是你。” 萧珩轻轻地拉过少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那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在少女掌心覆上的那一刻悄然加快。 “刚才是我考虑不周全,我会让时间来证明我的心意。” “在这之前,杳杳不需要给我回应,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姜初霁这才转过头来,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着他。 那眸子里还带着未消散的泪花,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如同星子般的光芒。 萧珩忍不住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替她拭去眼泪,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别哭了,好不好?” 少女顶着泛红的鼻尖,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珩低下头,眼神里带着隐忍与克制:“回去休息吧,明晚我再来看你。”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偏殿里,一个人在夜色中站了很久。 良久,萧珩才在月光下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 丽贵妃安排了照顾姜初霁的宫女,名叫海棠。 这一夜,姜初霁睡得格外安稳。 她喜欢这种掌控着事情发展、游刃有余的感觉。 辰时,晨曦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细碎的光影。 海棠轻手轻脚端来了洗漱的用具,将精致的水盆和崭新的巾帕摆放得整整齐齐。 来到床边,将尚在沉睡的少女唤醒:“姜二小姐,贵妃娘娘说陛下下朝后会过来,让您也前去拜见。时间差不多,该起来梳洗了。” 姜初霁这才悠悠转醒。 她的眼眸带着些许惺忪,声音还有些迷糊,显得很平易近人:“好,辛苦你了。” 姜初霁起身漱口洗脸,海棠恭敬地在一旁伺候,眼睛却不自觉被吸引。 坐在梳妆台前,少女墨发散落,如黑色的绸缎般铺在肩上,身形略显单薄柔弱。 刚刚洗过的脸,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得几乎看不到一丝瑕疵。那长长的睫毛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十分澄澈。 原本海棠觉得,温颜公主的美貌已经算得上是明艳动人。但比起来,此刻她面前的少女却是极致的清丽。 难怪丽贵妃娘娘如此喜欢,九殿下也对少女极为珍视。 就连海棠身为女子,也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反应过来后才忙上前:“小姐,奴婢来为您梳妆。” 海棠的手很巧,没一会儿便为姜初霁挽出一个发髻,继而又拿起一旁的脂粉。姜初霁却摇摇头,说道:“不必为我上妆了。” 起身走到放置衣物的架子前。 那上面挂满了丽贵妃派人送来的精美服饰,件件都是用上好的绫罗绸缎制成,绣工精美。 然而,姜初霁只在其中选了一件最朴素的出来。那是一件月白色的锦缎衣衫,没有过多装饰,只在袖口和领口绣着简单的同色花纹,显得质朴淡雅。 没记错的话,那位南煊帝最不喜年轻小辈追逐奢华。 追求外在光鲜,在这位皇帝眼中是浅薄浮躁的表现。 现如今,她看似已经从泥泞中翻身,地位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相府嫡女。 但别说是她,就是整个相府倾覆,也不过是掌权者一念之间的事。 男人的在意虚无缥缈,也不值钱。 想真正安身立命,还得靠自己。 第70章 面见天颜 姜初霁梳洗整理完毕,来到了永禧宫正殿。 此时南煊帝已经下了朝,在里面陪丽贵妃用早膳。 有人进去通传,丽贵妃闻言便道:“陛下,姜相国的女儿已经在外等候了。那孩子心思纯净,性格也是不急不躁,臣妾昨日见了就很喜欢。” 南煊帝倒是难得见自己的宠妃对谁这般评价颇高。 他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嘴,又擤了一下鼻涕,声音略带含混地说道:“那便让她进来吧,朕也瞧瞧。” 姜初霁在宫人的引领下稳步进来,一抬眼,就看见了南煊帝。 南煊帝今年已经年过五十,两鬓已经有些花白,面容上带着岁月的沧桑和身为帝王的威严,只是那眼角的皱纹和略显疲惫的神情,让他显得颇为老态。 按照剧情介绍,南煊帝这几年身子骨大不如前,病痛缠身。 但哪怕是身体不佳,为了稳固住自己的皇权,他依旧殚精竭虑,经常通宵熬夜处理国事,也从不耽误上朝。 算算时间,再过两三年,南煊帝就会积劳成疾而死。然而此刻的他,坐在上位,依旧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帝王气场。 姜初霁一袭素衣,轻轻屈膝行礼:“臣女姜初霁见过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福泽深厚。社稷永固,如松之盛。” 姜初霁敛眸垂眉,神色恭敬而谦逊。 这两句祝福的恭维话看似简单,却一来祝福南煊帝身体健康,二来祝福南朝社稷稳固繁盛,这都是南煊帝目前最迫切想要的,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果然,话音刚落,南煊帝原本威严的面容便微微松弛,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温和:“看来姜相国把女儿教养得不错,起来吧。” 姜初霁立马谢恩,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南煊帝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见她容貌清丽脱俗,宛如一朵淡雅的莲花。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毫无骄奢之气,不由得再次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看起来的确如丽贵妃所说,是个好孩子。” 他顿了顿,又道:“珩儿从前身在宫外,受了太多委屈,你身为相国嫡女,却能对那种处境下的他给予关怀,这份善良朕很欣赏。” “也难怪,那孩子对你念念不忘。回了宫什么也不和朕和他母妃求,只提出想要见你。” 姜初霁姿态恭婉,微微欠身,声音柔和而诚恳:“并非是九殿下无所求,而是九殿下并不看重荣华赏赐,只重情义。” “能重回陛下与娘娘身边,已经是殿下最看重之事。臣女当时的一点小小情谊不足挂齿,也只是殿下放在了心上而已。”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让南煊帝不禁侧目。 他原本的想法,这位相府嫡女至多会谦虚应下此事,然后他便顺理成章地给些赏赐,此事也就算过了。 但没想到,少女看上去丝毫没有为自己争取赏赐的心思,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动声色地凸显出自己儿子的优点。 说句实在话,南煊帝的确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的萧珩极为愧疚。 但见到萧珩时,哪怕是他提出要给他各种赏赐,这孩子依旧反应平平,神色沉寂,这让南煊帝心里难免有些不悦。 下意识去想,这孩子是不是心中对他有所怨恨才如此。 但少女这番话说出来,倒是不经意间解开了他的心结。 萧珩反应平平,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他不看重那些金银珠宝、殊荣权势。 而且,就算是他心中真的存了对他的怨恨,那恰恰是因为看重亲情,才会觉得伤心。 这么多年,这孩子在外吃了那么多苦,若是一朝得知身份回到宫中,便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讨好奉承、刻意亲近,那反倒会让他觉得这孩子心术不正。 姜初霁的一番话,扫去了南煊帝心中的些许阴霾,也让他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探究与欣赏。 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却并不是一味单纯懵懂,有如此玲珑心思和得体言行,实在难得。 南煊帝鼻腔中发出的声音略显沉闷:“难得你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如此妥帖。” “你昨日是来宫中参加及笄宴,那温颜便是与你同岁。她与你相比,倒是显得浮躁许多。” 姜初霁微微低下头,轻说道:“陛下过誉了。” 说着话,南煊帝又是吸了几下鼻子。 一旁的随身太监一直小心翼翼地留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见状立马弯腰,双手恭敬地递上一块洁白的帕子。 南煊帝接过帕子,捂在鼻子上,用力擤了擤鼻涕,那动作稍显粗鲁,却也难掩他身体的不适。 丽贵妃也神色关切,在南煊帝扔掉手上的帕子之后,她又用自己的丝帕替南煊帝细心擦拭起来:“陛下,您没事吧?” 姜初霁抬眸,看见南煊帝眉头紧皱、脸色憋红的样子,似是试探问道:“……敢问陛下,您可是鼻子有些不适?” 这一问,若是换了旁的朝臣的女儿,第一次面圣不仅敢直视天颜,还敢这般多嘴询问,南煊帝定然会心生不悦,认为其不懂礼数,举止失当。 但因着对眼前少女印象很好,加上自己今日心情也不错,南煊帝便只是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是鼻鼽之症,朕的老毛病了。” 姜初霁早就知道,南煊帝有这鼻鼽之症了。 鼻鼽之症,其实也就是现代的鼻炎,也类似过敏性鼻炎,主要表现就是突然和反复发作的鼻痒、喷嚏、流清涕、鼻塞等症状。 放在现代,这也是很难根治又折磨人的病症,更何况是在这医疗条件有限的古代。 原剧情里,后期南煊帝也是因为鼻鼽久治不愈,脾气越发暴躁,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大发雷霆,弄得整个宫廷都人心惶惶。 “鼻鼽之症……难怪陛下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鼻子堵塞。” 少女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拿起自己腰上悬挂的一个香囊。这香囊做工精致,绣着淡雅的花纹。 “陛下,臣女的这个香囊,您要不要闻一下试试?” 第71章 皇帝亲赐 姜初霁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昨日来参加这场及笄宴之前,她不确定在宫里会发生什么。 她或许会见到萧乾,或许会见到萧珩,或许会见到丽贵妃,或许会见到皇上。 那么,她就会考虑到所有可能,提前做好准备。 南煊帝的鼻炎,在原剧情里就是多年久治不愈。这顽疾如同附骨之疽,纠缠着这位帝王,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每至夜深人静,南煊帝常常被那突然袭来的鼻痒、喷嚏扰醒,紧接着便是如决堤洪水般的清涕,堵塞的鼻腔让他呼吸困难,只能被迫张嘴喘息。辗转反侧间,连睡个好觉都成了奢望。 那痛苦的滋味深入骨髓,旁人无法体会,亦不能分担半分。 所以,姜初霁在入宫前夕就做好了这个香囊。此时此刻,恰好顺理成章献上。 见少女举起自己的香囊,南煊帝神色不禁意外,看了过来:“这是什么?” 姜初霁道:“臣女前些日子得了风寒,鼻子一直不通,堵得日夜难眠,所以就做了这个香囊,一直挂在身上。” 丽贵妃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太监便去将香囊从她手中取下,呈到皇帝面前。 南煊帝凑近些看,这香囊绣工精致,不用细闻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药香。 姜初霁解释道:“这个香囊里装着的,是臣女用多种药材研磨而成的粉末。” “一是辛夷花。辛夷花性辛温,归肺、胃经,具有发散风寒、通鼻窍的显著功效,能有效缓解鼻塞。” “二是细辛。味辛性温,能祛风散寒、通窍止痛,迅速改善鼻塞的状况。” “此外,臣女还加入了白芷,白芷可祛风止痛、消肿排脓、通鼻窍,其芳香开窍之力有助于驱散鼻部的风邪与湿邪。” “薄荷脑则为这剂配方增添了清凉之感,它能刺激产生冷觉,瞬间减轻鼻部的肿胀与不适,其清香之气也能舒缓情绪。” “再有藿香与佩兰,这两味药材芳香化湿、醒脾开胃,可去除体内湿气,防止寒湿之邪再次侵袭鼻部经络。” “这些药材粉末相互配伍协同,只要闻上一下,就能让鼻子瞬间通畅,且能保持较长时间。所以臣女在想,陛下此刻鼻塞不适,是不是也可以闻一下试试。” 少女这一番话,条理清晰、言辞恳切,让南煊帝和丽贵妃都刮目相看。 他们未曾料到,少女年纪轻轻,竟能对于这几种药材及其药性作用都这样熟悉。 丽贵妃的眼睛不由得亮起:“杳杳,你这是懂医术?” 姜初霁轻轻摇头,声音柔和:“臣女自幼体弱,父亲便将臣女送去寺庙休养多年。” “臣女闲暇读了点医术方面的书籍,恰好看到过这几味药材,对于鼻塞之症有些帮助。” “但医术,臣女实在不敢称懂。否则,也不会根本没听说过那白栀子了。” 姜初霁衣线浸了白栀子汁液的事情,丽贵妃知晓。但南煊帝并不知这种小事,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太医院那帮废物,日日只会让朕喝那些个苦药,却也没见有什么成效。你这个药材的配方和香囊,倒是新鲜。” 说着,南煊帝也没有过多犹豫,随手拿起那香囊放到鼻翼间,试探着深深一吸。 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一股清幽的药力缓缓升腾而起,迅速渗透进鼻腔的每一个角落。 那原本堵塞得严严实实的鼻子,瞬间感受到一股清新之气穿流而过,仿若久旱逢甘霖,鼻腔顿觉通畅舒适。 这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让南煊帝眼中满是惊讶与欣喜,又立马用鼻子呼吸几番。 南煊帝握着那香囊,脸上的神情激动难抑,声音掩不住喜悦:“好好好,真是好东西!” “朕这么一闻,鼻子还真是通了。朕许久未曾感受过如此顺畅的呼吸,就像有一股清风将朕这鼻腔内的浊气一扫而空,当真奇妙。” 丽贵妃在一旁也被南煊帝的情绪所感染,语气中满是欢喜:“真的吗陛下?臣妾见您这些日子被这鼻鼽之症折磨得寝食难安,如今能有所舒缓,臣妾心里也跟着高兴。” 南煊帝满脸喜色,朝姜初霁看过来,眼中满是赞赏与惊奇:“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朕的太医院那些御医们,个个自诩医术高明,可面对朕这病症却束手无策,你却能凭借一个小小的香囊就让朕感到如此轻松,实在是让朕刮目相看。” 姜初霁表现得更加谦逊:“陛下过奖了,能让陛下舒适一些,是臣女的福气。” “只是这香囊,做出来效用大概能维持五天。” “臣女晚些将这具体配方写下来,之后陛下就可以让太医院依照配方给您制作,如此一来,陛下便可平日常备。” 见少女想得如此周到,南煊帝心中对她更为满意:“你这丫头,先是帮了珩儿,如今又帮了朕大忙,朕可得好好赏你。” 南煊帝想了想,解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这玉佩质地温润,乃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形状是象征祥瑞的麒麟。 麒麟的每一处线条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玉的色泽纯净洁白,隐隐有光华流转,一看便知是御用的宝物。 “你既然把你随身的香囊送了朕,朕便把这块玉佩赐你吧。既然丽贵妃喜欢你,日后你持着这玉佩,也可随意进出宫。” 南煊帝这赏赐,看似只是一块玉佩,却是代表帝王的认可与看重,甚至还给了姜初霁随意进出宫的权利。 放眼所有的世家千金,没有任何一个曾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姜初霁就不单单只是个相府的小小嫡女了。 这赏赐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有分量得多。 “这……”少女闻言似乎不安,“陛下,这赏赐过于贵重,臣女不敢收。” 丽贵妃却将她拦住,劝说道:“陛下赏识你,你便收着,这是你这孩子应得的。” 见状,姜初霁这才上前接过玉佩,行礼道:“承蒙陛下厚爱,臣女感激不尽,定当好好珍惜这份赏赐。” 南煊帝看着她,似乎想起什么:“对了,刚才你说你在寺庙待过数年……是哪个寺庙?” 第72章 深藏功与名 刚才的话,果然被南煊帝听进去了。 姜初霁低着头,唇边微微漾起弧度,声音温顺地回答道:“是城外南山上的南山寺,是个小寺庙。” “不过,玄安寺的慧明大师数年前曾来我们庙里讲过一次佛经,后来庙里就逐渐有了些香火。” 玄安寺是南国的国寺,声名远扬,而玄安寺的住持慧明大师更是备受世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慧明大师?”南煊帝神色有些意外,“慧明大师如今年逾七十,常年闭关苦修,没想到你竟与他见过。” 姜初霁应道:“的确是臣女的福分。” 南煊帝思考一番,沉吟道:“本来有个差事,朕还打算安排下面人去办。如此一来,朕把事情交给你去做,倒是更合适。” 姜初霁带着些许好奇:“陛下说的,是什么差事?” 南煊帝道:“朕欲今年的中秋之夜,在宫内举办一场祈福礼,邀请慧明大师前来主持。” “你既自幼在寺庙长大,熟知寺庙事宜,又与慧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就由你代朕去邀请慧明大师入宫,协助祈福礼的完成,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姜初霁自是知道这场祈福礼。 在原剧情里,这场祈福礼不少朝中重臣及家眷都被邀请入宫参加,仪式盛大。 姜炳荣作为一国之相,自然也可以携家眷参加。 然而原主及笄宴上出现后,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所以他根本没有带原主,带的是姜洛薇。 但姜初霁引导南煊帝想到把这差事交给她,并不是为了这场祈福礼本身。 她眸光微动:“臣女自是愿意为陛下分忧,只是臣女身份低微,会不会……” 南煊帝摆摆手,觉得眼前少女实在过于谦逊:“你是相国嫡女,母亲又是侯府嫡女,怎么算身份低微?” “更何况,在你来之前,丽贵妃同朕说,她有意收你为义女。” “你若成了丽贵妃的义女,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了,谈何身份不够。” 这倒还真在姜初霁意料之外。 她看得出丽贵妃喜欢她,却也没想到,丽贵妃还有这打算。 见状,丽贵妃过来亲切握住她的手:“杳杳,本宫以前膝下无子,最大心愿就是能拥有一双儿女。现如今本宫有了珩儿,见了你又与你这般投缘,你可愿意做本宫的女儿?” 丽贵妃昨夜已经看出,自己这儿子一颗心都完全放在少女身上了。 但太子竟然也对少女倾心,当着她这个贵妃的面就与珩儿针锋相对。 幸好皇后不同意,不然以萧乾的强势,少女现在极可能已经是太子妃了。 她这个当娘的,肯定要为儿子打算。 让杳杳先做自己的义女,以后让她常来永禧宫,与珩儿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一来二去,说不定杳杳就会爱上珩儿。到那时任凭萧乾如何霸道,还能狠插一脚、横刀夺爱不成。 姜初霁没想到,刚才南煊帝的玉佩已经给自己抬咖了,现在丽贵妃义女这层身份,又给她抬了一咖。 这一趟真没白来。 少女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涩与感激,轻声说道:“谢贵妃娘娘如此抬爱……臣女自是愿意的。” 那声音轻柔婉转,恰似黄莺出谷。丽贵妃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姜初霁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眼中满是慈爱与亲昵:“既愿意,往后便莫要再叫本宫贵妃娘娘了,唤本宫母妃吧。” 姜初霁乖巧地应了一声。 那声“母妃”叫得清脆悦耳,仿若一阵春风吹过,让丽贵妃的心里十分受用。 现在就叫上母妃,以后当了她的儿媳妇,岂不是叫起来更顺畅了。 她这娘当的,真是深藏功与名。 * 见过南煊帝后,姜初霁便在海棠的陪同下先回了偏殿休息。 而与此同时,后宫的东侧园林深处,翠柏环绕,静谧清幽。传信的太监匆匆步入瑶光殿内。 殿内地上的白玉石砖光洁似镜。大厅之中,一座精雕细琢的紫檀屏风将空间巧妙分隔,其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室内摆放着红木桌椅,繁复精美的吉祥云纹蜿蜒其上,桌上的成套青花瓷茶具散发着古朴典雅的气息。 寝室之内,雕花床榻轻纱幔帐垂落。床榻之上斜靠着一位少女,身着一袭嫣红色蹙金绣芍药长裙,金丝银线勾勒出的芍药华贵,裙摆拖曳,更衬得她身姿婀娜。 一头乌发精致挽起,斜插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步摇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眉如远黛,琼鼻秀挺,容貌明艳动人,顾盼间尽是娇俏。 下巴抬起,说话的声音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打听到了?” 说话的人,正是当朝皇后的唯一嫡女,温颜公主。 昨日是温颜公主的及笄之日,她的及笄宴在中午举办。对于晚上母后为了要给哥哥选太子妃而举办的宫宴,温颜没有丝毫兴趣。 然而她今日听见宫里人议论,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自己的哥哥,据说看上了那个姜相国嫡女,不仅为了她去相府抓人,还当面和母后顶撞,甚至最后还被母后下令禁足三日。 哥哥从来都只把女人当成玩物,何曾对什么女子这样上心过。 又听说,那相府嫡女竟然还被丽贵妃留宿永禧宫。所以她才派人去打听。 她倒要看看,那个什么姜初霁是何方神圣。 那小太监如实回禀道:“回公主殿下,奴才已经仔细打听过了,那位姜家小姐昨夜确实留宿在丽贵妃宫中。而且今早,她还去面见了圣上。” 温颜公主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父皇见她这么个相国之女做什么?” 太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据说这位姜二小姐曾帮过九皇子殿下,因而深受丽贵妃喜爱,丽贵妃还认其做了义女。” “今日面圣时,她随身带着的一个药材香囊竟解了困扰陛下多年的鼻鼽之症,陛下龙颜大悦,对她极为赏识。” “陛下不仅将自己平日佩戴的一块随身玉佩赏给了她,还把邀请玄安寺慧明大师主持中秋祈福礼的事,交给了她去办。” 温颜公主一听这话,噌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邀请慧明大师的事情,父皇交给她去做了?” 第73章 裴妄 瑶光殿内,阳光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殿内那冷凝的气氛。 温颜公主脸色难看,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娇嫩的掌心之中。 去年中秋前夕,在一个阳光明媚又带着几分庄严肃穆的日子,她跟随母后一同前往玄安寺祈福。 当那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只觉世界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靖北王府世子,裴妄。 据说是某位战死沙场将士的遗孤。二十年前尚在襁褓时,被靖北王收养。 四年前拜了玄安寺慧明大师为师,从此便跟着大师修习佛法,后一直住在寺庙中,避开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那日午后,温颜远远看见男人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佛堂前,侧颜犹如神祇降临。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面容无悲无喜,眼神平静而深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颜色浅淡,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清冷出尘,神情淡漠,遥不可及。 从那一刻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温颜心底悄然生根发芽,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回宫之后,她的心便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时常不由自主地飘向玄安寺的方向。 她厌恨自己这身份带来的诸多限制,不能随意在外抛头露面。 否则,她定会日日前往玄安寺。哪怕只是悄悄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个人诵经礼佛,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当得知父皇要邀请慧明大师于中秋之夜来宫中举办祈福礼时,她便觉得,这是个难得能接近那个人的机会。 所以这几日,她还在思索怎么求父皇把这份差事给她。并且在心中无数次幻想着与裴妄接触的场景,每一个画面都让她的心跳加速,脸颊泛红。 而如今,这一切美好的幻想都破灭了。 这个姜初霁,不过一个相国之女而已,竟然抢先将她心心念念的机会给夺了去。 更别提什么,还暗中勾搭了她哥哥,还挑拨得哥哥冲撞母后。 想到这里,温颜公主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头顶上涌。 她的胸口起伏着,猛的一下将手边桌上的茶杯打翻。茶杯摔在地上,留下一片深深的水渍。旁边的宫女太监忙不迭纷纷跪地,求公主息怒。 温颜压抑住内心怒意:“给我把那个姜初霁叫来,我要见她。” * 瑶光殿的宫女匆匆赶到永禧宫的偏殿,说是温颜公主想要召见。 姜初霁闻言,微微抬起眼眸,长睫轻扇,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这位温颜公主是皇后独女,宫中唯一的嫡公主。自小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与奉承中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此被养得性格任性骄横。仗着皇后的宠溺与庇护,也从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她为什么要见自己? 因为萧乾看上了她? 姜初霁的脑海中闪过关于温颜公主的种种传闻,忽然想起剧本里似乎提到过,这位骄纵的温颜公主唯一爱慕的人,就是那位裴世子。 然而,一个是养尊处优、情窦初开的公主,满心满眼皆是对男人的倾慕。而对方,却对男女之情、功名利禄等世俗之事都淡漠至极。 这场暗恋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疾而终。 姜初霁眯了眯眼,心下了然。 “姜二小姐,我们殿下在等您,还请您快些过去吧。” 那宫女低着头又催促了一遍,似乎生怕把她带过去慢了,温颜公主会发怒。 想推脱不去是可不能的。 在宫女的催促下,姜初霁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这才出了偏殿的门,向着瑶光殿的方向走去。 踏入瑶光殿内,抬眸望去,只见这空旷又奢华至极的宫殿之中,坐着一位容貌娇艳、衣着华丽的少女,正是温颜公主。 姜初霁福了福身:“臣女姜初霁,见过温颜公主。” 温颜公主坐在上位,神色傲慢,从鼻腔中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没有丝毫的客套寒暄,也没有任何迂回婉转,便直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命令道:“抬起脸来,让本公主看看。” 姜初霁闻言,便抬起了头。 当目光看清来人容貌一瞬,温颜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那攥着扶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 果然是个狐媚的长相。 怪不得能勾引了她哥哥。 旋即,她便毫不掩饰地开口讥讽道:“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长相,看似清纯无辜、楚楚可怜,实则骨子里透着一股狐媚劲儿,最会勾人。” 姜初霁听到这话,微微挑眉。 你还真别说,这温颜公主看人还挺准的。 她权当这话是对自己容貌的夸赞,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不安,轻声说道:“臣女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温颜公主见状,一下子站起身来,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来到姜初霁面前。 “装什么装,我才不信,你什么都没做,我哥哥就对你如此钟情了。” “否则,他怎么会为了你顶撞母后?”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但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要你去跟我父皇说,邀请慧明大师来主持祈福礼的差事,你做不来。” 姜初霁一脸意外,面露诧异之色。 “公主,这件事是陛下亲自安排,而且臣女已经应允。若是再去拒绝,是蔑视君威的死罪。” 温颜公主听后冷哼一声:“那你便过几日装病,你去不了,自然就只能别人去。” 忽然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语气里也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你若是不同意,别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 海棠久在宫中,是知道这位温颜公主的脾性的。 温颜公主平日里心情稍有不顺,便会想出各种刁钻古怪的法子来发泄。她常常命下人头顶苹果站在庭院之中,自己则手持弓箭随意射去。 那箭羽呼啸着飞过,若是没有射中苹果,直直扎入宫人的身体,致使他们鲜血淋漓,她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在意,仿佛那些下人不过是她取乐的玩物罢了。 因此此刻听闻温颜公主对少女的刁难,海棠站在一旁也跟着担忧起来。 虽说她与这位姜二小姐相识时间尚短,但她是被贵妃娘娘专门派来伺候,且姜二小姐已经被娘娘收为了义女。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人在这瑶光殿里出什么事。 海棠想着自己要不要寻个时机溜出去,跑到永禧宫将这里的情况告知贵妃娘娘。 气氛一时间十分紧张。 然而,只见被威胁的少女站在殿中,却不见丝毫慌乱:“我能否问问,公主为何如此希望我这样做?” 温颜公主一听这话,脸上瞬间浮起一抹嘲讽:“本公主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 “我一心仰慕慧明大师,准备亲自去邀请大师入宫,就这么简单。” 姜初霁却掀起眼帘,目光落在眼前这位神色倨傲的公主身上,朱唇微启。 “冒昧问一句,公主仰慕的是慧明大师,还是……那位裴世子?” 第74章 手洗了吗,就碰她 气氛因姜初霁的这一句话瞬间变得微妙,温颜公主像是被人戳中最隐秘的心事,不禁脸色一变。 脸颊迅速泛起一抹红晕,声音也不自觉提高,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什么裴世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姜初霁站在那里,语气轻轻:“公主恕罪,我也只是猜测。” “但公主若真是为了接触裴世子,才想让我拒下这份差事,其实并无意义。” 温颜公主像是被这话刺激到了。一下子抬起脸来,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被人看穿后的窘迫:“……你说什么?” 姜初霁看了看两边,开口道:“公主能否先屏退左右?” 温颜不知道对方是想搞什么,只能先压下这口气,看向宫里的宫女太监:“你们都先下去。” 待其他人都退下,姜初霁才开口道:“看公主的反应,我的猜测想来是对的。” “公主身份尊贵,虽说慧明大师备受敬仰,但毕竟也只是个寺庙住持,陛下怎会让您一个公主抛头露面去做这等琐事。” “邀请慧明大师的事,陛下不交给我去做,也只会安排给钦天监那些熟悉祈福礼仪和事务的人去做。” “再者,就算陛下真的让公主您去玄安寺,以您的身份,行事定然会受到诸多限制。” “身边跟着众多宫女太监,一言一行都被众人瞩目,您想要多接触那位裴世子,怕是很难。” 姜初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温颜公主的心上。 温颜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和眼前的人说了这么三两句话,自己藏在心底的心思就被她全数猜了出来。 而且,她不仅猜了出来,还毫不留情地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有一种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的窘迫感。 温颜公主的胸口起伏着,狠狠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恼怒起来:“…本公主最讨厌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 说着,她猛地抬起右手,手臂高高扬起,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便想朝着姜初霁的脸颊扇去。 然而,这一巴掌还未落下,姜初霁冷不丁伸出手,精准地扼住了她的手腕。 这突然的变故,连温颜公主不由得瞪大眼睛。 从小到大,她在这宫中向来为所欲为。只要是她想教训的人,就没有人敢躲,更别提有人敢如此大胆地拦住她了。 姜初霁神色平静地把手收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看了过来:“公主,我刚才的话并没有任何让您窘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给您提供个别的思路罢了。” 温颜公主用力地甩了甩被姜初霁握住的手腕,咬牙切齿地看向她,眼中的怒火丝毫未减:“你什么意思?” 姜初霁道:“既然陛下不会让您亲自去邀请慧明大师,就算您去了,以您的身份也没办法过多接触裴世子。您不如隐藏身份,两日后与我同去。” “到那时,玄安寺众人出来接旨,裴世子定然也会出现。您有机会接触裴世子,而我也能顺利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这样一来,两全其美。” 听姜初霁说完,温颜公主一愣。 隐藏身份,与她同去? 她还真没想过能这样做。 但仔细想想,这样的提议的确有几分道理。 到时候,她可以偷偷溜出宫,跟着这个姜初霁一起去玄安寺。等旨意宣读完,她便找机会和裴妄接触,也不会有什么人跟着她。 想到这里,温颜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有些狐疑:“你是真心想帮我?” 姜初霁脸上绽出一抹柔和而诚恳的笑容:“这是自然。” “我与公主年纪相仿,若是有了心悦之人,自然也想多与心上人接触,我当然理解公主的心情。” 温颜公主听到这番话,心中一动。 此刻再看眼前的人,只见对方眼神清澈,面容真诚,好像没之前那么不顺眼了。 她的语气也不由得和缓下来,隐隐带上些许期冀:“你的提议,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那便这样,两日后我找人在宫中代替我,我自己偷溜出宫,坐马车直接去玄安寺,到那时再与你会合。” 姜初霁微微欠身,看上去温婉谦逊:“听从公主安排。” 原本计划里并没有温颜公主。 但这位公主自己撞上来,那她倒是也可以利用一下。 * 海棠站在瑶光殿外焦急等待着。 回想温颜公主那副恼怒的模样,也不知道姜二小姐在里面单独和温颜公主独处,会不会遭受刁难,甚至还可能会受伤。 当看到少女安然无恙地出现,海棠流露出一丝惊奇之色,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迎上前去:“小姐,您和温颜公主说了什么?她没有再逼您抗旨了吗?” 姜初霁微微摇头:“没什么,不过说了些好话罢了。你随我再去见一下贵妃娘娘吧。”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永禧宫。 当听闻姜初霁准备今日傍晚就回相府,丽贵妃有些不舍握住她的手。 “杳杳,母妃才认你做了干女儿,还没和你待够,你就要回家去了吗?” 姜初霁语气温顺:“我昨日中毒虽说无大碍,但想必父亲、祖母,还有我大哥都还担心着。我也想早些回去,让他们放心。” 少女的眼神清澈明亮,语气透着一丝孝顺,让丽贵妃更为满意。 开口道:“这倒也是。那你等等,本宫把珩儿叫来,让他亲自陪你回相府。” 萧珩恢复皇子身份后,南煊帝安排了一位大学士从教导监督他的学习。 毕竟他曾流落民间,如今要补学的知识技能很多。 姜初霁闻言便道:“殿下在读书,不必让他陪我的。” 丽贵妃却摁住她的手:“傻孩子,读书不差一时,想来珩儿也会想去送你。” 萧珩得知她要走的消息后,的确来得却很快。 如今的萧珩气场更添沉稳,一袭墨色锦袍衬得身姿玉立,容貌俊美。眉下狭长的双眸深邃有神,幽黑中似藏着星辰,还有刻意压抑着的感情。 同姜初霁一起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落日的余晖洒落,映出一片金黄。 一路上,萧珩并未开口。 只是在少女闭眼休息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手背覆在厢壁,担心少女睡着了一歪头,会不小心磕碰。 马车停下时,萧珩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 他站在车旁,毫无犹豫地抬起手,接住少女的手,扶着她下马车。 那动作轻柔而专注,也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 这让那些等候在相府门外的人都是脸色一变。 这就是那位如今风头正盛的九皇子殿下? 姜炳荣不由得擦了把汗。 昨日那公公说,九皇子看重初儿。现在一看,这何止是看重。 一个尊贵皇子,竟甘愿为少女做这种下人的活。 姜初霁走下车来,一抬眼,便看见相府门口站着一群人。 除去下人,姜炳荣、姜老夫人,还有她的两位姑母都是紧紧朝着这边看来,似乎都十分紧张,一脸忐忑。 姜炳荣深吸口气,赔着笑上前,二话不说就想抓住姜初霁的手。 “初儿,你可算是回家来了!你都不知道昨晚爹爹和你祖母有多担心你,觉都没睡好……” 然而下一秒,姜炳荣的手竟然直接被人打掉。 只见萧珩身姿挺拔地站在少女身旁,神色冰冷得仿若霜雪,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一句:“手洗过了么,就碰她。” 第75章 心脏比手心更疼 萧珩的语气,仿佛姜炳荣是什么不洁之物,亵渎了少女。 姜炳荣完全没料到,这位九皇子刚一现身,便以这般方式对待自己。 他的双眼瞪大,那只被打掉的手还尴尬地僵在半空,仿佛是什么被定格的滑稽画面。 他堂堂一国之相,在这相府之中更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想碰自己的女儿,竟然被人打掉手? 况且还是在自家府邸门前,在众多亲眷和下人的眼皮底下。 然而,姜炳荣的目光触及萧珩冰冷的眼神——对方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皇子,他就是再愤懑,也不敢有什么忤逆之言。 不仅不敢发怒,甚至还得继续赔笑:“呃……您就是九皇子殿下吧,您这是……” 姜炳荣声音干涩,全然没了平日在相府的威严,萧珩的目光冷冷地在他身上扫过。 在他眼中,此刻站在门口的这些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是杳杳的父亲也好,祖母也罢,都是一群虎豹豺狼。 尤其是这个姜炳荣。 杳杳五岁时就被抛弃在寺庙,遭受诬陷被不分青红皂白关禁闭,还有对少女那个心肠恶毒的姨娘,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杳杳受过的种种伤害,哪件不是出自他这个所谓父亲之手。 如今却是一脸虚伪的关怀,这副嘴脸让他感到恶心。 他今日过来,就是要告诉这些人。从今往后,杳杳有人护着。 姜初霁见状,轻轻扯了扯萧珩的衣袖,贝齿轻咬嘴唇:“殿下……” 那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些许担忧。 萧珩感受到衣袖处传来的轻柔力道,微微一怔,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这才深吸一口气。 缓缓抬起眼来,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我只是来告诉姜相国,杳杳制作的香囊,缓解了陛下的鼻鼽之症,陛下很赏识她。我母妃也很喜欢杳杳,如今认她做了义女。” 这话,让在场的人听闻又是一惊。 什么香囊,还能缓解皇上的病症?他们怎么不知道少女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姜初霁这一趟进宫,甚至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而且摇身一变,成了丽贵妃娘娘的义女,这可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了。 姜炳荣的手一抖,极力稳住身形,声音却带着一丝激动和颤意:“没想到,初儿能受陛下与娘娘这般抬爱,实是我相府的荣幸。” 萧珩很想说,杳杳无论得到什么,都是她应得的,跟相府没什么关系。 但他忍住了。只是低头看向身边的少女,轻声说道:“杳杳,你进去吧。” 姜初霁点了点头:“谢谢殿下送我回来。” 却在众人不注意之际,借着衣袖遮挡,悄悄地、轻轻捏了捏萧珩的手。 萧珩只觉指尖传来一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让他的呼吸一滞,心跳也忍不住加快。 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面上唤他殿下,实则是在唤他阿珩。这样小小的无声的触碰,是她对他信任与依赖的表达。 不由得心头一软。 … 萧珩走后,众人站在相府前,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姜老夫人率先打破沉默,她颤颤巍巍地拄着手杖向前走了几步,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姜初霁:“初儿啊,先前都是我们糊涂,被表象迷了眼,误以为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是洛薇那丫头,这才在不知不觉中冷落了你。说到底,都是你爹爹和祖母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姜老夫人满脸写着关切,仿佛就是个心疼孙女,又因为委屈了孙女而倍感自责的和蔼祖母。 大姑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也急忙上前说道:“初霁啊,姑姑以前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别跟姑姑计较。以后有什么需要姑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拉姜初霁的衣袖,试图表现出亲昵的样子。 二姑母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初霁,你如今可真是出息了。咱们一家人可得相互扶持,你以后在宫里那些贵人面前长脸,可不能忘了咱们这些亲戚,比如你那两个表哥……” 姜初霁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位姑母的表演。 说实话,她还是更喜欢这两位姑母那日当着姜洛薇的面,对她不屑讥讽的样子。 她轻轻一笑,眼里却看不出情绪:“两位姑姑言重了,初霁自当铭记姑姑们的话。” 铭记姑姑们的话? 是现在的话,还是那日她们只顾着夸姜洛薇,讥讽她的话? 这让两位姑母也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只得尴尬地收回手来。 姜炳荣清了清嗓子,如今宫里的人不在,他自然又端起父亲的派头。 “初儿啊,这次你姨娘给你下毒的事情,爹爹绝不会容忍,就让京都府衙的人去处置她。至于洛薇那丫头,爹爹也已经训过她了。” “你快和爹爹说说,你和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陛下的香囊,还有成了丽贵妃的义女,又都是怎么回事?” 姜炳荣说完,这些人都眼神热切看过来,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姜初霁却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爹爹,女儿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累了? 现在少女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 从前她说累了——不,从前她都不敢说累。 现在她说累了,其他人不仅不敢挑刺,还得来迎合。二姑母立马道:“是是,初霁这孩子刚从宫里回来,当然累了,大哥你就先让她回房休息吧。” 茯苓按捺住内心激动,赶紧过来:“小姐,茯苓陪您回房。” 姜初霁回到宜兰院。还未踏入院门,便远远瞧见那熟悉且挺拔的身影。 姜砚川此刻正等在院外。 看到姜初霁出现,和姜炳荣他们的虚伪不同,他的脸上是真的关心和紧张,也根本不在意妹妹这番进宫身份有了什么变化。 大步过来把人拉住,上下左右地看:“初儿,你回来了,你中的毒到底有没有事?让大哥看看……” 姜初霁眸光微动,忽然听见后面也传来脚步声。 余光扫见了那道在她身后霎时停下,有些僵住的身影。 姜砚川还在絮絮叨叨问着,姜初霁却抬起头,继而直接轻轻扑进他怀中。 语气带着几分妹妹对兄长的撒娇,听着就让人心头软软:“初儿没事,那毒昨天就解了,哥哥别担心。” 姜砚川先是一愣,但随即,他的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紧绷了两日的神经也终于舒缓。 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妹妹如瀑般柔顺的长发。动作轻柔而宠溺,语气也叹息包容:“没事就好。” 然而,在不远处的阴影处,姜凌翊站在那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因为心脏比手心更疼! 第76章 她不要他了 姜凌翊隐匿在那片阴影中。 他的双眼盯着不远处那温馨的画面,心脏犹如被什么利器扎刺一般,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苦楚。 从他这次回来,从他重新见到姜初霁,少女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她面对大哥时,会投入大哥的怀抱,会跟大哥撒娇,会柔声细语或眸光晶亮,眼睛里都是对大哥的信任和依赖。 可面对他时,她的眼里只有冷漠。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她和每天忙于读书的大哥并不熟悉亲近,只会跟在他这个二哥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唤他哥哥。 那时的她,眼中满是对他的崇拜与依赖,只要有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或是美味的吃食,都会迫不及待地捧到他的面前。 哪怕他根本不稀罕,有时候还嫌她烦人,直接喊她滚开。 他不是没看见妹妹眼里的失落与委屈,可他当时根本不在意。 反正不管让她走开多少次,只要他招招手,她就会眼睛一亮,立马又跑到他眼前来。 可现在,怎么不一样了呢。 别说是像从前那样主动黏着他,现在的少女,甚至连那一声哥哥都不再叫他。 哪怕是站在他面前,吐出的也是那冷冰冰的“二少爷”三个字,仿佛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而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姜凌翊的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骨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最后却只能颓然地又把手松开。 姜砚川看到妹妹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来。叮嘱了少女几句,便转身从宜兰院出来,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然而刚出来不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墙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抱着头靠墙而坐的弟弟。 姜砚川皱起眉,当即走了过去:“凌翊?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姜凌翊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黯淡的目光与姜砚川的视线交汇。 姜砚川看见弟弟那发红的双眼,不由得眼睛睁大,满是惊讶:“…你这是怎么了,哭了?” 在姜砚川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就性格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整日里爱闯祸惹事,只有他欺负别人让别人哭的份儿,何时见过他这般委屈可怜的模样。 “大哥……”姜凌翊一开口,嗓子干涩沙哑,仿佛被砂纸磨砺过一般。 “为什么她愿意抱你,愿意和你亲近,却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甚至连声哥哥都不叫我了。” 姜砚川一听,心中便明了弟弟口中的她是谁。 他微微站直身体,沉声道:“你自己之前对初儿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你刚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初儿一巴掌,你觉得她现在怎么会愿意和你亲近?” 一听见这话,姜凌翊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对,我是打了她一巴掌,是我错了,可我已经努力去补救了!” 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尖锐,“我给她道歉,她不接受。我让她打回来,她也不动手。” “我甚至……我甚至一大早就跑去城外,就为了给她买药膏回来,就是想给她消肿。可我拿给她,她根本就不要。”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眼中满是挫败和绝望。 “我是打了她一巴掌,可我做了错事,难道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姜凌翊越说越难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苦过。 好像自己就因为一个冲动的举动,就被人判了死刑,连一点回转的机会都没有了。 姜砚川看着情绪崩溃的弟弟,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他缓缓蹲下身子,平视着姜凌翊的眼睛:“凌翊,你真的以为,只是那一巴掌的事吗?” 姜凌翊的肩膀一震,缓缓抬起脸来,没想过事情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 姜砚川叹了口气:“小时候,初儿有多依赖你黏着你,我是看得清清楚楚。她那时候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对你这个二哥的崇拜,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给你。” “可那时的你呢?满心满眼只有洛薇一个人,只把她当作宝贝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毫不犹豫地站在洛薇那边,全然不顾初儿眼中的失落与难过。” “后来,你更是变本加厉,对初儿越来越凶,让她不敢再靠近你。她在你那里受到的冷落和委屈越来越多,也只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掉眼泪。” “人的心,不是一天就冷了的。如果在意,才会生气,因为还对这份亲情抱有期待。但若是被伤透了心,就会如同死寂的湖水,变得没有波澜。” “初儿如今对你这般冷漠,正是因为她曾经那些炽热的情感被你一次次无情地践踏,被伤得千疮百孔。那一巴掌,只不过是真正让她心死的导火线。” 姜凌翊呆在原地,像是一尊被定住的雕像。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刻听大哥说这些话,他好像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多混蛋和残忍。自己的妹妹,在自己这里受过多少委屈。 但他面色灰白,忍不住挤出一句:“从前,是我不好,可我是因为……” 当时他晕倒在着火的厨房,睁开眼是身上满是炭灰的洛薇守在他身边。而自己的亲妹妹,却远远站在那棵树下看着他。 这让他觉得,之前年幼的姜初霁跟在他屁股后面唤他哥哥,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哥哥的那些场景十分虚伪恶心。 他真发生了事情,她甚至都不敢靠近过来。 只不过是嘴上功夫罢了,谁不会做? 现如今,他都放下了这件事的芥蒂,想要和她这个妹妹重归于好。 她反倒不要他了。 第77章 姜初霁,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宜兰院。 夜幕降临,室内烛火摇曳。姜初霁手中握着一支毛笔,在一张纸条上写字。 桌上烛火的微光映照着少女专注的面容,但她写出来的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在现代,姜初霁的硬笔字虽不算顶尖,但也工整端正。然而此刻,毛笔在她手中却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笔画粗细不均,潦草得不成样子。 之前被禁足在梅香院时,她读了那么多书,也尝试过练字。可没有老师指导,又没有什么教学视频可供借鉴,仅凭自己揣摩练习,写得一次比一次难看。 久而久之,她也没了继续练字的耐心。 反正文字嘛,能传达信息就够了。 刚好她一个寺庙长大没上过学堂的,也符合人设。 想到这里,姜初霁放下毛笔,将写好的纸条折叠起来,又从一旁取出另一样东西,一同放入一个信封。 接着,便唤道:“茯苓,你过来一下。” 茯苓闻声从外间进来,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姐,有何吩咐?” 姜初霁把信封递给她:“你替我跑一趟国公府,把这信封交给疏国公的侍卫墨九,让他转交给疏国公。” 茯苓接过信封,不知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与那位疏国公有所往来。 但她对小姐的吩咐从不敢懈怠,立刻应道:“小姐放心,茯苓这就去。” 茯苓走后,姜初霁起身将桌上的纸笔归位。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宽衣休息。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她还以为是茯苓落下了什么重要的物件折返回来,便漫不经心过去开门,口中随意地说道:“怎么……” 然而,门扉开启的瞬间,她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姜凌翊那略显消瘦的身影。 也不知为何,仅仅几日未见,自己这位向来桀骜不驯、俊逸英气的二哥,此刻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 面容憔悴,那双明亮的眼眸下也泛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落寞的氛围之中。 看到来人,姜初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的语气也如这眼神一般冷淡:“二少爷,找我有事?” 这疏离的称呼和淡漠的口吻,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远。 姜凌翊的心又被这声二少爷狠狠刺了一下,胸口憋闷得不行。 但他既然来了这里,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权当看不出少女从语气到姿态的冷漠。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听下人说,你晚上没用膳。” “我去厨房烤了几个糖饼给你,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说着,姜凌翊抬起手,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厚厚油纸包着的物件。 油纸里包着的是两个糖饼。用糯米粉制成,里面包裹着细腻香甜的豆沙馅料。 为了让糖饼保持温热,姜凌翊特意将它们放在了衣服里,此刻拿出来揭开一层层油纸,里面糖饼还冒着腾腾热气。 只是这糖饼的形状实在算不上圆整好看,显然是出自新手之手。但那色泽烤得金黄诱人,散发着阵阵甜香,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我也没做过这东西,做坏了四五个才做成这样勉强像样的。” “但这糖饼是我让厨房的嬷嬷手把手教我做的,虽然不太好看,但肯定好吃,你尝尝。” 姜凌翊的眼神中,生平难得透露出一丝期待和紧张。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等待着她的回应,希望从少女的脸上看到一丝惊喜或感动的神色。 然而,姜初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是淡淡瞥了那糖饼一眼,便收回目光,启唇吐出一句:“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做起下人的活了。”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嘲意,让姜凌翊浑身一僵,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压抑住内心的怒意和委屈。薄唇紧抿,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 “……姜初霁,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之前的事,就当都是我不对,我和你赔不是,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姜初霁看到他这副神色,轻轻笑了一下,唇角扯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弧度。 “所以,二少爷是觉得之前打了我,对我心中有愧,于是带着亲手做的糖饼来找我缓和关系?” 还没待姜凌翊开口,她便冷冰冰道,“可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可能是喜欢吃糖饼。现在我长大了,已经不爱吃这东西了。” 姜凌翊猛地深吸一口气。 像是被这句话噎住了一般,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 “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东西我不想吃,二少爷是要我亲自送客吗?” 姜初霁毫不留情地说道,她的眼神坚定而冷漠,没有丝毫的动摇。 姜凌翊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这般对待过。 京城多少女子暗中对他倾心,他都是不屑一顾。可他自己的亲妹妹,却只对他不屑一顾。 一瞬间,愤怒、委屈、不甘等情绪交织在一起。 但姜凌翊还是强忍着,努力压下心中那汹涌澎湃的情绪,耐下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就算你不肯原谅我,糖饼又没有招惹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哑了哑声音,“就这两个糖饼,我晚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还伤了手。就算是看在这个份儿上,你尝一口,好不好?” 姜初霁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姜凌翊的手背上有几处显眼的红印。那应该是被热油溅到烫伤的痕迹。 姜凌翊从小养尊处优,从那场火灾之后更是有了心理阴影,再没进过厨房。 如今不仅愿意为了她进厨房,还亲手做起这种小女生喜欢吃的东西,的确是不小的牺牲。 姜凌翊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这一瞬间的目光变化,见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拒绝,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大着胆子拿起一个糖饼,往姜初霁的嘴边递去,动作充满了期待和小心翼翼。 带着一丝诱哄道:“……你就吃一口,就一口。” 然而,下一秒,少女却忽然抬手。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这个糖饼打掉了。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 热腾腾的糖饼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内馅溅得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姜凌翊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仿佛同样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双眼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通红。 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 红着眼道:“姜初霁,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第78章 二哥也照样当狗训 姜凌翊只觉得内心好似被千万根针刺入,痛苦的感觉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呆呆地望着地上那摔碎了的糖饼,怎么也没想到,少女竟会如此决绝,这般狠心。 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也全然不在乎他是否会因此而难过。 姜初霁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笔直而清冷,将眼前这位二哥的痛苦与狼狈尽收眼底。可她的语气依旧冰冷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怎么能这样对你,二少爷觉得,我应该怎样对你?”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漠的质问,仿佛在审视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姜凌翊不禁肩膀一震,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明显,那是被愤怒与痛苦交织燃烧的痕迹。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被这些情绪吞噬之时,他却惊异地看见,少女脸上那冰冷如霜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她缓缓低下头,片刻之后,再次抬起头时,眼眶已然泛红。 那盈盈的泪光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委屈与悲伤,弥漫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让人心生怜惜。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姜凌翊整个人都不由得一呆,他下意识地开口:“你……” “二哥希望我怎么对你?是这样吗?” 少女红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 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抓住少年的衣襟,将额头缓缓抵在他的胸前,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 “二哥一向都知道,我在这个家里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不是吗。” “我在南山寺十年,二哥有想过我这个妹妹吗。有想过去看看我,想过我一个人是怎么度过那些漫长孤独、没有任何亲人在身边的时光的吗。” “在我最无依无靠想念哥哥的时候,二哥是陪在姜洛薇的身边,甚至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妹妹。这些事情,二哥要我怎么原谅?”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姜凌翊的心上。 这些话语中饱含着多年来的委屈与心酸,仿佛压抑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姜凌翊完全没想到少女在刚才还那般冷漠无情,此刻却突然袒露真心,倾诉着这些年来深藏在心底的痛苦。 他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整个心脏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几乎是本能地,他有些微颤地伸出手,将面前这个单薄瘦弱的少女轻轻抱住,试图用自己的怀抱给予她一丝温暖和安慰。 他的目光也有一丝触动,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与懊悔:“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我以前也是对你有气,所以才……” 姜凌翊的手触碰到妹妹凸起的肩胛骨,心中猛地一痛,脑海中不由自主幻想出少女过去十年在南山寺孤苦伶仃的生活画面。 大概想得到,那冷清的寺庙、寂寥的佛堂,以及少女孤独的身影,每一幅画面都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心。 他的确,从未尽过当一个哥哥的责任。 不由得把人抱得更紧,像是想要用此刻的安慰弥补这些年来的亏欠。 姜凌翊这样生来就桀骜不驯、从不轻易低头的性子,从来没和谁说过软话。 但此时此刻,面对妹妹的痛苦与委屈,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都要软:“对不起……初儿。” “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你是我的妹妹,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我以后会像大哥一样,护着你,陪在你身……” 陪在你身边几个字还未说完,姜凌翊怀里的人却忽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 方才那一抹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易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甚的冷凝如冰。 这猝不及防的转变,让姜凌翊不由得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姜初霁缓缓退后几步,微微抬起下颌,身姿挺直。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姜凌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二哥想要的,就是我像刚才那样对你是吗?” “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满心满眼都是对你这个哥哥的在意。” 她的声音冷硬而嘲讽,没有一丝温度。 姜凌翊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无法动弹。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姜初霁,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你……” 姜初霁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要的样子,我可以装给你看,可我如今不愿意装了。” “我曾经的确是像刚才那样对待你这个哥哥,但你珍惜过吗。” “从二哥为了姜洛薇打了我那一巴掌的那一刻开始,我对你这个哥哥的感情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的声音冰冷,居高临下,似宣判一般,“二少爷,你听明白了吗?” 姜凌翊在这一瞬间,如坠冰窟,只觉得周身一阵冰冷刺骨。 他这才发现,他好像并未再次认识眼前的少女。 这的确不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妹妹了。而以前的那个妹妹,是他亲手扼杀的。 屋里一片寂静。 半晌,姜凌翊听见自己声音艰涩,别过头去,吐出一句:“……糖饼,不喜欢吃就算了,我让厨房的人给你做点别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无奈,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和盛气凌人。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黯然神伤。 姜初霁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懒散收回目光。 “那就随二少爷的便吧,至于吃或不吃,看我心情。” 第79章 四处留情 离开宜兰院的路上,姜凌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满心的屈辱和不甘在不断翻涌。 他生平第一次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甚至可以说是卑微到了极点。 他花几个时辰亲手制作的糖饼,每一个步骤他都亲力亲为,只为了给她惊喜。可换来的却是被毫不留情地打掉在地,碎屑飞溅。 被她拥抱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加快,以为少女终于原谅了他,要与他交心。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无情地推开。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痛苦,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像个低三下四的仆人一般,小心翼翼地说着让厨房给她再做别的吃食。 可她呢?她是怎么回应的? 竟然那般冷漠,那般不屑,说什么随他的便,吃不吃看她的心情。 那语气就好像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人。 姜凌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旺盛。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和无视过。 从小到大,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相貌,他都有足够的资本骄傲。而如今,却在少女面前如此狼狈。 姜凌翊咬着牙,在心中发誓,既然姜初霁一点情面都不想给,那就算了。 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也够给她脸了,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把他推开。 以后她就算是哭着到他面前求原谅,他也绝对不会再心软,绝对不会再理她! … 茯苓办完事回来,推开房门,见自家小姐已经换上了柔软的寝衣,正坐在床边准备睡下了。 然而,屋内的地上却是一片狼藉。 茯苓瞧了好几眼,才辨认出地上的东西是小姐以前最喜欢吃的糖饼。 自从小姐被关进梅香院后,就说她要保持身材,以后不会再吃这种糖油混合物了。 虽说茯苓不太明白什么是糖油混合物,但她向来只听小姐的话,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今日,小姐怎么突然让厨房做了这糖饼,却又扔在了地上呢? 姜初霁看了过来,问道:“东西送过去了吗?” 茯苓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恭敬答道:“那位墨侍卫收下了,说会替小姐转交。小姐,这是……” 姜初霁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地上摔碎了的糖饼,漫不经心开口道:“浪费食物不好,收拾收拾,拿去喂狗吧。” 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惋惜。 仿佛姜凌翊亲手做的糖饼,在她看来也只是可以随意拿去喂狗的东西罢了。 本来就该如此。 迟来的真心比草都贱,不是吗。 * 国公府内,烛火摇曳。 墨九稳步踏入书房,只见墨池霄正坐在雕花木椅上,身姿透着几分懒倦,周围檀香袅袅升腾,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气息。 墨九上前,恭敬禀报:“大人,姜二小姐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说着,将信封双手递上。 墨池霄听闻,眉梢微微一动。 这么晚了,她送什么东西过来? 伸手接过信封,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撕开封口,从中取出一张纸条,目光随即落在纸条上。 先不说内容,光看这字迹,简直可以用歪歪扭扭、十分潦草来形容。倒是不符合他对少女一贯的印象。 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擅长。 纸条上写了三行字。 [两日后,玄安寺会有一场刺杀,会引起骚乱] [皇御司维护京城治安,故特此告知大人] [皇御司及时出手平乱,也是大人的功劳] 看完这几句话,墨池霄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之色。 玄安寺是佛门净地,怎么会有人在那里安排刺杀? 是谁要行刺?又是要行刺谁? 这小狐狸,看似是来好心告知他消息,提前与他通报,可实际上却又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 摆明了又是要利用他手下的人,来帮她达到她的目的。 至于这所谓的刺杀又是怎么一回事——大概又是靠她那神秘的预知梦知晓的吧。 见墨池霄皱眉深思,墨九忍不住好奇凑过来:“爷,姜二小姐特意送信过来,是和您说什么?” 墨池霄瞥来一眼:“她安排我,帮她做事。” 墨九啊了一声,暗地在心中给少女竖起大拇指。 这普天下敢安排自家主子做事的,除了当今陛下,恐怕也只有这位姜二小姐了。 “我还以为姜二小姐这么晚送东西过来,是要给您什么特别的东西呢。” 墨池霄将纸条收起来,正准备把信封扔掉,却忽然感觉到信封底下有一丝凸起。 他心中一动,意识到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于是,他缓缓抬起手,将信封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只见一枚茶杯的碎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之中,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微弱光亮。 墨九一脸茫然地看着那碎片,挠了挠头。 “这是……一块茶杯的碎片?姜二小姐给您送来一枚茶杯的碎片做什么?” 墨池霄凝视着那碎片,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幽深。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打破,泛起层层涟漪。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日她当着他的面,埋进萧珩怀中时,他一时攥碎的那个茶杯的碎片。 她竟然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把其中一块碎片收了起来,如今又特意送给他。 给萧乾留绒花簪子,给萧珩留手绢,现在又给他送来茶杯碎片…… 她是在搞批发么。 四处留情。 哦,三处。 墨池霄眯起眼来,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绪,周身气压却莫名低了几分。 墨九虽然不明白送茶杯碎片是什么说法,但看到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看,立马很有眼力见地上前。 “爷,您要是不喜欢姜二小姐送的东西,我这就去扔了!” 说着,墨九就很是麻利地去拿信封,连同那枚碎片。 结果刚拿起来,就听到面前的男人蓦地开口:“放下。” 墨九又迅速把东西放下。 墨池霄看他一眼,眸色更沉,缓缓吐出一句:“出去吧,没你的事了。” 墨九立马道:“是,大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家主子明明就是对那位姜二小姐另眼相待,就面上装出这冷冰冰的样子。 刚要往外走,又被叫住:“等等。” 椅上墨池霄抬起眼来,落下一句,“你也去相府那边传个话,说她让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让她明晚来国公府。” * 翌日。 姜初霁晨起不久,刚洗漱完毕,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府上的下人小心翼翼的询问声。那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入屋内,带着从未有过的恭敬与谨慎。 与往日对她的不屑轻视简直判若两人。 “二小姐,您醒了吗?” 稍作停顿后,又小心翼翼说道,“老爷让厨房做了早膳,老爷和老夫人特意让我来叫您一起去用早膳。您要是起来了,就去饭厅吧。” “老夫人和老爷说了,您不必着急,收拾妥当再过去就行。” 闻言,姜初霁微微挑眉,轻嗤一声。 以往全家一起用早膳,是初一和十五的惯例。 而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却这般特意唤她一起用膳,甚至还让她不必着急慢慢来。 得了皇帝赏赐的玉佩,又成了丽贵妃的义女后,她在这府中的身份地位也果然不一样了。 看来自己这个爹和祖母,都很急着向她表示亲情,想要缓和与她的关系,顺便问清楚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茯苓在一旁问道:“小姐,咱们去吗?” 姜初霁扯扯嘴角,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去,为什么不去。正好去看看,什么叫嘴脸。” 第80章 嘴脸 既然自己这个爹和祖母都发话了,让她不必着急慢慢来,那就让他们好好等着吧。 姜初霁原本已经洗漱完毕,此刻却又不紧不慢地回到榻上。 悠然自得地拿起一本书,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神情专注而闲适,仿佛全然不将等待着她的人放在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唤来茯苓为自己挑选衣服。 饭厅之中,一桌精心准备的早膳摆放得整整齐齐,珍馐佳肴琳琅满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却无人动筷。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桌子菜热了凉,凉了又热,早已没了刚出锅时的那份鲜嫩与温热。 旁边的姜炳荣坐在椅子上,脸色越来越阴沉难看,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着颤抖起来。 “这个初儿也太不像话了!” “明知道自己父亲和祖母在等着她用早膳,怎么还来得这么慢?难道要让两个长辈一直等她这个小辈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与不满,脸上也带着一丝恼羞成怒。 他在这个家里可是最威严的一家之主,何曾被这样忽视过? 姜老夫人坐在上首,同样表情不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但她压了压火气,掀掀眼皮道:“罢了,不是你让人去说,让初儿不必着急的吗。” 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平和,“初儿年纪还小,贪睡赖会儿床也正常,大不了再等等就是了。” 姜炳荣的脸色依旧铁青,冷哼一声:“我看是这丫头进了一趟宫长了脸,就飘了,如今连我这个爹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少女清冷如铃的声音—— “爹爹是在说什么呢?” 那声音仿佛一道清泉,瞬间打破了饭厅内紧张压抑的气氛。 姜炳荣下意识浑身一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即转头。 对上少女那神色温顺的脸庞,像个变脸大师一样,刚刚还阴云密布的脸色立刻变得和缓起来。 清了清嗓子,像是刚才什么都没说过:“……没什么,初儿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姜初语气平静地说道:“昨夜睡得晚,今早起来就晚了,让爹爹和祖母久等了。” 姜老夫人见状,立马打起圆场:“无妨,你昨日也累了,快坐下用膳吧。” 姜初霁扫了姜老夫人一眼。 还记得初一那天早上,她来陪姜老夫人用早膳,只不过是来得稍晚了些,姜老夫人就满脸嫌恶。还直接跟姜洛薇说,不用等她了。 而如今,让这位姜老夫人等上半个时辰,也毫无怨言。 看吧,别人对你的态度,永远取决于你自己的价值。 外人如此,亲人也同样如此。 甚至亲人比外人更加现实。 姜初霁才刚坐下,姜老夫人就迫不及待一脸和蔼地夹起一块芙蓉糕,放在她的面前,表现出十分刻意的亲近。 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初儿昨天累了,今天可以和祖母还有你爹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你和那位太子殿下,还有那位九皇子殿下,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姜炳荣也立刻竖起了耳朵,紧紧地盯着姜初霁,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探究与期待。 姜初霁朱唇轻启,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是我之前在街上偶然遇见,九皇子殿下是我那日去伯爵府赏鲤时见过,只是,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姜炳荣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激动,眼里闪烁着光:“竟这么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太子一早就看中你,我看那位九皇子殿下也是明显有意于你。他们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太子可说过要纳你为妃?九皇子又打算如何?” “若是太子和九皇子都看中你,你这孩子可别犯傻。” “虽说九皇子如今备受圣宠,但太子才是未来的皇帝。他们若是都想要你,你定然要嫁给太子当太子妃。” “你若是能当上太子妃,日后当上皇后,那咱们家里才是真的有了荣耀和依仗。” 这话说得还真是坦然。 姜炳荣压根就没有问过,她喜欢谁,想要选择谁。而是直接说,让她嫁给谁。 在姜炳荣眼里,她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只不过以前是个没什么用的工具。现在是个看上去很有用的,能替家族带来利益的工具。 姜初霁语气平淡如水:“太子殿下的确想要娶我,但皇后娘娘不同意。” 姜炳荣闻言一愣,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皇后不同意?难不成是因为……” 他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和姜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皇后不同意,一定是因为陈氏的缘故。 姜炳荣也不管少女就在眼前,就恶狠狠骂道:“都是你母亲,干出那种丑事,如今竟影响到你当太子妃。” 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还怎么改变? 片刻后,姜炳荣胸口起伏,深深吸了几口气道:“罢了,那位太子殿下也是个强势的,皇后一时不同意,但只要太子认定了你,太子妃的位置还是你的。” “如今你在皇上面前长了脸,也有机会时常进宫,那你便多找机会和太子接触,让他对你更死心塌地,明白吗?” 姜初霁冷眼看着姜炳荣的这一系列反应。 包括他提到自己母亲时,那根本不加掩饰的厌恶。 忽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周姨娘昨日一早就被京都府衙的人带走了,也不知有没有审出结果。” “若是谋害我的罪名坐实,哪怕我现在没什么事,周姨娘轻则也要受杖刑,爹爹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姜炳荣被这么一问,当即有些心虚。 他心里清楚,姜初霁衣物上的白栀子之毒就是周姨娘下的。 可宜芝在二十多年前,在他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就跟了她,日夜操劳染了不知道多少布,来供他读书参加科考。 后来他为了往上爬,只能委屈她做妾,他又去娶了忠远侯府的嫡女为正室,这才爬到相国的位置。 他本来就欠宜芝这么多。就算她真对初儿下手,那也是为了给他们俩的女儿谋前程,他怎么能忍心放任不管她? 这次京都府衙抓人,是太子的命令。但他昨日豁出这张老脸,还是去跟府衙那边打了招呼,让他们万万不可动刑。 待过段时日,他再想办法把人带回来就是。 初儿也不是真出了什么事,甚至因祸得福惹得太子怜惜了,还是件好事。 但眼下,初儿这丫头在皇上和贵妃那里得了脸,又得了太子和九皇子倾心。 他这个女儿如今重要得很,得好好哄着,可不能让她对他这个父亲,对相府寒了心。 想到这里,姜炳荣面带怒意,掷地有声道:“周姨娘胆敢在你衣物上下毒,就算受杖刑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这次爹爹绝不会插手!” 姜初霁坐在椅子上,轻飘飘问了句:“是吗。” 她真是挺想看看,她这个爹一会儿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护院前来饭厅禀报:“老爷,府衙那边来了人,说是有事要跟您说。” 第81章 有孕 府衙那边来了人? 姜炳荣心头一紧。 他才刚刚当着少女的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插手周姨娘这件事,此刻若是显露出上心,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瞬间一沉,佯装出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样子,高声说道:“府衙那边找我做什么?” 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道,“如果是周姨娘的事情,就不必来找我了,府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必不插手。” 那语气强硬得,仿佛他真的对周姨娘的事情毫不在意,一心只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然而那护院却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要不您还是让人进来,先听听是什么事吧。” 见状,姜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姜炳荣,又看了看那护院:“那便让人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衙役装扮的人被带进了饭厅。姜炳荣直接皱着眉问:“有什么事?” 那衙役弯了弯腰,小心翼翼说道:“相国大人,是关于您那位姨娘的事。” 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昨日您那位姨娘被带来之后,晚上我们便照例审问,谁曾想才刚问了几句,她就晕了过去。” “什么?”姜炳荣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姜初霁,当即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晕倒就晕倒,怕不是她故意装样,逃避审问。” 那衙役连忙摇头,继续说道:“那位毕竟是您的姨娘,我们大人想着相国您的叮嘱,不敢怠慢,就连忙找了大夫来看。” “结果大夫这一查,查出您那位姨娘,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 这下,姜炳荣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蹭一下站起身来。 神色激动得难以自持,眼睛也瞪得滚圆,“你说,周姨娘有了身孕?” 衙役连忙点点头:“是的。按照我朝刑律,有孕者可暂免审问和刑罚。” “如若女犯家中愿意缴纳罚金,可将犯人取保,先行带回家中,待到产后百日之后再行审讯刑罚之事。如若女犯家中不愿将人带回,我们也继续审问,只不过将肉刑改为流放刑。” “所以我们大人派小的前来告知相国大人一声,看看您要作何处置。” 要么将人带回,要么眼睁睁看着宜芝被流放? 姜炳荣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宜芝早些年,为了他日夜操劳伤了身子,不易有孕。所以他与宜芝这么多年,就只有洛儿一个女儿。 他一直盼着宜芝能再给他生个儿子。没想到,宜芝竟然这时候有了身孕,他竟老来得子了。 若是之前,他定然欣喜若狂,把人好好呵护着。 可眼下…… 虽然他刚说完不插手这件事,可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宜芝怀着他的孩子被流放? 就算是得罪太子,他也不可能不管! 一旁的姜初霁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 在原剧情里,周姨娘也差不多是这时候查出有孕的。 姜洛薇在及笄宴上艳压群芳,被太子一眼看中。而周姨娘这边,又查出有了身孕,被姜炳荣捧在手心。 对比她那边的被众人鄙夷唾弃的落魄,这对母女在相府可谓春风得意。 姜炳荣深吸口气,看了没什么表情的少女一眼。 初儿就算中毒,毕竟也没什么事。 更何况什么能比子嗣重要?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就派人把周姨娘接回来。 但这话,他也不能明说。只好故意问道:“初儿,你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办?” “周姨娘是自作自受,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相府的血脉,也是你的亲弟弟。” “爹也不想让你受委屈,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爹爹一定斟酌考虑。” 姜炳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而诚恳,好似真的让少女来决定这件事。 但姜初霁知道,她要是真说别管周姨娘死活,姜炳荣必定恼怒。 姜初霁淡淡瞥了眼,语气轻飘飘:“爹爹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 姜炳荣被这话语里的嘲讽之意一噎。 姜初霁也懒得再说什么。 反正,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让周姨娘受受杖刑,或是死在牢狱中。 她要是想让周姨娘死,她穿过来第二天,就能找机会把人杀了。 她要的,从来都是诛心。 死,未免太便宜这种人了。 漫不经心站起身来:“爹爹想去接人就接。饭我就不吃了,爹和祖母慢慢吃。” “你……” 姜炳荣脸色难看,带着被看穿的恼羞成怒,又不得不压下怒气。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这丫头以前在府中最是谨小慎微,逆来顺受,从不曾这般顶撞过他。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心思深沉,让他完全捉摸不透了? * 下午。 周姨娘在下人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从马车上下来。 她的身形显得极为虚弱,面色苍白如纸。每走一步,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姜炳荣早早地便在门外等候着,此刻一看见自己心尖上的人那苍白的脸色,便是一阵心痛。 再看到周姨娘额头上包扎的纱布,那纱布上还隐隐透着血迹,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宜芝,你这头上是怎么回事?他们竟敢对你用刑?” 他都已经跟府衙那边打过招呼了,那帮人竟敢不听他这个相国的话? 周姨娘头上的伤不是在府衙受的,而是那日太子一椅子将她砸得头破血流。但她也只能忍下,不能说出实情。 姜初霁……姜初霁那个小贱人。 她就算是知道了她的真面目,眼下也只能压下这口气。 周姨娘惨白着脸,眼中蓄满了泪水。 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泣不成声地说道:“老爷,宜芝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声音颤抖而虚弱,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姜炳荣一听这话,心都碎了,连忙上前把人扶住,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姨娘回院里!” “赶紧把那些个什么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都炖上。从今往后相府所有人,都给我打起一百分精神,好好伺候姨娘!” 第82章 亲自来接 整个相府人人都知道,周姨娘给二小姐的衣物上下毒,想要让二小姐在宫宴上出丑,所以被太子直接带人抓去了京都府衙。 所以相府的下人们都觉得,周姨娘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谁能料到,这才仅仅隔了一天,周姨娘竟然就被放了回来。 不仅如此,她还因为有了身孕,一下子就成了整个相府最受重视的人。 周姨娘才刚回府半日,只见那仆人们来来往往,一水儿的珍贵补品就像流水一般不停地往芳华院送。 老爷更是对周姨娘极其上心,特意又给芳华院添了四个手脚伶俐的丫鬟,专门负责照顾周姨娘孕期的饮食起居,仿佛她是这相府中最金贵的存在。 一时间,二小姐之前受的毒害和委屈,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 芳华院。 这两日,姜洛薇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也没脸见人。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想想她之前自以为太子是看上自己,有多么自信得意,得知真相后,她的脸就被打得有多厉害。 再加上这两日一直担心自己的娘在府衙里受苦,她整日以泪洗面,哭得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一般。 然而,就在她感到绝望时,却没想到,她娘竟然说回来就回来了。 姜洛薇扑到周姨娘身上,泣不成声道:“娘,我还以为你这次被抓进衙门,就出不来了。” 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颤抖着,“娘,这次我们俩被害得这么惨,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巧合。” 周姨娘一听这话,指甲都掐进手心,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这都是那个姜初霁搞的鬼。” 周姨娘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恨意,“那个小贱人,扮猪吃虎,之前一直都是在我们面前装蠢卖乖,实际上一肚子歹毒心肠。” “她早就闻出那衣服上有毒了,也早就知道太子看中的人是她。” “她提前服了解药,故意穿着那裙子入宫,就是为了在太子面前装中毒,借太子的手来处置我们娘俩。” “什么?” 闻言,姜洛薇整个人几乎呆滞,她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姜初霁怎么可能会这么聪明,她明明……”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脑海中浮现出姜初霁以前那副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蠢笨模样。 难道从最开始,这副样子就都是她装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这个姜初霁心机是有多可怕? 周姨娘咬紧牙关,眼中闪过无比的恨意:“之前是我们小瞧了她,这次才在她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若不是我这肚子争气……” 说着,周姨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孩子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若不是这个孩子,就算老爷会接她回府,她也至少会被关在衙门数日,不知道要遭上多少罪。 而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她不仅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相府,还能重新获得老爷的宠爱。 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小贱人的真面目,绝不会允许她再嚣张,也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周姨娘深吸一口气。 她转过头,眼神犀利地看向姜洛薇,那目光仿佛带着洞察一切的智慧和狠决。 “虽然太子看上了姜初霁,但皇后绝不可能让一个通奸贱妇的女儿当上太子妃,她也不过是这一时得意。” 说罢,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姜洛薇的手,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一般,“洛儿,现下就算是当不上太子妃嫔,只要你愿意努力,照样能当上高门贵女。” 姜洛薇听到这番话,有那么一瞬呆滞:“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姨娘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透出一抹精明的算计之光:“你可有听说,靖北王连同靖北王妃,这两日就会从边关回京?” 姜洛薇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与惊讶:“娘,你是说……” 靖北王裴骁连同王妃,在边关戍守十多年,也多年未回京了。 他们的身影在京城众人的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只有那位靖北王世子裴妄,一直待在京城。 然而那位裴世子向来低调内敛,这几年更是跟随玄安寺慧明大师潜心学习佛法,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以至于许多人都对他知之甚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那位裴世子,并非靖北王的亲生骨肉。但靖北王妃无法生育,即使那位裴世子是靖北王府收养,也是靖北王府唯一的世子。” 周姨娘的语速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精心布置的棋子。 “靖北王妃此次回京,定也会操心世子的婚姻大事。洛儿,当不上太子妃,若是能当上世子妃,你这一世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洛薇的眼中也渐渐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驱散了之前的些许阴霾:“娘,你是想让我去接近那位裴世子?” 周姨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不,既然靖北王和王妃即将回京,你就从靖北王妃身上下手,抢占先机。”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姜洛薇成功嫁入靖北王府的美好画面。 * 入了夜。 自傍晚时分起,乌云便层层叠叠,沉甸甸地压低下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连同空气也变得十分憋闷。 茯苓站在门口,不时地探头张望,忍不住回头对屋内的少女说道:“小姐,这天看着马上就要打雷下雨了,您还要去国公府吗?” 屋内的少女整理了一下如墨缎般柔顺的黑发,站起身来,朱唇淡淡轻启:“去。” 墨池霄帮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她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依旧如往常那般,从后门悄悄出府。 国公府的马车静静等候在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隐在暗影之中。 姜初霁以为墨池霄是派墨九来接她。 上车抬手掀开车帘,却蓦地对上一双漆黑的,难以看清情绪的桃花眼。 她有些意外,随即唇边绽出一抹纯真无邪的笑,眨了眨眼:“没想到我有这么大面子,竟能让国公爷大晚上亲自来接我。” 第83章 怕,就别听了 车厢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壁上晃动。 中间和两侧各有座位。 墨池霄一袭玄色暗金锦袍,外面还罩着一件墨色披风,端坐在车厢中间偏左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上位者的气场强大。 闻言,他掀起眼皮,闲闲朝少女瞥来一眼,缓声道:“上来坐好。” 姜初霁从善如流,轻轻撩起裙摆。 弯腰进了车厢内,却是坐在了左侧的位置上,与墨池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又表情矜持,脊背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仿佛十分恪守男女有别的古训。 墨池霄眉眼微动,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片刻。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问出一句:“……今天怎么这么乖?” 姜初霁歪头看过来,发间的一支流苏簪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两条珠坠轻扫了一下她的脸颊。 像是意外男人怎么会问出这种话,开口道:“不是大人上次警告我的吗,让我在你面前乖一些,不然,您可不一定会放任我次次惹火。” 她微微顿了顿,似乎是仔细考虑了一番,又显得十分无辜,“毕竟坊间传闻,大人喜怒无常暴虐成性,我担心我不乖,在大人面前小命不保。” 墨池霄:“……” 这话听上去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 还有,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喜怒无常,暴虐成性了? 半晌,男人才从唇缝里凉凉挤出一句:“我在你眼里,有这么残暴?” 少女眨了眨眼,弯而纤长的睫毛像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明显带了几分故意:“那可说不准。” 马车开始行进,车轮辘辘,压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车外,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儿便成了倾盆大雨,强劲的风席卷着落叶,吹得车厢窗户的竹帘也被刮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姜初霁今晚出来,穿得颇为单薄。 上身是一件藕荷色的对襟窄袖短衫,领口和袖口镶着白色的滚边,下身是一条同色的八幅罗裙,腰间丝带打成一个精巧的蝴蝶结,愈发衬得她身姿纤细。 墨池霄见冷风吹得竹帘簌簌作响,少女挽起的发丝时不时被吹得拂面,身体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 声音听不出情绪:“出来时候也不看看天色,今夜有狂风大雨,穿这么少。” 姜初霁却看了看他,眼波流转,朱唇轻启:“大人要听实话吗?” 墨池霄也看过来,见少女抬起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声音轻轻,在静谧的车厢内带了几分纯真又勾人的意味。 “因为知道会冷,才故意穿这么少的。” “我就是想让大人像现在这样,注意到我,看着我……心疼我。” 墨池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被少女的直白击中,又无法反驳。 眼里墨色深了几分,胸口起伏了一瞬,又别过眼去,声音带着几分凉薄:“你倒是坦诚。” 少女莞尔一笑,笑容明媚:“我在大人面前一向坦诚,不是吗。”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动。 车厢里,只有竹帘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和雨滴敲打在车厢顶的声音。 但风又一次吹动竹帘时,墨池霄终究还是动了。冷不丁抬起手来,解开了自己的墨色披风。 那披风上绣着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将披风扔到少女面前,吐出一句:“自己系上。” 姜初霁暗暗勾了勾唇角。 就知道这人嘴硬心软,口嫌体直。 倒也没客气,因为这天连风带雨,确实一下子变得很冷,她向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十分自然地把男人的披风穿在身上,又伸手系上缎带。颈间的肌肤被披风的暗红色缎带,衬得更加莹白如玉。 披风上还带着男人刚才的体温,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裹住,也像是被男人的怀抱拥住一般,一下子就不冷了。 扑面而来的,是男人用惯了的淡淡檀香气息。 姜初霁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歪着头,眼眸亮晶晶的。 状似漫不经心地提到:“我夹在信封里的碎片,大人收到了吗。该不会没注意到,直接把信封扔掉了吧?” 不提这个还好。 提起这个,墨池霄扫来一眼,气压略低地散漫挤出一句:“给萧乾的是簪子,给萧珩的是手绢,到我这里就是一块茶杯碎片,你倒是越来越省了。” 搞批发就算了,东西还越来越贬值。 姜初霁真的觉得挺有意思。 她也没想到,眼前的男人重点居然放在这上头。 “大人的和其他人的意义不同,怎么能一概而论,” 少女一本正经道,“其他人东西给了就给了,那碎片我自己还留了一片当纪念呢。” “我和大人,一人一片。” 闻言,墨池霄这才眸光微动。 反应过来后,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打动了什么。 就在这时,天空中毫无预兆地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那光芒如同银蛇,瞬间将整个车厢内照得白了一瞬。 没过一会儿,由远及近,就落下来一道惊雷。 只听轰隆一声,那声响仿若就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连大地似乎都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拉车的马受了惊,长嘶一声,撒开蹄子猛地向前冲了几步,车厢剧烈摇晃起来,连带那原本静静燃烧的烛光也跟着晃了几晃。 眼见着少女被晃得没坐稳,身子朝着一侧歪去,墨池霄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 然而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女的手,才发现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攥得十分用力。 外面传来几声车夫急切又大声的训马呵斥声。 待车厢稳定后,车夫惶恐的声音响起:“大人恕罪,刚才雷声太大马受了惊,您没事吧?” 墨池霄稳了稳心神,开口回应道:“没事。” 不多时,车厢稳定下来,烛光也不再摇曳,重新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墨池霄这才注意到,少女的脸色白了几分,那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微微抿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灵动俏皮。 他呼吸一顿:“……怕打雷?” 前世养的猫格外胆小,被一道惊雷直接吓到应激而死,在她面前身体抽搐后当场僵直。 从那之后,她就会因这种巨大的雷声而心悸。 但她只愿意装柔弱,却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真的暴露自己有什么弱点。 姜初霁将身体坐直,语调还是像之前那般波澜不惊:“……不怕。” 墨池霄微微皱眉,语气带着几分深沉:“你脸都白了。” 姜初霁别过脸去,语调一如之前毫不在意,甚至带上了几分冷淡:“我装的。” 墨池霄看着她,没说话。 却在第二次闪电落下,雷声尚未响起时,伸手将坐在另一侧的少女拉来。连同自己的披风带人一起,拉进怀中。 男人宽阔而温暖的怀抱强而有力,比披风上更清晰的檀香气息将人彻底包裹。 雷声劈落时,大手将少女的侧脸摁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沉沉吐息:“怕,就别听了。” 第84章 只闻得见,他的气息 姜初霁被男人紧紧圈在怀里,某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包围。 一边耳朵被男人宽厚的掌心捂住,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另一边的耳朵则紧贴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传入她的耳中。 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使得外界轰然落下的雷声变得渺小而遥远,渐渐地被那心跳声所覆盖。 她的身体被他隔着披风紧紧抱住,原本在这寒冷雨夜中还有些发冷的身子,此刻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仿佛周身的寒意都被这温暖驱散。 姜初霁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她本就是个极爱自己,又耽于享受的人。 既然有人上赶着给她当暖炉,还贴心地给她捂耳朵,有什么好推拒的? 这般想着,在这道雷声过去后,她便主动伸出双臂,环上男人劲瘦的腰身。 还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像是一只寻找舒适窝巢的小猫,给自己找了个最为舒服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这可比在那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坐垫上坐着舒服太多了。 然而,她才刚找到最舒适的位置,便察觉到墨池霄的身体反倒僵了一瞬。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喷洒在她头顶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灼热。 嗓音也哑了几分:“……别乱动。” 下一秒,姜初霁明白了男人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神天真无邪。 可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又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意无意评价道:“啊……大人果然如传言一般,人面兽心。” 墨池霄:“……” 冷着脸,抬手就准备把人扔回去,怀里的人反倒不肯走了。 像是八爪鱼一般,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我知道,大人从来不近女色,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大人不用觉得羞愧。” 姜初霁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往他怀里又拱了拱,十分坦然。 “我不想回去坐着了,坐垫又冷又硬,还是大人抱着比较舒服。” 墨池霄的脸更冷了。 他什么时候羞愧了。 而且,明明是她不好好坐着,偏要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他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怀里的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懂得这些。 但他终究还是放任了少女像小无赖一样窝在他怀里。 ……算了,至少等雷声都过去再说。 * 这种倾盆大雨的电闪雷鸣,通常都不会持续很久。 没过多久,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便渐渐销声匿迹,闪电也不再频繁划过夜空,外界虽还是下着雨,雨势也小了一些。 马车抵达国公府,墨九早已身姿挺拔地等候在门口,手中紧握着一把油纸伞,眼神专注地望向马车来的方向。 一见到马车停下,他当即快步上前,动作利落而敏捷。 率先弯腰从车里出来的,是披着披风的少女。 墨池霄那宽大的披风被她披在身上,过长的下摆直接曳地,衬得她身形愈发娇小玲珑。 墨九见状直接将手中的伞高高举起,小心翼翼地打在少女头上,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姜二小姐,我替您撑伞。” 他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眼睛里透着质朴的善意。 姜初霁笑得纯良无害,眼眸弯弯如同月牙,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谢谢墨侍卫,你真是个好人。” 那声音清脆悦耳,仿若山林间的鸟鸣,听得墨九心里美滋滋的,挠挠头憨笑道:“姜二小姐客气了。” 随后出来的墨池霄抬眸见到这一幕。 没记错的话,他才是墨九的主子吧。 墨九像是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后面的自家主子,赶忙也递来一把伞:“大人,这伞给您。” 在他心里,自家大人身强体壮,又不是打不了伞。而姜二小姐身娇体弱的,肯定淋不得半点雨。要是淋了雨,大人肯定要心疼。 墨九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眼力见,暗自为自己的机灵点赞。 转头却见墨池霄冷冷盯了他一眼。 下一秒,墨池霄伸出手,从墨九手里接过那把已经撑在少女头上的伞,与少女共撑一把伞。 只不过,他有意无意地将伞身向少女倾斜,以至于雨水洇湿了他的半边肩头,而少女却半点没有被雨水沾染,安然无恙地站在伞下。 缓缓吐出一句:“进去吧。” 墨九站在一旁,有些傻眼。 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那他刚才岂不是抢了主子本来要干的活? … 姜初霁是第一次来国公府。 国公府内的整体装潢摆设,恰如墨池霄给人的印象。处处透着一股冷硬,毫无温馨之感。 青灰色的石板路蜿蜒铺展,路面被打磨得光滑,却透着丝丝寒意,仿佛连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 道路两旁的回廊,立柱皆是用深色的石料筑成,上面雕刻的繁复花纹,没有丝毫柔和的韵味,只增添肃穆之气。 墨池霄要带姜初霁去的地方,是国公府的地牢。 沿着曲折的回廊,再走过一段略显昏暗的甬道,便来到了地牢的入口。 墨九先一步上前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见少女闻到气味微微皱眉,墨池霄知道她娇气,也没做他想,投来目光道:“觉得难闻,就用披风捂住口鼻。” 说出来,神色才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披风是他的。 上面沾染的都是他的气息。 他要她用披风捂住口鼻,是让她只闻得见他的气息。 姜初霁闻言,也投来一眼。继而唇边绽出浅浅笑意,看着男人,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第85章 会脏了她的手 墨九觉得很奇怪,但他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 明明自家主子和这位姜二小姐没有再说话,少女只是收回目光,用披风捂住口鼻往地牢里走。 而自家大人跟在少女身后,还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近,也不远。 但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黏稠起来,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息,让他这个旁观者都莫名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 姜初霁顺着石阶往下走,地牢内光线昏暗,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终于走到了最下层,脚下的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石板,冰冷而坚硬,不少地方还有积水。 抬眼看向深处,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可见两排的牢房,却有种令人心底发毛的寂静。 墨池霄显然没打算让少女继续往深处去,只是站在那里,吩咐道:“把人带出来吧。” 墨九得了命令,又示意手下的人。 不一会儿,只见有个头发凌乱如枯草,浑身血污斑驳的中年男人被两个侍卫架着带了出来。 那男人身形佝偻,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看见墨池霄,看管的人立刻恭敬道:“大人,已经把事情都从这人嘴里问清楚了。” 说罢,目光看向墨池霄身旁披着自家大人披风的少女,心中猜到这大概就是那位相府嫡女姜二小姐,于是也恭敬地朝少女点了点头。 姜初霁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那日在她的卧房,她请墨池霄帮她一个忙,去寻找当年见证她母亲通奸之事的丫鬟下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受了刑,脸上和身上有不少鞭痕。 他艰难地抬起脸,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嘴唇干裂起皮,露出一道道血口子。 当看到墨池霄和姜初霁的那一刻,他的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尽管他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但他清楚,这肯定是个能在一念之间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 于是他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的声音颤抖而沙哑,充满了恐惧与无助。看管的人见状,却动作十分利索地直接将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 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大人,此人名叫李志,也就是当年在姜夫人通奸之事中,被乱棍打死的那个哑巴的同屋。” “他招认,当年是他收了相府那位姨娘的好处,在那晚给那哑巴下了药,随后将昏迷不醒的哑巴与同样中了药昏迷的姜夫人偷偷送去柴房。又扒光那哑巴的衣服,制造出其与姜夫人通奸的假象。” “之后,也是他将周姨娘给他的姜夫人的一只发钗,塞进了哑巴的枕下,还模仿那哑巴平日认字学写字的笔迹,给姜夫人写了一封所谓的情信,以此来诬陷姜夫人。” “事发之后,相府为了不让丑事外传,将当时在场的丫鬟下人都遣散了。这个李志便顺势拿着周姨娘给他的五十两银子逃去了麓城,过得十分逍遥,直到我们前日找到他,将他带回。” “至于那个同样被买通的丫鬟秋红,我们目前也有了消息,正在找。” 当年周姨娘陷害陈氏的那番手段,算不上多么高明。 但凡姜炳荣对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存有几分真心和信任,只要稍稍对此事抱有一丝怀疑,便能想到诸多疑点。 比如既然是背地里通奸,定然是完事后要匆匆离开,以免被人发现,两个人怎么会直接在柴房睡下。 又比如,若是陈氏真与那哑巴有私情,她又怎么可能会留下对方倾诉情思的信在自己房中。在这内宅一旦被人发现此类信件,那便是灭顶之灾。 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那个姜炳荣根本不爱陈氏。 在他眼中,或许陈氏只是他借着往上爬的登云梯,一个装点门面的摆设,一个为他操持家务、绵延子嗣的工具。 所以当那子虚乌有的丑事发生之后,他不会去冷静思考,探究真相,只会当场暴跳如雷,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而周姨娘又趁虚而入,在一旁添油加醋,让他满脑子只剩下遮掩这桩丑事,急于将其掩盖得严严实实,以免传出去损害自己的面子和在朝堂上的名声。 陈氏惊慌失措,辩解也不被相信。而那个哑巴更是可怜,不能说话甚至连为自己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这样被人当成工具,被不明不白地害死。 姜初霁站在这昏暗潮湿的地牢中,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夜中的霜雪。 在她看来,这世间的正义唯有一条,那便是善恶有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少女朱唇轻启,在这昏暗的地牢中,声音清冷如铃:“能给我把刀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墨九和那个看管的侍卫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理解,无论是谁,在见到把自己母亲害得那样惨的元凶之一时,都会被仇恨蒙蔽双眼,控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恨意,恨不得立刻将仇人千刀万剐。 但他们看向眼前的少女,她容貌清丽至极,肌肤白皙胜雪,宛如一朵绽放在初春煦阳下的娇花,本就与这充满血腥与腐朽气息的肮脏昏暗的地牢格格不入。 而现如今,她竟如此平静地索要一把刀。 没有墨池霄的命令,谁都不敢真的递刀。 墨池霄微微皱眉,深邃的眸色犹如幽潭般深沉,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他凝视着姜初霁,缓缓开口:“你若是想杀他,我替你动手。” 然而,姜初霁却微微抬起下颌。 眼波不经意间流转:“……杀了他?那未免太便宜他了。” “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人找到,当然要最大程度上,发挥他的价值。” 墨九好歹是曾经跟着少女去过城外老宅的,见识过她极其冷静狠绝的一面。 所以不像旁边看管的侍卫一样,惊讶于少女与面容不符的凉薄。 墨池霄抬起眸子,问道:“你要刀做什么?” 姜初霁忽然勾了勾唇角。 没打算在男人面前掩饰什么。 明明那张脸看上去那么纯真,笑意却不达眼底,吐出的话也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漫不经心道:“我不是要杀他,我是要……先割了他的舌头。” 第86章 啊,要被抓包了? 割了他的舌头? 墨九跟在墨池霄身边,也是见惯了腥风血雨,心性坚硬如铁的人。 可如今,看着眼前顶着一张纯真无害脸庞的少女,云淡风轻地吐出这般狠话,竟也不由得心底发怵,寒意从脊背悄然蔓延开来。 他暗自思忖,如此看来,姜二小姐是不打算直接结果了这人的性命,而是要留着他慢慢消遣、折磨? 然而,墨池霄却在少女开口的瞬间,便洞悉了她的意图。 她并非是想要折磨这个李志。 割舌,是为了让这人变成哑巴。 她想做的事,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旁的李志听到这惊心动魄的对话,顿感如坠冰窖,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发出“唔唔”的惊恐声响。 求生的本能让他刚想拼命挣扎,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就被看管的人如钳子般的大手死死摁在地上,四肢被制,动弹不得。 他圆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眼珠子都似要瞪得掉出来。 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少女! 他与这少女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对方一上来竟就要割了他的舌头?! 但下一秒,墨池霄一个眼神扫过,李志便听见墨九道:“我去给姜二小姐拿刀。” ……姜二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李志整个人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当场呆若木鸡。 姜,哪个姜?相府的姜? 二小姐又是哪位二小姐? 难不成,是相府那个当年小小年纪就被送去寺庙,根本不受姜相国半点宠爱的嫡女姜初霁? 难怪……难怪他们要大费周章地把他抓来!原来是这个姜初霁,要为当年的夫人报仇! 可她一个不受宠又被从小抛弃在庙里的丫头,如今怎么会搭上身后那样不好惹的大人物? 墨九动作迅速,很快就把刀拿来了。 那是一把精短的匕首,材质不明,却散发着一种冷凝的质感,刀刃在微弱的烛光下,依旧折射出森寒的光泽。 姜初霁见状,想要上前接过匕首,却被身后的男人忽然拉住了。 “让墨九做吧,” 墨池霄抬起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语气听不出情绪,“没必要让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是。”墨九得了命令,毫不犹豫地直接大步走到李志面前。 两旁的人默契配合,将死命挣扎的男人摁得更紧,使其丝毫不能动弹,接着拔出堵住他嘴巴的布。 可这李志哪里还敢叫嚷,此刻满心的恐惧让他恨不得拼了命咬紧牙关,妄图以此躲避即将到来的厄运。 墨九却全然不顾,动作干脆利落,仿若久经沙场的刽子手。 他有力的大手一把撬开李志的牙齿,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精准地插在对方的舌头上,稍一用力,便把舌头硬生生地拉了出来,而后刀身猛地一个旋转。 伴随着李志凄厉的闷哼声,小半截舌头就被割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面,与污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整个画面血腥残忍至极,空气中也有一股血腥味散开。 然而,姜初霁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目光清冷,似覆盖了浅浅一层冰霜,眼中亦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在她心中,这只是复仇的开端。 她就是要这般冷眼旁观,看着那些曾经害人的人遭受最残忍的折磨,付出比受害者还要惨烈数倍的代价。 这,才叫公平。 舌头割下后,李志最终疼得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墨九不愧是训练有素,见状没有丝毫慌乱,迅速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伤药和干净布条,手法娴熟地为已经疼晕过去的男人止血。 他先是找准止血的穴位用力按压,接着将伤药均匀地撒在那还在汩汩冒血的创口处,再用布条一圈一圈地紧紧缠住,动作沉稳又利落,防止男人因呛血窒息而死。 姜初霁收回目光。 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墨池霄:“还劳烦大人将这人看管些时日,让他养好伤,别死了。” “另外,我也等着大人帮我把当年那个丫鬟也找到。” 倒也不是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能一而再让这位位高权重的国公爷帮忙。 只是帮一个忙也是帮,帮两个忙也是帮。看男人此刻的样子,似乎也没打算拒绝。 果然,不必墨池霄开口,墨九已然心领神会,他利落地将人往牢里拖去,那沉重的拖拽声在寂静的地牢里回荡。 处理完这一切后,姜初霁跟着墨池霄,沿着原路走出了地牢。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着。打在地面上,溅起层层细密的水花。 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空气里满是湿冷的气息。 墨池霄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懒倦,微微眯起眼眸,看向身旁的少女:“人已经见了,你现在要回相府?” 姜初霁点了点头。 墨池霄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眸色幽深如夜潭。 似乎在不动声色地,等着少女主动提出让他去送她的请求。 姜初霁察觉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顺势而问,却是把问题抛给男人,眼睛清澈纯粹:”大人想送我回去吗?” 送她回去,那便意味着接下来又会有一段路程,他们会在那只有彼此两人的车厢内独处。 墨池霄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听起来透着那么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抛出两个字:“随你。” 姜初霁轻轻一笑,那笑容宛若花朵在日光下初绽,明艳而动人:“那就劳烦大人,再送我回去好了。” 两个人又上了马车。 车厢内依旧静谧如初,墨池霄还是坐在他来时坐的位置,姜初霁也一样。 待到马车缓缓启动,车轮辘辘地转动起来,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车厢里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拍打在车顶的声音。 半晌,少女悠悠地叹了口气,那轻轻的叹息声在这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原有的沉默。 墨池霄闻声抬眸看来:“叹什么气?” 姜初霁懒懒托起下巴:“我在想,怎么不打雷了。” 墨池霄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不是害怕打雷吗。” 姜初霁那漆黑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忽然之间,她倾身靠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彼此的呼吸若有似无地交缠在一起,带着一种别样的暧昧氛围。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墨池霄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意味,轻声说道:“怕是怕,可是不打雷了,我就没有理由被大人抱着了。” 墨池霄的呼吸蓦地顿住。 少女却靠得更近了些,脸轻轻地贴在他宽阔的肩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她又软糯糯地重复了一遍:“不打雷……可以抱抱吗?” 她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在有意地引诱他,他心知肚明。 墨池霄呼吸不稳。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低低地吐出四个字:“……恃宠而骄。” 下一秒,他便伸出手,一把将少女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大掌顺势环过她的纤腰,让人在自己怀里寻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仿佛这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专为少女而存在,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沉沉:“这次……老实坐好,不许乱动。” * 与此同时。 相府内,宜兰院。 茯苓正在屋内整理着小姐的衣物,忽然听到院门传来一阵响动。 她以为是自家小姐回来了,心里一喜,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小跑着过去开门。 然而下一秒,当她看清来人的模样时,整个人被吓得当场肩膀一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惊恐地咽了口口水:“太……太,太子殿下?” 萧乾浑身被雨水打湿,一袭锦袍紧紧地贴在身上,更衬出他身形的挺拔。容貌俊美非凡,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 萧乾的目光直接越过茯苓,看向她身后,似乎没看到少女的身影,忍不住皱起眉来:“……你家小姐呢?” 第87章 这披风,怎么这么眼熟? 萧乾是大晚上冒着雨赶来相府的。 那雨丝打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尽快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他径直来到相府大门,平日那尊贵威严的气场更添几分压迫感。 守门的护院见到是当今太子,哪敢多问,在萧乾命令下直接开门放人进来,又诚惶诚恐将他带到了宜兰院。萧乾命他不许声张,也不许和旁人提起此事。 可当萧乾站在这宜兰院门口,目光急切地看向那丫鬟的身后,却并未瞧见他朝思暮想的少女的身影。 原本因即将见到少女而加速的心跳,以及那紧张期待的心情,好似才感受到这雨夜的寒意,稍稍冷却了几分。 他微微皱起眉头,那好看英挺的眉峰之间仿佛凝起了一团乌云:“你家小姐呢?” 茯苓此刻人都要吓傻了。 小姐今晚去国公府,本就是偷偷出府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大晚上的居然会有人突然来宜兰院,而且这个人还是太子殿下。 如今整个相府人人都听说了,太子殿下心悦小姐,要是让他知道小姐大晚上跑去找疏国公了,肯定会影响太子殿下对小姐的看法。 茯苓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回道:“殿,殿下,我们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萧乾一怔,“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她去哪了?”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敷衍的压迫感。 这要她怎么说啊。 茯苓简直欲哭无泪,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姐出去做什么,也没告诉我。但是看看时间,小姐应该也快回来了。” 萧乾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尊贵且居高临下的气场愈发凌人,让人不敢直视。直接摆摆手道:“那我进去等她。” 说罢,便抬脚迈入院内,那挺拔的身姿在雨中竟显得有几分落寞。 而另一边。 马车缓缓停在了相府的后门。 姜初霁懒洋洋地,如同一只慵懒的小猫,从端坐的男人怀里缓缓抬起头来。 这男人平日里看着冰冷凉薄,怀抱却炙热。 裹着那宽大的披风被他抱着,一路上她的身体都暖暖和和的,舒服得很,让她都难得有些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所在了。 “到相府了。” 姜初霁朱唇轻启,声音清悦,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 墨池霄眼中波澜不惊,只是应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嗯。” 少女轻轻勾唇,眨了下眼,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真:“大人还不松手吗?” 墨池霄垂眸,目光缓缓扫落在怀里人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庞上。 正准备依言放手,谁知少女却突然伸出手,顺势在他的腰腹上摸了一把。 那白皙的指尖隔着布料,在他腰腹上划过的触感,让墨池霄不由得下腹一紧。 脸色不受控地紧绷一瞬:“你……” 姜初霁却笑得更加乖巧了。 毫无负罪感地眨眨眼睛:“上次在屏风后,我就想摸了。” “大人果然有八块腹肌,我猜得没错。” 墨池霄深吸口气,额上青筋一跳。 但还没等他进一步反应,姜初霁已经从他腿上下来。 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谢谢大人送我回来,下次再见。” 说完,也不等墨池霄回话,就直接动作利落地掀起车帘,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只留下墨池霄一个人坐在车上,胸口起伏不定,眼底晦涩,满是被她撩拨过后的复杂情绪。 很好。 又是撩完就跑。 * 姜初霁撑着油纸伞,从后门进了相府。 往宜兰院去。 一路上雨声萧索,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只有她的脚步声和雨声相互交织,透着一种别样的清冷。 到了宜兰院,伸手推门。 而屋内,听到门外传来动静,茯苓知道一定是小姐回来了,一瞬间眼睛亮起,赶忙起身准备迎出去。 但还没待她有所动作,一旁的萧乾已经蹭一下站起身来,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带着急切,先一步出去。 姜初霁才刚进院,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个湿冷宽阔的怀抱紧紧拥住。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愣了一下,手中的油纸伞也被挤掉在地上。 头顶上方传来的嗓音带着一丝微哑。 隐隐透着焦急与思念,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杳杳,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等你。” 听到这个声音,姜初霁也有那么一瞬的意外。 居然是萧乾。 他不是被皇后禁足在东宫三日,现在还在禁足中吗。 怎么会大晚上的跑来相府,还在她的院子等着。 少女怔怔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殿下?你怎么会……” 下一秒,萧乾这才留意到少女手中的伞掉了。 他生怕少女被雨淋湿,立马先松开了怀抱,捡起伞撑在少女头上,另一只手则顺势将少女往自己的身躯这边拉近了些,带着她往屋里走去。 哄着道:“乖,你别淋到雨了,我们先进去再说。” 他的眼里只有关切,那平日里矜贵倨傲的模样早已不见,此刻只剩下对眼前少女的在意与紧张。 仿佛她就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姜初霁被他拉着进了屋。 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将整个空间都笼罩着,仿佛给这雨夜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氛围。 萧乾见少女脸上沾了雨珠,眉头微微皱起,毫不犹豫地转头命令茯苓:“去拿条手巾过来,给你家小姐擦脸。” 茯苓赶忙应了一声,匆匆去拿手巾。 待茯苓把手巾拿来,萧乾接过手巾,低下头,抬手用手巾轻轻擦拭着少女小脸上的雨珠。 这一刻,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向来是被别人伺候的太子身份。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又想起来什么,问道:“这么晚了,杳杳一个人去哪了?” 尽管五分钟之前,自己还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窝着。 但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 姜初霁的大脑在两秒内完成运转,轻声道:“相府外面有几只流浪的小猫,今夜雨大,我担心它们,所以出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 萧乾深吸一口气,眼底透出心疼。 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拥进怀里:“傻不傻,猫哪有你自己重要。今晚这么大的雨,又冷……” 说到这里,萧乾这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的墨色披风上。 这披风一看就是男人的款式。 而且,为什么—— 这披风看上去有些眼熟? 第88章 他求她,让他抱抱 萧乾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正准备凑近点再看看,下一秒,他覆在少女脸上替她擦脸的手,忽然被少女的掌心轻轻覆住。 那柔软的小手带着一阵温暖,隔着肌肤缓缓传来,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少女。 只见眼前的少女,额前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了几分,柔顺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衬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 脸上未施粉黛,白皙无瑕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仿佛透着莹润的光泽。清纯美好的模样,宛如秋水潋滟。 让人只看一眼,便怦然心动。 姜初霁睫毛颤动了一下,仿若振翅的蝶翼,灵动而又惹人怜惜。 她微微仰头,看着萧乾轻声说道:“殿下才傻,这么晚,这么冷,还下着雨。” “您为什么会来找我,还让自己淋得这么湿。而且,皇后娘娘不是让您禁足……” 一边说着,她从萧乾手里接过手巾,动作自然而又轻柔。 随后仰着头,又踮起脚尖,轻轻替男人擦拭起那被雨水浸湿的头发来。 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此刻在她眼中,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萧乾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一瞬间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脑子里关于什么披风的事情直接抛开。 ——这披风肯定是少女哥哥的。 他只觉心头软得厉害,像是被一团温暖的棉花填满,哪还有心思深究别的。 乖乖站在那里,任凭少女帮自己擦拭着头发。 又微微抬起下颌,语气里带着一丝身为储君的骄傲与霸气:“我是太子,我想出来,没有人敢拦我。” 看向少女的眼神,却又柔和得能滴出水来,“杳杳不想见我吗。” 姜初霁没有回答,只有语气里透着几分担忧:“……可是这样,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您的气的。” 皇后让萧乾禁足,怎么可能不找人盯着东宫。 萧乾出是出来了,但皇后肯定会知道。 提起自己的母后,萧乾的语气冷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冷冷道:“那便让她气。我不想管她,我只想来见你。” 茯苓在一旁看着两人这般相处,心里明白自己怕是不该继续待在这儿了,于是小声地说道:“小姐,那我先退下了。” 见姜初霁微微点头,茯苓便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只不过一阵风吹来,又把门吹开道缝隙。 姜初霁起身去关上门。 门才刚合上,一转身,她的后背就被抵在了门上。紧接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就铺天盖地般压了过来,将她紧紧拢在怀里。 萧乾微微低头,将下巴轻轻搁在少女的头顶,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渴望与委屈,低声说道:“杳杳乖,我不做不规矩的事情。” “这几天,我真的很想你……就这样让我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少女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好填补这两日禁足时心中空缺的那一块。 萧乾从出生就是储君,向来都是别人在他面前哀求,他何曾这样姿态放低地求过什么,还小心翼翼怕被拒绝。 可他被禁足的这两日,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般,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眼前的少女。 想起那日在街上初见,她明明满脸舍不得,还坚定把那支她喜欢得不得了的绒花簪子塞进他的手心。 想起那晚伯爵府墙下,她不小心跌落入他的怀抱。却耳根红红让他下次不要接住她,说让她摔到地上好了。 又想起在东宫外的车辇内,他要她唤他小字,她却红着脸贴在他耳边,乖乖软软地唤他哥哥。 那一刻,少女柔软微凉的唇瓣甚至擦过他敏感的耳垂,让他整个心脏都一颤。 甚至回想起来的时候,身体都有无法抑制的冲动,他只能想着她自己用手纾解。 萧乾真觉得自己都要被这思念折磨得疯了。 本以为只要他想,杳杳随时都可以成为他的人。毕竟他是太子,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可谁知道,这中间不仅冒出个萧珩来横插一脚,母后也坚决不同意他娶杳杳。 越是想要又得不到,就越让他受折磨,放不下。 甚至他被禁足东宫,还要忌惮外面那个萧珩。 这小子看着话不多,实则在杳杳面前心机满满,显得比他更在意她,他怕杳杳被他蛊惑。 萧乾越想越觉得心头烦闷。 他可是太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烛光昏黄,一室静谧缱绻。 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声音愈发得哑:“杳杳……宝宝,别推开我,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不好。 他该不会以为她这一世故意接近他,是要让他享受的吧。 在萧乾看不见之处,姜初霁目光似浸染霜雪。下一秒,就用力把人推开,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 萧乾冷不丁被少女双手一推,脚步顿时踉跄了一下,差点被绊倒。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眼底闪过一丝隐忍。 他是喜欢她,喜欢极了,为她魂牵梦萦。 可他的身份地位在这里。他只不过是想抱抱她,却一次次被推开,他的面子和尊严又该置于何处。 然而下一秒,他就对上少女那双泛红的眼框。 泪水蓄满,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决堤。 那一瞬间,萧乾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刚刚还在心头涌上的几分躁意,瞬间被怜惜取代。 他顾不上其他,又立马上前扶住少女的肩膀:“……你怎么了,杳杳?” 姜初霁像是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这般脆弱的模样,别过脸去。 可那肩膀却像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深呼吸,似乎鼓起了足够的勇气才开口:“……殿下,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萧乾目光错愕。 少女仍旧别过头,没有看他。语气平静,可那声音却透着一丝微颤:“杳杳从小就没有娘亲在身边,所以更觉得母爱可贵。” “皇后娘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不想让殿下为了我惹皇后娘娘生气。更何况,没有皇后娘娘同意,我与殿下终究没有可能。” “殿下,您还是走吧。” 第89章 给她又如何? 萧乾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女不光推开了他,还狠心地说出再也不要和他见面的话。 萧乾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颤动,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眼前少女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果然,对上了一张苍白绝美又满是泪水的脸。 少女眼眶里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弯而纤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浸湿。 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每一滴泪都好似砸在萧乾的心尖上,让他心如刀割。 萧乾知道,推开他并不是少女的本意。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母后,因为母后不喜欢杳杳,所以她才不敢接受自己。 萧乾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即便少女拒绝了他,他也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更生不出任何责怪她的心思,他的心里只有心疼。 他怨恨的只有他的母后,那位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他的杳杳是如此无辜,不该承受这些痛苦。 “杳杳……杳杳别哭。” 萧乾声音微颤,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少女脸上的泪水,声音微哑。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只顾着自己,就这样过来,又只想着让你接受我。” 他的眼神满是怜惜与自责,恨不得将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语气软得几乎要掐出水来:“杳杳,不哭了好不好?” 姜初霁咬住嘴唇,没说话。 萧乾低头看向她,哑着嗓音:“我抱你上床休息,等你睡着了,我就走行吗。” “殿下……”少女未置可否。只是轻轻启唇,婉转的尾音像是打在萧乾的心尖上。 萧乾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秒,大手一伸,将少女横抱起来,挺拔的身姿衬得怀中少女愈发娇小。 他动作轻柔,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我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只看着你入睡。” 姜初霁没反抗,任男人将她抱到床榻。 萧乾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替她褪去鞋子,又盖上被子。 坐在床边,目光深情地看着她:“…乖,你睡觉,我在这守着你。” 为什么男人净喜欢干些感动自己的事情。 她都没换衣服没洗漱,怎么睡。 而且谁被别人盯着,还能睡着。 但所谓拿捏,总得有进有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才能把人吃得死死的。 姜初霁安静地躺在床上。 下一秒,少女从被子里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摸了下萧乾那张俊美的脸。 她的动作轻柔,指尖触碰到萧乾的脸颊,带着一丝温暖的触感。 声音乖软:“那杳杳会快点睡着,让殿下早些回宫。殿下淋了雨,时间久了会着凉的。” 萧乾闻言,胸口忍不住起伏起来,心中控制不住地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着少女乖巧的模样,听着她关心自己的话语,只觉得心都化了。 同样声音放软,哄道:“我知道,杳杳先睡觉,不用担心我。” 姜初霁微微点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好。她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萧乾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始终停留在床榻上的少女身上。就那样看着,仿佛要将少女此刻安静睡着的模样烙印在心底。 直到见少女闭着眼,已经呼吸平稳地睡着,那均匀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屋内轻轻响起,他才带着眷恋收回目光。 站起身来的时候,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生怕将少女从睡梦中吵醒。 跟随太子而来的随从一直候在宜兰院外。 这夜的雨虽然渐渐小了些,可那丝丝凉意还是不断地往骨子里钻。几个人缩着脖子,心里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自家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待多久,要是待久了,殿下出宫的消息恐怕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万一皇后娘娘知晓,又是一场风波。 直到看见萧乾的身影从屋内出来,他们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去。 萧乾的神色冷若冰霜,深邃的眼眸此刻像是结了一层寒霜,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意。 他看也没看那些随从一眼,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回宫。” … 宫内。 雨势已停,只有那偶尔摇曳的宫灯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的光晕,仿若随时都会被这浓重的夜色吞噬。 萧乾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万籁俱寂,整个东宫仿若一座冰冷的牢笼。 他面无表情地踏入东宫的大门,周身散发的冷意,似乎比这宫闱深夜的寒意还要刺骨几分。 殿内一片死寂,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下一秒,如同平静湖面被猛地投入巨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静。 一道质问的声音响起:“乾儿,我让你禁足,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儿了?” 萧乾缓缓抬起眼,对上自己母后带着愠怒的面容,冷笑一下:“我去了哪里,母后猜不到吗。” 即使是这个时辰,皇后的装扮仍是一如既往的华贵典雅,体面端庄,金丝银线勾勒的凤袍在烛光下光泽流转。 可此刻,那双戴着精致护甲的手却忍不住紧紧攥起,似是唯有这般,才能压住她内心的怒气。 “……你竟真的大晚上出宫去了相府,去找那个姜初霁?” 那丫头果然不是一般的狐媚,竟能将自己一向冷漠无情,视女人如玩物的儿子迷惑至此。 萧乾仿若未闻,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语气森寒彻骨。 甚至带着几分挑衅反问:“是。怎么,禁足无用,母后下一步准备用铁链锁住我?” 听到儿子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嘲意,皇后气得嘴唇一颤,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你……我听说,那个姜初霁在相府根本不受宠,被扔在寺庙十年才接回。” “我看,她就是故意接近你这个太子,勾引你,想借着你往上爬。” 听到这话,萧乾几乎要气笑了,扯扯嘴角:“杳杳故意接近我,勾引我?母后知道她推开过我几次吗?” “就因为你不喜欢她,她连句话都不敢和我多说。连我过去找她,她也是让我不要再去,说以后不想再和我见面。” 皇后在后宫浸染久了,什么女子的心机手段没见过。当即便笃定道:“她这只不过是欲拒还迎,就是为了拿捏你。” “那我便让她拿捏。” 萧乾毫不犹豫,抬起眼,字字如冰棱般冰冷。 “别说单纯如杳杳,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哪怕她有,未来我得到天下,得到她。她想要什么,我给她又如何?” 第90章 圣旨,太子妃 萧乾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却又透着几分冷硬。 在他看来,如果少女真如母后所言那般,看似纯真实则满腹心机,在他面前的一切言行举止都是装出来的。 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心思之人,有的是办法早早就回到相府,作为相府嫡女享受荣华富贵。 而不至于仿若一个被遗忘的孤影,等到这场及笄宴,才被自己的爹想起她的存在。 萧乾眯起双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女那柔弱却又坚强的面容。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少女真的是母后口中那等心机深沉之人,那又如何? 倘若她真是天真单纯,他便护她一生周全,维护她的天真。 倘若她是心机深重之辈,那岂不更适合在这波谲云诡、勾心斗角的后宫生存。有朝一日,他扶她坐上那全天下所有女人都仰望垂涎的凤位,与他并肩俯瞰这江山。 他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得到。 在他萧乾的字典里,没有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人这四个字。 皇后在一旁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忍不住猛吸一口气。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向来狠戾、杀伐果断的儿子,竟会如此为一个女人沉沦。 在她眼中,萧乾越是这般执迷不悟,就越是证明她的决定没有错,这个姜初霁就是个祸水。 若是真任由她留在儿子身边,日后必定会惹出祸端。 萧乾此刻已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冰冷地启唇,看向自己的母后,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眼神不近人情:“我要就寝了,母后也请回吧。” 守在旁边的宫人见此情形,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好,好,好!” 皇后定定地看了自己面色决绝的儿子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当场拂袖而起,站起身来。 回到坤宁宫,那雕梁画栋的宫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皇后心头的阴霾。 贴身宫女见状,小心翼翼地端来茶水,轻声劝慰道:“娘娘,太子殿下也是情窦初开,一时被那位相府千金迷惑,您不要太过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皇后却仿若未闻,呼吸依旧起伏不定,她猛地将手中的手帕摔在桌上,目光闪过一抹厉色:“明日一早,皇上下了早朝,我便去见他。” * 翌日,晨光熹微。 姜初霁晨起后,找了个借口出府,实则来到了陈氏所在的客栈。 将母亲从城外那暗无天日的老宅解救出来,带回京城,安置在这家客栈,已经有八九日了。 但这些时日,姜初霁被其他事情牵绊着走不开,只时不时差遣茯苓来送些东西。直至今日才抽出空来,亲至此处,见母亲第三面。 踏入客栈房间的瞬间,姜初霁也稍有意外。 这些时日过去,陈氏的模样变了许多,让她进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犹记得那日老宅初见,母亲衣裙脏污,头发干枯杂乱,毫无光泽。身形更是形销骨立,双目浑浊无神。仿若被抽走了生的希望,只剩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而如今,眼前的母亲发髻挽得整齐,几枚朴素却不失典雅的簪子恰到好处地插入发间,固定着发髻,不让其有丝毫凌乱。衣着端庄得体,虽非绫罗绸缎,却干净整洁,裁剪合身,整个人透出温婉娴静、大家闺秀的气质。 之前那极为清瘦,仿若一阵风便能吹倒的身形,也微微长了一点肉,脸颊处有了些许圆润,看上去比之前健康许多。 那一百两银子,不是白花的。 为了赚到这份钱,这客栈掌柜的和他媳妇也是用尽了心思,照顾陈氏比照顾自己亲娘还上心,一日三餐,顿顿都精心准备,好吃好喝伺候着。 陈清莞见到自己的女儿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惊喜与慈爱,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初儿,你来了。” 姜初霁神色柔和,回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娘亲,你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陈清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眶却微微有些泛红:“娘亲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什么,但娘亲记得你说过的话。” 她微微仰头,眼中带着坚定,“那日你说过,让娘亲记住,没有任何事情比我照顾好自己,尽快恢复健康和精力更重要。” “所以娘亲这些天就只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着你过来。” 听到这话,姜初霁眉梢微动。 把陈氏接出来后,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那些所有的算计陷害,悲惨过去,谋划报复,与其他人的斡旋纠葛,她都独自咽下。 但她的母亲也什么都没有追问。 只是默默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她让她照顾好自己,相信她,她的母亲就这样毫无保留地照做了。 这让她感到欣慰。 她不需要她的母亲来帮她分担什么,或是心疼担忧什么。她自己足够掌控一切。 即使她的母亲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浪费了二十多年光阴,如今已经三十六岁,她依旧会为她的母亲铺出一条未来光明之路。 “娘亲能这样做,我很高兴。”姜初霁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抬手摸了摸母亲有些许泛白的鬓角,还有眼角处细细的皱纹。 陈氏与周姨娘年龄相近,但样貌属于清秀类型,年轻时候就不如周姨娘娇艳妩媚,讨姜炳荣欢心。 更何况,陈氏为姜炳荣生养了两儿一女,劳心伤神,后又被关在那老宅磋磨十年,身心遭受重创。 如今比起只生了一个女儿,又在相府养尊处优十年精心保养的周姨娘,看上去要老上许多。 姜初霁轻轻拍了拍自己带来的鼓鼓囊囊的包裹:“娘亲,这次我过来,给你带了一些东西。” 说罢,她解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地介绍。 “老宅阴暗湿潮,寒气入体,这是泡脚药包,里面有艾叶、红花、当归、川芎这些药材。艾叶能温经散寒,红花活血化瘀,当归和川芎更是调理气血的好物,您每日泡泡脚,对身体很有裨益。” 接着,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锡罐,打开盖子,一股清幽的茶香飘散而出,“这是美容养颜茶,里面的玫瑰花疏肝理气,枸杞滋补肝肾,养红枣补血安神,茯苓健脾祛湿,常喝这茶,会容光焕发。” “这是面膜,以白芷、白茯苓、白术、白芨和珍珠粉制成。白芷美白祛斑,白茯苓祛湿美白,白术健脾益气,白芨收敛止血、消肿生肌,配上珍珠粉的滋养,敷在脸上能让肌肤变得白皙嫩滑。” 最后又拿出几个瓷罐,“这是发膜,用了何首乌、黑芝麻、侧柏叶和桑白皮。何首乌补肝肾、益精血。黑芝麻滋养头发,侧柏叶凉血止血、生发乌发,桑白皮清热润肺、利水消肿。用它养发,您的头发会慢慢恢复光泽,不再干枯。” 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陈清莞有些傻眼:“初儿,这些东西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姜初霁没有说这些东西都是自己调配的,只道:“母亲听我的话,用上这些东西就是了。” 她直直看着母亲的眼睛,“我希望娘亲从那老宅出来,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让自己更加健康,美丽,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你是为自己而活的。” 为了自己而活。 闻言,陈清莞不由得有些呆怔。 从小她所接受的教导,作为女子最该做的事就是当一个贤妻良母,好好相夫教子。 身为女子,就该为家庭奉献一切,为丈夫、孩子、父母牺牲自己。 所以哪怕被关在老宅,她惦记的也只有自己的儿子女儿,自己的父亲兄长,为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而痛苦。 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冤屈能被洗刷,自己的儿女父兄能平安健康。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想要过上怎样的生活。 姜初霁看着母亲有些恍神,知道自己的话对古代深宅妇人来说算得上观念上的冲击,便给她一些时间去思考。 她挽起袖子,轻声道:“今日上午我有空闲,母亲到床榻上躺下,我先为您做个面膜吧。” 陈清莞听话地躺到床榻上。 姜初霁将调好的面膜均匀地敷在母亲脸上,动作轻柔而细致。 半个时辰过去,姜初霁帮陈清莞把脸上的面膜洗掉。 对镜一看,果然肌肤变得比之前细致不少,脸上的细纹也似乎淡了些,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陈清莞不禁有些惊喜。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却被敲响,是本来留在相府的茯苓找了过来。 见到姜初霁,茯苓喘匀了气,脸上却透出几分焦急:“小姐……” 姜初霁微微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茯苓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十分委屈地说道:“小姐,今日一早宫里下了圣旨,皇上将户部尚书之女林婉清,赐给太子殿下当太子妃了。” 第91章 回去指不定怎么哭呢 茯苓当然替自家小姐委屈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 之前那场宫宴,整个相府,满京城的世家圈子,都知道太子殿下看中了他们家小姐。 昨天晚上,那位太子殿下大晚上冒着雨跑来他们相府,就为了见小姐一面。 甚至还当着她这个丫鬟的面,就直接将小姐视若珍宝般拥入怀中。 而现在,太子妃竟然定下了那位林小姐。 那他们家小姐算什么? 太子这不是对他们家小姐始乱终弃吗?他们家小姐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什么太子殿下,就是个负心汉!! 陈清莞不知道什么太子的事。听到这消息,疑惑地张了张嘴,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初儿,这是……” 姜初霁面上平静如水,无波无澜:“娘亲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继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目光散漫。 看来皇后比她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 这才几天,就迫不及待地让皇帝定下太子妃,生怕她有一丝机会嫁给萧乾。 可人一着急,就容易犯蠢。 萧乾现在是对她正上头的时候,这道圣旨下来,皇后只会亲手把自己和儿子推向水火不容的局面。 萧乾会比任何时候都恨她这个母后,同时,也会比任何时候都对她感到愧疚。 而且皇后根本不明白一个道理——爱而不得,永远比得到更深刻。而且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深刻。 她在亲手为自己儿子对她的爱,更添一把火。 * 宫里的圣旨,是早上就送去林府的。 这样的消息不过半日,就在京城的权贵圈里传开,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热议的焦点。 姜初霁这边,陪着母亲在客栈用罢午膳,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离开。 正值午后,阳光倾洒,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 而在街角的一家雅致茶馆里,几个衣着华贵、绫罗绸缎加身的少女正围坐于一间包房之中闲聊。 坐在正中主位的,正是一袭烟紫色绫罗长裙的林婉清。她身姿纤细,面容姣好,姿态温婉娴静,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其余几位,也皆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个个妆容精致,配饰璀璨。 其中一位圆脸少女,眼中满是艳羡之色,说道:“林姐姐,真是恭喜你,被皇后娘娘看中,一跃成了太子妃,日后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这有何意外?”另一位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立刻接话,手中轻摇着一把绘有墨竹的团扇,“以林姐姐的姿容才貌,本就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林婉清听了这些夸赞,脸颊微微泛红。面露羞涩,轻轻抬手掩了掩唇,柔声道:“两位妹妹过誉了,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可之前……”一位身着粉色襦裙的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之前太子殿下在宫宴上那样急着去找那个相府的姜初霁,大家都以为,她才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话一出,包房内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位鹅黄衣衫少女嘴角却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我早就知道,那个姜初霁根本不可能当得上太子妃,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她那个娘亲……” 话说到此处,几个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就在这时,有个眼尖的少女不经意间往窗外一扫,正瞧见那熟悉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 当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伸出手指着外面:“咦,那不就是姜初霁吗?如今她没当上太子妃,竟还有心思在街上闲逛。” 林婉清和姜初霁此前有过两面之缘。 一次是在伯爵府的赏鲤会,另一次便是在那夜的宫宴,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 闻言,林婉清朝着窗外的身影看过去,眸光闪烁了一下便道:“居然这么巧,既然遇见了,我也去打个招呼吧。” 说着,她仔细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 姜初霁正走在街上,准备回相府。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姜二小姐。”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便对上了林婉清那张面色柔和的脸。 其身旁还簇拥着几个陌生却衣着不凡的少女,想来都是些高门世家的千金。 林婉清率先打破僵局,温温柔柔打起招呼。声音如同微风,轻柔拂面:“姜二小姐好巧,没想到咱们正好遇见。” 姜初霁脸上也瞬间挂起浅浅笑容:“……原来是林小姐,的确很巧。” 偏偏旁边那位心直口快的菁菁按捺不住,往前跨了一步。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说道: “姜二小姐可听说今早宫里传来的消息了?皇上皇后选中林姐姐做太子妃了,姜二小姐现在不会很难过吧?” 礼部侍郎家的周菁菁,一早就不太喜欢这个姜初霁。 她们这些京中的世家贵女,大部分都是从小就有交情,各知底细。 偏偏这个从小被相府扔在寺庙的姜初霁,一回京就横空出世般,差点抢了自己至交好友的太子妃之位。 “菁菁。”林婉清眉心一蹙,低低叫住旁边的少女。 又满是歉意地看向姜初霁,“抱歉姜二小姐,菁菁是我从小的朋友,向来心直口快,她说的话你别在意。” 姜初霁面上依旧微笑,那笑容仿佛是刻在脸上一般,纹丝不动:“没关系,我不在意,我也很替林小姐高兴。” 周菁菁见姜初霁如此淡定,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看,是假装不在意吧。” 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姜初霁听见了,也懒得和这种人争辩什么。 她实在不觉得,能嫁给一个男人也算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更何况,下午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没心思在这里和不重要的人浪费时间。 林婉清似乎犹豫了一下,微微咬了咬下唇,开口道:“姜二小姐,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也有些缘分。” “若是日后你也能入东宫,比如,当上太子侧妃或良娣,我一定会与你和睦相处的。” 她的态度看上去十分大度,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试探,似乎想从姜初霁的反应中探寻些什么。 “是吗,”姜初霁挑了挑眉,有些漫不经心道,”那我就先谢过林小姐了。” “不过,想来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待到林小姐出嫁那日,我给你和太子殿下送上份贺礼。” 说完,姜初霁便转身离开。 周菁菁看到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在身后一脸不屑。 “切……装模作样,等回了自己屋里,还指不定怎么偷偷哭呢。” 第92章 应该很带感吧 太子妃已经定下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相府。 姜炳荣和姜老夫人,之前就听姜初霁说了皇后不同意她和太子在一起。 但他们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如果太子坚持,姜初霁的太子妃之位说不定还有希望。 然而今日这旨意一下,宛如一记重锤,将他们那点微末的希望砸得粉碎,彻底断了念想。 姜炳荣眉头紧锁,一脸恨铁不成钢,长叹口气:“……罢了!就算初儿当不上太子妃,不是还有个九皇子吗。” “听说,皇上有意要给九皇子封王,初儿若是能当上王妃,那也够了。” 此时此刻,相府里最高兴的,当属芳华院。 姜洛薇听闻太子妃选了林婉清,兴奋得差点蹦起来,简直欣喜若狂。 “她姜初霁也有今日!” 姜洛薇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仿佛在欢庆一场期待已久的胜利,“娘,如此看来,太子也没有对她多上心,不过是玩玩她罢了。” 而且,之前姜初霁被太子看中的事情,在京城人尽皆知。 姜初霁这回算是彻底栽了跟头,沦为了众人的笑柄。也算是让她出了一口之前被太子认错成姜初霁,被当众推开羞辱的恶气。 周姨娘坐在一旁,看着女儿这般模样,也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算计的笑来。 “姜初霁那边是当不上太子妃了,若是洛儿你能当上世子妃,你又会是相府的香饽饽,受到你爹爹的重视。” 周姨娘眼神中透着精光,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来,穿上娘给你准备的衣服,咱们也是时候该出门了。” 姜洛薇不太情愿地接过自己娘准备的衣服。抖开一看,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 只见这套裙子布料粗糙,颜色暗沉,甚至可以说有些陈旧,与她平日里喜爱的那些绫罗绸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撇撇嘴,面露一丝嫌弃,嘟囔道:“娘,我非得穿这个吗?这也太寒碜了。” 但为了她娘的计划,在周姨娘的注视下,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这身衣服换上了。 穿上这裙子之后,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显得灰扑扑的。周姨娘又特意给她梳了个朴素的发髻,插上几支样式简单的簪子,让她看起来十分朴素。 今日下午,靖北王和靖北王妃即将回京。 听闻那位靖北王妃心地极善,在边关甚至与民同住,十分关爱百姓,尤其是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 她常常亲力亲为,为百姓施粥送药,排忧解难,因而在边关威望极高。 周姨娘的计划便是,趁着靖北王妃的回京之路上,让姜洛薇去给城门口,给城外流离失所的百姓施粥。 在她看来,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既有机会能让姜洛薇,在靖北王妃尚未入京前就与之结识。又能展现姜洛薇的善良,第一印象就博得靖北王妃的好感。 靖北王妃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看重出身,更看重人品。 只要洛儿在所有世家千金之前,先一步被靖北王妃认识,又得到她的好感,未来成为靖北王府的世子妃,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地施粥,靖北王妃就算看见,也不一定会下车。所以,周姨娘还做了另一手准备。 … 另一边。 姜初霁回府之后,也换了身素净衣裳。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随风轻轻摆动,简约而不失雅致。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起,插上一支白玉簪子,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冷出尘之感。 换好装后,她坐上马车,朝着玄安寺的方向缓缓驶去。 马车辘辘前行,姜初霁坐在车内,微微闭目。 此次前往玄安寺,她是要传达圣上口谕,要邀请慧明大师于中秋之夜,在宫中主持祈福礼。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那位传说中的靖北王府世子。 在原剧情里,今日申时,玄安寺会有一场刺杀。而被刺杀的对象,就是那个裴妄。 裴妄明面上的身份,是靖北王府收养的世子。但他的真正身份,是与南国分庭抗礼的北鸣国的前朝太子。 裴妄尚在襁褓之时,其叔叔苍寰为了篡夺皇位,发动了一场政变。 皇宫陷入混乱与血腥,忠诚的卫士拼死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苍寰当场杀害帝后,随后对外宣称皇帝暴毙,并伪造圣旨,宣布自己继承皇位。 北鸣国的几位忠心臣子在混乱中拼死救出了尚在襁褓的太子,深知国内已无安全之地,他们历经艰险,秘密将太子送往边境,与靖北王取得联系,告知其太子的身世以及北鸣国的变故。 靖北王曾在之前的战争中被北鸣国俘虏,原本以为会命丧他乡,但北鸣国皇帝宅心仁厚,不仅未对他加以迫害,还释放他回国。这份恩情靖北王一直铭记于心,如今面对北鸣国皇室的遗孤,他决定出手相助,以此报答当年的恩情。 为了掩人耳目,靖北王对外宣称收养了一位战死沙场将士的遗孤,取名裴妄,从此将裴妄收养在王府之中。 但靖北王并不希望搅进敌国政事,又或者说,他心疼这个孩子的遭遇,也不希望裴妄一生都活在痛苦和复仇的阴影中。 所以,他一直都没告诉裴妄他的真实身份。只将他的身世告诉了慧明大师,希望他能引领裴妄走在正途。 苍寰也当然想不到,他一直寻找想要斩草除根的人会在敌国,甚至还成了靖北王府的世子。 直到半个月前,苍寰的探子发现了一封前朝忠臣二十多年前的密信,才得知此事。 因此苍寰这次派了十几个北鸣国杀手,跟着靖北王回京的车队混入京城。想要趁着宫里来玄安寺宣旨,裴妄现身,直接把裴妄杀了。 在原剧情里,这场毫无防备的刺杀让裴妄险些丧命。靖北王得知消息后赶来,终于告知裴妄他的身世。 再后来,就是裴妄从不染尘埃的佛子,变得淡漠冷血,筹谋复国,一心为他的父皇和母后,还有那些死去的忠臣报仇。 当他重新在北鸣国登上皇位后,也与南国称帝的萧珩成为一生之敌。 姜初霁写信给墨池霄,让他今日派皇御司的人来玄安寺,就是要在这些暗卫与杀手的对抗下,找个机会自己救下裴妄。 哦,还有那个一起跟来的温颜公主,最好也能顺手救一把。 毕竟,成为敌国未来皇帝和本朝唯一嫡公主的救命恩人什么的,应该很带感吧。 第93章 来都来了,顺手杀了 马车逐渐行近,姜初霁睁开眼睛,目光透过车窗,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山上绿树成荫,轮廓蓊郁。山间云雾缭绕,玄安寺的飞檐斗拱在其间若隐若现。 不多时,到了玄山脚下。马车一路上山,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稳稳地停在了玄安寺外。 姜初霁下了马车,抬眼望去,只见玄安寺那朱红色的大门庄严肃穆,静静伫立,门上的铜环在日光下闪烁着古朴的光泽。 再一转眼,就见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车身由稀有的檀木制成,车厢四周垂挂着珍珠帘子,颗颗珍珠圆润饱满,大小均匀。一看就是宫里来的马车。 姜初霁不紧不慢走过去,对着车窗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听到动静,车内的少女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走下车来。 少女显然是极其精心地打扮过,一袭正红色的狐毛披风轻盈地披在肩头,在日光下泛着微光,头顶的发饰更是精致夺目。 金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珠翠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映得她那张本就娇艳动人的脸蛋愈发熠熠生辉。 一看见姜初霁,温颜公主便习惯性地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几分骄纵与不屑:“……你倒是架子挺大,竟然来得比本公主都慢。” 姜初霁没有辩解通知玄安寺的时辰就是现在这时候,只开口道:“是臣女来迟了。” 温颜公主哼了一声,有些迫不及待:“行了行了,那就别磨叽了,我们快进去吧。” 温颜公主今日是偷偷出宫,身边只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她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而玄安寺这边,也并未提前知晓公主要来的消息。 两名小沙弥原本正在门前清扫落叶,抬眼看见两个气质出众的少女款步走来,白衣少女容貌清丽淡雅,透着清冷出尘之意。红衣少女则明艳动人,姿态高贵。 他们只知道今日下午相国千金要来庙里宣旨,一时分不出哪位才是那个相国千金。 姜初霁先一步上前,神色温婉,轻声道:“小师傅,我是姜初霁,来替陛下传达圣谕。” 小沙弥一听,恍然大悟,立刻放下扫帚,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恭敬道:“我们方丈已经携寺庙众人已经在庙中等候姑娘了,我带姑娘进去。” 姜初霁微微点头,侧身示意温颜公主先行。 在即将迈进寺庙前,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玄安寺外的景象。 玄安寺踞于玄山顶,玄山地势复杂。四周郁郁葱葱的各类大树围绕着寺庙,年复一年地守护着这片佛门净地。 按照原剧情,此刻北鸣国的那些杀手应该已经悄无声息地埋伏在这看似静谧的周遭。 他们或许藏身于茂密的树冠之中,借着层层枝叶的掩护,隐匿身形,只等一会儿裴妄现身。 来玄安寺之前,刚出相府,墨九来和她打了声招呼。说是墨池霄今日不在京中,由他带领十几个皇御司精锐,提前也在玄安寺周围埋伏。 若真有刺杀,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墨池霄的确很给她面子。 哪怕只是因为她一句看上去十分荒诞的话,即使自己不在京中,他依旧派了手下来帮她。 姜初霁稳步走进寺内,抬眼便瞧见为首的方丈正带领着一众寺庙中人,井然有序地候在正殿门前。 慧明大师如今年逾七十,岁月的霜雪将他头顶双眉染上银白。面庞皱纹虽深,却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从容与豁达。 一袭袈裟披身,那袈裟色泽古朴,仿若承载着岁月的厚重与佛法的深邃。 刚才的小沙弥上前介绍她:“师父,这就是那位相国府的姜施主。” 姜初霁向慧明大师微微鞠躬:“慧明大师,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见,乃小女之荣幸。” 慧明大师眼中满是慈悲与和蔼,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姜施主不必多礼。” 随后,他目光平和地看着姜初霁:“不知陛下此次差姜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姜初霁答道:“大师,陛下特命小女前来,是想邀请您于中秋之夜,在宫中主持一场祈福礼,以佑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慧明大师听闻,微微颔首道:“中秋佳节,乃阖家团圆之时,老衲本应在寺中与众人一同诵经祈福。然陛下有命,老衲自当遵从。” 姜初霁也双手合十:“大师慈悲为怀,心系天下,陛下与百姓定会感激大师。” 然而她面上感谢慧明大师,目光扫到慧明大师身后一众人,却不由得微微皱眉。 在原剧情里,裴妄是陪着慧明大师一同出来迎接圣谕的。 这些人里,并没有裴妄的身影。 裴妄没来? 姜初霁想知道裴妄在哪儿,有人比她更想知道。 还没待她开口,旁边的温颜公主已经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师,裴世子呢?裴世子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慧明大师并不知道问话的人是谁,疑惑道:“这位施主是……” 温颜向来在宫中被娇宠着长大,行事作风全凭自己的心意。即便此次是偷溜出宫,也没想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她站在众人面前,下巴微微扬起。脸上带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想都没想,清脆又带着几分娇蛮的声音就脱口而出:“我是本朝嫡公主,温颜。”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那些僧人们听闻公主身份,丝毫不敢怠慢,纷纷双膝跪地,整齐划一地俯身叩首:“参见公主殿下。” 慧明大师亦是微微一震,随即双手合十,上身前倾:“原来是公主殿下,恕老衲眼拙,未曾认出公主。” “至于裴世子,他今日身体有些许不适,此刻正在后山竹林处静修,并未和老衲一同出来。” 寺庙不远处的密林中,北鸣国的杀手头领一直密切关注着寺庙内的动静。 他身形矫健,隐匿在阴影之中,唯有一双透着冷冽杀意的眼睛在微光下闪烁。旁边还有其他杀手蓄势待发。 听闻裴妄不在此处,他们要杀的人竟然在后山竹林,不由得眉头紧锁。 那他们岂不是白白在这里埋伏了。 不,也不算白来。 那头领的目光落在道身着艳丽红装、举止张扬的少女身影,眼中寒芒乍现。 没想到南国的嫡公主今日竟然也来了寺庙。 听说这个公主很受南国皇帝宠爱。来都来了,那便顺手杀了她。 南国最尊贵的嫡公主,若命丧于刺客之手,那南朝皇室的颜面何存。 主意既定,这杀手头领压低声音,直接向身边的手下命令道:“放一道冷箭,杀了那个公主。之后所有人立马撤退,跟我去竹林。” 温颜这边,刚一听闻裴妄身体不适,她便心急如焚,精致的眉眼瞬间拧成了一团。 满心焦急,刚想开口追问裴妄的详情。 可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只见一道冷箭,毫无预兆地裹挟着凛冽的杀意,如闪电般朝着温颜公主直射而来! 第94章 裴妄上线 姜初霁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和原剧情里不一样。今日裴妄在竹林,根本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随着她穿过来,除了一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比如周姨娘怀孕,任何会被人为因素干预的事情,其实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但眼下,即使和自己预计的情况有出入,她也必须随机应变。 裴妄没来,那些杀手应该不会动手了,会前往竹林。然而就在她这样想时,她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一道突如其来的冷箭,竟然直直从空中飞来,射向她旁边的温颜。 只有姜初霁知道周围有杀手,一直有所防备。因此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眼疾手快,一把将温颜拉到身后。 冷箭擦着姜初霁的衣角飞了过去,噗地一下,钉在旁边的殿柱上。箭尾还兀自颤动着余韵,似在诉说着未竟的杀意。 ——有人放箭?! 所有人都被这一箭惊呆住。 姜初霁稳住身形,立马喊了一句:“有刺客,大家小心!” 这才将众人从恍惚中敲醒。 一时间,僧人们的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现场乱作一团。 姜初霁迅速环顾四周,只见寺庙外的树林里隐隐有黑影晃动。 真的有刺杀,而且竟然是冲着温颜公主来的! 墨九也十分震惊,不知道姜二小姐是怎么提前得知此事的。 但作为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护卫统领,多年的生死历练让墨九迅速做出反应。这一箭一放出来,他们就能确定杀手的位置了。 一个抬手,几乎是眨眼间,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暗卫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墨九仰头,声如洪钟地高喊了一声:“保护公主!” 杀手那边本以为能一击即中,取了这公主性命,给南朝皇室一记重创。 却没想到,这公主旁边的那个白衣少女竟反应如此之快,竟然将人救下。 但他们的目标本来也不是这个公主,所以杀手头领神色一凛,立马想要带人撤退去竹林。 然而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这寺庙周围竟突然有这么多暗卫冒出来。 其中一个蒙面杀手,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首领……我们是不是中埋伏了?” 杀手头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次的行踪明明极其隐秘,埋伏得也相当隐蔽,怎么会被人提前知晓计划? 定睛一看,这些暗卫身着的服饰上绣着精致的暗纹,那是南国皇御司的标志。 听说那个皇御司的指挥使墨池霄,散漫狠辣,心机莫测,他难道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到来? 但他们身为死士,从接下任务那一刻起,哪怕中了埋伏前方是死路,他们也只能往前走。 杀手头领咬了咬牙,果断下令:“你们六个,在这里拖住这些暗卫。剩下的,跟我去竹林!” 若不是姜初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拉了一把,刚才那一箭会直接射进温颜的心脏。 温颜劫后余生,尽管性命无忧,却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抓住姜初霁的手臂。 那力道大得好似要将她的胳膊嵌入掌心,宛如抓住了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惊恐地问道:“……姜,姜初霁,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刺客?” 但这会儿姜初霁没心思管她。 少女锐利的目光如隼,一眼便瞥见不远处几个杀手身形鬼魅,趁着混乱,已开始抽身撤退。 姜初霁知道,他们一定是朝着竹林奔去,要去杀裴妄的。 情况虽然有了变故,但她已经想好的剧本,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到这儿,姜初霁的眼神变得冷冽。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将温颜紧紧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扒了下来,冷静道:“公主先去殿内躲避,有皇御司的人在,公主不会有事的。” 温颜不禁愣住,瞪大双眼,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要去哪里?你不和我待在一起吗?” 她没想到,现在这么危险的情况,姜初霁不和她一起躲起来,竟还要出去。 姜初霁没打算解释,她现在要做的,是赶在杀手之前抵达竹林。 杀手们要从寺庙外围绕行,路程迂回,而她可以直接抄近路从寺庙的后门直奔竹林。只要脚步够快,就能先一步救下裴妄。 下一秒,姜初霁冲着空中高喊一声:“墨侍卫。” 墨九听到呼喊,抬眼望去,就隔空对上少女那双漆黑分明的眸子。继而她便转身,往寺庙后门去了。 墨九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姜二小姐不要乱跑啊! 眼下杀手四伏,万一姜二小姐跟着受伤了,他怎么向主子交代? 好在,皇御司这边人数占优,局势尚可掌控。墨九当机立断,大声指挥:“你们几个,把这些杀手处理掉,能留活口尽量抓活的!再来两个人,跟我来!” 言罢,他身形一闪,带着两名得力手下,朝着姜初霁消失的方向追去。 * 竹林内,幽篁深深,绿意葱茏。 日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倾洒而下,仿若细碎的金纱,给这片静谧之地添了几分梦幻与清幽。 裴妄安静地坐在一张蒲团上,宛若遗世独立。一袭白衣胜雪,质地精良的衣料柔顺贴合着男人挺拔的身形,随着微风轻轻拂动,衣角翩跹,仿若流淌的云霭。 墨发整齐束起,仅用一根素色丝带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额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笔直,薄唇颜色浅淡,似蒙着一层薄霜,好看得惊心动魄。 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佛珠颗颗圆润光滑,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在这清幽的竹林中更显古朴雅致。气质不染尘埃,却又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哪怕只是静坐于此,周围的空气都仿若被净化,弥漫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圣洁之感。 “裴妄!” 裴妄原本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是一道陌生的少女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中突兀地响起。让他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箭矢不知从竹林的哪个隐蔽角落疾射而出,带着凛冽的杀意,直逼他而来。 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直直扑到他的身上。 裴妄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连同扑过来的这人,两个人一同朝着竹林的下坡滚落。 出于本能,裴妄在滚出去的瞬间,将怀里的人紧紧护住,试图用自己的身躯为对方抵挡可能遭遇的伤害。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脆响,那把射过来的箭竟被一把匕首击飞。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连同那支箭都插入了泥土中。 扔出匕首的主人显然也惊魂未定,在与后续冲上来的杀手缠斗间,焦急地朝这边高声问道:“姜二小姐,你没事吧?” 姜二小姐? 滚了数米停下来后,裴妄屏住呼吸,下意识看向自己怀中之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那浅粉的唇瓣已被咬出几道印子。似乎正承受着某种疼痛,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然而即便狼狈,那双眼睛里却唯有他的身影清晰倒映。明明像是受了极大惊吓,却攥紧他胸前衣襟,微微哽咽:“裴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95章 失礼了 裴妄凝视着眼前的人,深吸口气。 前一刻,他还沉浸在竹林的清幽静谧之中,闭目凝神,修身养性。 下一秒,夺命的箭镞竟毫无预警地直逼而来,划破了这方安宁天地。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会有这样一个陌生少女突然冲过来。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奋不顾身地扑到他的身上。 明明是个身形单薄娇弱的少女,却仿佛宁愿赌上性命也要护他周全。如果不是刚才她冲过来救了他,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 可眼下形势紧迫,容不得裴妄深究。 他抬眼看向远处场上局势,只见刚才那个以匕首击飞冷箭的男子,身着皇御司特有的服饰。 此刻他正率领两名手下,与竹林中突然冒出来的四个身形鬼魅、蒙着面的黑衣人陷入缠斗。 身为皇御司的统领和墨池霄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墨九武功极其高强。 他手腕一抖,软鞭瞬间如灵动的蛟龙出海,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逼最前方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见状,横刀抵挡,却不料墨九招式变幻无穷,只见他猛地一抽回软鞭,侧身避开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刀。 紧接着,手臂用力一挥,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鞭梢如精准的利箭,啪的一声脆响,狠狠抽在黑衣人咽喉处。 一个抽拽,软鞭上的棱刺剜入肌肤,那人的脖颈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当场倒地。 他的两名手下亦是配合默契。 其中一人手持长剑,剑出如龙,剑招凌厉。另一人则挥舞着大刀,刀法刚猛,瞅准敌人的破绽,抡起大刀便如疾风骤雨般劈砍过去。 刀剑合击,迅猛的攻势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只能左支右绌地勉强招架,只是片刻间就又斩杀一人。 一时间,竹林间刀光剑影纵横交错,震得竹叶簌簌作抖。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他们遇到的对手如此强悍。 此时剩下两个人根本无心恋战,只想转移目标,去杀远处的裴妄。 而墨九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乘胜追击,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自上而下,手中软鞭带着无尽的威压,电光石火间狠狠抽向其中一人的天灵盖。 那黑衣人惊恐地瞪大双眼,试图抬手格挡,却已然来不及,只能绝望地迎接死亡。 此时,场上只剩最后一个黑衣人。 而此人,正是这伙杀手的头领。 他眼睁睁看着所有手下死去,几乎双目赤红,一道暗器毫无预兆向墨九射来,却被他一个闪身躲避过去。 墨九眼神一凛,手中软鞭如灵动的蛇信般迅速缠出。几乎就在转瞬间,便将这黑衣人头领的双手和上半身紧紧控制住。 一切发生得极快。 竹林间方才还短兵接战,此刻却陷入一片死寂。 墨九这才走近,反手抽出腰间佩刀,刀尖寒光闪烁,精准地对准了这黑衣人头领的咽喉,冷声质问:“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那黑衣人头领却仿若未闻。 唯独露出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墨九,下一秒,竟忽然突兀地吹起了口哨。 这尖锐的哨声在寂静的竹林中显得格外刺耳,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那黑衣人头领猛地向前一挣,直接径直朝着刀尖撞了上去。 墨九下意识地想要撤刀,却没能来得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刀尖直直刺入黑衣人头领的咽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 那黑衣人头领瞪大双眼,眼神中透着一心赴死的决绝与疯狂,身体缓缓倒下,至死都未曾吐露半个字。 墨九也不由得怔神一下。 这般决绝赴死也不肯透露半个字,倒像是传说中北鸣国皇室调教出的死士。 据说在北鸣国,皇室麾下的死士只遵循一条铁律:受命唯死从,事败无归路。 如果任务没完成,必须自尽。若是落入敌人手中,更要当即咬碎牙齿中的毒药自尽。 这只是这撞刀而亡,比咬毒自尽看上去更为惨烈。 裴妄本来只远远看着这血腥厮杀的战场,却忽地察觉到怀中的人瑟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少女的目光呆呆落在那黑衣人头领倒下的地方,脸色和嘴唇变得愈发苍白,显然是被刚才血腥决绝的一幕吓到了。 这才猛地意识到,刚才情况危急万分,两人一路滚落,混乱之中他竟然还一直把人抱在怀里。 裴妄当即拉开距离,声音依旧清冷:“姑娘……” 可话还没说完,只听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尖锐至极的叫声。 那声音划破寂静,直刺耳膜,像是来自于某种体型巨大的鸟类。 一声之后,紧随着两声、三声,此起彼伏,交叠回荡,其间还夹杂着什么东西有力拍打翅膀的扑扑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不约而同地仰头往天上看去。 这一看,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秃鹫,仿若一片乌云般汇聚到了竹林上空。 它们身形巨大,在低空盘旋着,一圈又一圈。仿若一片乌云压顶,投下的阴影仿佛将这片竹林彻底笼罩。 原本竹林的清幽寂静,瞬间被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息所覆盖。 这是…… 刚才那黑衣人临死前吹响的口哨。 是他用口哨声把这些秃鹫引过来的? 仔细一看,这些秃鹫根本不像是普通秃鹫。 它们体型更为硕大,双翅展开足有一人多长,翼尖的羽毛在日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仿若利刃。 那尖锐的弯钩状利爪,时不时探出,在空中虚抓几下,似是迫不及待地要撕裂猎物。一双双透着嗜血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众人,仿佛锁定了目标。 墨九看向这些秃鹫,想到了什么,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剧变道:“不好,是食人鹫!” 然而,话音未落,这些秃鹫已然按捺不住嗜血的本性,直直迅猛地朝着他们竹林里的三人冲撞而来。 墨九与另外两名皇御司的手下反应迅速,当即抽刀抵挡。刹那间,刀光闪烁,与秃鹫的利爪碰撞出点点火花。 食人鹫。 裴妄听闻过食人鹫的来历。 北鸣国有一种残酷刑罚,便是将活人绑在树上,由秃鹫生生啄食而死。并将以此专门喂养训练出的秃鹫,作为杀人武器。 这种秃鹫专以活人为食,极其嗜血凶猛,一旦被引来,只要看到活人就必定疯狂攻击,直至将其血肉啃噬殆尽。除非被彻底杀死,否则绝不会停止进攻。 眼见着那三个皇御司的人一瞬间便被群扑而来的秃鹫重重包围,险象环生,又有一群秃鹫振翅欲飞,目标显然是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裴妄顾不上其他,当即起身,伸手想要拉起少女,语气不容置疑:“这些秃鹫很危险,先找地方避开它们。” 少女却贝齿轻咬下唇,眼尾更红,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我的脚刚才崴到了。世子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崴了脚。 难怪刚才咬着唇,看上去承受着某种疼痛,额上都渗出薄汗。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少女竟然让他先走,不用管她。明明刚才,她连命都不顾,扑过来救他。 裴妄深吸口气。他身姿挺拔,一袭白衣即使在刚才滚落中染上尘土,依旧清冷圣洁。仅有半秒迟疑,他便弯腰把人抱起:“……失礼了。” 第96章 坏了,遇上真规矩的了 裴妄久居寺庙,修身养性。始终秉持着清冷疏离的处世之态,仿若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旁人只能远远仰望,难以触及。 在他此前的世界里,青灯古佛相伴,晨钟暮鼓相随,远离尘世喧嚣。鲜少与人有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更何况是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少女。 然而,当下情况危急,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眼看食人鹫铺天盖地而来,尖锐的爪子在日光下闪烁寒光,凄厉的叫声震得竹叶簌簌颤抖,裴妄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崴了脚的少女稳稳抱起。 裴妄身形乍一看较为清瘦,身姿修长挺拔,透着超凡脱俗的气质,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临世。可此刻姜初霁被抱在怀中,却能真切感受到男人身躯之下潜藏的力量。 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隔着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节奏沉稳,如同寺庙里那声声沉稳的木鱼敲击,似在这混乱危险之中,给予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之感。 “世子……”不知是因为危险临近而紧张,还是为这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羞赧,少女下意识地抓紧了男人的衣衫。 “怕就闭上眼睛。”裴妄薄唇轻启。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染上几分冷冽,迅速扫视着竹林四周。 此时,皇御司的那几个人已被成群的食人鹫团团围住,自顾不暇,显然不可能再来保护他们。 裴妄心中明白,这么多凶残至极的秃鹫,根本杀不完,越是与之对抗,就越会激发它们被驯养出的嗜血本性。 当务之急,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个地方躲避。 可放眼望去,这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方圆数里皆是一片葱茏绿意,并没有什么现成的房屋之类的掩体可供他们藏身。 然而,仅仅片刻间,裴妄便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竹林深处的一处隐秘山洞,也是他偶然发现的地方。 山洞洞口狭小,周围被茂密的荆棘和翠竹遮掩,极为隐蔽,不易被发现,且洞内空间尚可,足够他们暂时躲避这些食人鹫的疯狂攻击。 下一秒,裴妄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抱紧我。” 他的声音淡然而有力,在这混乱嘈杂、充斥着食人鹫凄厉叫声的竹林中,清晰地传入少女耳中。 怀里的少女闻言,乖巧地伸出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如同一只寻求庇护的雏鸟。 又闭上眼睛,将脸颊贴近男人的胸膛。仿佛全身心交付信任于抱着自己的人,外界的危险喧嚣都似与她隔绝开来。 说实话,眼前的局势已经与原剧情大相径庭,如今漫天都是那些凶残嗜血、张牙舞爪的食人鹫。 可姜初霁并不担心自己会出事。 墨池霄、萧乾、萧珩、裴妄……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都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宛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棋眼,掌控着这世界的走向,主宰着各方势力的兴衰。 倘若他们之中任何一人有个闪失,这世界都有可能崩塌。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危险,他们绝对不会死的。 而她,一个在原剧情里被命运变着花样虐、最终凄惨虐死的虐文女主,正好可以卡bug。 只要被这些气运加身的男人捧在心尖上保护着,她想死都难。 想到这里,她又往裴妄怀里缩了缩,十分心安理得。 谁说崴脚不好的,这崴脚可太好了。 有男人抱着,逃命都不用自己跑。 裴妄的气息与墨池霄不同。 墨池霄身上是袅袅檀香的味道,深不可测。而裴妄身上却有一种清冷雪松的味道。恰似冬日清晨,霜雪覆盖下的雪松针叶。 裴妄只当少女害怕,步伐更快。一路上不断避开那些俯冲而下的食人鹫,抱着少女迅速朝竹林深处奔去。 过了许久,姜初霁听见窸窸窣窣扒开什么草木的声音,又感觉自己被抱进了什么地方,才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山洞。 刚一入洞,一股潮湿且带着些许泥土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山洞内部还算宽敞,洞顶颇高,上面布满了嶙峋的怪石。洞壁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 姜初霁转头看向洞外,只见那群食人秃鹫依旧在外面的低空盘旋,似乎在嗅寻活人的气息。 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尖锐的爪子在空中肆意挥舞。与洞外的荆棘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危险又诡异的画面。 裴妄将姜初霁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然后起身走向洞壁。 他在昏暗的光线中仔细搜寻着。洞壁上青苔斑驳,湿气氤氲,触感湿滑,他的手掌缓缓抚过,不知是在摸索着什么。 忽然,男人玉雕般的修长指尖触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那石头与周围的石壁略有不同,触感更为粗糙。 就在裴妄的手指发力按下的瞬间,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紧接着,洞口竟然出现了一道石门,缓缓闭上。 随着石门的闭合,洞外那令人胆寒的凄厉叫声、呼啸风声以及食人秃鹫挥动爪子的簌簌声,被彻底隔绝在外。 整个山洞瞬间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寂静之中。 此时,山洞内愈发显得幽谧昏暗,仅有几缕从洞顶石缝间漏下的微光,勾勒出二人的轮廓。 裴妄深深吸了口气。 走回到少女身边,缓缓蹲下身来,目光望向姜初霁,声音带着几分疏淡:“姑娘有没有受伤?” 姜初霁摇了摇头。一路上被男人护在怀里,那些食人秃鹫的利爪与尖喙根本没近过她的身。 下一秒,她的目光扫到裴妄的白衣,才发现那衣袂之上血迹斑斑,纵横交错的血痕在素白的布料上显得格外刺目。 原来刚才那一路,只是她没受伤而已。 所有的伤害都被裴妄挡下了。 “……世子受伤了?我看看。” 少女眸光轻颤,那双眼眸仿若受惊的小鹿。未及思索,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血迹斑斑之处。 然而,男人却直接退开几分,避开了少女的触碰:“皮外伤而已,无妨。” 这张脸庞从耳骨到眉峰,轮廓清冷,是谪仙般会让人心生妄念的好皮相。即使衣物沾上血污,仍旧好看得不染纤尘。 眼尾狭长,鸦睫在脸上落下一片剪影。缝隙透进的微光亦落入他黑漆眸中。 “刚才情急之下,已是逾矩。这般,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 姜初霁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这以前都是她的台词。 她一个装规矩的,这下遇到真规矩的了。 第97章 伤到了,怎么不说? 不过,姜初霁在一秒内就反应过来,眸光微微一颤。 收回手来,声音带着些许歉疚:“抱歉……我只是担心世子的伤,是我唐突了。” 说着,她微微垂首,几缕发丝从耳畔滑落,更添了几分楚楚之态。 继而,她环顾四周,开口问道:“世子带我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还会有机关?” 不愧是气运之子,带她来的这地方这么隐蔽,甚至还有石门,简直是躲避那些秃鹫的绝佳之处。 也不知道墨九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但这也是好事。没了她和裴妄在,墨九反而不至于为保护她而分心。就算和秃鹫硬刚,应该也能带着手下杀出一条出路来。 裴妄神色如常,仿若方才的一切未曾触动他心底的波澜。 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一处山洞,大约是前朝有人在此修建的避难之处。”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这山洞竟然还有机关,且这机关还能使用,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姜初霁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原来如此。” 她抬眸,恰好对上裴妄一双漆黑清冷的眸子望过来。 只听裴妄开口问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刚才会出现在竹林?” 裴妄生性疏冷淡薄,但并非不知恩图报之人。 若不是少女不顾一切扑过来,他当时恐怕就死在那冷箭之下了。 无论少女是什么身份,出于什么目的,这份恩情他都会铭记于心。 姜初霁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我叫姜初霁,我父亲是当朝相国姜炳荣。” “今日我是替陛下来寺中传口谕,邀请慧明大师中秋夜去宫中主持祈福礼。” 这件事情裴妄知道。 原本出于礼节,他作为靖北王府世子也该一同出去迎旨。只是临近月半之夜,他的病又有隐隐发作之势,所以才独自留在竹林。 难怪那皇御司的人会唤她姜二小姐,原来眼前的人是相国之女。 裴妄微微点头,心中对姜初霁的身份有了底,也明白了她今日出现在玄安寺的缘由。 但他不明白,少女既然在寺庙内传旨,又怎么突然出现在竹林。 姜初霁继续解释道:“我本来是在寺内同慧明大师交谈,但没想到,竟有杀手埋伏在寺庙周围,放了一道冷箭,射向与我同来的温颜公主。”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回忆起当时的惊险场景仍心有余悸,眼神中透着一丝惊惶。 “幸好我当时反应快,拉了公主一把,那箭擦着我的衣袖飞了过去。但之后,我就见其中几个刺客开始撤退,往后山的方向去。” “慧明大师说,世子此刻在竹林,所以我就想到,这些刺客会不会也要去刺杀世子。就立马从后门跑来竹林,想提醒世子小心。” “但没想到,我才刚找过来,那些杀手也跟了过来,竟然对世子直接放了冷箭。我当时没想太多,就直接扑……扑到了世子身上。” 说着,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滚落的场景,脸颊微微泛红。 裴妄微微抬眸,语气依旧不见太多波澜:“可我与姑娘素不相识,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姑娘为何要舍命救我?” 这一点,裴妄想不通。 而且少女那时扑到他身上,被他带着滚落停下。明明自己受了极大惊吓,眼中却仿佛只在意他的安危。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眶微红,鼻音哽咽。唤他的也不是世子,而是他的名字,裴妄。 姜初霁定定看了男人一眼。 那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垂下眼帘,眼底有一丝落寞闪过。仿若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 轻声说道:“我与世子,不是素不相识。只不过,是世子不记得我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在这寂静的山洞中悠悠飘散。 裴妄微微一怔:“什么?” 少女咬咬嘴唇,似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 “我虽是相府嫡女,但过去十年我都是在南山寺中。” “四年前,慧明大师来南山寺来讲过一次佛经,世子也跟着一起来了。当时我与世子有过一面之缘。” 南山寺。 四年前,他十八岁。 裴妄有些恍惚,仿若被一阵风吹进了记忆的漩涡,在那尘封已久的过往中搜寻。蓦地在记忆深处,想起了一道娇小瘦弱的身影。 四年前,暮春的南山寺繁花似锦,粉嫩的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飘落。 他陪同慧明大师前去讲佛,之后避开喧嚣,走到后院。在一棵老槐树下,瞧见了那道蜷缩在角落默默抽泣的小小身影。 一看就是庙里干着粗重杂役的孩子,衣衫破旧,稚嫩的脸蛋也是脏兮兮。被他唤着抬起头时,小女孩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说自己母亲留给她的玉佩,被她打水时掉进了井里。 她说,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她能留下来的只有玉佩,现在玉佩也被她丢了。 裴妄望着她,小孩的眼睛里都是绝望。他从未在一个孩子眼里看到过这种绝望。 他没有再多言语,只是淡淡挽起衣袖,在那个被夕阳余晖染得金黄的黄昏,俯身于井口,一次次将水桶探入幽深井底打捞。 直至那枚温润的玉佩终于被找到。 裴妄其实已经记不太起,自己在递给小女孩那枚玉佩时说过什么。 大约是说,玉佩既然找得回来,那她与母亲,只要彼此还在这世间,就总有一日会再度重逢。 这对他而言,只是人生中一段再小不过的插曲。他也未曾想过,当年那个小女孩,竟也会与他再度重逢。 “……他们说,你叫裴妄,你是靖北王府的世子,”少女宛若也陷入回忆,声音轻轻,“这四年,我从未忘记过世子。” “当年的事情,对世子来说或许只是件小事,但于我而言,世子的话,是支撑我在那般艰难境况下活下来的希望。” “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世子。还好……我今天做到了。” “世子不必把我救你的事放在心上,只要世子安全无虞,杳杳就很开心了。” 裴妄以为,是自己知恩图报。 但实际上,眼前的少女才是真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说完,姜初霁望了望洞口。 咬了下嘴唇,单手撑着洞壁,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世子,这么久过去,那些秃鹫应该已经走了,我们出去吧。” 然而下一秒,意外突生。 她刚一起身,崴到的脚腕处传来一阵疼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没站住,身形摇摇欲坠,唇边也溢出一道惊呼:“啊……” 就在这快要摔倒时,一道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纤腰,雪松的气息瞬间拂过笼罩,将她扶住:“小心。” 裴妄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少女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地攀附在裴妄的肩头,试图寻得更多的支撑。 裴妄垂眸,这才瞥见少女手背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擦伤,殷红的血迹与尘土混杂在一起,想来是先前滚落时伤到的。 眉间宛若蹙起一道浅川,眸光微微一颤:“……手也伤到了,刚才怎么不说?” 第98章 她想要,亵渎裴妄 姜初霁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似乎并不愿意让男人看见自己受伤。将手藏在袖口,手指微微蜷缩,试图藏起自己手背上的伤痕。 微微咬着下唇,勉强站直身体,与裴妄保持距离,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世子不用担心。也不用扶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刚才少女快要摔倒时,裴妄紧迫之下揽住她的腰,她的双手也攀附在他的肩头。两个人距离极近,难免隔着衣服有触碰。 然而此刻少女极其恪守规矩地拉开距离,方才肩上隔着布料传来的,她掌心那一抹余温也消散了,莫名让人有些空落。 裴妄并未舒展眉眼,眉心反倒微微蹙起。 哪里是没事。 明明手背上的擦伤还沾染着尘土,伤口处的肌肤隐隐渗血,不知刚才滚落时手背擦过沙石土粒,该有多疼。 如今她崴了脚,站都站不稳,还逞强说不用他扶。 裴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过不近人情,让少女对让他感到拘谨和畏惧。 但他薄唇张了张,终究是没说什么。 只是站直身体。 男人身形颀长,温润佛珠缠绕腕间,眉梢眼角尽是出尘矜贵,走向石门。 原本洞外秃鹫在低空盘旋尖锐嘶叫的声音,似乎已经销声匿迹。 于是启唇道:“那些秃鹫闻不到活人的气息,应该已经走了,我把洞门打开。” 裴妄在洞内昏暗的光线下,走到刚才的那处机关处,在布满湿滑青苔的洞壁上找到那块凸起的石头,用力一按。 然而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石门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要开启的迹象。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脸上有些茫然:“世子……门好像没有反应。” 裴妄也看见了,石门没有反应。 他又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了一次。这一次,石门终于动了。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地底幽幽传来。 可才刚刚开启一点缝隙,仅有一丝微光挤入,这石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又戛然而止,再没了动静。 这让裴妄眉心更蹙。 他几年前发现这个山洞的时候,当时进来无意中按下机关,开启了石门。再按下机关,石门就重新打开了。整个过程算得上顺畅。 然而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几年后,石门的机关也年久失修,运转卡在了什么地方。 顿了几秒后,裴妄开口:“这石门的机关,似乎卡住了。” “啊?” 闻言,少女那双清澈的眸染上几分担忧,“……这道石门打不开,是不是意味着,我和世子暂时出不去了?” 裴妄又试着动了几次开关,见都无果后,转过身来。 即便身处这阴暗逼仄、潮湿发霉的山洞,他的周身却仿若笼罩着一层清冷如月的光晕。 那双眼睛,恰似浸在霜雪里的琉璃,平静剔透,却又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潋滟波光被纤长睫羽掩住,藏起了世间所有的情绪,只余一片清冷。 像是已经对眼下棘手的境况做出判断,声音平缓地讲述。 “这个山洞很隐蔽,除了我和我的一个随从,寺庙里应该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也就是说,现在外面的人即使发现我们不见了,应该也找不到我们。” “这个石门在洞外还有一个机关,能把门打开。但我们只能等我的随从发现我失踪后,想到这里,找来这里。” “如果天黑前,他没能找过来,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一夜。” 姜初霁怔住。 少女那张五官精致、堪称绝美的脸庞,恰到好处透出几分惊惶,看上去柔弱懵懂。实际上暗暗挑眉。 按照原剧情的设定,裴妄这些个气运之子走到哪儿都是机遇,而她这个虐文女主走到哪儿都会发生磨难,让她受虐。 现在石门开启不了,显然是她这个虐文女主的光环在这一刻盖住了男主光环。 此刻,洞外天色仿若被墨布浸染,渐次暗了下来,残余的光线也变得昏黄黯淡。 山洞内潮湿阴暗,能明显感觉到气温在降低。若是到了半夜,寒意大概会丝丝缕缕地渗进骨髓。 她又崴了脚,行动不便。每挪动一步,都会有疼痛从脚踝蔓延上来。不能及时涂抹药油或冷敷,明天脚踝大概会肿得很厉害。 如果今晚她和裴妄不能出去,要在这山洞里待上一夜,一定会很难熬。 然而,姜初霁的眸光里却诡谲地染上几分隐秘期待。 若是她和裴妄出不去,要在这里过上一夜—— 昏暗得近乎暧昧的光线,会如同轻柔的纱幔将人笼罩。四下无人的静谧,仿若能让彼此听见心跳的声音。夜间温度骤降,寒冷会推得他们被迫相互靠近,互相取暖…… 这样的环境,最适合亵渎无欲无求的清冷佛子了。 是的,亵渎。 她想要,亵渎裴妄。 越是无欲无求,她越想看看这样的人眸色染上欲望,会是什么模样。 第99章 裴妄,我怕 裴妄注意到了少女咬住的唇,那粉嫩的唇瓣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昏黄的光线映在男人高挺鼻梁的轮廓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更衬得他面容清疏,仿若神祇。 他转过眼来,微微启唇。声音带着一丝并不凸显的关切,语气淡淡:“害怕?” 姜初霁却摇了摇头,那一头乌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如同墨缎。 她抬眸望向裴妄,眼里带着全身心的信任,仿若璀璨星辰:“和世子在一起,不怕。” 话说出口,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逾矩。耳根瞬间染上几分绯色,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绯樱。 慌乱地垂下眼帘,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我是说,有世子在,我不怕。” 裴妄眉眼如画,长睫微垂,目光落在眼前人用衣袖遮挡的手上。那衣袖已有些脏污,依稀可见少女手背的擦伤。 他缓声道:“这个山洞往里走,有个水潭。是玄山半山腰的水,很干净。” “既然暂时没办法出去,你手背上的擦伤最好用水先冲洗一下,避免被尘土感染。” “嗯?”姜初霁有些意外。继而眼睛亮起几分,仿若一汪清泉被月光照亮,语气轻柔道,“我知道了,谢谢世子提醒。”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直身体。深吸口气后,用一只手扶着洞壁,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只是每走一步,受伤的脚踝都会传来疼痛,让少女的身形微微颤抖,额前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还是咬紧了牙,强撑着,似乎不想被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发现异样。 裴妄眸光动了动,那深邃的眼眸里仿若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看到少女吃力地挪动脚步的这一幕,裴妄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眼前的少女都是因为奋不顾身救他,才崴了脚,受了伤。可他刚才却和她,说什么于礼不合。 让她宁愿这样艰难走路,也不敢请求他的帮助。 想到这里,裴妄最终还是走上前来。垂下眼帘,语调带着几分冰雪似的空静:“我抱你去。” 姜初霁闻言,身形一僵,抬眸望向裴妄,眼中有些错愕与羞涩。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可脚踝处的疼痛让她张了张嘴,小脸上眉头都皱在一起。 裴妄见状,不容分说地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稳稳抱起。 这一瞬间,整个人腾空而起。 慌乱间,少女的双手本能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最终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襟。 脸颊瞬间滚烫,仿佛被盛夏最炽热的阳光烘烤,那热度一路蔓延至耳畔。 裴妄抱着她,步伐沉稳平静,似乎脚下崎岖不平的路也平坦顺遂。他微微垂首,便能瞧见姜初霁那红透的脸颊。 裴妄让自己收回视线,将头偏了几分。望向山洞顶部那嶙峋的岩石,似是想从那冰冷的石缝间寻得一丝开解的理由。 片刻后,姜初霁听见头顶上一道声音传来。 “……我刚才说于礼不合,是不想损你清誉。” “你还是闺阁少女,本就不该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一室,你理应与我保持距离。” 姜初霁听了却摇摇头:“世子于我而言,不是陌生男子。” “更何况,世子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带我来这里躲避,我也知道世子不会伤害我。” 尚未出阁的天真少女,信任太过纯粹,以至于裴妄甚至说不出什么来反驳。 只应了一声,便没再言语,抱着她向前山洞深处走去。 不多时,潺潺水声传入耳中,水潭近在眼前。 裴妄轻轻将姜初霁放下,扶着她在潭边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坐下。 潭水清澈见底,细微的光亮依旧能折射出隐隐粼粼的波光。 仿若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仿若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卷,将这山洞中的片刻安宁定格。 旁边的山石夹壁间,也有一道从缝隙内潺潺流出的小水流。水流不急不缓,水质清冽,在这昏暗的山洞里若一条泉色缎带。 裴妄蹲下身子,随即看向姜初霁那脏污且有些破损的衣袖:“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姜初霁脸颊泛红,微微垂首,犹豫了一瞬,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受伤的手背缓缓伸了出来。 裴妄终于看清,昏暗光线下,少女那擦伤的手背暴露在昏暗之下,伤口处的血肉与尘土沙石混在一起。 清冷眉眼也多了几分凛意。 用手试探了下水温,确保不会太凉,才向姜初霁伸出手:“把手给我,我帮你冲洗。” 轻轻握住少女的手腕,靠近水流。清凉的水流触碰到伤口,姜初霁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身子微微一颤。 裴妄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停,抬头望向她:“很疼?” 姜初霁摇了摇头:“只是刚开始时有一点疼,不碍事的。” 裴妄没再多问,微微点头,再次专注地冲洗起来。 他的指尖偶尔触碰到姜初霁的肌肤,温热与清凉交织。但他的神色十分专注,淡然的眼里不掺杂任何杂念。 随着水流的冲刷,伤口逐渐变得干净,露出粉嫩的皮肉。 好在这些擦伤刚才看着严重,冲洗干净后看着伤口并不是很深。出去后用点药,应该很快就能结痂长好。 下一秒,裴妄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单薄瘦弱的身形上,开口道:“山洞里的夜晚很冷,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点火御寒,不然你晚上会受不住。” 姜初霁抬起头,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个山洞因内有水潭,四处都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洞壁上布满了晶莹的水珠,不停地向下滑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滩水渍。地面上的泥土也被浸湿,踩上去软软的,还会留下深深的脚印。 就算是有枯草,也大多被水汽笼罩,湿乎乎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很难点着。 裴妄让她一个人坐在那块大石头上,自己去周围寻找能生火的东西。 姜初霁看着裴妄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远远看着,男人身姿挺拔,遗世独立的气质出尘。即使穿着被血污沾染的白衣,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依旧显得不染尘埃。 不愧是淡漠又寡欲的男人,从见面到现在,对她的确一点男女方面的杂念都没有。 哪怕两次将她抱起,也只是纯粹把她当成一个有救命之恩的,受伤的人来照顾。 姜初霁想了想,照这样看来,这男人这么清心寡欲,晚上再冷,他也只会去找更多的取暖物来帮她点燃取暖。 不多时,裴妄在一个石台上,找到了一些不是特别潮湿的杂草和树枝。 正准备转身回到少女所在之处,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少女颤抖的声音。 “……啊,有蛇,这里有蛇。” 这颤巍巍的声音瞬间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裴妄神色一震,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杂草和树枝扔下,长腿一迈,回到先前的地方。 很快,他就看到了跌坐在水潭边缘,不停退后缩在墙壁处的少女。 只见她大半衣衫都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显得格外害怕和无助。 “哪里有蛇?” 裴妄刚一过去,便深吸口气,试图在水潭边寻找蛇的踪迹。 少女却眼里噙着泪,顾不上什么礼数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几乎都嵌进他身体。 她的肩膀抖得厉害,手胡乱地在他的背上用力抓着,声音带着哭腔:“……裴妄,裴妄,可不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我怕。” 裴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他在之前二十几年寻不得来处,亦不知归途,在青灯古佛下独身惯了。 第一次有人先是愿为了他舍命。又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安危托付于他,全身心地信任着他。只信任他。 那带着哭腔的“裴妄”一叫出来,向来波澜不惊的他,心竟也蓦地停跳一拍,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虽然身形未动,喉结却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在。不用怕。” 第100章 一片死寂 山洞外。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打破了玄山寺原本的静谧祥和,使得这座佛门净地瞬间笼罩上血腥与肃杀之气。 竹林里,气氛紧张得仿若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原本墨九和两个手下被那群秃鹫团团包围,形势岌岌可危。 那些秃鹫双目发红,尖喙与利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攻击迅猛而凌厉,仿若黑色的闪电,一次次朝着他们俯冲而下。 墨九身姿矫健,手中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光闪烁间,与秃鹫的攻击相互交织。但他还得分心关注着远处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主子让他今日过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听姜二小姐安排。 然而他跟随主子多年,深谙主子的心思,知晓这言下之意,便是在其他诸事上可随机应变,姜二小姐的安危更重要些。 更何况,就算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姜二小姐出事。 因此,墨九在搏斗中非但没有寻机逃离,反而故意让为首的那只秃鹫啄伤了一下肩头。刹那间,肩膀上的血色浸染衣衫。 这一下子激发了那些秃鹫的嗜血本性,使得它们更疯狂地朝着墨九等人扑去。 原本要朝少女飞去的那些秃鹫也被吸引,又回到他们这边来。 余光间,墨九瞥见那位靖北王府的世子抱着少女快步离开这片危险之地,他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那位裴世子久居玄安寺,想来比他们更熟悉地形,应该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带着少女躲避。 于是,墨九这才迅速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黑色圆球,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冷硬的光泽。他毫不犹豫地将其直接往空中一抛。 霎时间,炸药在空中轰然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荡,那些秃鹫一时间被震得乱飞,仿若没头的苍蝇,四处逃窜。 同时,弥漫开来的大片烟雾仿若一层厚重的纱幕,瞬间扰乱了它们的视线。 就是这千钧一发之际,墨九瞅准时机,迅速收回长刀,身姿如猎豹般敏捷,朝着另外两个手下大声喊道:“快跑!”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与紧迫。 三人趁着烟雾的掩护,朝着竹林外飞奔而去。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很快便消失在了这片混乱的战场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竹林和仍在混乱中徘徊的秃鹫。 没了活人,这些失去目标的秃鹫便纷纷落到地面,将尖喙啄向地上的尸体。啃噬撕咬起那几个杀手尚未冷却的血肉,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墨九带着人往庙里赶,前院的厮杀也已经快要结束。 见过大风大浪的慧明大师尚且算得上镇定,那些玄安寺的僧人们,特别是年纪不大的小沙弥们,全都惊慌失措地躲到了佛殿里。 佛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幢幢,僧人们惶恐地挤作一团,祈求佛祖庇佑。 温颜公主也在其中,只有一个贴身宫女陪着她一同躲在粗壮的柱子后。 她那身鲜艳夺目的正红色狐毛披风,和琳琅作响的满头精致发饰,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原本娇艳的面容因惊恐而失了血色。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灾祸。 肩膀抖得像筛子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滚落。 墨九带着人赶来之后,二话没说,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直接和两个手下如猛虎冲入羊群般加入战局。 他手中长刀挥舞,寒光闪烁,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挡下杀手们的攻击,瞬间扭转了局势。 然而,就在这些杀手即将彻底被控制住的时候。 还没待墨九吩咐手下生擒,这些人就仿佛早有默契,纷纷咬碎了牙齿里暗藏的毒药。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全部当场口吐黑血而死,那黑血在地上蜿蜒流淌,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厮杀声已然彻底停歇,只留下一片死寂。 墨九面色凝重,立即上前检查了一番。 果然,这些人的肩膀上都有同样的刺青图案——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鹰。鹰嘴锐利,眼神凶狠,正是北鸣国皇室所训练死士的标志。 这帮杀手果然都是北鸣国皇室派来的死士,训练有素,忠诚不二,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根本留不下活口。 墨九深吸口气。几番战斗下来,额头上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淌下脸颊,他却浑然不觉。 快步走到殿内的温颜公主身边,抱拳行礼,声音虽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温颜公主,您没事吧?” 温颜从小在宫里娇宠长大,整日里所见皆是繁华盛景、歌舞升平,何曾见过这般血腥残酷的场面。 先是自己差点被一箭射死,又看到那些杀手当场眼球突出暴毙而死,她的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颤抖的嘴唇像纸一样白,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 墨九看到公主这副模样,知道今日之事是瞒不住了。 于是吩咐手下的人。 “你代表皇御司,先去宫里传个信,就说北鸣国死士刺杀温颜公主和靖北王府裴世子。公主无碍,只是受了惊吓,晚些时候我会亲自将人送回宫中。” 又想到什么,看向另一个人:“靖北王和王妃今日回京,如今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城门口,你也赶过去,把这消息告知王爷和王妃一声。” 第101章 施粥 城门。 申时,下午的阳光斜斜洒下,为城门外的喧嚣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此时,城门的墙下处已经支起了摊子,几张陈旧但擦拭干净的桌子错落摆开。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口架在熊熊烈火之上的大锅,锅下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为这略显萧索的城门口添了几分烟火气。 锅里,清水与大米相互交融,随着温度的攀升,米粒在水中翻滚,逐渐变得软糯,粥香四溢飘散,悠悠钻进众人的鼻腔。 一旁,还放着一大盆炖好的香喷喷的猪肉。那肉炖得色泽红亮,油光发亮,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与清淡的粥香交织缠绕。 没过多久,就吸引了一群人围聚过来。 众人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站在摊子前,写着[免费施粥]四个大字的牌子摆开,在日光的映照下格外醒目。 而那一大锅热气腾腾尚在熬煮的粥,还有桌上那一大盆肉,让围过来的人眼睛都看直了,拼命咽下几大口口水。 姜洛薇看见这些百姓围了过来,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 她此时此刻,满心都是靖北王回京的车队究竟何时才能抵达。 有个拄着拐杖、后背佝偻的老人,艰难地在人群中挪动脚步。他双目浑浊,颤巍巍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来给我们施粥的吗?” 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听到声音,姜洛薇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看。 当看见老人那破旧衣衫上满是脏污,污渍层层叠叠。头发也凌乱地黏在一起,似乎隔着这距离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 她不由得嫌弃地用手挡了挡鼻子,眉头紧紧皱起,没什么好气地回道:“是啊。” 那语气,就好像回应这两个字已经是她极大的恩赐。 其他围过来的人却浑然不觉她的不耐,听闻此言,都面露喜色。 这些人大多是流离失所,从遥远的他乡一路漂泊赶来的流民。 每日在这城门外苦苦徘徊,居无定所,时常食不果腹,饥肠辘辘的感觉早已刻骨铭心。 此刻,看到有好心人来施粥,甚至还能有肉吃,仿若黑暗中乍现的曙光,自然满心欢喜。 有人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里那缺了口、满是划痕的碗来,高声喊道:“那姑娘,现在能给我们打粥和肉吗?” 姜洛薇一听,却忍不住蹙起眉,心中的不悦愈发浓烈。 她这么大老远赶到城门,煮了这一大锅粥,又花不少钱买了这么多肉,又不是真为了给这帮流民免费送饭吃。 要是粥都施完了,靖北王和王妃还没来,那她和她娘今天这一番忙活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于是,她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还没到时间呢,你们先排队,等着吧。” 这语气,多少有些颐指气使。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而这些翘首以盼的百姓不过是卑微求食的蝼蚁。 但人家毕竟是免费来给他们送粥和肉的好心人,就算是态度不好,给的食物也是实打实的,能慰藉辘辘饥肠。 于是这些百姓闻言,也都连忙去排起队来。大家相互推搡着,总算挤出一个还算规整的队伍。 没过一会儿,就在城门外排起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队,众人都等着赶快吃上这热乎的吃食。 但他们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在日光下等了半个时辰。 天气虽冷,阳光直照还是热的,汗水顺着众人的脸颊淌下,浸湿了衣衫。而那少女还是丝毫没有要开始发放的意思。 有人站得腿都酸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忍不住高声问道:“姑娘,您什么时候开始打粥啊?” 姜洛薇坐在棚子下的椅子上,那椅子被安置在阴影处的角落,她还特意撑开了一把精致的绸面遮阳伞,生怕被日光晒黑她的肌肤。 闻言更是心烦气躁,精致描摹的眉紧紧蹙起,眼中满是不耐。 这些人急什么。 靖北王的车队还没来,她也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她就不急吗? 这帮好吃懒做的百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在这里催催催,不愿意等走就是了。 但面上也只能压下不耐,没好气道:“都说了还没到时间,等时间到了,自然就给你们了。” 那些民众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时间。 那一大锅粥都快煮烂了,方才熄了火,现在又过去这么久,都快凉了。现在粥和肉汤表面都凝结起一层薄薄的膜。 就在这时,姜洛薇的贴身丫鬟明月凑过来,在自家小姐耳边低语道:“小姐,靖北王的车队据说再有一炷香时间,就要到城门口了。” 听到这话,姜洛薇顿时眼睛一亮,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之前的疲态和不耐烦一扫而空,当即朝着排队的人热情地招呼道:“好了好了,我现在给大家施粥,大家一个一个来。” 那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仿佛她刚刚不是让众人苦等了许久,而是一直在为施粥事宜忙碌。 原本排队的人一个个都有了怨言,私下里小声嘀咕着。 哪有人来施粥做好事,却往这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粥和肉都放凉了也不开始发放的。总不会是故意过来,玩弄他们的吧。 可看到少女此刻说开始施粥,这些人还是纷纷面露积极之色,一个个举着碗向前挪动。 毕竟饥饿难耐,他们眼中重新燃起对食物的渴望,只盼着能快点吃上这来之不易的粥和肉。 又听少女道:“忘了告诉大家,我是当朝相国姜炳荣的女儿姜洛薇。” “我爹爹时常在家教导我,要关爱百姓。这些粥和肉,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姜洛薇特意抬高了声音,话语间带着几分骄傲之意,似乎料定了相国之女这个名号一出,便能让众人感恩戴德。 果不其然,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惊叹声。 眼前的人竟然是相国之女。 有人小声议论道:“原来是相府千金,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这大冷天的特意跑来城外给我们施粥。” 众人看向姜洛薇的眼神瞬间变了,满是敬畏与感激,刚才等了那么久的怨念也顿时消散。 想必这相府千金让他们等,定然是有自己的缘由。 车队快要到达城门的时候,靖北王妃坐在马车里。 身着一袭素白衣裙,容貌虽有岁月痕迹却端庄秀雅。乌发整齐地梳于脑后,挽成一个大气的发髻,仅点缀着几支样式简洁的玉簪。 她抬起手,掀开窗户的帘子向外看。目光投向远方,远远就看见城门外排起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队,仿若一条静止的长龙。 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便招呼外面驾车的下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城门外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 第102章 水到渠成? 那下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挠挠头道:“小的也不清楚。待到了城门口,小的去替王妃打听一下。” 端坐在马车里的靖北王,身形高大挺拔。 虽已年过四十,常年戍守边关,岁月却只是在他眼角添了几缕细纹,更衬出他的成熟稳重与威严。 他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下人的提议。车帘落下后,靖北王看向身旁的王妃,目光中满是感慨。 “我们上次回京还是五年前,妄儿在我们走后不久,就去了玄安寺,跟随慧明大师学习佛法。”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对往昔岁月的追忆。 靖北王妃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若微风拂过湖面,轻柔却又饱含着一位母亲的牵挂。 “妄儿那孩子,自小就对身份地位、荣华富贵无感。他去玄安寺跟随慧明大师,是为了寻求内心安宁。” 旁人或许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放着尊贵的王府世子不当,却要独自住到寺庙那种清苦的去处。 但靖北王妃却知道,自己的儿子从不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 靖北王轻轻摇头:“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即使我们回了京城,妄儿的真正身世我们也要瞒住。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一辈子不要卷进那血海深仇的漩涡之中。” 王妃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要通过这一握给予彼此力量,柔声道:“嗯,妄儿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一手养大,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只希望他平安。” “也不知这孩子,五年不见,是不是变化很大。或许长高了,也瘦了。” 想想自己在佛门净地清修的儿子,靖北王妃想要快些进京的心情也迫切了一些。 不多时,马车在城门外那长队的不远处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下人去打听了一下,又立马回来禀报:“回王妃,小的已经问清楚了,据说是一位叫姜洛薇的相府千金正在给城外的流民施粥,那些百姓才会排起长队。” “相府千金?”靖北王妃微微挑起秀眉,有些意外。 那下人补充了一句:“我也打听了一下,据说姜相国有两个女儿,这个姜洛薇是姜相国的庶女。” 靖北王妃却是点了点头。 她看人向来更看重人品,不在意出身。并不会因为庶女的身份就将人低看几分。 “即使是相府庶女,也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能有这份惦记着贫苦百姓、大老远跑来布善施粥的心思,很难得。” “既然我们已经回京,车上应该还有不少干粮吃食,你安排一下,让人把那些东西也一并发给那些百姓吧。” 下人立马称是,躬身退下,去安排事宜。 姜洛薇在这边亲自给这些百姓施粥打肉,视线却一直盯着远处,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直到看见靖北王的车队,她的心脏瞬间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靖北王和王妃看到这里排起长队,一定会有所好奇,这可是她精心筹备的见面。 姜洛薇忍不住又一次整理发髻,誓要给王妃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然而,她却看见车队停下来片刻后,又开始朝着城门行进了。 只有一个下人装扮的人带了几个仆从,拎着两袋子东西过来。 那下人脚步匆匆,穿过排队的人群,到了她身边,客客气气地弯腰行礼,道:“这位小姐,我家主子得知您在此为百姓施粥,特定命我也一并送些吃食过来。” 姜洛薇一阵错愕,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所以,靖北王妃只是差了人过来送东西,自己并没有下车来。 姜洛薇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不甘。但还好她娘深谋远虑,到了这一可能,早就做好了安排。 她先是将这下人带来的东西收下,脸上挤出一抹感激的笑容,道了谢。 随后将包袱在桌上摊开,把里面的吃食一一露出来,那动作刻意做得缓慢,似是有意吸引众人的目光。 又看向不远处,目光隐晦地一闪。紧接着,一个一直混迹在队伍中、流氓模样的男子突然冒了出来。 他头发蓬乱如杂草,衣衫褴褛且散发着阵阵异味,脸上带着一抹凶横之气。只见他嚷嚷道:“搞什么啊,这么慢。等排到老子,肉都要分完了!” 说着,就直接伸出粗壮有力的双臂,蛮横地推开身旁的人,那些瘦弱的百姓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却全然不顾,快步上前,如饿狼扑食般直接把那盆还剩下一半的炖肉端起来就跑,脚步匆匆,带起一阵尘土。 在场许多都是好几个月,甚至更久没碰过荤腥的人。大家辛辛苦苦排了这么久的队,就是冲着这肉来的。 现在见有人竟然抢肉,直接把肉给端走了,整个队伍一下子就乱了,仿若平静的湖面被巨石砸中,激起千层浪。 “这哪来的人啊,竟然想一个人把所有肉独吞了!” “快拦住他!把肉抢回来!” “桌上还有很多吃的,别都被人抢走了啊!” 所有人瞬间骚乱起来,推搡、叫嚷声交织在一起。姜洛薇像是被吓到了,有些花容失色。 混乱中,她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叫喊:“啊……” 无助地看向那王府的下人:“大哥,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今情况紧急,我能不能先跟你去你家主子那边躲避一下?” 那下人看到,本来还算是井然有序的队伍,一瞬间大家都在哄抢。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疯狂与急切,生怕自己抢到的东西比别人少。这位相府千金,的确很有可能被抢红眼的流民伤到。 犹豫了一下,便在嘈杂声中道:“那小姐先随我过来吧,我去禀告我家主子。” 姜洛薇闻言,不由得喜上眉梢。 成了。 这样一来,她见到靖北王和王妃,坐上马车与他们一同进京,一路上与他们交谈表现自己博取好感,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强抑住内心的激动,装作一副楚楚可怜、惊魂未定的模样,脚步略显慌乱却又紧紧跟在那王府下人的身后,向着马车快步走去。 那下人让姜洛薇先等候在此,自己则疾步走到靖北王和王妃所在的马车旁。 毕恭毕敬地掀开门帘,躬身禀告道:“王爷,王妃,那些流民起了骚乱,场面一时失控,那位相府小姐想问,能不能先到咱们这里躲避。” 流民起了骚乱? 靖北王妃常年在边关生活,什么人都见过。自然知道那些饥肠辘辘的流民躁动起来,十分凶悍野蛮。 一个孤身一人的柔弱官家小姐对上流民,处境想必会很危险。 她蛾眉轻蹙,当下便准备同意。 那位相府小姐应该也要回京,他们把人顺路捎上送去相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匆匆的马蹄声。马蹄急促地敲击着地面,仿若密集的鼓点。 紧接着是拉直缰绳时马儿发出的嘶吼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也让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我是皇御司的人,敢问王爷和王妃可在车上?”一道洪亮且严肃的声音穿透嘈杂,传入众人耳中。 皇御司的人? 靖北王神色一凛,掀开车帘,目光如炬地看向来人。 只见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随即抱拳行礼道:“王爷,王妃,今日有北鸣国死士到玄安寺,刺杀温颜公主与裴世子。” “现下公主受惊,原本独自在竹林的裴世子也下落不明。我特来禀告王爷,还请两位直接去往玄安寺。” 来人的话语简洁有力,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靖北王和王妃心中轰然炸开。 有人刺杀妄儿,还是北鸣国的死士! 是妄儿的身份暴露了? 这人说妄儿下落不明,难道是妄儿已经遭遇不测,或是被人掳走? 靖北王与王妃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惊担忧。 王妃听到这消息,差点坐不稳。靖北王连忙将她扶住,强压下不安镇定道:“知晓了,我们即刻启程!” 言罢,他转头看向那等候指示的下人,直接道,“给那位相府小姐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回城就是。” 那下人领命而去,姜洛薇远远瞧见他的身影,满心期待地等着被邀请上车。却只见那下人走到近前。 “小姐,我家主子有要事要办,先行离开了,命我给您安排一辆马车送您回城。流民危险,您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只是给她留了一辆马车,连面都没见到? 姜洛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几乎不可置信。 下一秒,眼睁睁看着靖北王和王妃的马车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中,向着玄安寺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第103章 心如止水? 山洞内的两个人,并不知道此刻外界发生了什么。 与世隔绝般,只剩他们两个人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裴妄安抚住少女的情绪,刚想起身去寻找水潭里蛇的踪迹,看是否还有潜在危险。 却被声音颤抖的少女抱得更紧,似是生怕他离开半分:“不要找了……我不想再看见蛇。我们就离水潭远一点,好不好?” 姜初霁带着微微哭腔的央求传入裴妄耳中,让他也不由得深吸口气。 无奈之下,也只能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弯腰把人抱起,向着山洞入口处走去。 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山洞内从石门缝隙投入的光线也愈发昏暗,原本清晰可见的洞壁此刻变得模糊不清。 两个人的轮廓,似乎也变得影影绰绰。稍微靠得近些,就像是融为一体了。 裴妄将人轻轻放在地上。 低下头,目光扫过,看见少女的外衫已经大半都被溅起的水花湿透,湿漉漉的布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身形。 偏偏少女的姿态柔弱,面容纯真。还生怕他离开似的,紧紧握着他的掌心。 全然不知自己这副全身心信任依赖的模样对其他男人来说,会是多么引诱蛊惑。 也幸好,此刻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他。 裴妄心中没有任何杂念。 想到的,只是少女这身外衫再不换下来,恐怕里面的里衣都会跟着一块儿浸湿。 衣服若是全湿透,体质弱的人在这漆黑寒冷的洞内度过一夜,定然会生一场大病。 她已经为了救她,崴脚受伤,又被困在山洞。他不能再看着她受冷着凉,再生一场病。 于是,裴妄抬起那只如玉般的修长右手,像是同样浸染夜色的眸子无波无澜,开始解自己外袍的系带。 少女显然也有些意外:“世子……” 裴妄薄唇微启:“把你湿了的外衫脱掉,先穿我的吧。” 语气淡淡,“虽然染上了脏污,但总比湿了的衣服穿着暖。” 姜初霁看到男人已经不再将视线朝她看来,轻轻眨了下眼。 没有什么蛇。 她故意把自己的衣服溅湿的。 眼见着男人脱掉了外袍,自己只穿着一袭月白里衣,颀长挺拔的身形轮廓更加清晰,一张淡漠侧脸如雪玉雕就,清冷禁欲。 姜初霁轻咬嘴唇:“……可是这样子,世子也会冷。” 裴妄闭上眼,只回了两个字:“无妨。” 语气平淡,仿若这寒冷于他而言不过是拂面微风。 见状,姜初霁这才伸手接过他的外袍。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裴妄的手背,她又像是被灼到一般,带着羞涩立马收回来。背过身去,开始脱自己湿掉的外衫。 裴妄闭着眼,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仿若为他的面庞覆上一层如月清辉的面纱。他只能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少女换衣服的声音。 可这距离太近,周围太静了。 再加上闭上眼睛,一点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直直地钻进耳中,在他的耳畔肆意跳跃、喧嚣。 他甚至可以通过声音,判断少女现在更衣是什么进度。 起初,是那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他知晓,那是少女抬手解开腰间的缎带。缎带从她纤细的腰间滑落,落到地面。 紧接着,手指触碰衣料的窸窣声变得频繁起来,应该少女正在解开外衫前襟的扣子,一颗、两颗……逐渐向下。 每解开一颗,都仿若在裴妄心上轻叩一下。 少女害怕他离开,怕他留她一个人,否则他不会在她更衣时还在这里。 可眼下,裴妄坐在这里,第一次觉得时间仿佛变得极其漫长。 想要转移注意力,却觉得脑海中思绪更为繁乱,不由得胸口起伏,吐出些许气息。 下意识地,拈住了原本手腕的佛珠。 圆润的佛珠在指尖滚动,带着一丝熟悉的凉意。 慧明大师说,心若静,风奈何。心若躁,尘自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着佛珠的轻轻滚动,让裴妄的心也静了几分,纷杂的思绪逐渐回归澄澈。 姜初霁没觉得自己有多勾人。 她此刻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 裴妄靠坐洞壁,腰背挺直,白色里衣沾染点点血色,偏气质不染尘埃。她在脱湿掉的外衫,他闭目捻动佛珠。似不为所动的神祇,不容亵渎。 偏偏捻动佛珠的那一刻,就代表,他并非真的心如止水。 下一秒,姜初霁将外衫褪下。少女透着无助与依赖的声音却在裴妄的耳边响起:“世子……里衣,也湿了。” 第104章 裴妄……抱抱我 里衣……也湿了。 这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又似一道撩人耳畔的微风,吹进裴妄的耳中,让他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刚才才平静下来的内心,瞬间又被打破了安宁。 这明明再正常不过。 外衫被水溅到,在这湿冷的山洞环境里,没有当场把衣服脱下,里面的里衣迟早也会跟着浸湿。 可……他让她把外衫脱了,换上他的外袍。若是里衣也湿了,就只能把里衣也一并脱下。 里衣之下,又是什么? 裴妄依旧闭着眼,长睫几乎不可控地颤了颤,喉结亦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愿去想,反倒思绪更乱,不想显露出任何内心的波澜。 过了许久,才薄唇微启,在这静谧的氛围里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那就一并脱了吧,直接穿我的外袍。” 这样一来,他的外袍会直接裹着她,与她肌肤相贴。 这似乎太过逾矩,又似乎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是他想多,说多,反而是他心术不正。 “好”。少女乖乖应了。那语气乖软,像是懵懂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抬手解开了里衣的系带,湿冷的布料贴着肌肤,寒意瞬间侵袭而来。褪下最后一件衣衫,只剩下一件粉嫩的肚兜,绣纹在这昏暗的山洞里若隐若现。 冷风拂过,忍不住抱紧双臂,身子瑟缩了一下,将男人的外袍穿在自己身上,又有些笨手笨脚地去系腰带。 男人宽大的衣袍挟着清冷雪松的气息,瞬间将少女娇小的身形裹住,仿佛这布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霎时间便驱散了身体的寒冷。 “世子……我穿好了。”姜初霁轻声说道。 裴妄这才睁开眼睛,缓缓转过眼来,看向眼前的少女。 只见她裹着自己的外袍,腰带系了两圈还有松松垮垮剩余,更衬得纤腰盈盈在握。 如墨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她面容清纯娇艳,仿若误落凡尘,美得让人心惊。 那微微泛红的脸颊,恰似枝头娇艳的花蕊,惹人怜爱。双眸恰似一泓秋水,波光粼粼,流转间尽是少女的娇羞与纯真。 裴妄别过目光,站起身来,语气一如之前疏淡:“你坐在这里,我去找东西来生火。” 想了想,又平静补充了一句。 “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找。” 姜初霁认真点头,柔顺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更衬得她乖巧。 抬眸望向裴妄,眼眸中闪烁着信任与依赖的光芒,软软道:“好,世子小心。” 裴妄转身,稳步朝着山洞深处走去,颀长挺拔的身影逐渐没入渐浓的夜色之中,但的确一直在少女的视线之内。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大捆杂草和树枝折返回来,手臂的薄肌微微隆起,线条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布料清晰可见。 只见那些杂草长短不一,还带着些许潮湿的露珠。树枝粗细各异,有的蜿蜒曲折,有的笔直修长,皆是生火的上好材料。 走过来,裴妄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蹲下身把杂草理顺,挑出其中最为干燥的部分,堆成一小簇。 随后,他拿起一根稍粗的树枝,双手握住一端,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摩擦起来,试图制造出引火的木屑。 片刻后,见木屑积攒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树枝,从怀中掏出平日里习惯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轻轻一吹,微弱的火星亮起。 将其凑近那堆木屑与杂草,火焰猛地蹿起,橙红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山洞的一角,也驱散了些许寒意。 裴妄又陆续添加了一些细树枝,火势越发旺盛,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将他的身影映照在洞壁上,拉得修长。 姜初霁看着这一切,火光跳跃在她的眼眸里,她忍不住轻声赞叹:“世子好厉害。” 裴妄身形顿了下。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身,避开那炽热的火光,也避开少女不加掩饰的纯真目光。 看到不远处有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便起身走过去,弯腰搬起。将石头放在火堆旁,又捡起少女换下来的湿衣衫,搭在石头上烘烤。 火光越是亮,就衬得周围越发昏暗下来,跳跃的火苗在洞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姜初霁看了眼洞口的缝隙,那狭小的开口外,夜色渐沉,便道:“天好像黑下来了。” 裴妄抬眸,目光从火堆上移开,望向她:“肚子饿吗?” 在这山洞里,湿冷还可以生火来抵御。可肚子饿,这里确实没什么能饱腹的的东西。 也不能说是没有。 裴妄想到了烤蛇肉。但一想到少女刚才怕成那样,小脸惨白宛若惊弓之鸟,便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初霁摇摇头,像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不饿,就算饿了,也能忍一忍。” 裴妄预计,最晚也不过明日上午,就算是他的随从没有想起这个山洞找过来,他一个靖北王府世子和一个相府千金失踪,外面的人把这个后山翻遍,也肯定能找到这里。 想到这里,裴妄淡淡道:“那就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应该就有人过来了。” 姜初霁点点头,乖巧得如同温顺的小羊。 裴妄把多出来的一些还算干燥的杂草,在对面靠着洞壁的一处铺平,动作细致:“只是委屈你,今晚只能睡在这上面了。” 姜初霁看向他:“那世子睡在哪里?” 裴妄眸光收敛,语调波澜不惊:“我坐着就好。守着火,还有……” 话音戛然而止。 但姜初霁听出了他原本要说的。 是守着火,还有你。 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唯有火堆里的柴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静谧的氛围却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 裴妄将身上裹着自己外袍的少女抱起,放到那堆铺好的杂草上。而自己则返回静静坐在火堆旁,脊背挺直,淡漠出尘。 漫长寒夜,时不时地添些柴火,让火势始终旺盛。洞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却像是无法穿透这山洞里的温暖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似乎沉沉睡去,均匀地呼吸起伏。裴妄也感到了一丝困倦,他缓缓靠着洞壁,闭上眼睛。 他只是小憩,并没有睡沉。恍惚中,隐约听见少女喃喃不安的声音。那声音轻而缥缈,牙齿似乎都在打颤。 “裴妄……我好冷。” 冷? 裴妄瞬间清醒。睁开眼睛看向火堆,火并没有灭,橙红色的火苗依旧跳跃着。 然而隔着火光看向对面,只见少女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娇小的身形仿佛一只冷风中蜷缩的幼兽,惹人怜惜。 裴妄眉头一蹙,走过去俯下身。 下一秒,就见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眉头也因难受皱紧。额上满是薄汗,那细密的汗珠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向她的额间,果不其然,触手滚烫。 果然还是发烧了。 想想也是,一个身娇体弱的闺中少女经历这样一场惊险的刺杀,又是从山坡滚下,又是在山洞水潭躲蛇湿了衣衫,还被迫睡在凉意渗透入骨的地上,怎么可能不着凉生病。 感受到这份来自旁人的触碰,姜初霁艰难睁开眼睛。 像是迷失在浓雾中的小鹿,眼神迷离,仿佛蒙了一层朦胧雾气,勉强看清来人:“世子……” 裴妄深吸口气:“你发烧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却忽然伸出手。身上男人衣袍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藕节似的白皙纤细的手臂,环住裴妄的颈间。 因发烧落在男人耳畔的吐息灼热,几乎是带着些许微颤的泣音,将滚烫的脸颊贴近:“裴妄,我好冷……抱抱我。” 第105章 一下,又一下 [裴妄……抱抱我] 昏暗静谧的山洞内,跃动的火光旁。 被少女环住脖颈,脸颊贴近胸膛,灼热的呼吸落在耳畔。 那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被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被灼烧,同样变得滚烫。 裴妄想把人推开。这样的亲近已经远远越过了本应保持的、还算正常范畴的距离。 可他身形像是定住。 少女的泣音仿佛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他动弹不得,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烧得意识模糊的少女,却察觉到了男人的僵硬。眼眶红起来,泣音变得更厉害,哽咽了一下:“你不愿意……” 像是以为自己被嫌弃,因此感到委屈。 刚要放手,就被胸口起伏的男人从地上拉起来,让她整个人坐在他怀里。 裴妄伸出手臂,将少女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炙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在昏暗中薄唇吐出三个字:“……抱着我。” 少女伏在他温热的胸膛前,又抽泣了一下,唇边溢出一声嘤咛。 继而收拢自己的手臂,两个人密不透风地纠缠在一起。 地上有多冷,属于人的怀抱就有多暖。 姜初霁此时此刻,的确在发烧。滚烫的额头贴着裴妄的胸膛,好似要将这寒意驱散。 秋夜的山洞晚上太过阴冷,湿寒之气仿若丝丝缕缕的冰线,渗入四肢百骸缠绕着她,她的确受不住。 只有此刻被男人抱在怀中,那刺骨的冷意才稍稍缓解,仿佛寻到了冬日里的暖炉。 她环住男人的腰身,双手忍不住一再收紧,似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将脸埋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 肩膀颤抖得厉害,那是高热与寒冷交织下的颤栗,原本冻僵的身体一点点被融化,如同春雪初霁,暖阳洒下,冰雪消融。 裴妄只穿着里衣,而她穿着裴妄的外衣,两个人身上的气息相似交融,带着同一种布料的熟悉与彼此的温度。 之前未曾戳破,用迫不得已来粉饰的东西,在此刻似乎昭然若揭。那种暧昧纠缠的情愫在这寒夜的山洞里肆意蔓延。 裴妄呼吸沉沉。 半晌,在沉默中开口,声音打破了片刻的静谧:“……你父亲,可曾给你安排婚事?”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不是迫不得已,都已经越过了那条线。而且,这也算是他一再主动回应的。 裴妄这辈子习惯了孑然一身,从未想过娶亲。 可此时此刻发展到这一步,无论是否是他本意,他都必须承担起责任。 怀里的少女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有意无意蹭着他的下巴。 裴妄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平静道:“我父母应该今日已经回京,待我们出去,我让我母亲去相府提亲。” 话语落地,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姜初霁抬起头来:…… 不是。 她的确想勾引裴妄、亵渎裴妄来着,但这是不是太快了。 跳过了中间所有过程,直接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裴妄低下头,对上少女那双因发烧而显得有些思考迟缓、透出迷茫的眼睛。 顿了顿:“……你待字闺中,我们如今这样,即使没有人看见,我也该对你负责。” “你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那我会把今晚的事咽在肚子里,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姜初霁闻言,在裴妄怀里勉强坐直,与男人拉开了几分距离。 啜泣了一下:“……我不愿意。” 裴妄身形一顿,环住少女的手臂有些僵硬,大概也没想到少女会拒绝得这么快。 姜初霁却重新伏上他的胸膛,因发烧而带着鼻音的声音,也有些发闷:“我没有想过要嫁人……我不想嫁人。” “嫁了人,就像是把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都交付到了别人的手里,就像我母亲一样。我想过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像是明白裴妄的所有想法,轻声开口道,“今日,是我自己主动来找世子的。” “无论是世子因我崴脚抱我,还是将外袍给我穿,或是此刻这样帮我取暖,都只是世子出于我救了你的情分在帮助我。我不会纠缠世子,让世子对我负责的。” 越说,就越是没了力气。 额头抵在他胸膛,闭上眼睛,喃喃启唇,“就这一晚……世子就这样抱着我,到天亮好不好?” “我们就这样偷偷的,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裴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有觉得她在纠缠他,让他负责。 但既然她不愿意,他尊重她的想法和意愿。 可偷偷的三个字,莫名让此刻的情境染上几分禁忌的色彩。 在外,他是靖北王府世子,又入住玄安寺,世人都道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可此时此刻,他在无人的山洞,与仅穿裹着他外袍的少女这般紧密相拥。而他的心,并没有他想象中平静。 裴妄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如霁月清风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你睡吧。” 肌肤的每一寸,都仿佛紧密相贴,吐息交错,甚至连胸口的起伏都保持着同样的频率。 静谧中,只能听见少女被温热体温围绕后逐渐平稳的呼吸,还有某个人在昏暗中闭上眼睛,让自己静心缓缓捻动佛珠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 与此同时,宫里。 萧乾和萧珩,几乎是同一时间知道了今日玄安寺这场刺杀,以及姜初霁失踪的消息。 第106章 杳杳失踪了 东宫,仿佛被一层死寂的阴霾笼罩。 宫女和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举止小心。生怕弄出些什么动静,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昨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太子殿下不顾那倾盆大雨,孤身一人深夜奔赴相国府,只为见那位姜二小姐一面。 他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却全然不顾。待他返回东宫时,却撞上端坐殿中早已等候多时的皇后娘娘。 两人一对上,太子殿下毫不相让,与皇后娘娘产生言语上的冲突。而今日一早,一道圣旨就下来了。 太子妃的人选,竟定了那位户部尚书林见山之女林婉清。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安排。要将姜二小姐嫁入东宫的可能,直接扼杀在摇篮中。 消息传入东宫,太子殿下得知此事气得双眸充血,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猛兽,那紧握的双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想立刻去找皇上取消这婚约,怎奈皇后娘娘早有防备,派来的人手迅速将他团团围住,几条冰冷沉重的锁链直接锁在门上,将他禁锢在东宫的内殿之中。 还真就用铁链将人锁住。 皇后娘娘向来不容许旁人质疑她的权威,自己的儿子想要忤逆她的想法,更是不行。 此时此刻,东宫像是一座阴森的牢笼,内殿更是成了风暴的中心,没人敢靠近分毫。 即便看不见太子殿下此刻的模样,隔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所有人也能真切感受到里面仿若实质般、近乎恐怖的低压。 但职责所在,给太子殿下送饭的小太监纵使害怕,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殿门外。 他颤抖着双手,将门打开一道窄窄的缝隙:“殿下,您的晚膳……” 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彻骨的声音传来:“拿一把斧子过来。” 小太监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端着餐食跪倒在地:“殿下……” 萧乾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裹挟着冰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砍断这锁链,你们去拿斧子,我留你们性命。” 小太监心中叫苦不迭,一边是掌管六宫、威严赫赫的皇后,一边是身份尊贵、说一不二的太子,他们这些最卑微的奴才,夹在中间,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可在东宫多年,他们深知太子殿下的脾性,他向来说一不二,既已承诺会留他们性命,那便是哪怕皇后娘娘知晓此事,他也会留下他们的命。 但若此刻不听从太子的安排,违抗了他的命令,那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小太监战战兢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出一个字:“是……” 片刻后,一把斧子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地递了进来。 萧乾面色阴寒,冷峻的面容仿佛被一层寒霜笼罩。他直接抓起斧子朝着铁链砍去,金属碰撞的巨响在东宫回荡。 而此时,瑶光殿内,气氛同样凝重得仿若能滴下水来。 温颜公主在床榻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睛空洞无神,一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 殿内跪了一片的人。众人皆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唯有细微的颤抖暴露着他们内心的惶恐。 南煊帝和皇后坐在主座,威严的气势如同实质化的重压,让整个大殿愈发压抑。 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南煊帝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晃了几晃:“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殿宇,饱含着帝王的震怒。 温颜公主的那个贴身宫女慌忙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是公主决定,今日偷偷溜出宫,趁着那位姜二小姐去玄安寺传旨,也去玄安寺逛逛。” “公主也没想到,玄安寺竟会有杀手埋伏。那暗箭毫无预兆朝着公主射来,若不是那位姜二小姐在生死关头拉了公主一把,恐怕公主已经……” 说到此处,宫女泣不成声,后怕不已。 皇后脸色一变,原本镇定的面容瞬间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竟然是那个姜初霁,救了她的女儿? 南煊帝也是一脸诧异,没想到救下温颜的不是皇御司的人,而是上次给了他通鼻香囊的姜炳荣的女儿。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个姜家小丫头,竟有这样的勇气和本事?” “北鸣国派刺客暗杀我朝嫡公主,就是想将我南朝皇室的脸面踩在脚下。” “她救了温颜,是立了大功,朕必定要重赏她,现如今她在何处?” 闻言,护送温颜公主回宫的墨九上前,将主子之前告诉他的说辞禀报给南煊帝。 “陛下,这次我们皇御司的人能提前在玄安寺设防,也是因为那位姜二小姐知道公主会来玄安寺,担心公主出宫会有什么变故,所以写信给我们大人安排些人手暗中保护。没想到,竟真撞上了北鸣国死士埋伏。” “但……” 眼见着墨九犹豫,南煊帝皱起眉头:“但什么?” 墨九深吸口气:“姜二小姐或许是看到杀手往后山去,想到杀手也可能去攻击在后山竹林的裴世子,所以就也跑去了竹林,想要通知世子。” “卑职也带人跟了过去,却没想到,那帮杀手在竹林与我等生死搏斗后,竟又召来会生食活人血肉的数十只食人鹫。” “当时情况危急,卑职等自顾不暇,混乱中不知道裴世子和姜二小姐去了何处。皇御司的人已经在山上找了许久,至今还未找到他们的踪迹。”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却从外面传来,仿若一道炸雷,打破了殿内短暂的沉静。 皇后看见萧乾出现,不由得睁大眼睛。 萧乾却根本没看她,像是这殿中的众人都不存在,径直上来扯住墨九的衣领,手上的力道极大,震惊的目光也颤动着:“你是说,杳杳在山上失踪了,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 永禧宫。 自从被接回宫中,萧珩几乎是日日读书到深夜。 他需要学习的功课技艺太多。只有更快地补上这些萧乾早已精通而自己所欠缺的东西,他才能有和萧乾抗争的资本。 对此,萧珩毫无怨言,也无需任何旁人督促。 他想要保护杳杳,就必须要让自己先变得强大。 否则,所有的承诺都只是空话。 按照惯例,萧珩完成一天的功课后来到永禧宫,给自己的母妃请个安。 但今日来到永禧宫,他还未走进殿内,就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异样,继而听见丽贵妃带着犹豫和担忧的声音传来。 “这件事,还是先别让珩儿知道了,不然他恐怕……” 萧珩眉头一皱,直接走进来问道:“母妃说的是什么事,先不要让我知道?” 殿内的丽贵妃看到儿子出现,不由得一噎。她知晓儿子的脾性,瞒是瞒不住了,只能深吸口气道出实情:“珩儿,杳杳她失踪了。” 萧珩整个人瞳孔一缩。 一言未发地听完前因后果,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的母妃,那眼神像是穿越了重重黑暗:“……我去玄山找她。” 丽贵妃就知道会是这样,叹了口气。 “听说皇御司的人已经在连夜找了,陛下也派了人去。现在黑灯瞎火,玄山又那么大,你就算是去了,也……” 萧珩像是根本听不到其他人在说什么。抬起头,眸色沉寂,仿若深邃的寒潭,依旧只有一句:“我要去找她。” 第107章 喜闻乐见修罗场 翌日,清晨。 晨曦透过石门的缝隙投落些许,穿过山洞内弥漫的晨雾,给这隐秘的空间带来了几缕微弱的光亮。 但整个山洞还是显得昏暗,带着几分朦胧,却有种让人安心的幽静之感。 燃了一夜的火堆如今已经完全熄灭,只剩下一堆冷寂的灰烬,气温也没有昨夜那般冷了。 姜初霁睫毛颤了颤,如轻轻颤动的蝶翼,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对上一张神祇般出尘清冷的脸。 裴妄似乎熬了一夜,也不知何时才靠着墙闭目休息的。眼眸下隐隐泛着乌青的色泽,微抿的薄唇此刻也略显干涩。 可这张脸还是那么好看。 依旧让人……想要染指。 这一整夜,姜初霁都是被眼前的男人抱在怀中的。 随着醒来,身体动了动,这细微的动静却惊扰了裴妄,男人下意识将怀里的人环紧。 下一秒,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蓦地睁开眼来。 对上少女那张带着羞赧的脸庞,脸颊的那抹绯色仿若天边最娇艳的云霞,晕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因为生病,说起话来带着些许鼻音,有些沙哑:“世子……” 只唤了轻轻两个字,却像山间轻柔的溪流潺潺流淌,漾起一片涟漪。 裴妄深吸口气,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抬手放到少女的额头上。 触手没昨晚那么烫了,但还是烫,眉心不禁微微皱起:“……还难受吗?” 姜初霁吸了吸鼻子,像是一只不舒服却又乖顺依赖的小兔子,声音软糯:“好一些了,多谢世子昨晚照顾我。” 两个人隔得很近,近到少女说话时,呼吸会洒落在裴妄颈间。像有人拿着一根羽毛,轻轻撩拨着他耳根最敏感的神经。 裴妄忍不住别开视线,试图平复内心的起伏。 却不经意瞥见,少女身上他的外袍过于宽大,一夜过去不知何时领口也敞开几分,莹白如玉的锁骨几乎都露出来。 他又像是被灼烫一般,不知道该往哪看,索性直接闭上眼睛。 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声音哑了几分:“我去帮你接点水。你……先起来。” 他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是个男人。 男人晨起本来就会有些难以控制的反应,更何况,是如今这样一番两人紧贴、近乎耳鬓厮磨的情态。 少女依旧天真懵懂,像是生怕自己碍事,连忙想要起身。只是这样的姿势一整夜,两个人身体都僵了,更何况她又崴了脚。 一个起身没站稳,又跌坐回去。 这一跌,两个人那里撞到一起。 几乎是同时,少女唇边溢出一声喘息,那喘息带着几分娇弱和无助。男人的呼吸也在这一瞬变得粗重,扶着少女腰身的手猛地收紧,似要将她嵌入身体。 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让两人的心都瞬间加速跳动。 一时间,山洞内静谧得只剩下彼此紊乱的呼吸声。 时间像是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裴妄从没像这一刻这样,觉得道貌岸然四个字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他几乎是逃避般放开手,与眼前的人拉开距离,薄唇动了动:“抱歉,我……” 少女的脸都要红透了,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帘,声音如同蚊蝇般细小:“不是世子的错,是我没站稳。” 说话间,把头埋得更低了。 越是这样,裴妄越是觉得,自己像个诱骗纯真少女的衣冠禽兽。 微微侧身,避开与少女对视。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我扶你去水潭洗漱。顺便,你把衣服换下来吧。” 起身时,下意识遮掩。 昨日湿掉的衣衫在火堆旁烘烤了一夜,如今都干了。 姜初霁点点头。 她在水潭边先是洗漱,然后换回自己的衣服,忙活了很久。抬眼能看到裴妄一直坐在不远处,阖上了眼眸,手中的佛珠就没停过。 他在念咒。 清心咒……么。 待姜初霁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一瘸一拐走回来,裴妄才重新睁开眼睛。 一切像是恢复如常,男人又回到了之前冰雪霜华似的模样。先前眼底的那抹挣扎尽消,只余平静。 “我收拾好了,世子也去洗漱吧。”姜初霁道。 裴妄也应下,站起身来,很快同样收拾好自己。昨夜连同刚才那幕的那些旖旎,都被刻意遗忘。 外面的天光似乎已经大亮。 因着山洞静谧,所以外界的声音透过石门,也能清晰地传入洞里。 裴妄敏锐地捕捉到,过了一夜,外面终于响起了有人踏过草丛来到山洞外,伸手扒拉荆棘靠近石门的声音。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急切与小心翼翼,紧接着,一个带着一丝试探的声音响起:“世子……您在里面吗?” 裴妄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自己随从的声音。 他立马回应道:“我在这里。” 那随从终于松了口气,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话语都带着几分颤抖:“您真的在这里!还好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几年前您提过这边有个山洞。” 裴妄道:“山洞内里的机关卡住了,所以石门打不开,你听我指挥,找到外面的机关。” 他的声音冷静,隔着石门,口头上一步一步指挥着。 那随从依言而行,在山洞外的石缝、草丛间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那隐匿的机关。 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响,石门终于缓缓打开。日光大片照射进来,驱散了山洞内所有的黑暗。 那随从先是看见自家世子的身影,又看见了裴妄身旁姜初霁的身影,回过神来。 “世子,原来这位姜家小姐是和您一同被困在了这山洞内。” 裴妄淡淡应了声:“昨日情况危急,迫于无奈。” 其他,也没有说更多。 那随从忙不迭禀报:“您不知道,昨日下午王爷和夫人刚一回京,听到消息就赶来了玄安寺,一直在找您的踪迹,天亮才被我们下面的人劝着先去歇息。” “昨夜皇御司加上宫里也来了好多人,都是来找您和这位姜二小姐下落的。但,那位太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竟然为了找这位姜二小姐,昨夜也都亲自来了。” “特别是那位九皇子殿下,昨夜亲自打着火把在山上找了整整一夜,一宿都没休息过。” “现在,两位殿下都在竹林。估计世子和姜二小姐出去,正好能和两位殿下打个照面。” 太子和九皇子,为了找少女连夜赶来。 风头正盛的那位九皇子,为了找她,寻觅一夜,彻夜不休。 听到这话,裴妄不由得微微蹙眉。 眼底看不出情绪,清冷目光看向身旁穿着整齐的少女,问了句:“……姜二小姐,和太子以及那位九皇子,很熟?” 第108章 当着萧乾面,让萧珩抱 ……嘶。 萧珩和萧乾现在都在山上? 那岂不是一会儿他们所有人都会撞上? 姜初霁忍不住暗暗挑眉。 顶着因发烧而染上红晕的脸颊,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几分鼻音,含含糊糊回答裴妄:“……算是。” 裴妄也不知道这个算是,意味着少女与外面那两位熟悉到何种程度,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淡漠出尘。在少女身边俯身,语调依旧清冷,宛如山间的清泉:“我抱你出去。” 姜初霁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轻扇,提议道:“……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裴妄动作一顿。 明明之前都是在山洞里,少女都是任他抱着的。甚至昨夜,他们那样亲密紧贴地抱在一起,整夜都不曾分开。 可现在出来了,她就不愿意让他抱了。 她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与他有这样亲近的接触吗? 也是……她是闺中少女,被旁人看见大庭广众下被男人抱着,会损了清誉。 还是说,她是不想被那两位殿下看见? 裴妄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涌起的那种异样是源于什么。但刚才听到那位九皇子亲自在山上找了少女一夜,他确实蹙了蹙眉。 面上淡淡道:“外面的山路崎岖不平,还有很多荆棘,你发着烧还崴了脚,没办法一个人走路。” “如果你是担心外面的人看到,会有风言风语,我会和那两位殿下解释清楚状况,他们应该也能理解。” 这是解不解释清楚的问题么。 萧乾那个高傲又占有欲极强的脾气,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抱着出来,心里肯定不痛快。 但这么一想,萧乾不痛快,那她可就痛快了。 于是姜初霁伸出手,乖乖任男人几乎算得上熟练地把自己横抱起来,轻轻环上对方脖颈:“那就麻烦世子了。” 熟悉的温度隔着布料传递过来,裴妄敛了敛眸,这才又抬起头来。 一旁的随从何曾看过自家世子与一个女子这般近距离接触,不由得暗暗吃惊。 裴妄抱着姜初霁,稳步向山洞外走去。 刚踏出山洞,阳光瞬间倾洒而下,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裴妄察觉到了,便低头对怀里的人道:“阳光刺眼,就闭上眼睛。” 姜初霁环着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胸膛,软软道:“好。” 她不愿意嫁给他,有意让他隐瞒在山洞里的一切。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近的接触了? 阳光洒照眉睫,裴妄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走得缓慢了些。 * 竹林。 微风轻拂,修长的竹叶相互摩挲,沙沙作响,竹林间的氛围却剑拔弩张。 萧乾一袭暗金云纹的玄色锦袍,那原本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华服,此刻却沾上尘土与草屑,凌乱地附着其上。 他身姿依旧挺拔,那双眼熬得有些发红,周身气压极低。寻觅一夜无功而返的手下们都噤若寒蝉,生怕触怒太子殿下。 另一边,是萧珩。 他身着的锦袍衣摆被荆棘划破,脸上那几道细微的划痕,眼下泛着淡淡乌青。即便如此,那张俊美的脸依旧沉寂漠然,仿若深邃静谧的寒潭,波澜不惊。 萧乾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裹挟着冰碴。 语调锋锐,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我带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杳杳,你觉得你靠自己找得到吗?” 萧珩语调冷淡,仿佛对萧乾的挑衅毫不在意:“我做什么,和太子殿下有关系吗。” 他没心思和萧乾争执什么,只担心少女的安危。 杳杳是为了躲避秃鹫而失踪,人应该还在这山上。可找了整整一夜,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少女的踪迹。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萧乾和萧珩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抬眼。他们一眼就看见,一道颀长出尘的身影,抱着一个同样素白衣裙却染上脏污的少女出现。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两个人的瞳孔都是一缩。几乎是同时叫出那个名字:“……杳杳?” 下一秒,两个人的视线才上移到男人身上。 男人的容貌生得极好。 身形颀长,眉目冷清,睫毛覆着那双疏离淡漠的眸。眸光似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藏着无尽的禅意,带了几分对尘世的超脱。 白衣沾染点点血污,却似高岭之花从容隽冷。 这就是那个靖北王府收养的世子,裴妄? 听说他无心世俗之事,一心跟随慧明大师礼佛,早几年就入住玄安寺,所以京中见过他的人不多。 萧乾看到自己找了一晚上的人被别的男人抱着出现,一瞬间皱起眉。 但暂时也顾不上其他,大步迈过来,衣袂随风猎猎作响。看向男人怀中的少女急切问道:“杳杳,你没事吧?” 萧乾的目光紧紧锁住姜初霁,将少女从头到脚审视一遍。看到她身上没什么血污,这才放下心来。 裴妄站在那里,淡淡瞥了萧乾一眼,眼神平静如水:“两位就是太子和九皇子殿下吧。” “昨日我和姜二小姐躲避食人鹫,紧迫中寻得一个石洞,但那道石门卡住,所以我们进去了,昨夜没能出来。” “姜二小姐昨日崴了脚,行动不便,昨夜在山洞又受了寒,今日发起烧来,身体虚弱,所以我就将她抱了出来。” 他的语调始终平稳,如实叙述着事情的经过。 孤男寡女,昨夜共处山洞,免不了惹人遐想。 可裴妄的语气太过清冷。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也让人根本产生不了什么旖旎的猜测。 一个半入了佛门的人,能对少女做什么?不过是情势所迫,迫不得已。 比起思考这些,他们更担心少女的安危。 崴了脚,又受了寒,在发烧。一个柔弱少女经历这样一番折腾,不知现在是有多难受。 一旁的萧珩眸光动了动,心脏揪得生疼,浑然不觉自己的掌心攥得有多紧。 想要上前,萧乾却在他之前朝着裴妄伸出手,语气是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辛苦裴世子照顾杳杳,把她给我吧。” 裴妄却没动。 一直在他怀中的少女这才缓缓抬头。 看了面前容貌俊美又带了几分憔悴和急切的男人一眼,没有回应。 而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朝着一旁的萧珩伸出藕节似的手臂,带着惹人怜惜的鼻音:“……阿珩,抱抱。” 第109章 你们仨就在这争吧 闻言,裴妄淡漠的眸,似有微光闪灭。 他猜到了少女与这个九皇子可能关系匪浅,毕竟从萧珩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少女身上离开过。 但他没想到,他们的关系会亲昵到这种程度。 怀里的人不像是麻烦他时一样不好意思,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让九皇子抱她。言语间,是不加掩饰的信任与依赖。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说自己不愿嫁人,只是因为不想,还是因为已经心有所属? 裴妄向来平静的内心生出了几分波澜,还有几分连他都分辨不明的情绪。 这话一说出来,萧乾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身体猛地一僵。 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杳杳……你说什么?” 他眼睛睁大,直直盯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少女会当着他的面,让萧珩抱她。 姜初霁像是这才看到萧乾,动了动嘴唇,细微的动作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掩去所有情绪,努力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平静无波,可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微哑的声音有些发颤,轻轻别过头去:“还没有恭喜太子殿下,喜得良缘。” “昨日来寺庙前,我还在街上遇见了林小姐。我还答应在林小姐出嫁那日,为她和太子殿下送上一份贺礼。” 说完,就不再言语。 听到这话,萧乾不禁肩膀一颤,仿若被重锤击中。 她果然知道了。 也是,昨天上午,太子妃选定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她怎么会不知道。 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冒着雨去相府找她,在无人的门后抱着她,像要把她揉进骨血。临走之前,还坐在床榻边看着她入睡。 那一夜的温柔缱绻,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都饱含着他的深情。可第二天,她就得知了他要另娶他人的消息。 前一夜的亲密厮磨,似乎一下子都成了戏耍和谎言。她怎么会不气,不怨。 此刻看到少女别过头去的模样,萧乾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扎了一般,苦涩与憋闷蔓延开来。 声音艰涩,张了张嘴:“杳杳,你听我解释……” 他想说,他会想办法让父皇取消婚约,可他明白君无戏言,既然父皇已经定下让他娶林婉清,旨意就不可能再更改。 那……也可以先委屈杳杳做侧妃。待他日后登基,掌握天下大权,他大可以废了林婉清,立她为后,也一样。 这些话在嘴边打转,可看着少女那心灰意冷的模样,萧乾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把少女的心伤透了。 她不愿再信她,也不敢再信他。 都是他的错,不怪她。 姜初霁始终别过目光,语调更加沙哑:“殿下不要说了,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想被其他人指指点点,也不想让林小姐的朋友觉得,我这样不知廉耻,还在纠缠已有婚约在身的殿下。” 少女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像是不想让男人看见自己这般脆弱的模样。 林婉清的朋友,说她在纠缠他? 萧乾赫然攥了攥拳,双手因用力而指关节泛白,心中充斥起怒火。 那些个碎嘴的女子是要找死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杳杳受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委屈? 萧乾想要上前,想把少女紧紧拥入怀中,想和她道歉哄她开心,却被陡然伸出的手臂拦住。 萧珩那双漆黑的眸抬起,带着冷冽,仿若冬日的寒潭,深不见底又透着刺骨的冷。 “……太子殿下刚才没听到吗,杳杳选择的人是我。” “有这个时间,殿下不如回去安排大婚的仪式流程。” 萧珩这话,一语双关。 可以是说,少女在他和萧乾之间选择要他抱。也可以是说,少女在他和萧乾之间选择了他。顺便拿着婚事讥讽了萧乾。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向萧乾的心。 “萧珩!” 萧乾双目发红,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萧珩却视若不见,只朝眼前伸出手,看向裴妄:“世子,把杳杳给我吧。” 裴妄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 他不知道怀里的少女和眼前这两个地位尊贵的男人有什么纠葛。 可昨晚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是他刻意不想,就能真忘掉的吗。 昨夜,发烧的她只穿着贴身衣物,裹着他宽大的外袍。在昏暗无人的山洞环住他的脖颈,带着微颤的泣音,要他抱抱她。 他们紧密相贴,相拥整夜,连身上的气息都交融。还有今早,甚至……他被她弄得无法控制地情动,她跌坐那瞬间他险些失控。 她说,他们就那样,偷偷的,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不是他不想对她负责,而是她不需要。 也就是说,此刻他若放了手,那一切,就只会成为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裴妄不知道。 裴妄一时间没动,姜初霁像是看穿了男人所有想法,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世子,王爷和王妃都很担心您,你也快些回去报个平安,让他们放心吧。” 吸了吸鼻子,“昨天若不是有世子保护,杳杳也不会一点都没被那些秃鹫伤到。” “世子身上的伤要记得处理。等我脚好些了,我找个机会再来寺里和世子道谢。” 她还会再来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裴妄一瞬间放松了些。 尽职尽责如少女所愿,扮演起他们并不熟悉、疏离有礼的模样。 收敛清冷眸光,任萧珩把人从自己怀里接过,淡淡道:“姜二小姐客气了。” 萧乾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抱在怀里。 在萧珩转身抱着人要走时,红着眼,一把抓住少女衣袖下纤细白皙的手腕。 声音微哑:“……杳杳,再给我一次机会,和我走,好不好?” 第110章 亲了亲了! 萧乾当然不甘心。 他周身的气压更低,身体紧绷,双拳紧握,更不想放手。 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想把人抢回自己身边。可少女却根本不看他,就只是把头埋在萧珩怀里。 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像是一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兽,将自己封闭在这一方此刻唯一让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中。 不想说话,也不愿再面对萧乾,却更让人看着怜惜心痛。 见状,萧珩语气更冷,直直地刺向萧乾:“太子殿下是想让杳杳一直这样烧着吗?” 他的眼神如寒星般冷冽,与萧乾的对峙毫不相让。萧乾咬了咬牙,心脏生疼,胸口剧烈起伏。 可最终,在看到少女那脆弱蜷缩的模样,还是缓缓把手松开。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奈,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萧珩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失败者,转身离开。 被抱着去往马车的路上,姜初霁听到萧珩和各方的人交代安排。 直到坐上马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珩还是没有放手。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珍贵宝物一般。 手臂的力道既轻柔又紧实,生怕弄疼了她,却又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声音放得很低:“杳杳……还难受吗?” 用手触碰怀里少女的额头,感觉到烫手的温度,忍不住拢紧怀抱,薄唇也抿得更紧。 姜初霁看得出,萧珩更希望是他来替她承受这些,他什么都没说,却满眼都是心疼。 抬起头来,轻轻启唇:“阿珩,我昨日一夜未归,我父亲他们……” 按理来说,她一夜未归,相府也应该会派人来找才是。但一路过来,她并没有看到相府那边的人影。 萧珩深吸口气,回答道:“这次温颜公主被北鸣国死士暗杀,陛下认为此事有损皇家威严,所以压下了这件事。” “因此对相府那边,说的也是昨晚你留宿我母妃宫中,所以你家里父亲他们都还不知道昨天的事。”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是陛下已经知道了,是你在生死关头救下温颜公主,而且也是你行事谨慎,提前叫了皇御司的人暗中保护,这才没有酿成惨剧。所以陛下说,待你休整好,再召你入宫行赏。” 虽然已经恢复了皇子身份,萧珩除了当着南煊帝的面,从不叫父皇两个字。 别说他儿时身上的胎记是被人设计,就算他真的有那红色胎记,又怎样呢。 因为子虚乌有的所谓不祥之兆的传说,就将自己刚出生的亲生骨肉无情抛弃,十八年来不闻不问,这样的人也配不上父亲两个字。 就像少女的父亲一样。 姜初霁眼波流转。 因为这次有温颜公主偷来玄安寺,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北鸣国的杀手主要是冲着她这个南朝公主来的。 至于裴妄,是因为他是靖北王府的世子,杀了他也能重创戍守边关的镇北王,所以那些死士也就前去刺杀。 殊不知,他们颠倒了本末,也想不到裴妄的真正身份。但镇北王和王妃却清楚这件事的真相,不知他们会不会告诉裴妄他的真正身世。 虽然事情的最初发展和原剧情不一样,最后的结果,却仍是按照她的剧本来的。 救了温颜公主,她是南朝皇室的恩人。 救了裴妄,她是靖北王府的恩人。 而她和裴妄的这一夜……裴妄面上波澜不惊,那串佛珠却被捻动不知多少下,今天早上情动的反应更是无处可藏。 她不信,裴妄对她没有一丝动心。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有一件事,姜初霁确实没有预料到。 她没想到,萧珩会为了找她,一个人在山上找整整一夜。 他现在是当今皇帝最亏欠宠爱的九皇子,即将封王,身份尊贵,众人簇拥。 他本可以像萧乾那样安排手下的人去找她,可他没有这样做。漫漫长夜,山林间漆黑一片,唯有手中的火把可以照亮眼前。 她想象不出,他是如何一个人穿梭在荆棘丛中,不顾衣摆被划破,不顾脸上被树枝刮出一道道细微的伤痕,就那样执着地寻找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她的角落,一整夜都未曾合眼。 要说一点都没感动,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姜初霁抬起手,指腹轻轻抚上萧珩低垂的俊美侧脸。手指纤细而柔软,带着少女独有的温热。 摩挲过男人眼下淡淡的乌青,动作轻柔如微风拂过:“阿珩,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你是什么时候过来找我的?” 她的声音也很轻,似是不想惊扰了此刻这静谧的氛围。 萧珩顿了顿,微微垂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试图遮掩住眼底的疲惫:“今天早上。” 萧珩说得很平静。 他知道少女内心有多柔软善良,不想让她因为自己做了什么而有负担,更不想让她觉得愧疚。所以哪怕找了她一整夜,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姜初霁手上的动作却停下来,乌黑的长发如瀑般从肩上垂下:“……骗人。我都听说了,你找了我一整夜。” 萧珩肩膀微顿,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少女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我不累,我只是,怕你有什么事。” 姜初霁眸光闪了闪,像是有什么情绪在眼底涌动。咬了咬下唇,与男人拉开几分距离,语调比以往要认真几分。 “阿珩,上次你问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想同你说实话。其实,我这辈子没打算嫁人。” “或许你现在是喜欢我的,可你是皇子,未来终究要娶妻生子,我不会和有家室的男子牵扯在一起。” “我和你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我不想耽误你。不如……你现在就放开我,我可以自己回相府。” 萧珩没想到,怀里的人会突然说这些。 他知道的。 他知道她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悲剧,所以不敢轻易付出真心。 知道那是她心底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所以不会再像那晚那样轻易提及,让她接受他的心意。 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她。 在他前十八年如深渊般黯淡无光的人生里,只有那一晚的她像是月光一样将他照亮。在他心里,少女自始至终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杳杳,我从不觉得,你于我而言,是耽误。”萧珩的语调沉静而坚定。 “我不是萧乾,我不会让别人插手我的婚事。如果我未来会娶一个人,那一定是你。” “如果不是你,那我可以终生不娶,就和你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姜初霁觉得自己难得有良心一回,给人一条退路。 是他自己选的。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会后悔吗?” 光影流转间,萧珩的眸色越愈发深沉:“不会。” 姜初霁轻声道:“那你闭上眼睛。” 萧珩不知道少女为什么要自己闭上眼睛,但他很听话,缓缓阖上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纤细的小手环住。继而唇上传来一阵微凉的,陌生而柔软的触感。 第111章 这下真被抓包了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回荡在这狭小的马车空间里。 萧珩整个身体像是电流划过,那酥麻的感觉从唇间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肤都似被点燃。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这触感意味着什么。 他从未想过,杳杳会主动亲吻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仿若被瞬间抽离,只余下满心的震撼与无措。 心脏跳动太快,太多情绪在心底如烟花般炸开,绚烂夺目却又灼烧着他的心房。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对上少女潋滟的眸。 那眼眸中藏着羞涩、紧张,还有一丝他未曾察觉过的大胆与勇敢。像蓄起的一汪清泉,却又能在瞬间将他淹没。 胸口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平复的激动,声音微哑:“杳杳…?” 她愿意主动吻他,是不是代表着,她对他也是有情的? 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彼时简单的称呼,此刻却饱含着千言万语,是惊喜、是试探、是情深的呢喃。 蜻蜓点水的一吻之后,姜初霁想要退开几分。却被萧珩目光微颤地轻轻揽住腰身。 他的手臂有力却又带着无尽的温柔,又生怕一用力就会吓到她:“杳杳……”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刚才的震惊盖过了这一吻本身的感受。 所以萧珩忍不住贪恋,忍不住想要祈求更多,想要将这一刻的美好再延长一些,让它深深烙印在心底。 两个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彼此的温度相互交融,脸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轻轻拂过脸颊。 萧珩低下头,目光所及之处,他可以看到少女脸上细致的绒毛。看见她的眼里氤氲起一片雾气,水润润的,脸上泛起红潮,浅粉的唇瓣微微张着,像是无声的邀请。 鼻翼间萦绕着独属于少女的淡淡香气,不浓烈却足以让他沉醉其中。 呼吸变得灼热,在这一刻语言似乎都变成了多余的东西,所有的情愫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与靠近中流转。 就是在这种目光交错间,他微微前倾,唇瓣慢慢贴在一起,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将其损坏。 近乎虔诚地,轻轻含住她的唇瓣。 再次分开的时候,少女轻轻喘息着,胸脯微微起伏,嫣红的唇上一片湿润水色。 仿若被朝露亲吻过,娇艳欲滴。 她的眼眸半睁半闭,目光中透着迷离与沉醉,那是少女初尝情爱的模样。纯真而美好,让萧珩的心脏鼓跳如雷。 此刻,马车外的喧嚣声、马蹄声,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爱意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这一刻更肆意生长。 萧珩抱着怀里的人,同样喘息着。 压抑住所有想要索求更多的渴望。 少女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是奖励。”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浅浅的阴影,指尖先是描摹着萧珩五官的轮廓,最终轻轻落在男人的唇上,“是给阿珩的奖励。” ——奖励。 萧珩其实不太明白少女是什么意思,但心脏跳得更加厉害,呼吸不稳。 只是收紧怀抱,应了一声:“嗯,是杳杳的奖励,我会好好记得。” … 萧乾离开玄山后,没有回宫,而是去了林府。 按照南朝的惯例,太子妃选定后,半个月之后就是大婚之日,有半个月的筹备时间。 昨日宫里的旨意下来,整个林府上下瞬间沸腾。一整日林府都门庭若市,不知道多少人带着厚礼前来拜访,或谄媚,或巴结,皆想与林家趁早攀附几分交情。 林婉清也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香饽饽,一整天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不知道听了多少赞美之词,那些阿谀奉承如蜜饯般投喂过来,直让她听得几乎飘飘然。 毕竟,她是如今的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 林家也会因为他,更上一层楼。 然而林府也没人能想到,今天太子会不打一声招呼,竟然直接上门来。 户部尚书林见山听闻消息,匆匆忙忙整理衣冠,镇定下来赶紧出来迎接。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太急着见自己的女儿,才突然过来。 林婉清听到下人的通传,更是直接屏住呼吸,胸脯微微起伏,仿佛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紧紧攥起衣角,紧张得不行:“快看看,我脸上的妆容和发饰也还妥当?不行,你们还是再帮我梳一下发吧。” 一面催促着丫鬟,一面又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仔细审视着自己的每一处装扮,势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未来的夫君。 * 另一边,萧珩的马车也停在了相府门口。 萧珩习惯性抱着少女下了马车,刚想让人去敲相府大门,姜初霁却扯了扯他的衣角。 “阿珩不要抱我进去了,被我父亲他们看见,更要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萧珩知道少女在家中处境,以及那位姜相国趋炎附势的嘴脸。 如今女儿当上太子妃无望,若是看见他对杳杳这般上心,定然会逼杳杳和自己接近,只为谋取家族的荣华富贵。 萧珩深吸口气道:“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全,那我扶你进去。” 说着便伸出手,准备搀扶。姜初霁却摇摇头:“没关系,我找个东西拄着慢慢走就好,就跟他们说,我是在宫里不小心摔了。” 见状,萧珩也只能让人找来一根木棍,亲手递给少女。 然而姜初霁进了相府,才发现府上并没有人。大哥今日送二哥去书院,而姜炳荣、周姨娘还有姜洛薇都不在。 问了下人才知道,今日姜家一个亲戚办宴席,所以姜炳荣带着周姨娘和姜洛薇上午就出发去赴宴了。 姜初霁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只觉得好笑。 去参加宴席带着个妾室和庶女去,这事儿只有姜炳荣干得出来。 但旁人甚至觉得能理解。毕竟,正妻通奸让他这个相国丢尽颜面,妾室体贴又怀了身孕,宠爱也是理所应当。 这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去参加宴席了,她连是姜家哪个亲戚都不知道。 当然,她也压根不想知道。 只觉得耳根清净,也不想让相府的其他下人搀扶自己。 从昨日崴了脚后,她就没走过几步路,几乎一直是被裴妄和萧珩抱来抱去。 这会儿拄着木棍,自己一瘸一拐回到宜兰院,身影在偌大的府邸中多少是显得有些可怜了。 姜初霁推开院门,正准备唤茯苓,冷不丁看见一道熟悉的、身着暗紫玄纹锦袍的身影坐在院内的椅上。 看见她回来,抬起那双幽深如墨的桃花眼,语调听不出喜怒:“都让他抱下马车了,怎么没让他直接抱你回院子来?” 第112章 审人需要抱着审吗? ……墨池霄? 这人不是昨天去京外办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姜初霁抬眼一看,见茯苓在院内一角瑟瑟发抖,都快吓哭了。见到她立马开口:“呜呜,小姐你回来了……” 这是茯苓第一次这么近看到,这位传闻中身份尊贵、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疏国公。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往那儿一坐,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周身浸染着肃杀之气。尤其是那双如墨的眼眸,幽深得看不见底。 茯苓也没想到这位疏国公会直接到院子里来等小姐,刚才看见的时候吓得她腿都软了,一心只盼着小姐快些回来。 这气场好恐怖。 墨九身板笔直地站在墨池霄身边,有些同情地刚刚回来的少女一眼。 昨日自家大人按照陛下旨意去了京外办事,结果深夜刚到地方,就得知了玄安寺刺杀的、姜二小姐失踪的消息。 他人在京城,只听说大人当时就直接上马,连夜赶回京城。那马蹄声大约在寂静的夜里急促回响,直至天亮一刻不停。 而大人去到玄山脚下,就得知姜二小姐已经被九皇子殿下带走,送回相府了。 再之后,就是自家大人在相府大门外,亲眼看见那位九皇子小心翼翼抱着少女下车,眼神里满是珍视与温柔,分别时还低头轻轻吻了下少女的发顶,那亲昵的举动比当时的阳光还刺眼。 墨九当时就觉得,旁边的主子一瞬间气压相当恐怖,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凝成冰。 越看越觉得主子头上绿油油的。 自己主子和姜二小姐,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同情谁。 姜初霁没想到墨池霄会突然出现。 听男人刚才的话,他之前是看见萧珩抱着她下马车了。 也就是说,他在她和萧珩回来之前,就先赶到了相府等她。 她微微歪歪头,朝墨池霄看去:“……大人怎么这么快就从京外回来了,该不会是连夜回来的吧?” 她的声音清脆,在这略显紧张的氛围中,像是往一片沉寂冰面投了枚小石子,试图激起涟漪。 又试探道:“大人是在我们之前就来了相府,刚才看见我和九皇子殿下了?” 说着,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墨池霄,试图从那张冷峻如冰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出。 “看大人这表情,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一边的墨九默默擦了把汗。 这姜二小姐的小嘴怎么跟淬了毒似的,一上来三句,句句往他们大人心窝子上戳。 这一句句问的,不是火上浇油么。 果然,墨池霄听到这些话,尤其是听见少女刚才‘我们’两个字,眼神更冷了。如同寒夜中的霜雪,能将人瞬间冰封。 姜初霁看男人没回话,顿了顿,主动解释道:“我昨天崴了脚,萧珩才抱我的。” 墨池霄仿若未闻,依旧坐在那儿,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大气场。 姜初霁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木棍:“我刚才这一路拄着棍子走回来,脚踝很疼。” 她嘟了嘟嘴,眼神和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希望眼前这尊冷面神能心软。 墨池霄依旧不说话,宛若木雕泥塑,置若罔闻,依旧冷冰冰面无表情。 这次,姜初霁索性扔下手里的木棍,伸出手来,声音软软:“……墨池霄,我脚踝疼得厉害,头也好晕,你抱我回屋子好不好?” 这下,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那目光带着审视,语调却透着冷冽。 薄唇吐出一句:“你就是这样,和他们撒娇,让他们抱你的吗。” 姜初霁当然知道,墨池霄在生气。 倘若墨池霄真是为了她一夜没睡,马不停蹄,连夜回京。结果一回来就撞见她安安稳稳,和萧珩甜甜蜜蜜,这换做是谁,能不气。 可她都已经给眼前的男人台阶下了。 难不成他是希望她崴了脚,自己拄着拐,走得艰难又脚疼也不让人抱着,他才满意? 少女蹙蹙眉,赌气似的收回手来。这回不说话了,直接转身。 身后的男人也皱眉,盯着少女背影立马问出一句:“你去哪儿?” 姜初霁也不看看他,闷声道:“反正你又不抱我,萧珩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找他。” 当着他的面,说要出去找萧珩? 坐在椅上的墨池霄胸口起伏,姜初霁也不搭理。 地上木棍也不捡了,作势就一瘸一拐倔强往外走。下一秒,就听见布料摩擦,簌簌带风的声音。 冷不丁被人拦腰抱起,猝不及防跌进男人这道熟悉而宽阔的怀抱里。 手臂的力道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可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 沉寂两秒,从她的头顶缓缓传来一句:“……我还有事情要审你。” 这嘴怎么能这么硬。 没见过皇御司审哪个人,是要指挥使抱着审的。 但好歹也是接了她的台阶,所以姜初霁见好就收。顺势伸出双手,乖乖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在男人胸膛前蹭了蹭,明知故问:“……大人,皇御司审人,需要指挥使抱着审吗。” 第113章 男人就得训 墨池霄眼皮掀了掀,权当听不见。 茯苓这回更是看傻眼了,瞪大了眼睛,想不明白自家小姐和这位国公爷怎么也能这么亲密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墨九反应极快,一眼就瞧出此刻院内气氛微妙,立马道:“大人,姜二小姐昨天受了惊崴了脚,又在山洞熬了一夜,现在定然疲惫不堪。您快带姜二小姐进屋休息下吧,我们在外面守着。” 压根没想到,自己主子也是熬了一夜。 墨池霄的疲惫无人在意。 说完,胳膊肘往外拐的皇御司统领给了茯苓一个眼神,示意她别跟进去。 茯苓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跟在墨九身后,却被姜初霁叫住。 “茯苓,你和墨九帮我烧一桶水来,我想沐浴,顺便给我弄点东西吃。”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又想起什么,看了抱着自己的男人一眼,十分体贴地补了一句。 “……不,多弄点吃的,大人应该也到现在也该还没用膳吧?” 她从昨天下午进了山洞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早就饥肠辘辘。 昨天又是在山坡上滚,又是睡在地上,连衣服都是水潭里的水打湿又烘干的。 姜初霁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脏兮兮的,甚至怀疑自己头发里可能都有杂草。这几个男人不嫌弃,她自己都嫌弃。 但反观墨池霄,这男人不也是奔波一夜吗。 他昨日是代表皇御司去办事,穿的应该是官服,但此刻身上穿的却是常服。 该不会,他哪怕一夜没睡马不停蹄回了京城,来找她之前,还专门回府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吧? 怪不得身上香香的。 姜初霁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还挺注重形象。 墨池霄把人抱进屋子。 在少女提出自己还没沐浴换衣服不能上床榻的情况下,面无表情弯腰,将她放在椅子上坐好。 但刚才没注意,此刻隔得近了,才发现少女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不由得蹙起眉,眸光沉了几分:“……你在发烧?” 少女微微嘟起嘴,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又透着几分委屈:“我刚才都说了,我头好晕,大人刚才还那样对我,我就更难受了。” 这么一说,好像全成了墨池霄的问题。 她不舒服,他还生气,都是他不懂事。 墨池霄一时竟无法反驳。 甚至诡异地想到,如果是萧珩,大概不会舍得冷脸对她。难怪她会愿意让萧珩送回府。 这时,墨九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端着一个餐盘过来。 这个时候能拿来的东西,都是些现成的糕点。水晶桂花糕,枣泥酥,还有一碟梅花酥。 姜初霁也是真饿了,在男人面前也懒得顾及什么形象,反正连她杀人他都撞见过。拿起每样糕点,挨个先咬了一口。 晶莹剔透的水晶桂花糕,糕体呈现出半透明状,细碎的桂花均匀分布其中。 轻咬一口,先是感受到大米的清香,随后桂花的馥郁香气在口腔中散开,清甜不腻。 于是纤纤玉手拿起一块,递到一旁的男人嘴边:“大人尝尝这个桂花糕,这个不太甜。” 墨池霄看着递到唇边的桂花糕,眸光不由得一动。 原来她每样东西都咬一口,是要尝尝哪个不甜。 因为记得他不爱吃甜食。 内心某处被触动了一下,身上疏冷的气息逐渐消减。刚要张嘴,嘴边的桂花糕就被拿走了。 少女一脸遗憾:“看来大人连这种程度的糕点也接受不了,那还是我自己都吃了吧。” 墨池霄:…… 她是故意的吧。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姜初霁的确是故意的。 男人,再怎么位高权重,也得训。方才对她那样冷脸,她总该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然而说是自己要都吃了,却只是把甜腻的枣花酥和梅花酥吃了。那盘水晶桂花糕除了第一个,就没有再动过。 把桂花糕推到男人眼前,眉眼弯了弯:“大人待会儿不是还要审我么,还是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 墨池霄却没有动,而是缓缓抬起眸,像是要透过她纯真无害的脸庞,看穿她的心思。 “你找我提前在玄安寺设防,是为了那个裴妄?” “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安危,都要去救他。” 他本来以为,她的目的只是要救下温颜,成为皇室的功臣。 但根据墨九的禀报,当时少女从那一箭下救了温颜,就立马跑去后山,甚至叫上了墨九来保护她。 杀手放箭,她直接扑到那个靖北王府世子的身上,与他一起滚下山坡。 于是他反应过来,温颜才是顺带,那个裴妄才是她真正想要救下的人。 可是为什么。 一个靖北王府收养的世子,甚至和靖北王府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她不是,只想让身居高位的上位者为她折腰么。 墨池霄并不想承认,自己更在意的点是这个。 姜初霁动作一顿,眨了眨眼:“……或许,是因为我善?” 墨池霄盯着她,没什么表情地指尖敲了敲桌面:“我要听实话。” 他了解少女的性子。 如果计划要做什么事,一定是这件事有收益。而玄安寺刺杀这件事,她把自己的安危也赌上,以身犯险,一定是这件事的收益值得她这样去做。 姜初霁叹口气:“裴妄不是真正的靖北王府世子,他真正的身份,是北鸣国的前朝太子。那些死士,是北鸣国的现任皇帝派来刺杀他的。” 墨池霄动作一顿。 “北鸣国现在的皇帝苍寰,发动政变弑兄篡位,尚在襁褓的太子被忠臣救下,秘密交给靖北王府抚养。未来,裴妄会亲手杀掉自己的亲叔叔,登上皇位。” “当然,裴妄的真正身世他自己现在还不知道。” “只是崴了下脚,被困在山里一夜,换来对敌国未来皇帝的救命之恩。这点代价,应该很值得。” “你只是想要这份救命之恩?” 墨池霄看过来,语调透出几分漫不经心,“你和他困在山洞一整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裴世子虽然一心向佛,长得却很好看。” 他怎么又醋了。 大家一起把日子过好,不就行了吗。 见少女没说话,墨池霄站起身来,幽深如墨的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甚至透着几分冷淡:“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姜二小姐好好休息吧。” 上次说她三处留情,没想到过了一天就四处了。他还是低估她了。 说完,就转身要走。 “墨……” 姜初霁也跟着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又在发烧而昏眩,身体一晃,手下意识撑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却不小心把桌上碟子碰掉。只听啪的一声,碟子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在地上迸溅开来。 还没抬头,已经被人从地上抱起。 墨池霄呼吸不稳,顿了顿才道:“……我让墨九进来清理碎片,你不要在地上走。” 少女这一瘸一拐的,万一扎了脚,或是不小心摔倒,都不堪设想。 姜初霁却推拒他的怀抱。一抬眼,眼眶微微泛起红,又倔强咬住唇:“大人不是问完了要走吗,还管我做什么。” 在男人怀里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墨池霄拢紧怀抱:“……别闹。” 姜初霁别过脸去,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和鼻音,闷闷的。 “至少不管是萧珩,还是裴妄,都不会扔下我一个人。” 墨池霄深深吸了口气。 明明知道她此刻的委屈和眼眶红红是装的,可她的确在山洞度过一夜,崴了脚,又在发烧,受了委屈。 空气都安静下来。半晌,姜初霁才听到头顶上的人似乎也叹了口气,低下头幽幽开口:“……我错了,你乖一点。” 第114章 勾人而自知 姜初霁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墨池霄这样的上位者,竟然真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低头认错。 而且他应该看得出来,她的委屈大半是装出来的。不过是看穿了她,仍纵着她罢了。 不由得微微勾唇。 上次他说她恃宠而骄。可没有宠,哪来的骄。 于是顺势而下,也不挣扎了。这下直接伸出手环住墨池霄的脖颈,动作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憨。 将脸颊贴上男人的胸膛,那发烫的温度与男人胸膛的凉意相互碰撞。 不由得轻轻蹭了蹭,像是粘人的小猫,终于觅得一处清凉的慰藉,语气软软:“……我乖一点,大人就不走了?” 也不知是男人的衣料触感生凉,还是自己因为发烧脸颊太烫,此刻贴在男人的胸膛前,丝丝凉意透过脸颊传递过来,很舒服。 墨池霄身形没动,宛如一座冷峻的雕塑,语调依旧听不出情绪。 嗓音如寒夜中静谧流淌的冰河,让人难以窥探其中的波澜。薄唇微启,吐出一句:“不想我走?” 人嘛,但凡问出这种话,就代表有想要听到的答案。 姜初霁知道怎么回答会哄男人开心,但她并不想顺着别人的心意来。 只把墨池霄的脖颈环得更紧,脸颊也贴得更紧,带着鼻音娇声道:“大人要走便走,我才不会拦着呢。” 说不拦着,墨池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挂件似的紧紧勾着他的少女,没说话。 然而此刻若是拿着放大镜看,大约能看到男人嘴角上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下一秒,叫了墨九进来。 墨九之前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了,还以为是自家主子和少女闹了矛盾,但没有主子的吩咐,又不敢进来。 心里还在想着,自家大人多少有点不是人了,姜二小姐如今生着病,就算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他也该包容忍让点才是。 此刻一听见召唤,立马就推门进来。 结果,进门就看见少女在自己主子怀抱里窝着。 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像那天晚上一样的微妙气氛在两人周身萦绕着,他都不好意思看。 忙不迭低下头:“大人有什么吩咐?” 墨池霄开口道:“把地上清理一下,然后回趟国公府,去一趟药库。” 不用主子点明,墨九也知道,主子让他去药库,是要给姜二小姐拿退热药和崴脚的药油。 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片刻后,又把准备好的沐浴的热水送进来,放置在屏风后。 茯苓小心翼翼进来伺候小姐沐浴。 姜初霁从墨池霄身上下来,看了男人一眼:“那我去沐浴了。那边的书案上有书,大人若等得无聊,可以去翻翻看。” 说罢,便在茯苓的搀扶下,缓缓向屏风后走去。 绕过屏风,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姜初霁抬眼望去,浴桶中的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花瓣,玫瑰的馥郁与茉莉的清香散开。 她微微俯身,手指触碰水面,水温恰到好处,暖热之感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茯苓上前,轻柔地为少女解开发髻,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垂落在光洁的后背。接着,又帮她褪去衣衫,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弄疼了自家小姐。 待姜初霁踏入浴桶,靠在桶壁,阖上双眼,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身躯,让她不由得舒服到轻叹口气。 她一个向来只爱享受的人,昨日在刺杀中一番折腾,又在山洞熬了一夜,就没这样辛苦过。此刻才终于放松下来。 茯苓拿起一块柔软的帕子,浸湿后轻轻擦拭着小姐的脸颊。 又顺着姜初霁的脖颈小心向下,替小姐擦拭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帕子所过之处,本就莹白如玉的肌肤透出浅浅粉色。 姜初霁懒得动,任由茯苓摆弄伺候,神态透着几分慵懒。脸颊也被这升腾的水汽蒸得更红,添上了一抹漫不经心的娇媚。 尽管小姐早就是现在这样了,茯苓还是时常为小姐的美而暗暗心惊。 浑身的疲惫与脏污都随着帕子的擦拭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爽与舒适。 擦洗完身体,茯苓舀起一瓢温水,轻轻浇在姜初霁的头上,水流顺着发丝流淌而下,浸湿了每一根头发。 接着拿起香胰子,在手中揉搓出细腻的泡沫,均匀地涂抹在姜初霁的头发上。手指轻轻按摩着头皮,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姜初霁感到舒适,又不会弄疼她。 因为很舒服,唇边不自觉溢出轻轻的哼哼,透出几分惬意与餍足。 下一秒,少女微微眯起眼,看向屏风的方向。 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的男人起身离开的轮廓。 还以为他真就这么不动如山呢。 清洗完头发,茯苓又仔细地帮小姐冲洗干净,用干净的帕子将她的头发包好。扶着她从浴桶起来,擦干全身后,将准备好的衣物一一替小姐穿上。 一袭柔软的纱裙贴合着少女的身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外罩一件淡粉色的薄纱披风,轻柔如烟。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墨池霄并不在外面。 姜初霁一个人缓慢朝着书案的方向走去。抬眼便看见,墨池霄正拿着毛笔,在书案前写字。 “大人在写什么?”姜初霁轻声开口,声音软糯,透着几分好奇。 墨池霄抬眸的一瞬,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眼前的少女,一头乌发如墨缎般柔顺亮泽,松松挽起一个髻,还带着湿意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脖颈旁。发间别着一支羊脂玉簪,温润的玉色与她的肌肤相互映衬。 因着刚刚出浴,肌肤仿佛刚刚被牛乳浸润过,白皙中透着粉嫩,吹弹可破。双眸澄澈明亮,顾盼间波光流转,眼波盈盈。 脸颊因沐浴后的热气尚未完全褪去,还带着一抹红晕。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颦一笑,天真烂漫,却勾人而自知。 笔尖的一滴墨,落在纸上,晕染开来。 第115章 想与大人,同甘共苦 姜初霁缓步挪到书案前。 少女目光盈盈,带着几分好奇,视线落到书案上的纸上。 只见那纸上墨痕未干,遒劲飘逸的八个大字力透纸背——“初阳破雾,霁月临窗” 姜初霁不由得微微一怔。 在原剧情里,陈清莞给原主取初霁这个名字,是因为初霁二字象征雨过天晴的清新美好。 陈清莞希望女儿拥有天真无邪的心境,盼着她的人生如同雨过天晴般,时刻盈满希冀。而曾经的原主,的确至死都性格纯良,却一生受尽欺凌。 但墨池霄写下的这八个字—— 初阳破雾,寓意着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曙光冲破黑暗。而霁月临窗,是雨后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清冷皎洁,在纷扰世间独守一方安宁。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还带着湿气的字迹,墨痕晕染在指尖,眸光有那么一瞬的闪动。 他是懂她的。 懂她没想做天真无邪的霁月,懂她灵魂深处隐藏的锋芒。 她抬眸望向墨池霄,此刻,无需言语,目光间似有火花交汇。 忽然莞尔一笑:“大人怎么突然写了这几个字给我?” 墨池霄倒是波澜不惊,只惜字如金地散漫开口:“都是皇室的功臣了,至少,把你的名字写得好看些。” 姜初霁这才想起来,上次给墨池霄写的纸条,她那几行字包括最后的落款,都写得歪歪扭扭,潦草至极。 所以,他是用这种方式写下她的名字,想让她照着写? 不是别的字,偏偏是她的名字。 只有名字,是会伴随一个人一生的。她照着他的笔迹,练习他的笔法,未来每次写下自己名字时,都会带着他的痕迹。 姜初霁第一次觉得,墨池霄还挺闷骚的。明面上不说,心思都是暗戳戳的。 但她也不点破,只是嘴角不经意间上扬,勾勒出一抹极浅的弧度:“那我先谢过大人,我会好好练习的。” 外面传来敲门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这片刻的静谧与暧昧。 墨九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退热药,还有从国公府拿来的药油进来:“大人,药拿来了。”随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房门。 墨池霄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看了少女一眼:“先去把药喝了。” 姜初霁却站着没动,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明晃晃的暗示。 墨池霄顿了顿,洞悉了她的小心思,终究还是过来把人抱起来。他坐在椅子上,让少女坐在他的腿上:“……又要我喂你?” 那日在长乐宫,她要喝水,也是这般靠在他怀里要他喂,像个懒散又被宠坏的小孩子。 此刻情景重现,墨池霄拿起药碗递到少女嘴边。 药汁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苦味。姜初霁看了眼,不由得皱眉,一脸不情愿地别过头:“看上去好苦,我不想喝。” 顶着发红的脸颊和鼻尖,娇俏任性的模样,却不惹人厌烦,只让人心生怜爱。 怀里人的墨发有着刚沐浴后丝丝缕缕的清香,与药随着热气蒸腾的苦味交织在一起,萦绕在鼻翼。 墨池霄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指尖捏住少女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薄唇吐出一句:“不苦。” 姜初霁撇撇嘴:“我不信,你们男人最会骗人了。” 那语气,带着几分赌气,又像是在撒娇。 墨池霄眸光微动,看着她这副模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重新递到少女嘴边,换了一句话术:“良药苦口。” 姜初霁满脸委屈:“你刚才还说不苦,明明就是知道这药苦。” 墨池霄处理过那么多犯人,都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状况。 瞧着少女那副对药避之不及的模样,他顿了顿道:“你把药喝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墨池霄要送她东西? 姜初霁眼眸微微亮起。 话音落下,那盛着苦药的碗又被递到嘴边来。 想了想,这下乖乖仰头把药一口气喝完。药汁入喉,那苦涩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的难喝。 姜初霁小脸皱成一团,五官都挤在一块儿。想想礼物,又挑眉坐直身体:“我喝完了,大人要给我什么?” 墨池霄看了她一眼,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姜初霁定睛一看,是一把匕首。 那匕首静静躺在男人手心,刀把上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在日光映照下宛如一滴凝固的鲜血,散发着危险的光泽。刀鞘上有着繁复精致的花纹,中间还刻了一个“墨”字。 姜初霁拿过来,轻轻握住刀柄,入手冰凉,却又奇异的贴合掌心。 她好奇心起,拔出来一看,刹那间,一道寒光闪过,锋刃锋利无比。 “小心点玩,”墨池霄微微皱眉。 看少女带着好奇把玩匕首,心提起几分。又不想表露出来,淡薄道,“这把匕首,以后你留着防身。” 这把匕首,一看就是珍稀的材料锻制而成。给她用,也太暴殄天物了。 “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从背后偷袭个胡三那种市井小民还行,真要是和什么会武功的人对上,拿着再好的武器也没用。” 姜初霁知道墨池霄为什么会送她匕首。毕竟她昨日也算是身处险境,身上却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只能仰仗别人保护。 “不是要你用匕首和别人对抗,”墨池霄幽深的目光流转,“若在京城遇到危险,你把这把匕首拿出来,也够了。” 这把匕首是他专属。在这京城之中,这把匕首亮出来,谁敢伤害她,就是在挑衅他和皇御司的权威。 和找死无异。 然而,姜初霁却兴趣缺缺,随手就将匕首直接放在桌上。 嘟了嘟嘴表示不满:“哪有人第一次给女孩子送东西送刀的,一点心意都没有。” 那语气,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墨池霄额角微微一抽。 怀里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谴责他的。 难道她之前送他的茶杯碎片,就很有心意么。 甚至连钱都没花,直接从地上捡的……而且茶杯还是他宫里的。 “那你想要什么?”墨池霄看向怀里的人,他的目光深邃,直直地探入姜初霁的眼底。 姜初霁睫毛颤了颤,细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眼里波光潋滟,似藏着一泓澄澈而灵动的春水。 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仿若一只眷恋主人怀抱的小猫,动作带着几分娇憨与亲昵,轻轻蹭着。 “那药好苦……我想与大人,同甘共苦。” 姜初霁声音软糯,每一个字从她的唇间呢喃着吐出,都带有一丝撒娇和蛊惑的意味。 墨池霄眸光微动。 同甘共苦,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少女已经向前倾身,带着灼热的吐息,缓缓凑近他的唇。 第116章 只是想亲你而已 随着姜初霁的一点点靠近,空气都仿佛黏稠起来。 每一寸空气的流动都似乎有了实质的重量,缓缓地、滞涩地穿梭在二人之间,将这暧昧的氛围烘托得愈发浓烈。 少女的目光由上而下,缓慢流连,最终目光锁定在眼前男人的唇上。 那嫣红的唇微微张着,宛若待人采撷的玫瑰,隐隐释放出某种难以抗拒的邀请,蛊惑着人心。 眼见着两个人的唇越来越近,就在姜初霁马上就要吻上墨池霄的那一刻,墨池霄却突然偏过了头。 另一只揽着少女腰身的大手骤然收紧。片刻后,又缓缓松开手,仿佛在压抑和克制着什么,眸色变得晦暗而危险。 姜初霁眼里带着一丝懵懂,像是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躲。 下一秒,就被墨池霄整个人拦腰抱起。 下意识环紧男人的脖颈,微微歪头,言语间透出几分不确定:“……墨池霄?” 墨池霄却眸色漆黑如墨,仿若未闻,径直抱着她朝着床榻走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墨池霄已经将少女放置在床榻上。 下一秒,整个上身竟然直接压了下来。 瞬间,空气仿佛被点燃,变得暧昧而灼热。 他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于这一方狭小又炙热的空间。仰头望去,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 双眸深邃如幽潭,幽暗中却有两簇火苗跳跃闪烁,正灼灼地盯着她,浸染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 高大的身躯笼罩,将她完全纳入他的气息范围之内,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此时,屋内静谧得只剩下两人都不平稳、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窗外透进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暧昧纠缠的光影轮廓。 姜初霁胸口起伏,略显急促的呼吸,一下下轻拂在墨池霄的下巴、脖颈处。 像是有些被男人的强势吓到,娇小的身躯瑟缩了一下,语调放软:“墨池霄……” “现在知道怕了?” 墨池霄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了一丝凛意,“刚才惹火的时候,不是很大胆吗?” 姜初霁嘴一撇,眼眶委屈得泛起红来。 墨池霄见状眸色更深:“不许装哭,不然……我真的会让你哭出来。” 姜初霁立马噤声。 糟糕,好像有些玩过头了。 姜初霁偷偷瞥了一眼墨池霄,只看见男人紧绷的下颚线条。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墨池霄真正生气的样子。 墨池霄就那样低头看着她,语气冰冷。 “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可以以引诱男人,看我们为你动心为乐,但你的安危比你的喜好更重要。” “你故意吻我,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刚才回应了你,如果我把持不住,就这样把你抱上床,对你做更进一步的事呢?” 姜初霁顿住,半晌才开口:“…你不会伤害我。” 墨池霄眼里的冷意不减:“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我会呢?” “我的手下守在外面,我可以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这间屋子。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能反抗逃脱吗?” “萧乾,萧珩,裴妄,包括我,如果你看到的只是我们对外展现的一面,如果我真的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人面兽心呢?”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寂和僵持。 姜初霁真的觉得委屈了。 几秒后,眼里蓄起泪水,却别过头去:“可我刚才不是为了好玩。” 她能明显感觉到,男人有些僵住:“……什么?” 越说越委屈:“我刚才就只是想要亲你而已,你不回应就算了,还凶我。” 她的鼻尖微微泛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抽搭了一下,那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疼不已。 “……” 墨池霄一时语塞,只能沉默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姜初霁才感觉自己的脸被人转回来。对方动作放缓,像是怕弄疼了她。 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在微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可她赌着气,不想理会男人。 墨池霄凝视着姜初霁,幽深的眸如看不见底的深潭,试图从少女泫然欲泣的面容和微微颤抖的肩头,洞悉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分不出少女这般模样,到底是他与旁人不同,她是真心依赖和需要他,如寒夜渴望篝火那般炽热而纯粹。 还是她仅仅像个没吃到糖而满心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只是贪恋被人捧在掌心的宠溺,需要有人在这时候亲亲她,抱抱她,呵护她。 这个人现在是他可以。 是别人,也可以。 这般念头一起,墨池霄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那双桃花眼里涌动着旁人辨不分明的意味。 随后,他缓缓拉开些许与少女的距离,站起身来。身躯在日光下投落一片宽阔且轮廓分明的阴影。 抬起手,将被子在少女身上盖好。言语间听不出情绪,仿佛裹挟着山间的雾气:“不是说头晕么,喝了药就睡吧。” 姜初霁其实没想到,墨池霄竟然会在这种情境下起身。 她以为他会吻下来,回应她。 现下也只能乖乖躺好。 看着墨池霄要离开的背影,想了想又眨眨眼,喊了一句:“大人昨晚也一夜没睡,回去也要好好休息。” 墨池霄动作一顿,才又推开门。 来到院子,墨九看见主子出来立马上前,墨池霄看了一旁小心翼翼候着的茯苓一眼。 没什么表情:“桌上的药油,给你家小姐一天擦脚踝两次。擦药时用力些,让药油吸收,她喊疼也不要心软。” “她喝了退热药,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烧要是还没退,再给她喝一次。” 茯苓立马答应下来。 姜初霁是真的困了。 本来就还发着烧,身体绵软无力。退热药的药效渐渐在体内散开,本就疲惫的神经更是被一层轻柔的倦意笼罩,让人昏昏欲睡。 从昨天下午一路折腾到现在,她经历了刺杀的惊心动魄、山洞的湿冷难捱,此刻一旦放松下来,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惫。 合上眼睛,没过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林府。 萧乾面若冰霜地踏进林府,周身散发的寒气像是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只不过。林见山却没意识到。 迎着萧乾进来,还满面笑容地说道:“殿下稍等,我这就叫婉儿出来见您。” 说着,立马侧过身,冲着府上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去传唤小姐。 不过还没待下人去叫,已经精心打扮好的林婉清,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 第117章 取消婚约 林婉清早已精心装扮。一头乌发柔顺地挽成髻,点缀着流苏发簪与珠翠,鬓边几缕发丝垂落,添了几分娇柔。 身着一袭湖蓝色软烟罗裙,裙摆刺绣精致。腰间系着月白色丝带。外披一件浅米色轻纱披肩,衬得身姿纤细,弱柳扶风。 妆容清新淡雅,眉似春山含黛,不浓不艳。眼眸若含着一泓秋水,隐隐透着羞怯。樱唇更是轻点朱红,娇俏动人。 林婉清莲步轻移,走上前来。双颊晕染着淡淡的粉色,仿若薄暮霞光,完全是面对未来夫君的小女子独有的娇怯。 向萧乾屈膝行礼,声音温柔如水:“殿下,您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有提前派人来告知一声。” 昨日圣上选定太子妃的旨意下来,今日太子殿下就上门来了。 林婉清站在厅中,看着眼前气场尊贵、容貌俊美的男人心跳如鼓,自然认为萧乾此番前来,是为了见她。 毕竟在之前的及笄宴上,她只对太子殿下匆匆一瞥,太子殿下就直接离开去找那个姜初霁了,应该都没有注意到一旁她的身影。 想起姜初霁,林婉清下意识地绞了一下手中的手绢。 目光闪过几分复杂。 也不知道,殿下他对那个姜初霁还有没有情。 谁能不介意,自己的夫君心里可能还有别人。 林婉清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语气越发柔婉,如同轻柔的微风,带着丝丝甜意:“殿下,您渴不渴,婉儿去帮您倒杯茶吧。” 说着,她微微侧身,有些娇羞地低下头,那姿态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莲。 羞涩道:“昨日宫里的旨意来得突然,婉儿很感激陛下和皇后娘娘这样看得上我。待到大婚之后,婉儿一定……” 她抬眼,试图从萧乾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温情。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被萧乾直接打断。 萧乾就冷冷抛来一句:“昨日午后,你在街上遇见姜初霁了?” 那声音像是寒冬的冰锥一般,直直刺向林婉清。林婉清整个人一愣,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但看眼前男人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透着刺骨的寒意。 “我问你,你和她说了什么?”萧乾向前逼近一步,眼神紧紧锁住林婉清,像要将她看穿。 林婉清有些错愕,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慌乱地开口:“殿下,您这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慌。 “回答我的问题。”萧乾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冷冰冰的,不容置疑。 林婉清彻底被吓到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双唇微微颤抖。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我昨日的确遇见了姜二小姐,和她聊了几句。”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我知道姜二小姐她和殿下您有些缘分,若是日后她也能入东宫,当上殿下的侧妃或良娣,我定会与她和睦相处。” “反倒是姜二小姐说,想来没有这种可能。还说待到我出嫁那日,她会为我和殿下送上份贺礼。看上去……像是并不在意这件事。” 林婉清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才敢看萧乾的反应。 果然。 听到这话,萧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是一阵绞痛。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早上少女当着他的面,祝贺他喜得良缘时落寞又强装坚强的模样。 她大概曾以为,有机会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深爱一个男人,怎么会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他,怎么会愿意当他的妾。 听到林婉清的话,说姜初霁说什么没有这种可能,还说她会送上贺礼,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他只觉得心痛。 这些话,一定是少女当时忍着心痛与难过说出来的。越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内心才越是黯然神伤。 想到这里,萧乾的双拳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仿若被一层厚厚的冰霜笼罩,冷得让人窒息。 林婉清站在一旁,嘴唇颤了颤。 半晌,她才鼓足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殿下,您可是还对那位姜二小姐有情……” 萧乾这才转头看她,那眼神仿若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嘴角几乎扯出一抹冷笑,声音冷硬得似冰棱碰撞。 “我不是还对杳杳有情,我是从头至尾,都只对杳杳一个人钟情。”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林婉清,冷冰冰道,“选你为太子妃,是父皇和我母后的旨意。” “我会娶你,让你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心里只有杳杳一个人。” “现在是,以后也是。你心里有数,不必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换言之,就是哪怕她得到太子妃的位置。想得到他的爱,不可能。 林婉清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今日过来找他,是为了告诉她这番话,甚至是为了替那个并不在这里的姜初霁撑腰。 他的话,没有给她留一丝情面。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她心上,将她心底原本对未来夫妻恩爱的期许砸得粉碎。 可这还没有完。 萧乾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带着一丝警告的寒光:“还有,管好你那些朋友的嘴。” “再让我知道你的朋友嘴碎敢诋毁杳杳什么,我不会看在你的份上放过她们。” 林婉清的脸色愈发惨白,她身形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 那个姜初霁,到底在背后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面上看着不放在心上,暗地里却和太子殿下告状诉苦装可怜。 她原以为,只要嫁入东宫,凭借自己的温婉与才情,哪怕太子殿下还惦记着那个姜初霁,她总能慢慢焐热殿下的心。 可如今她才发现,原来太子殿下对那个姜初霁用情深到这样。甚至只把她,当成一个顺从旨意,有名无实的摆设。 屋内的气氛仿若凝固的寒冬。 林婉清攥紧手中的帕子,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殿下,婉儿从来没想与姜二小姐抢太子妃的位置。” “若是殿下不喜欢我……我可以去找皇后娘娘请旨,取消我们的婚约,请娘娘成全您和姜二小姐。” 第118章 我才不担心她,她不配! 林婉清的话,半是试探,半是真心。 真心是出于,她乃当朝正二品户部尚书的嫡女,在京城一众名门贵女之中更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然而,太子方才的言辞,简直是毫不留情践踏了她的尊严。她又怎会在太子明示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之后,还去卑微祈求对方的怜爱。 而那试探之意,亦藏于其中。 这赐婚的旨意乃圣上亲下,岂有轻易废止之理。 她此刻主动提及取消婚约,实则是以退为进,盼着太子能明了,她所求并非那太子妃的尊位,而是夫君的真心爱意。如若无爱,她宁愿舍弃这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让。 她试图用看似大度的退让,来唤起萧乾的怜惜,或是重新审视。 然而话音刚落,她便瞧见太子那灼人的目光瞬间投向自己。可那眼神中,不见半分怜惜与动容,唯余炽热的凝视。 “你所言当真?”萧乾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林婉清,“你果真愿去求母后取消这婚约?” 林婉清身形一僵。 还没待她开口,萧乾便又道:“你若真肯主动去退婚,你或林家有何要求,尽可提出,我皆可应允。” 此言一出,林婉清单薄的肩膀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没想到,太子竟这般毫不犹豫。他真是厌极了这桩婚事,一心只想让她为那个姜初霁腾出位置。 可凭什么? 林婉清第一次心中涌上了强烈的不甘。 论容貌,她与姜初霁平分秋色。那个姜初霁虽清丽动人,可她的婉约柔美亦毫不逊色。 论出身,看似旗鼓相当,可她自幼在林府被爹爹和娘亲视若珍宝,而姜初霁五岁便被生父送去寺庙,显然根本不得相府重视。 若论才学,她自小饱览群书,在爹娘的精心教导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姜初霁长于寺庙无人教导,除了会作几首诗,能有多少学识。 再论家族对太子的助力,她早从父亲口中得知,姜初霁之父姜炳荣平庸无能,全靠忠远侯府扶持,方得坐享右相国之位,实则丞相大权皆握于左相国胡川之手,且胡川无女。反观她的父亲,手握实权,深获陛下信任。 如此种种,她究竟哪点不如那个姜初霁? 这般想着,林婉清心中的委屈与不甘愈发汹涌,掌心的手帕绞得更紧,嘴唇也几乎咬出印来。 可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开口道:“婉儿是真心爱慕殿下的,可若是殿下心中只有那位姜二小姐,婉儿也不愿让殿下难做。” “今天晚上,我便让爹爹安排人送我入宫,去见皇后娘娘。” 听到这番话,萧乾那冰冷的面容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只见林婉清姿态谦卑柔顺,宛如一株在寒风中摇曳的弱柳,说这话时,眼眶已隐隐泛红,却低下了头,不愿让他瞧见那眼中的泪光。 萧乾心里很清楚,林婉清也是无辜的。赐婚的旨意是父皇下的,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今日过来说的做的,也的确冷血无情。 但仍旧面无表情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想要什么补偿,现在就可以和我说。” 林婉清听闻此言,那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决了堤,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又连忙擦掉,像是不想让萧乾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轻轻摇头:“婉儿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开心。” 萧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而在他转身的瞬间,林婉清缓缓抬起头来。 眼中的无助渐渐染上了一层凉意。她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已被绞得不成样子的手帕,只听撕拉一声,手帕竟被生生扯坏。 … 相府。 姜砚川今日特意腾出一整天的时间,亲自送姜凌翊去了京城声名赫赫的青岩书院。 青岩书院历史悠久,汇聚了各方名师大儒,培养出的学子在朝堂文坛皆有不凡建树,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也是姜砚川一心期望弟弟能有所进益的地方。 他全程盯着姜凌翊念完书,又做完了夫子安排的功课,确认弟弟今日学有所得,才带着他打道回府。 一路上,姜砚川看了眼身旁的姜凌翊。 从前些日子开始,自己这弟弟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全然没了往日的活泼桀骜劲儿。 平日里他最抵触念书,每次被送去书院都得闹腾一番。可今日被他强行送去,却异常安静,乖顺得如同换了个人。 两人刚一回府,姜砚川便问府上下人,二小姐回府了没有。却听下人道:“二小姐回是回来了,但小的见二小姐是拄着个木棍一瘸一拐回来的。瞧二小姐的样子,也像是身子不大舒服。” 听闻此言,姜砚川猛吸口气,担忧瞬间涌上心头。 他刚欲开口细问,身旁原本毫无神采、仿佛丢了魂儿一般的姜凌翊却猛然抬起头。 一把过来揪住那下人的衣领,急切问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会一瘸一拐回来?受伤了?看着身子不舒服又是怎么回事?” 那下人何曾见过二少爷这般迫切的模样,舌头都好似打了结:“回,回二少爷,小的也不知道,二小姐没让我们跟着,就自己回了宜兰院。” 姜凌翊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直接抬腿要走。可刚迈出两步,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停住了。 姜砚川见状,目光疑惑地看向弟弟:“怎么了,你不是担心初儿,想去看她吗?” 姜凌翊像是想起了什么,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担心她了,我是要回我自己院子。” 姜砚川不禁皱了皱眉:“那日你不是对初儿心生愧疚,想要和她重归于好,怎么今日又闹起别扭来了。” 不提那日的事情还好,一提起来,姜凌翊就想起那天晚上,少女是如何将他亲手做了好几个时辰的糖饼毫不留情打掉在地上。 又是如何先靠近他怀里,又在他沉浸于那片刻温暖之际冰冷无情地将他一把推开,让他仿佛从云端跌入冰窖,摔得个粉碎。 自那日后,这接连几日,他夜夜梦中反复出现的,皆是少女那冷冷看着他的眼神。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的灵魂,将他心底的愧疚与渴望一点点碾碎。 姜凌翊忍不住攥紧拳头,冷冰冰道:“……我才没有想和她重归于好,她不配!大哥担心就自己去看她,我才不去!” 第119章 大哥都走了,你别装了 姜砚川也很无奈,实在搞不懂自己这弟弟究竟在闹什么别扭。那情绪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不过此刻,他满心都牵挂着姜初霁的状况,也没精力去深究姜凌翊的心思。 见姜凌翊不愿同行,他便独自去了宜兰院。 踏入卧房的瞬间,屋内静谧的氛围让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茯苓正坐在床榻边上,全神贯注地守着自家小姐。她手上拿着一块被热水浸湿的帕子,正小心翼翼地给小姐擦拭额头。 姜砚川悄无声息地走近,抬眼就见床榻上的少女双目紧闭,那长长的睫毛在苍白泛红的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额头上渗出薄汗,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姜砚川见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茯苓听到细微的动静,一回头,就看到了大少爷挺拔的身影。她立马起身,下意识张口:“大……” 话还没出口,姜砚川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生怕吵醒床榻上睡着的少女,示意茯苓跟他去院子。 两人来到院中,姜砚川眉头紧锁:“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茯苓吸了吸鼻子:“回大少爷,昨日小姐在宫中不小心崴了脚,又着了凉,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发烧。” “小姐回来后喝了退热药,这才沉沉睡下,只是奴婢摸着小姐现在还在烧着,睡也睡得不安稳。” 姜砚川越听,心就揪得越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又是崴脚,又是发烧? 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等耐心少女清醒过来身体恢复再作询问。 姜砚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直接伸手接过茯苓手里的帕子:“你再去烧点热水来,初儿这边我来守着。” 姜砚川转身又进了卧房,压根没发现姜凌翊悄悄躲在院门后,闻言忍不住握紧手心的身影。 姜砚川这一守,就直接守到了傍晚,片刻都不曾离开。 期间,他不时地用帕子轻轻擦拭妹妹额头上的汗,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少女的面容。 所幸,姜初霁额头的温度还是降低了些,尽管她依旧沉睡未醒,但这细微的好转也让姜砚川稍稍松了口气。 直到有下人赶来传话,说是翰林院有人来府上找他议事,他才不得不起身。临行前,他再三叮嘱茯苓好好照顾二小姐。 目送大少爷离开,茯苓洗了洗帕子,端起盆准备出去再打盆热水。 结果刚到门口,竟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道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身影,吓得她手一抖,水盆差点滑落。 她定睛一看,竟是二少爷姜凌翊。 在茯苓的印象里,二少爷上次来宜兰院,还是小姐刚从梅香院解除禁足没几天的时候。 当时二少爷为了给大小姐撑腰出气,气势汹汹地闯入院子,全然不顾兄妹情分,抬手就在小姐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那啪的一声脆响,至今回荡在茯苓耳边,让她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 姜凌翊来送糖饼那日,茯苓恰好去了国公府送信,压根不知道他后来还来过这一遭。 所以此刻陡然见到二少爷,茯苓心中的害怕瞬间如潮水般涌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像是生怕二少爷再欺负小姐,声音有些发颤:“…二少爷,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小姐她今日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二少爷要是有事要找小姐,能否明日再来?” 话语间,满是小心翼翼。 她实在担心二少爷此番前来又要闹出什么不愉快,让本就虚弱的小姐雪上加霜。 姜凌翊瞧着茯苓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心底像是被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了一下。 他怎会不知,茯苓定是想起了那日自己冲动动手打人的不堪画面。一时间,心底的难受与烦躁交织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情绪,语气有些生硬道:“我知道她身子不适,你也守了一天了,下去吧,二小姐这里我来看着。” 茯苓一听,眼睛瞬间瞪大。二少爷这是要进屋替她守着小姐的意思? 可在她的认知里,二少爷向来眼里只有大小姐,平日里对二小姐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厌恶至极,怎会突然转了性子,主动要来照顾小姐呢? 大少爷对小姐包容又细心,有他守着,茯苓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可如今二少爷要进屋,茯苓是真的不敢轻易应允。万一…… 姜凌翊见茯苓站在原地,直接冷下脸,语气似裹挟着寒霜:“让你出去就出去,里面躺着的是我亲妹妹,我还能害她不成?” 那眼神中的凌厉,吓得茯苓脖颈一缩。 见状,茯苓也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那我去外面守着,二少爷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叫我。” 说罢,她匆匆行了个礼,小心翼翼退下。 姜凌翊当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去心头的烦闷。 待茯苓出去,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床上躺着的人微弱的气息声。 他再次深吸口气,胸膛起伏着,似在积蓄勇气。终于,缓缓迈出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边上走去。 当看清床榻上少女面色苍白,宛若脆弱易碎的陶瓷娃娃一般的模样,姜凌翊忍不住心头一颤。 下意识就想上前伸出手,去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看看她到底烧得怎样了。 可一想起那日的事情,刚抬起的手就在半空中僵住,生生忍住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冷漠,冷着脸对着床上的人道:“……姜初霁,你是真发烧还是假发烧?大哥都走了,你别装了。” 第120章 哥哥就这样陪着你,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凌翊的声音微微有些颤。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床上的人显然不是在装生病。 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脸颊泛着发烧的潮红。双眸紧闭,眉头蹙起,一看就是因为身体不适而睡得不安稳。 他说出那句带着刺的话,床上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像是睡得昏昏沉沉,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响。 姜凌翊又上前几分,少年俊逸的脸上薄唇紧抿,形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他伸手推了推少女的胳膊,力道看似不轻不重,实则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喂,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吗?” 这下,闭着眼睛的少女终于有了反应。有些干涩的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唇边溢出几个字。 姜凌翊先是一愣,随即弯腰凑近去听,才听清楚少女说的是“水”。 她渴了,想喝水。 姜凌翊深吸口气,直起身来,一转眼,看见桌上放着的茶壶,立马快步过去。 他先是提着茶壶往自己手背上倒了一点,那动作略显笨拙,却又无比认真,感觉到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才往茶杯里倒了一杯。 又立马拿着这杯水到了床边,语气依旧僵硬,仿佛不这样就会暴露自己内心的在意,别扭道:“……水我给你拿来了,你起来喝。” 昨晚一夜没睡好,再加上发烧,在药力的作用下,姜初霁整个人昏昏沉沉,像是漂浮在云层中。 她意识混沌,也根本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又呢喃了一句:“渴……” 闻言,姜凌翊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缓缓坐在床边,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少女,小心翼翼将姜初霁半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另一只手又小心地将茶杯递到她唇边,比起刚才,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几分:“喝吧,不烫也不凉。” 姜初霁出于本能,微微张开干涩的嘴唇,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水。 清冽的茶水滋润了嘴唇和干渴的咽喉,带来了些许舒适。却让她的身体不自觉颤了一下,嘴唇有些发白:“好冷……” 冷? 姜凌翊这辈子从没照顾过什么人。 此刻听见妹妹说冷,下意识去将她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提提。而少女却本能地寻找到了热源,往他怀中缩了几分。 姜凌翊整个人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片刻后,听到少女又沉沉睡去的呼吸声,低头看见她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他僵硬的身体才终于稍稍放松了几分。 下一秒,却鼻头有些发酸。 他知道,少女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他这个哥哥亲近。 也只有她现在这样发烧神志不清,才会对他表露出这种信任依赖的样子,像小时候那般毫无防备。 姜凌翊把茶杯放下。 他小心翼翼隔着被子,缓缓收紧怀抱,想要给少女更多温暖。只是手臂微微颤抖,眼睛也有些发红。 “姜初霁……”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哑,“你能不能醒来之后,也像现在这样对我?” 那曾经冲动的一巴掌,如今成了姜凌翊心中的一道疤,不愿回想也不愿提及。 此刻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话语里带着丝丝酸涩与可怜。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我也后悔当时打了你,可我已经做了的事,我也不能倒回到那天去。” “如果你是因为小时候我不愿理你,你回了府我也冷脸对你,我现在已经愿意好好对你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院子外面,看到你亲近地扑进大哥怀里唤他哥哥,我一个人在外面有多难受。” “还有那天,我都说了那糖饼我做了好几个时辰,手还烫伤了,你不愿意尝一口就算了,还直接打掉在地上。” “你知道的,我从小时候那次之后,根本就不敢进厨房,我是为了你才肯进去,结果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做的事……” 像是知道了少女听不见,所以姜凌翊放下心来絮絮叨叨,乱七八糟说着话。 他眼眶泛红,越说越难受,边说边抬起一只手擦了下自己的眼睛。 那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似乎不愿让泪水轻易落下,可泪水还是浸湿了他的衣袖,放下手时眼睛红红的。 他吸了吸鼻子,又继续把人抱紧,像是要把少女融入自己的骨血,用体温传递他平日里说不出来的歉意与柔情。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任性骄纵的二少爷,只是一个渴望妹妹原谅的兄长,在这一方无人之处袒露着自己最柔软的内心。 轻轻把脸颊贴在少女发烫的额头上,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不舒服,哥哥就这样在这里,像小时候那样陪着你,好不好?” 窗外,暮色渐浓,余晖透过窗棂洒下。 * 此刻,宫内。 瑶光殿里。 缓到现在,温颜才算是终于从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中缓了过来,只是她脸色依旧苍白,时不时就会肩膀猛地一颤。 毕竟长这么大,温颜还是第一次经历生死时刻。 那毫无防备射向她的冷箭,如同噩梦一般死死纠缠着她,她一闭眼就能回忆起那种濒死的感觉。 想要彻底消除这心理阴影,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的。 皇后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仿若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难看至极。 她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既心疼又气怒。让自己宫里的掌事姑姑给温颜喂粥,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温情。 一派皇后的威严:“颜儿,看来母后平时真是惯坏了你,你竟然敢背着所有人偷偷溜出宫去。” “这次刺杀,亏得是那个姜初霁还算有用,救了你一把。你要是真出了事,你怎么办?” 说到这儿,皇后顿了顿,厉声道,“养好身子后,你就好好抄几遍女训,长长记性。” 皇后虽然打心底里不喜姜初霁,可这次毕竟是姜初霁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女儿一命。 皇上知晓此事后,龙颜大悦,直言要重赏她,她也不能阻拦什么。 温颜本就受了极大的惊吓,此刻听见母后这般严厉的训斥,还要罚自己抄书,眼眶当即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道:“母后,我本来也根本没想到要偷溜出宫。” “本来就是那个姜初霁向我提议,说我要是偷溜出宫,就能更方便……” 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温颜深知自己母后的脾性,要是让母后知道自己爱慕裴妄,还因为想见裴妄才偷溜出宫,那可就糟了。 毕竟裴妄只是靖北王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收养的世子,身份配不上她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母后一定不会同意她和裴妄在一起。 于是,温颜立马改口道:“……方便我在玄安寺游玩,我才偷溜出宫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心虚与忐忑,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 皇后闻言,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睛直接瞪起:“……你说什么?是那个姜初霁撺掇你偷溜出宫的?” 第121章 祸害 温颜不禁又吓得肩膀一颤。 看到母后压抑着怒气的样子,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是把姜初霁给卖了。 那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被自己这么一讲,说不定母后就要迁怒于她了。 可转念一想,她那么说又有什么错? 本来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姜初霁提议,她压根就不会偷偷出宫,更不会经历这场险些丧命的刺杀。 如果真要深究起来,这一切的源头可不就是姜初霁吗? 但温颜又怕皇后真的把姜初霁叫来,将事情问个水落石出,那她是为了裴妄出宫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于是,她连忙开口:“虽然是这样,可那个姜初霁毕竟救了我一命,这件事,母后还是不要追究了。” 说着,她还偷偷抬眼,瞄了瞄皇后的脸色。皇后胸口起伏着,满脸愠怒。 那个姜初霁,果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祸害完自己儿子,又来祸害自己女儿。 若不是现在她因为救了温颜,得了皇上的重视,她早就想办法把人赶出京城了。 想起自己儿子,皇后更是心里堵得慌。 都已经定下了太子妃,可乾儿昨日听见那姜初霁失踪的消息,竟然又连夜去了玄安寺,直到今日午后才回宫。这孩子,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对那个姜初霁如此上心。 那个林婉清她在及笄宴上见过,家世样貌才情样样不错,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如今她只盼这个林婉清也能有些手段,待到大婚之后,能拴住自己儿子的心。 却没成想,下一秒,便有传话太监来报,说是户部尚书之女林婉清前来求见。 林婉清怎么会突然求见?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又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毕竟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她还是很看重的。 摆摆手:“传她去坤宁宫。” - 林婉清踏入坤宁宫,依旧是上午那身装扮,只是发间只留两根银簪,显得格外素净。唇未点朱红,显得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柔弱。 皇后一见到她,便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好,可是生病了?” 说着,皇后示意林婉清上前来。 林婉清纤柔行礼,恭顺上前,眉眼间却微微蹙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沙哑:“谢娘娘关怀,婉儿身体无恙。” “既然无恙,怎得脸色这么难看。你冒夜前来,可是找本宫有什么事?” 林婉清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带着一丝颤抖开口:“娘娘,婉儿来见您,是想要请求您取消我与殿下的婚约。” 闻言,皇后瞳孔一缩,手下意识攥紧椅子的扶手。 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说什么?” 林婉清的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像是不敢看皇后的眼睛,只低头又重复了一遍:“婉儿自知自身才貌欠缺,配不上殿下,所以特来请求娘娘取消婚约。”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 她执掌后宫多年,阅人无数,怎么可能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心想请求取消婚约,还是另有苦衷。一看林婉清那隐忍着难过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其中必有内情。 更何况,若林婉清真的不愿意,昨日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就该来见她才是,又怎会拖到现在,还这般神色凄然。 皇后胸口微微起伏,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你同本宫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婉清不说话,只是坐在那儿轻轻摇头,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地往下掉。她用帕子轻轻捂住脸:“…娘娘,婉儿没事。” 皇后见她这般模样,便道:“你若不说,我便把你父亲叫来,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林婉清肩膀微微一颤,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求娘娘莫要传召父亲,婉儿此次进宫所为何事,父亲并不知情。” 这件事连林见山都不知道,更代表另有隐情。 见似乎无法再隐瞒下去,林婉清这才攥紧手绢。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娘娘,今日上午,殿下曾来府上找过我。” “殿下说,他只心悦姜二小姐,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婉儿虽倾慕殿下,但也正因为倾慕殿下,不愿成为殿下与姜二小姐的阻碍,所以特来请求皇后娘娘取消婚约。” 果然,又是与那个姜初霁有关! 皇后几乎气得眼前一黑。 这个萧乾是犯浑成什么样,竟然如此不知轻重直接跑去林府闹,这成何体统?这要让皇家威严和林府的尊严往哪儿搁? 幸好是林婉清懂事,没有把此事告诉林见山。 若是林见山知道了,以他对女儿的宠爱,怎么也会为女儿争上这口气,到时候,朝堂之上恐怕又要掀起一番波澜,而乾儿也一定会引得他父皇发怒。 皇后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深吸口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婉儿,你是陛下与本宫选定的太子妃,怎么可能轻易变更?那个姜初霁想要嫁入东宫,更是绝无可能。” “此事,是乾儿对不住你。这几日你就安心待在家里,莫要胡思乱想。待到中秋祈福之夜,你入宫来,我让乾儿当面同你赔不是。” 林婉清抬起头,那张柔美娴静的面容泪痕未干,声音艰涩:“可是,殿下他还是对那位姜二小姐念念不忘……” 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此事,我会另做安排。” … 一夜就这样过去。 翌日清晨,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落在脸上。 姜初霁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被这柔和的光线唤醒,缓缓睁开眼睛。 她只觉脑袋还有些昏沉,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但比起昨天已经好很多了。 下一秒,手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第122章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初霁眉头一皱。侧过脸,便看见了姜凌翊趴在床边的身影。 他的脑袋枕在手臂上,身子微微蜷缩着,睡得正沉,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卧房里回荡。 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像是熬了一夜。眉头微微皱着,仿佛睡梦中也在担忧着什么。而他的一只手,还牢牢地抓着她的手。 姜初霁感到自己的额头上像是放了什么凉凉的东西。 抽回手往头上一摸,指尖触碰到了一条帕子。 还是湿润的,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凉意,显然距离上一次更换也没有多久。 而她这一收手的动作,一下子惊醒了姜凌翊。 姜凌翊猛地抬起头,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与困倦。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已经醒来的少女,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又透露出些许慌乱。 “你……你醒了?”姜凌翊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腰背挺得笔直,脸上一瞬间有些发红。 他本来想着在天亮之前就悄悄离开的。 毕竟上次的事情姜初霁都那样对他了,如今他还上赶着在她生病时过来照顾,被她看见,肯定会更加讥讽他。 可他熬了一晚上实在太累了。整个晚上他又是给她擦汗换帕子,又是时刻留意着她的被子有没有盖好,最后实在困得不行,直接趴在一边睡着了。 “二少爷怎么在这里?” 姜初霁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语气更是透着疏离,和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听到二少爷这个称呼,姜凌翊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半晌才憋出一句。 “……昨天茯苓说,你回来又是崴了脚又是在发烧。” “本来是大哥在守着你,后来大哥有事,就让我过来看着你了。” “我是因为听大哥的话才来的,不是因为担心你。” 实际上,姜凌翊是在院外偷听到姜砚川和茯苓的对话,才在姜砚川离开后自己偷偷进来。可这些,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姜初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对他的话是真是假根本不在意。 她依旧语气冷淡,像是在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已经没事了,二少爷可以走了。” 姜凌翊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少女这般冷淡的态度,也早早就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自己熬了一整夜悉心照顾的人,开口说的第二句话便是赶他走,他的心还是像是被重重地击了一拳。 怎么可能不难过。 这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昨晚的时间能延长一些该多好。至少在她还昏睡的时候,她还能那样依偎在他这个哥哥怀里。 姜凌翊紧紧地咬着牙,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 “……姜初霁,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我是你的嫡亲哥哥。”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又一次低头了。 姜初霁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如果可以选择,你这样的哥哥,我宁可不要。”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姜凌翊的心脏。 曾经,是他不想要她这个妹妹。而如今,她用同样的冷漠对待他,是她不要他这个哥哥了。 姜凌翊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他看着姜初霁,想要从少女的脸上找到一丝曾经的温暖与亲昵,看到的却只有无尽的冰冷与陌生。 最终,他还是颓然地垂下手,嘴唇咬得发白:“……我知道了,我走就是了。” 姜凌翊离开后,卧房一下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茯苓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进了屋来。 她一踏入房门,目光就急切地落在姜初霁身上,满眼都是担心。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嘴里还念叨着:“小姐,您没事吧?二少爷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那语气,仿佛生怕姜初霁受到了半点委屈。 姜初霁抬手揉了揉眉心,她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淡淡道:“没有,二少爷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傍晚,在大少爷走了之后,”茯苓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小姐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姜初霁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烧了。” 茯苓闻言,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小姐先等下,我先把国公爷给您留的药油给您擦上,再扶您去洗漱更衣。” 说着,茯苓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里面装着的正是墨池霄昨日让墨九取来的药油。 看到茯苓拿来的药油,姜初霁想起了昨天的场景。 暧昧到灼热撩人的空气。 咫尺间的呼吸交缠。 还有那个…未完成的吻。 茯苓拧开药油瓶的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药油在手心,然后涂抹在姜初霁扭伤的脚踝上。 狠了狠心道:“小姐,您忍着点,国公爷说这药油擦起来要用力,才能吸收效果好。” 姜初霁微微挑眉:“他还说什么了?” 茯苓挠挠头:“国公爷还说,就算您喊疼,也不能心软。” 喊疼,也不能心软么。 姜初霁眼波流转:“茯苓,你替我去国公府传个话,说我怕疼,不肯涂药油。” 茯苓也是个机灵的人,昨天在一旁,那一幕幕场景她都看在眼里,她看得出小姐与国公爷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此刻听到姜初霁这么说,她心中瞬间明白了几分:“小姐,您是想让国公爷亲自来替您涂药?” 说着,茯苓微微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国公爷,真的会愿意为了这样的事,再来跑一趟吗?” 在她看来,墨池霄身份尊贵,平日里事务繁忙。就算他在意小姐,也未必肯因为涂药这点小事就过来。 姜初霁眼底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万物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轻轻笑了一下:“茯苓,我教你一句谚语吧。叫作,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第123章 啊啊啊国公爷上桌了! 这个世界是架空的。也就是说,与现实世界的真正历史并不相通。 茯苓听到姜初霁这句话,愣了一下。 她当然不知道姜太公是谁,只听到姓姜,以为小姐是在说自己,便傻傻问道:“小姐,你还年纪这么小,怎么就成太公了?” 姜初霁也散漫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你就当这个姜太公是我吧。” 茯苓得令去了国公府,姜初霁自己动作缓慢地起身,又不紧不慢地洗漱,又换了身衣服。 她找了一件石榴红的齐胸襦裙,领口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修长的脖颈。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几缕发丝随意地散落于胸前,增添了几分慵懒的韵味。 脸庞犹如精心雕琢的美玉,肌肤白皙胜雪,细腻得近乎透明。眉毛宛如弯弯的月牙,轻柔地镶嵌在白皙的额头之下,眉尾微微上扬,比平日少了几分清纯,多了几分妩媚。 没有穿鞋袜,双足依旧赤裸。 只是过了一天,她的脚踝肿得更加厉害,泛起了明显的青紫色,看着有些骇人。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茯苓小跑着赶了回来。 气喘吁吁向姜初霁汇报:“小姐,我已经把话传给那个墨侍卫了,他说他会代为转达给国公爷。” 姜初霁应了一声,神色平静如水。 她慵懒地靠在床榻之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悠然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过去了小半日。眼瞅着都快到中午了,院子里却依旧静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茯苓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道:“小姐,国公爷或许不是不想来,只是他太忙了,才到现在都还没……” 说着说着,茯苓的声音越来越小,实在不想惹小姐伤心。 姜初霁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平淡得如同一汪平静无波的湖面:“那便算了,反正也没人在意我的伤,这药油更不用涂了。” 说罢,她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本,直接躺到了床榻上。 说来也怪,小姐这句话一出口,屋内的气压都好似低了几分。 茯苓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结果一抬眼,便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遮蔽了门口的日光。 茯苓不禁瞪大眼睛。 激动得都有些想叫出来了。 是国公爷! 要知道,墨池霄可是当朝国公,南朝第一权臣,掌管着天下机要事务的皇御司指挥使。满朝堂的高官都无人不畏,无人不敬。 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竟然会为了给他们小姐涂药这般小事真的亲自过来,还是避开府上的护院暗中进来的。 这怎么能不算被他们小姐拿捏了呢! 茯苓蹭一下起身让位:“小姐,国公爷来了!您和国公爷慢慢聊,我去外面守着。” 说完,她便麻溜地跑了出去,顺带还带上了门,将这方私密的天地留给屋内的两人。 姜初霁却背对着来人,躺着一动也未动,好像睡着了一般。 直到脚步声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床榻边。紧接着,一道低沉而语调幽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等困了,还是因为我来迟而生气了。” 姜初霁缓缓转过身,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恰似澄澈的秋水,波光粼粼。 这双眸子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墨池霄深邃如渊的双眸。 只见少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婉动人的笑容,莞尔一笑道:“大人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墨池霄神色依旧平静如初,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只是伸出手,拿起旁边桌上放置的药油,坐在了床边。仿佛他这次过来没有别的事情,就只是单纯来给少女涂药。 一低头,他便看见了少女赤着的脚。当看到那肿得高高的、已然泛起青紫色的脚踝时,他的眸色微微一暗。 昨天是崴脚后的第一天,他应该给她及时涂上药油,将淤血化开的。 只是涂药油的过程太疼,她平日里没事的时候都那般娇气,昨日经历了一番折腾还发着高烧,肯涂药才怪。 但他还是把人想乖了。 因为就算今天不发烧了,少女依旧不肯涂药。 这般想着,墨池霄伸出手臂,将床上躺着的人拉了起来,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随后,他另一只手缓缓伸出,抓住少女纤细白皙的小腿,找到了能够握住脚踝的位置。像是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便准备去倒药油。 冰冷,散漫,不近人情。 好像隔得很近,又好像高不可攀。 带着一种高高在上难以触及的距离感。 可就在下一秒,怀中的人却突然换了个姿势。 身穿赤色纱裙肌肤雪白的少女,转了一下身体,一下子从侧坐变成了跨坐在男人腿上。 墨池霄呼吸猛地一顿。 原本深邃的眸色在一瞬间变得愈发深沉,像是被点燃的暗夜,某些情绪在眼中翻腾。 “我昨日已经说……” 他昨日明明告诫过她,叫她不要轻易撩拨男人,可她却还是这般肆意妄为。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双薄唇便已经被少女的唇重重地堵上。 起初是一种柔软而又陌生的触感。紧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的舌在一点点地撬开他的唇,试图更加深入。 一瞬间,全身紧绷。陌生的潮涌让人无法控制地颤栗。沉寂的欲望霎时间被唤醒,让人名为理智的弦几乎崩断。 墨池霄呼吸加重,伸手想要把人推开。 却被少女纤细的双臂环得更紧。 分开的这一刻,少女轻轻喘着气,脸颊染上一抹潮红。双唇更是染上一片湿润的水色,诱人至极。 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大胆而直白:“墨池霄,我想要。” “就现在……我想要你,只想要你,你给我好不好。” 只想要你。 明明知道她可能只是嘴上这样说说,明明知道她或许只是图一时之欢,之后可能概不负责。可刹那间,弦也尽数崩断。 胸口近乎剧烈地起伏,将她的腰身猛地拉近,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秒,后脑就被男人的大掌直接扣住。重新用唇攫住少女嫣红的唇瓣,外界的所有声音都淹没在这近乎粗暴的吻里。 第124章 怎么这么娇? 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男人一只手掐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不容她退缩。 像是被打开了欲望的阀门,唇舌交缠攻城掠地般的吻,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情欲的潮涌在身体里近乎失控地席卷而来,没了思考的余地,依靠本能只想不断地贴近,磨蹭,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又分开。 分开的时候,同样剧烈的喘息着。 墨池霄沉沉开口时,声音透着喑哑:“这样,够了吗。” 这个吻太过激烈,姜初霁有些累了,将发烫的脸颊贴在墨池霄胸膛上:“暂时够了。” “……那就先自己待着。” 墨池霄把人从身上抱下来,放到床榻上。 然后闭上眼睛,一点点平复自己被点燃的欲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重新睁开眼睛。 只是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尚未消散的欲色,然而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薄唇吐出一句:“过来,给你涂药。” 姜初霁有那么一瞬间,也想夸一声厉害。 墨池霄的自制力真不是盖的。 没有任何人比刚才紧密相贴的她更清楚,男人刚才动情到什么地步。她甚至以为,真的会不可控地发生些什么。 但是没有。 甚至这男人还惦记着要给她涂药这回事。 她撇了撇嘴,委屈:“我不想涂药,疼。” “不涂药,你的脚踝半个月都好不了,”墨池霄冷冰冰道,“撒娇也没用,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过来?” 姜初霁更委屈了:“那你给我涂药,我咬着你肩膀。我痛,你也要一起痛。” 几秒后,听见高不可攀的男人应了声:“嗯。” 随后,他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姜初霁重新侧抱在自己腿上。 墨池霄微微俯身,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药油。药油味道里带着几分草木的清新,为空气添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倒出些许药油在掌心,药油呈半透明的琥珀色,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中晃动。 墨池霄揉搓几下,让药油均匀地覆盖在掌心,也让药油微微升温,以免那凉意太过刺激。 紧接着,他伸出那只沾满药油的手,靠近少女那肿得青紫的脚踝。 手指刚一触碰到脚踝,姜初霁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嘴里立马发出嘶的一声。 带着些许哭腔,双手攀附在他胸前,喊道:“墨池霄,我疼——” 墨池霄顿了顿:“……我还没开始。” 姜初霁吸了吸鼻子。 墨池霄看她一眼:“不是要咬我吗。” 说着,把自己的肩膀主动靠近过来,一副任少女摆布的样子。 姜初霁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巴巴请求道:“我能不能再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这样我可能就感觉不到疼了。” 墨池霄皱了皱眉,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你还想做什么?” 姜初霁把自己的小手伸出来,覆在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腹。 明目张胆隔着布料,在对方线条分明的腹肌上来回游移。 “想摸大人的腹肌,可不可以?” 墨池霄额上青筋一跳,闭了闭眼,咬牙吐出一句:“……摸。” 他早知道,她向来这样得寸进尺。 墨池霄不打算再理会,继续手上的动作,直接握住少女的脚踝,从脚踝最肿胀的地方慢慢向外打圈。 他的手法很专业,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轻导致药油无法渗透,也至于太重让少女承受不住。 随着他的动作,药油慢慢在脚踝上散开,泛起一层薄薄的油光。 只是后面要让那一处淤青散开,不得不用力一些。 力道最重的那一下,姜初霁眼睛红红,一口咬住墨池霄的肩膀,半点都没收力。 墨池霄自己肩膀被咬得生疼,还得反过来安慰怀里的人:“快好了,再坚持一下。” 好不容易把药油涂完,墨池霄的肩都快被咬烂了,伸手把人从身上扒下来抱住。 一低头,见少女纤长而卷翘的睫毛都被泪水浸湿了,委屈得不行。 墨池霄低低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娇?” * 正厅。 姜炳荣正在喝茶,一名下人匆匆进来禀报:“老爷,靖北王府派人传话,说是王妃要带着世子来相府拜访,马车应该就快到了。” 姜炳荣听闻此言,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他瞪大了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从墨大元帅死后,就是靖北王常年戍守边关,风餐露宿,为守护家国疆土不辞辛劳,深受百姓爱戴,更得陛下的信任与恩宠。 靖北王府远离朝堂纷争,与朝中各方势力鲜少往来,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而如今,靖北王妃竟突然带着世子前来相府拜访,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姜炳荣一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待他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虽身为右相国,却一直徒有虚名,朝中大权大多被胡川牢牢掌控,自己在朝堂之上处处受限,时常遭人轻视。 不管靖北王妃是什么原因过来,能来一趟相府,就代表靖北王府与相府有了交情,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姜炳荣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地位飙升,众人敬畏的场景。 与此同时,这一消息也传到了芳华院。 听到靖北王妃和裴妄来到相府的消息,姜洛薇噌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太过急切,险些碰倒了一旁的茶桌。 她满脸通红,快步冲到周姨娘身边,紧紧抓住周姨娘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娘,您听到了吗?我成功了!靖北王妃一定是为我而来的!” 前日她在靖北王妃回京的城门口施粥,被靖北王妃看见,靖北王妃还特意差人来给她送东西。 她当时还差点上了靖北王府的马车,只是不巧,靖北王和王妃恰好有急事,就只能给她留了一辆马车,然后就先走了。 但姜洛薇坚信,靖北王妃一定对她的善良留下了印象。这不,靖北王妃就亲自过来了吗。 甚至还带着那位传闻中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的世子来。该不会,是为了世子的婚事而来的吧。借着这个机会,想要让她和世子认识。 周姨娘也一脸感慨,欣慰道:“娘这一番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你快去换件衣服收拾一下,等着你爹爹叫你过去。” 姜洛薇兴冲冲打开柜子挑选衣服,将那件之前参加宫宴的裙子拿了出来。可她往身上一套,胳膊却直接卡住了。 第125章 她怎么会变胖?! 怎么回事。 姜洛薇整个人呆在原地,不敢相信。 这是五日前她参加宫宴还能穿上的裙子,现在竟然,穿不进去了?! 此刻她的胳膊被紧紧卡住,每尝试动弹一下,都能感受到衣服对她的束缚愈发强烈。 姜洛薇动作变得僵硬而笨拙,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扭曲,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声音带着哭腔,有些绝望地喊道:“娘,我胳膊卡住了,你快来帮帮我。”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怎么还能卡住?” 周姨娘原本坐在一旁,等着女儿换完衣服好出去,听到这求救声也不禁一愣。 她快步走到姜洛薇身边。看到她被卡住的窘迫模样,连忙伸出双手,抓住裙子的两侧,用力往下一拽,试图帮姜洛薇把裙子套上。 只听嘶啦一声,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下一秒,就见裙子的臂口处竟然被直接撑开,布料断裂的口子参差不齐。 姜洛薇和周姨娘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都愣住了。 变胖本就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体重增加十斤以上,外貌上的变化才会较为明显。 而且往往是许久未见的人,乍一看便能立马察觉出差异。但对于日日朝夕相对的人而言,这种变化很难被轻易发现。 再加上平日里衣物穿得层层叠叠,就更难发现了。 所以周姨娘之前只是觉得,姜洛薇最近脸蛋圆润了不少,却没往她发胖了的方向去想。 姜洛薇看着被扯坏的裙子,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裙子。 她的大脑一下子有些空白,突然想起了之前赏鲤会的时候,她的腰就比以前粗了两寸,只是那时她并未太过在意。 此刻,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几乎是直接吼道:“明月,快给我拿量尺来。” 明月听到吩咐,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跑去拿来了量尺。她小心翼翼地为姜洛薇量起了腰围。 不量不要紧,这一量,明月的声音微微颤抖:“大小姐,您的腰围……现在是二尺二了。” 二尺二?! 明明赏鲤会那日,她的腰围还只是两尺出头。 这才过去几日,竟比上次赏鲤会那日,又胖了两寸?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量错了,重新给我量!” 姜洛薇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双手紧紧抓住明月的胳膊,仿佛只要重新量一次,结果就能不一样。 明月无奈之下,只好再次为她测量。然而,结果依旧是二尺二。姜洛薇的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不对,这不对……” 姜洛薇不可置信地喃喃,“我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十几天内,变胖这么多?更何况,我还吃了那蛊虫……” 提到蛊虫,她却突然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呆站在原地。 自从吃下那蛊虫后,她的食欲亢进,胃口也被撑得越来越大、到现在,随随便便就能吃下两个普通女子的饭量。 但因为那胡三说过,这蛊虫是会让人食欲大增,可它也会帮人分解食物,不会让人吃胖,所以她才一直放心大胆地吃。 而且,姜初霁吃了那蛊虫,在那梅香院里的时候顿顿也吃很多,出来不也没有长胖,还变美了那么多吗? 为什么她会变胖? 姜洛薇瞬间红了眼,带着哭腔看向周姨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和那个姜初霁体质不同,蛊虫只让我增加食欲,没有帮我分解食物?” “那个卖给我们蛊虫的胡三,上次我让明月去铺子找他,明月说他那铺子好几日都关着,也不知道那个胡三去了哪儿。” 周姨娘这才上上下下把女儿打量一番。 姜洛薇此刻只穿着一身里衣,周姨娘又是掐了掐姜洛薇的腰身,又是捏了捏她胳膊和小腹上凸出来的肉,脑袋也是轰的一声。 不说她还不知道,前两日她也让人去过胡三的铺子一趟,还准备从他那儿买些西域的养颜膏回来。府上的人去了,也说是关门。 如果是正常有事出了城,怎么可能一去这么多天,在店铺门口连个告知何时回来的牌子也没留? 周姨娘到底也是头脑精明之人,一下子就察觉不对了。 该不会,这蛊虫根本没有胡三说的那些能让人狂吃不胖还变美的效用,是他为了从她们娘俩手上骗那一千两银票,才故意编出来的谎话吧? 可这蛊虫若没有这个效用,那姜初霁又怎么会从梅香院出来后,直接变了一番模样? 而且,胡三的铺子就在京城,也知道她是相府的姨娘,怎么敢明目张胆诓骗她。 就算是他有这个胆子诓骗,也肯定会连夜拿钱跑路,再把他那个铺子转手出去。这么大个铺子,他又不可能直接不要了。 越想,周姨娘就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怎么也解释不通。 现在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姜洛薇确实体质特殊,蛊虫压根不能帮她分解吃进去的食物,所以她才会变胖。 周姨娘按捺住心慌,对着已经崩溃的姜洛薇道:“不管怎样,洛儿,你以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吃东西了。” “若是再胖下去,你还如何与姜初霁那个小贱人竞争?你不仅不能再多吃,还要节食,让自己快些瘦回以前的样子。” 姜洛薇只一个劲儿地哭。 这吃胖了容易,要再瘦下去,得有多难? 更何况,她肚子里有那个蛊虫,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 若是强忍着不吃东西,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周姨娘深吸口气,按住姜洛薇肩膀:“好了洛儿别哭了,靖北王妃和世子马上就来了,你快找件宽松点不收腰的裙子换上,裙子一遮也看不太出什么。到了王妃和世子面前,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第126章 裴妄,会属于她? 正厅内,姜炳荣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门口,等着下人通报靖北王府的马车抵达。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周姨娘带着姜洛薇走进了正厅。 姜洛薇眼下还微微泛着红,像是刚刚哭过,不过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着一件宽松却不失雅致的裙子,巧妙地遮掩了身形上的变化。 她的妆容精致,眉眼间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气质,在精心装扮下,倒也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姜炳荣瞧见她们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和急切:“你们俩怎么出来了?我这马上要迎接贵客,你们先下去。” 虽说他平日里偏爱周姨娘和姜洛薇,但周姨娘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妾室,姜洛薇也只是个庶女,她们的身份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老夫人的寿宴和一些普通亲戚的宴席,他还能让她们露露脸,可如今要迎接的是靖北王妃,这等贵客,他绝不能让王妃觉得相府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周姨娘见姜炳荣的第一反应竟是让她们下去,心里像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忍不住攥紧手里帕子。 就因为她是个妾,她生的女儿再怎么优秀,地位上永远低人一头,连那个从小被扔去寺庙的姜初霁也比不过。 正因为如此,她才拼了命地想要让洛儿出人头地,找个有权有势的夫家,成为名门正妻,彻底摆脱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 周姨娘强压下内心的委屈,开口说道:“老爷说的贵客,可是靖北王妃和靖北王府世子?” 姜炳荣闻言,疑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周姨娘看了一眼面带羞涩、微微低头的姜洛薇,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自豪:“老爷有所不知,这靖北王妃,就是为了咱们洛儿来的。” 姜炳荣一听,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周姨娘拉过姜洛薇的手,将她前日去城门外施粥,恰好遇到靖北王府回京车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日要不是靖北王和王妃突然有急事,就邀请咱们洛儿同坐马车回京了。” “老爷您也知道,世子年纪轻轻就无心世俗之事,一心礼佛。虽说他不是靖北王和王妃亲生的,但靖北王府总得延续香火,肯定要给世子安排婚事。” “靖北王府与咱们相府素无瓜葛。这次王妃特意带着世子前来,一定是对咱们洛儿印象极好,想让世子和咱们认识一下。” 听到这些话,姜炳荣整个人喜出望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你说的都是真的?” 难怪! 他就说靖北王府向来不主动结交朝中官员,怎么突然就要来他们相府。 这得是对洛儿多满意,才会前一日回京,今日就带着世子过来? 周姨娘立马道:“当然是真的。” 闻言,姜炳荣满面喜色,大笑了几声,那笑声爽朗而洪亮:“好好好,洛儿不愧是爹爹的好女儿,真是给爹争气!” 姜洛薇听到父亲这般夸赞,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能得到爹爹的认可,让她也不禁心潮澎湃。 恰好此时,下人匆匆跑进来通报:“老爷,靖北王府的马车到了。” 姜炳荣闻言,精神一震。他当即挺直了腰板,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着装,扶正头上的冠冕,准备亲自出府迎接。 整理完毕后,他又不忘扭头叮嘱周姨娘:“宜芝,你先带洛儿在屏风后等着,待王妃说要见洛儿,你再带她出来。” 待姜炳荣出了门,姜洛薇躲在屏风后,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忐忑不安。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关于那位世子的种种传闻,只听说这几年他深居玄安寺,鲜少在世人面前露面。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长什么样子,该不会样貌很丑陋吧。 想到这里,姜洛薇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世子不是靖北王府的亲生血脉,已经让她觉得有些委屈了。若是对方再长得不尽人意,那她为了这世子妃的位置,也牺牲太大了。 片刻后,正厅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姜洛薇瞬间紧张起来,立马从屏风后悄悄探出头,向外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姜炳荣身边的妇人。只见她身着一袭素净的衣衫,颜色淡雅,却不失高雅气质。 那发髻梳得极为端庄,整齐地固定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两排简单却不失精致的玉簪,温润光泽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的眉眼间透着大气与从容,一副经受岁月洗礼仍然心境平和的样子。 想必这位就是靖北王妃了。 姜洛薇的目光在靖北王妃身上短暂停留后,便迫不及待地在其身后搜寻起来。她的心跳愈发剧烈。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靖北王妃身后的那道身影。 男人身形修长,仿若挺拔的翠竹,身着一袭霜白色长袍随风轻摆,面容被午后洒落的细碎光芒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 肌肤白皙如玉,鼻梁高挺笔直,眼眸中流转着些许淡漠与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唇色浅淡,透着一种清冷出尘的美感。 姜洛薇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眼前的男子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犹如高岭之花般冷清圣洁,令人难以企及。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脸颊瞬间滚烫,像是被火烧一般。 世子竟长得这么好看! 这么好看的男人,会属于她? 姜炳荣脸上堆满笑容,带着些许谄媚:“王妃携世子到来,真是令相府蓬荜生辉。也不知王妃特意带世子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 “姜相国抬举了,”靖北王妃声音温和,又透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淡淡一笑,“不过我带妄儿过来,确实是想要来见一个人。” 这话一出口,屏风后的姜洛薇,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的眼神中满是兴奋与期待,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然而,下一秒,靖北王妃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直接将她从头浇到脚。 只听见靖北王妃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敢问相国,令千金,也就是那位初霁小姐,如今可在府上?” 第127章 你要出去,见那个裴妄? 姜洛薇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刚才还沉浸在即将成为世子妃的美梦中,此刻却被现实狠狠一巴掌扇醒。 一旁的周姨娘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双目圆睁,眼珠子都几乎掉出来。 这怎么可能。 靖北王妃和世子,竟然不是为了他们洛儿来的,是为了姜初霁来的? 可世子久居寺庙,靖北王妃前日才回京,他们怎么会认识姜初霁,还为了她亲自来相府拜访? 姜炳荣人也傻了,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哪里管那么多,不管洛儿还是初儿,反正都是他的女儿。 于是立马道:“在在在,初儿此刻应是在她自己院里。王妃若是要见她,我让人叫她过来。” 周姨娘看着姜炳荣那副急于讨好靖北王妃的模样,心中一阵气闷。远远狠瞪了一眼姜炳荣一眼,气得咬牙切齿。 而此时屏风后的姜洛薇,身形一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只感到一股血直往头顶上涌,眼前止不住发黑。紧咬下唇,嘴唇都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又是姜初霁。 为什么又是姜初霁。 为什么只要是她看上的男人,就会被姜初霁给抢走。太子是这样,世子也是这样! 姜炳荣此前只听下人说昨日姜初霁就回了府,也没放在心上,压根没有细问什么,对于姜初霁崴脚发烧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此刻,满心想着与靖北王府攀关系的他,毫不犹豫地立马安排下人去后院叫人。 裴妄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冷冷蹙眉。 他清楚地记得,少女崴了脚,昨日从山洞出来时还发着烧,整个人都很虚弱。 宫里不想玄安寺刺杀之事传出,对外宣称少女前夜留宿宫中,发烧崴脚也是在宫里发生的事。 可就算烧退了,崴脚也不会好那么快,少女现在应该还行动不便。 而眼前这个姜炳荣,竟然对女儿受伤生病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不难想象,他昨日根本就没有去看过少女。 不愧是个能把五岁的女儿扔去寺庙,任其自生自灭的狠心之人。 但此刻,他也不能表露出什么。毕竟他与少女在山洞里独处的那一夜,暂时还不能让外人知晓。 * 宜兰院,卧房里。 暖煦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悠悠洒落在屋内,为房内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从涂完药油,姜初霁就一直在墨池霄怀里懒懒窝着,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寻到了最适合小憩的舒适位置。 墨池霄的目光深沉,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很清楚,怀里的少女昨日说出的那番话,关于裴妄的真正身世,还有北鸣国现任皇帝派来死士刺杀裴妄的事,都是绝不会暴露于人前的机密。 这些事情,哪怕是他这个掌管天下机要的皇御司指挥使,都不可能对北鸣国如此绝密的事情这般了如指掌。 甚至早在好几日前,她就谋划好一切,并且写信给他请他提前布防。陛下也的确如她所说,对这次皇御司的功劳大加赞赏。 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他不知道姜初霁的情报究竟是从哪来的。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少女之前那个什么预知未来梦的说法。 只不过,她不愿意说出真相,他便不问罢了。 姜初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来:“对了,我一直还没问你,长公主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么?” 提到自己的母亲,墨池霄的身体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晦暗。这抹晦暗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姜初霁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缓缓闭上眼,片刻后,吐出两个字:“没有。” 城南街那日,少女曾说他的母亲不在江南,而是在漠北。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以为看到了几分希望,立刻派人秘密去漠北搜寻消息,却仍旧一无所获。 看来如今的那位帝王,真的很怕他脱离掌控,所以才把他的母亲藏得如此隐蔽。 姜初霁也不禁微微皱眉。 只可惜,在原剧情里也并没有提到过,惠宁长公主被软禁的具体位置。所以,她也无从知晓。 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倒是墨池霄提起了别的事情来。 墨池霄薄唇微启,像是想要看她的反应,说道:“昨日,萧乾去了一趟林府。晚上,那位未来的太子妃林婉清就进了宫去见皇后,请求取消婚约。” 姜初霁闻言,只是微微挑眉。神色有些漫不经心道:“哦,是吗。” 大概是萧乾去和那个林婉清说了什么吧。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惊讶或波澜。 姜初霁从来都没把萧乾口中的喜欢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与其说萧乾现在对她是深爱,倒不如说他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她,占有她。 尤其是在兄弟和自己爱上同一个女人,自己又被皇后阻挠的双重刺激之下,萧乾的这种占有欲愈发强烈。 不过那个林婉清……也不知她真是顺着萧乾的心意,真心想取消这门婚约。 还是明知婚约不可能取消,而故意以退为进,既能让萧乾对她心怀亏欠,又能博得皇后的怜惜。 若是后者,那这位林小姐,心机倒也不简单。 墨池霄看着她:“萧乾做的事,你真的毫不在意?” 姜初霁轻轻歪头:“大人会在意一个,能拿你去以身挡熊,冷眼看你死在血泊中的人吗?”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茯苓有些慌乱的声音。 似乎还咽了咽口水,生怕里面某暗中进了自家小姐闺房的国公爷被外面发现。 “小姐,院外来了人,说是靖北王府的王妃和世子来了相府,想要见您,老爷唤您过去。” 靖北王妃和世子—— 裴妄也来了? 姜初霁有些意外。 靖北王妃前来她并不奇怪,但裴妄那样不爱露于人前的淡漠性子,竟然也一同来了。 姜初霁微微抬头,回道:“我知道了,你跟外面说,我换身衣服就来。” 她想要从男人怀里起身,墨池霄握住她腰身的手却陡然用力几分:“……你要出去,见那个裴妄?” 第128章 只是女人都会犯的错啦 啊,起身太自然了。 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号称从不吃醋的超级醋坛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墨池霄眸色很沉,莫名让姜初霁有些心虚。 虽然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墨池霄应该一清二楚。 但毕竟就在刚才她还在和他缠绵温存,此刻却毫不犹豫要去见另一个男人。 多少有点……穿上裤子不认人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嘛。 墨池霄长得是很帅,可裴妄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看,她也不舍得裴妄伤心啊。 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她也很无辜。 顺势跌坐回男人怀里,搂住对方脖子,声音带着娇软:“大人舍不得我?” 墨池霄不动如山,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她明知故问。 姜初霁见墨池霄不说话,倾身亲了亲男人颈间凸起的喉结。 在墨池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后,又抬头向上,环抱着他的脖子,蜻蜓点水般,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的唇。 像是安抚,又像是挑逗。 墨池霄的气息明显粗重起来。 “等我脚好了,我去国公府找大人好不好。” “晚上,我偷偷去,你天亮之前送我回来就好。” 少女伏在他耳边,轻轻吐息如兰,带着不加掩饰的引诱。 “一夜……一整夜我都陪着你,只陪着你一个人。” 明明知道她就是想出去见裴妄,才故意说这些来哄他。可是还是随着少女的话,下意识想到了她口中的画面。 一整夜,只陪着他。 握住少女腰身的大掌,终于缓缓松开。 薄唇吐出三个字:“你去吧。” 姜初霁眉眼弯弯。 听话的狗狗,当然也要奖励啦。 这下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贴近男人耳垂。 身下轻轻动了动,耳鬓厮磨:“……想要之前那样的亲亲了,大人亲完,我再走。” 墨池霄终于忍无可忍,抬起那双晦深如墨的眸来,一只手捏住少女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 茯苓在门外等候了许久,才终于看到小姐从屋内出来。 只见小姐身着一袭石榴红裙,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胜雪,宛如雪中的一抹红梅娇艳欲滴,发髻重新梳理过。 此刻的小姐,面色红润。不是昨日发烧时那种面色苍白的脸颊潮红,而是肌肤由内而外透着浅粉,神色也带着几分慵懒与餍足。 像是被什么滋润了一般。 明明没有涂口脂,唇瓣却水润润的,泛着光泽。 好美。 连茯苓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姐是怎么做到这样清丽至极,偶尔又隐隐透着这般撩人媚态的。 茯苓不敢想小姐和那位国公爷在房里这么久发生了什么,更是半点不敢朝着屋内看一眼,只是立马上前搀扶:“小姐,那我扶您去前厅。” - 前厅。 气氛略显凝重。 在等候姜初霁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姜炳荣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王妃,我能否问问,您为何专门过来要见小女?” 靖北王妃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而端庄,仪态优雅。 她已经听自己儿子说过,玄安寺刺杀之事不宜宣扬,于是微微颔首,说道:“令千金曾帮过我靖北王府大忙,所以我今日,是特意带着妄儿来道谢。” “此外,我还带了些薄礼送给姜小姐,希望她不嫌弃。” 靖北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一排侍女鱼贯而入,手中各自捧着精致的礼盒。 朱红色的漆木盒内,是流光溢彩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色泽温润,堪称世间罕见的成色。 精美的檀香木匣里是一套翠玉发饰。质地细腻,翠绿欲滴,水头十足。配套的步摇珠帘相撞,声响清脆悦耳。 还有用蜀锦装裱的名家字画,金丝楠木盒里的羊脂玉镯,雕刻着缠枝花纹的玛瑙手串……这些礼物无一不彰显着靖北王府的重视与诚意。 姜炳荣听到靖北王妃的话,又看见这些礼物,更是一头雾水。 靖北王和王妃身处边关多年,前日才回京,他实在想不出,姜初霁究竟是何时帮了靖北王府什么大忙。 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赔笑道:“王妃太客气了,小女能为靖北王府效力,那是她的荣幸。”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姜初霁在茯苓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走了进来。 姿容堪称精致绝色。一袭石榴红裙明艳,裙摆随着少女步伐轻轻摆动。发簪上的流苏轻晃,为少女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 靖北王妃一时间都有些屏息。 没想到这位救了自己儿子的姜家小姐不仅有那般勇气,还生得如此貌美。 她本以为,裴妄说要和她一起来相府,只是为了和她一起表达谢意。 而此刻,注意到向来清冷淡漠的自家儿子,目光直直看向少女的视线,靖北王妃也不由得十分惊讶。 该不会……她儿子这是,铁树开花了? 裴妄的确在看着姜初霁,却不是沉醉于她的容貌,是在看着她行动不便的脚。 她走起路,看上去比前日还要艰难。一定是脚上的崴伤,到了最肿胀的时候。 每走一步,都会很疼。 都是因为他,她才会受这样的疼,吃这样的苦。 可如今在相府,又是在这么多人眼皮下,他也不能做些什么,不让她受这样的疼。 姜初霁远远对上裴妄目光,眸光微动,带着几分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羞涩,欠身行了个礼:“……见过王妃,世子。见过父亲。” “初儿,你的脚这是怎么了?”姜炳荣这才看到女儿行走不便。 姜初霁摇了摇头:“昨日在宫里,不小心崴了一下,父亲不必担忧。” 靖北王妃却是清楚怎么回事。 她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上前握住姜初霁的手,语气中带着感激与几分心疼:“姜小姐,我今日过来是为着那份恩情,向你道谢。那些薄礼,也望你喜欢。” 姜初霁的视线从那些琳琅满目的礼物上扫过,微微躬身道谢:“王妃您太客气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靖北王妃连忙扶住,感慨道:“是你这孩子太客气。我只觉得,怎么谢你都不够。” 姜炳荣和屏风后的姜洛薇周姨娘,更是搞不懂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恩情,能让堂堂靖北王妃对一个相府小辈,姿态如此诚恳亲切。 就在这时,裴妄忽然看向姜炳荣,语气淡漠道:“姜相国,我有话想和姜小姐说,不知是否方便。” 姜炳荣闻言,立马恍然道:“方便,方便。正巧相府花园里的芙蓉花开得正好,初儿,你带世子去参观参观。” 姜初霁欠了个身:“是,爹爹。” 两个人出了门,茯苓搀扶着姜初霁,步伐走得很缓慢。偶尔少女会轻咬一下嘴唇,似是在忍痛。 裴妄看在眼里。快走到花园时,裴妄看向茯苓,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小姐就在这里说话。” 茯苓看了看自家小姐,见她点头,便立马退下:“是。” 茯苓退下后,周围已寂静无人,唯有蓊蓊郁郁的花草。 “世……”姜初霁才刚说出一个字,便被裴妄直接抱了起来。手下意识抓紧了他衣襟,脸颊上染上一抹羞涩的绯色。 一瞬间,裴妄仿佛回到了在山洞那暧昧的一夜。她贴身穿着他的外袍,灼热的呼吸与他交缠,与他紧密相拥整晚。 画面尽数浮现在眼前,连空气都变得炽热撩人。妄图心定,可妄念已生。 姜初霁没有挣扎,而是把头轻轻埋在男人肩上,声音透着软软的娇:“世子……” 裴妄声音微哑:“……脚是不是很疼?” “想去哪里,我抱你去。” 第129章 不坐石凳,坐哪里? 在山洞的那一整晚,还有第二天离开山洞,姜初霁几乎就没自己走过什么路,都是被裴妄抱着的。 她都已经习惯了。 裴妄大概从最初连让她看伤都觉得于礼不合,到现在,也被她潜移默化改变了。 因为她崴了脚,因为她是为了救他而崴的脚,所以是他的责任。 她是柔弱女子,而他是男人。所以他就该这样抱着她,照顾她,这完全理所应当。 “前边有个小凉亭,应该没有旁人,世子带我去那儿吧。”姜初霁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前方的方向,声音软糯而柔和。 裴妄闻言,微微颔首,抱着她稳步朝着凉亭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凉亭。 凉亭里摆放着石头制成的圆桌和圆凳,在秋日透着一股古朴深冷的气息。 裴妄本想微微俯身,将少女放在石凳上休息。 然而,就在他弯腰之际,姜初霁却突然双臂紧紧抱住他,有些嗫嚅:“……不想坐石凳,凉。” 不想坐石凳,那坐哪里? 好像,只有一个地方不凉。 裴妄心中微微一怔,胸口不自觉地起伏了一下。 他那清冷的眸色微微敛下。片刻后,缓缓在石凳上坐下,让少女坐在了自己腿上,自己怀里。 那天晚上,还有第二天清晨,他们连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好像现在这样,也算不上什么。 他像是心无杂念,低头询问:“今日,脚踝是不是肿得更厉害了?” 少女乖乖伏在他身前:“嗯,但是已经涂了药油,应该过几日就会好了。” 他身为男子,没办法亲自察看她脚踝的伤,或是帮她上药,太过逾矩。 也只能这样不冷不热地问几句。 姜初霁抬头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指尖隔着衣料,在他肩头一寸寸轻轻抚过。 “那世子呢?那日被秃鹫抓出的伤口,可都上过了药,还疼吗?” 少女指尖抚过的地方,都是他那日衣服沾了血色的地方。 他没想到,她会将每一处伤口的位置,都记得这样清楚。 裴妄语气淡淡:“不疼了。” 姜初霁咬了咬唇:“那杳杳也不疼了。” 裴妄动作一顿。 少女的睫毛在日光下微微颤动,如蝶翼一般:“世子不想让杳杳担心,杳杳也不想让世子担心。” 掌心下意识拢紧。 怀里的人太软,太乖,总是轻易能惹人心疼。 他这般内心向来平静无澜的人,也总因她而起涟漪。 姜初霁又问:“靖北王和王妃知道了世子被刺杀的事情,可有说什么吗?” 裴妄听到这话,并没有想太多,只淡淡道:“他们让我回王府住,暂时不要住在玄安寺,以免北鸣国死士再来寻仇。” 看来,靖北王和王妃还没打算将裴妄的真正身世告诉他。 裴妄至今仍以为,他被北鸣国死士刺杀,是那日巧合之下受温颜公主牵连。 然而无论他们说不说,北鸣国残存并且暗中壮大的前朝势力,很快也会找到裴妄。 裴妄都会在不久后得知真相。 * 前厅,靖北王妃与姜炳荣客套闲聊,说着些这些年的边关之事。 屏风后的姜洛薇,终究是按捺不住。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的一切都被姜初霁夺走。 咬紧嘴唇,灵光一现,便从后门悄悄出去,又从前门走进来。 唤着姜炳荣:“爹爹……” 宛若毫不知情一般,一进门,看到厅内还坐着旁人,立马噤声,懵懂行起礼来:“父亲,这位夫人是……” 姜炳荣先是一愣,立马就知道自己这女儿是什么意思了。很明显,姜洛薇也是想与这靖北王妃说上话。 但姜炳荣的态度不复之前,甚至心里多少有些不耐烦。 刚才这对母女,说什么靖北王妃和世子是为她们而来。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提到她们,是为了初儿来的。 但姜洛薇人都出来了,姜炳荣也只好不提姜洛薇的庶女身份,只介绍道:“还未给王妃介绍,这是我的另一个女儿,名叫洛薇。” 洛薇。 靖北王妃记得这个名字。 回城那日在城门外给流民施粥的,就是这个相府的庶女。 稍稍打量一眼,点了点头:“我记得她,姜相国这位庶女心地善良,前日我与夫君回城时,还遇见过她给百姓施粥。” 闻言,姜洛薇内心一阵狂喜。 王妃果然还记得她,她那番功夫还是没白费! 立马面带娇羞道:“原来王妃还记得洛儿。那日多亏王妃留下的马车,洛儿才能从那骚乱中平安脱身回府。” “姜小姐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靖北王妃话音一转,“不过相国这两个女儿,倒是与寻常人家不同。” “嫡女单薄瘦弱,看着让人怜惜。倒是庶女身段丰腴,脸庞圆润,想来相国应该是很疼爱这个女儿。” 第130章 被发现,就解释不清了 身段丰腴! 脸庞圆润! 姜洛薇站在那里,整个人犹如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雳,身子猛地一颤。 她这辈子都未曾想过,这样的词汇有一天会用在她身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在姜初霁从梅香院出来之前,每一次她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收获的皆是赞叹之声。 那些人无一不夸赞她这个姜家小姐身姿婀娜,宛如弱柳扶风,纤腰盈盈一握,气质更是出众非凡,可如今…… 然而,靖北王妃显然不是故意讽刺,是真心实意夸她。 姜洛薇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难受至极。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回应道:“王妃说的是,爹爹的确很关爱我。” 姜炳荣听到姜洛薇这话,原本挂着笑容的脸却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虽然平日里确实更偏爱自己的妾室和庶女,但他心里清楚,宠妾灭妻这种事情,向来是为大户人家所不齿的。 姜洛薇这么一说,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靖北王妃,他只关心庶女,而不关爱姜初霁这个嫡女吗? 想到这里,姜炳荣脸上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语气严厉道:“别胡说,明明是你平时吃得比初儿多,才会长得比她胖这么多。” 连父亲都说,她现在比姜初霁胖这么多。 姜洛薇又是天塌了一样,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却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靖北王妃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温和道:“不过,姜小姐施粥是好事,但下次还是不要一个姑娘家独身去给流民施粥了。” “那些流民虽是可怜,其中也不乏野蛮无赖之辈,真要施粥也该妥善安排。若是因为做好事却让自己反受其害,就得不偿失了。” 姜洛薇听着这些话,更是人都麻木了。 靖北王妃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去施粥的行为虽出于一片善心,可办事的方式却有些鲁莽愚蠢。 姜洛薇眼前一阵恍惚,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飘忽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是,洛儿会谨记王妃的教诲……” 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极力压抑着,显得无比卑微。 姜洛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正厅出来的。 出来之后,等候在外的周姨娘见女儿眼睛发红,连忙上前询问:“怎么了这是,王妃可还记得你?” 姜洛薇咬紧牙关,声音带着不甘和哭腔:“何止是记得,王妃夸我身段丰腴,脸庞圆润。又说我办事蠢笨。” 周姨娘一听,倒吸口气。 想起和裴妄离开的姜初霁,也是牙都要咬碎了:“我真是想知道,那个姜初霁到底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竟然早就和靖北王府搭上了线!” 她们娘俩费尽心机去施粥,换来的不过是靖北王妃一点印象。 可姜初霁,却能让靖北王妃那般感激和重视,仿佛她对靖北王府有着天大的恩情。 对了,那个裴世子和姜初霁去花园谈的事情,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她们若是此刻过去,说不定能探听到什么。 想到这里,周姨娘立马拉住姜洛薇:“别哭了洛儿,我们现在去花园,看看那个姜初霁到底是暗地里搞了什么鬼。” - 花园,凉亭静立其间。 这凉亭的位置花园的另一个环形入口相距不远,二者之间仅隔着一片嶙峋的假山。 假山形态各异,怪石嶙峋,在日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看上去幽深与静谧。 原本,姜初霁正与裴妄在凉亭中轻声交谈着。就在这时候,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在那环形入口处,出现了两道身影。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两人的面容,但看那模糊的轮廓,来人应该是周姨娘和姜洛薇。 姜初霁微微蹙眉。 她们这个时候突然来花园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要偷听她和裴妄的对话吧? 想到这儿,她在裴妄怀里动了动,语气似是透着些许慌乱:“世子,有人来了,是我那个姨娘和庶姐。”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住裴妄的衣袖。 有人来了。 裴妄当然知道,自己和少女这相拥的景象不能被外人看见。但在这种情境下,莫名多了几分紧张。 就好像是……他与少女有不能见光的私情,怕被旁人发觉。 “你先自己坐着。” 裴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澜。 抱着姜初霁起身,想把她放在自己已经坐热的这个石凳上。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少女刚才那句嫌石凳凉。 然而两个人要拉开距离的时候,裴妄却有些吃痛。低头一看,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发丝被少女头上的流苏发簪缠住了。 裴妄伸出手,试图解开纠被缠住的发丝。可他刚一动,身下的少女便忍不住嘶地轻轻叫出声来,声音微微一颤:“好疼。” 这流苏簪子上面是银片交嵌的形状,款式繁复,边缘又是层叠锋锐的。 不仅缠住了他的头发,也把少女自己的发丝缠住几缕。 “娘,他们不是说去看芙蓉花吗,花圃那边根本就没人。” “难不成,会是在这边?” 姜洛薇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在这寂静的花园中显得格外清晰。 裴妄抬眼望去,只见那两道身影正朝着凉亭的方向走来,距离越来越近。 她们每走近一步,一种仿佛偷情要被抓住般的无形的紧张与压迫感扑面而来。 怀中的少女显然也乱了方寸,平日里如秋水般澄澈宁静的眸子,此刻带了几分慌乱。 小手不受控制地抓紧裴妄胸前的衣襟:“世子……怎么办,要是这样被她们看到,我们就解释不清了。” 他可以不在意,可少女不能名节有损。 裴妄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在那两道身影注意到这边之前,直接抱起身下的少女,躲进了假山之间一道靠着墙的空隙里。 第131章 紧密相抵 假山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空隙。 这空隙紧靠着墙,四周被嶙峋的假山遮蔽,几乎没有光线透进。 宛如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从外界很难察觉。 里面一片昏暗,刚好能容纳两个人躲进去,只是裴妄必须先把少女放下来站着,而且两个人身体要贴得很近才行。 几乎就在裴妄抱着姜初霁躲进去后没几秒,姜洛薇和周姨娘就走到了凉亭这边。 姜洛薇因为之前的事情深受打击,本来就没心情去找姜初霁,她现在甚至根本不想见到姜初霁,更不想见人。 于是看到凉亭,便直接走过来坐下,红着眼道:“娘,我想先一个人静静,待会儿再找吧。” 周姨娘看到女儿这痛苦的样子,心脏更是刺痛,无奈也只能跟着坐下。 嘴上忍不住骂道:“姜初霁那个小贱人,我一定要查出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 这母女俩坐在凉亭,根本没察觉不远处,有两个人躲在假山之内。 裴妄抱着听见这声小贱人,眉眼间霎时染上几分寒意。 一个妾室,一个庶女,竟然私下里如此侮辱相府的嫡女。 他不知道平日里,少女在相府是遭受着怎样的对待。 下意识低下头,望向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周遭漆黑一片,他只能隐约看到少女模糊的轮廓,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但他能感觉到,在那声辱骂响起的瞬间,面前的少女肩膀一颤,单薄的身形在黑暗中微微摇曳。 裴妄几乎是下意识把人拥住。 因为担心被外界听见,他只能低头凑近少女耳边,哑着嗓音:“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相府的家事,他是外人不好插手。 但如果想要让这个姨娘和庶女付出点代价,也不是难事。 “不用……”裴妄听见身前的少女轻颤着开口,继而轻轻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埋在他怀里,“有世子陪着我,我就不难过了。” “世子今天来相府,是特意来见我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用额头在男人的胸膛前轻轻磨蹭问道,“分开这两日……世子有想到我吗。” 有想到她吗? ……有。 裴妄下颌微抬,呼吸沉沉。 他曾以为,自己这样的性子清心寡欲,甚至无欲无求。 可是昨日夜晚,他生平第一次做了那样旖旎潋滟的梦。 他梦见在昏暗的山洞里,幽深的水潭边,自己倚在洞壁闭目捻动佛珠,耳边是少女窸窸窣窣褪去半湿衣衫的细微声音。 可下一秒,少女透着无助与依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说她的里衣也湿了。 他不动,却感到少女像是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肚兜,靠近过来,缓缓坐在他怀中。 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攀附在他的双肩,继而环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耳根处吐息,说她好冷,要他抱抱她。 他不敢睁眼,更不敢有所动作。 又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也无法伸出手将人推开。 只在浮沉般的恍惚中,感觉少女伸手解开他的里衣,将发冷的身体贴近他。不着寸缕肌肤相贴,与他抵在一起厮磨的那一刻,浑身上下都传来陌生的潮涌与战栗。 猛然睁开眼睛醒来的那一刻,他的胸膛前所未有地剧烈起伏着。 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衣冠禽兽。 少女信任他,才在他面前那般毫无防备。 可他就算不敢睁开眼睛,却又在她不知道之处,生出这样不敢被人知晓的杂念。 … 这假山内的空间本来就狭窄,漆黑,寂静。 此刻的相拥,比那晚在山洞还要暧昧,紧密。 空气仿佛凝滞,又仿佛在这一刻,有什么别的东西开始升温。 好近。 近到少女发间和身上的淡淡幽香,萦绕在他的鼻翼。这样闻久了,让裴妄向来理智的头脑都有些发昏。 听觉、嗅觉、触觉……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黑暗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更加敏锐。 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相互传递,彼此的轮廓也在这近距离的接触中清晰可感。 黑暗中,两个人在彼此耳边每一次加快的呼吸声,都听得极为清楚。 像是陷入温热的沼泽,逐渐深陷,无法挣脱。 裴妄压抑着呼吸,只有胸口的起伏愈大。 一种难以抑制的燥热,在体内蔓延而上。 裴妄想退开一些距离。 可在这窄小的空间内,他几乎无处可退,只能勉强拉开几分距离。 若是此刻有些许光亮,少女大概能得到她之前想要探寻的东西。 看到这个不染纤尘的清冷佛子,被欲望浸染而挣扎闭眼的模样。 “世子怎么了?你听起来……呼吸声好重。” 少女的语调依旧天真懵懂,隐隐透着担忧。 “……没什么。”裴妄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只是哑得厉害。 在黑暗中,极力将身体向后靠,不想被少女察觉到什么。 - 假山外。 传来姜洛薇与周姨娘对话的声音。 [……娘,那个裴世子不会也喜欢上姜初霁吧?] 姜洛薇想起刚才躲在屏风后偷看到的。 男人清冷的气质如寒冬的冰湖,表面平静无波,周身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仿佛置身于尘世之外,冷眼旁观世间的繁华与喧嚣,不为所动。 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于是姜洛薇自我安慰。 [不可能……世人都说那位裴世子心无杂念,每日诵经礼佛一心修行,对世俗功名利禄毫无兴趣,更从不让女子近身。] 从不让女子近身。 现在这样的距离,够近吗。 裴妄下意识地,在黑暗中看向眼前的人。 [真是奇怪,花园总共就这么大,姜初霁到底和那个裴世子去哪儿了?] [他们该不会,是在什么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吧?] 外面似乎传来起身的声音。 少女本能地紧张起来,不安地动了动,却忘记自己还有脚上的伤站立不稳。 裴妄在少女身形一晃之际,下意识伸手将她的腰揽紧,将她拉近。 反应过来时,刚才勉强拉开的距离一下子猛地相抵,毫无间隙。 一瞬间,裴妄几乎头皮发麻。 明显感到少女的身体也僵了一下,他眼底染上一抹压抑与挣扎,只能喘息着沙哑开口:“……别动。” 第132章 是,又怎么样? 裴妄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少女身躯陡然一僵。反应过来后,乖乖地一动都不动。 只是一瞬间脸颊也染上红晕。 唯有纤长的睫毛羞涩垂下,随着轻轻的喘息颤动,指尖紧紧攥着他衣襟。 裴妄胸膛起伏,极力平复紊乱的呼吸。待将少女扶好后,才喘着气,立马又拉开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 时间仿佛凝固,一分一秒都过得极为漫长。 好在片刻之后,外面的周姨娘和姜洛薇并未往假山这边靠近,而是渐行渐远,朝着别的方向去了。 直至外面彻底没了声响,两人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周身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下来。 裴妄抱着姜初霁走出假山的时候,少女还耳根红红,像是天边被夕阳染透的云霞。 有些事情无需挑明,彼此却都心照不宣。 裴妄深吸口气,将少女放在石凳上,自己则蹲在她面前,目不斜视地一点一点将两人缠绕在发簪上的发丝解开。 之后便抬起头,那双眼眸宛如浸染了清冷月色,此刻却蕴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的薄唇微微颤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那些话语在喉间滚了几下,才开口:“我……” 然而,姜初霁却脸色绯红,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我知道,世子是为了护我名节,才在刚才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抱我进去躲避。”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如潺潺溪流,体贴入微,“世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裴妄一下子什么话都被堵了回去。 她是不是,有些过于善解人意了。 好像生怕他想对她负责一样。 裴妄一时语塞,片刻后,也只能轻轻应了一声。 他敛下眼眸,藏起眼底某些不易察觉的情绪:“我今日来,是想看看你脚上的伤。” “本来给你带了祛瘀的药油,但你既然已经上过药了,就好好休养。” 裴妄微微别过目光,神色平静。 比起之前,语气却透着几分淡淡的克制与疏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把你的丫鬟叫过来,让她扶你回去。” 姜初霁看出了裴妄内心的煎熬。 大概是愧疚,挣扎,混着对自己道貌岸然的判断,甚至不敢再触碰到她。 老实说,她特意挑选这支流苏簪子的时候,的确是冲着可能出现发丝交缠的可能。 但她真的没预判到,周姨娘和姜洛薇会在那个时机过来,裴妄会抱着她躲进山洞。 也没想到,那一下会那么刺激。 这真不赖她。 … 茯苓过来的时候,对姜初霁道:“小姐,我刚才看见周姨娘和大小姐也在花园这边,她们有撞上您和世子吗?” 说没撞上,也算是撞上了。毕竟差一点,她和裴妄就被发现了。 说是撞上了,也没有真的撞上。毕竟,还有那假山之隔。 姜初霁想了想,回了两个字:“如撞。” 茯苓一脸懵。 回到正厅之后,裴妄的神色依旧淡漠如水,清冷眸光平静无澜,仿佛在花园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姜炳荣的目光在裴妄和姜初霁之间来回游移,试图从两人的神情中探寻出些许端倪,却一无所获。 靖北王妃对姜初霁的态度格外热情,拉着她的手,关切地说了好一番话,期间更是问了诸多问题,那看重之情溢于言表。 末了,王妃还一脸真挚地告知姜初霁,靖北王府不日将举办接风宴,言辞恳切地极力邀请她前往参加。 姜初霁闻言,下意识看了一旁的裴妄一眼。眼波微微流转,接着温婉地应了下来。 裴妄见状,眉心也微微一动。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第三面。 姜炳荣眼见着自己一直竭力讨好的靖北王妃,此刻却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关怀备至,另眼相看。 他在一旁张了张嘴,好几次都想插上话,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干着急。 待到靖北王妃和裴妄离开相府后,姜炳荣立马将正准备回自己院子的姜初霁叫住,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初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到底是何时与靖北王府有了往来?又是帮了他们什么天大的忙?竟使得王妃如此重视你,还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来道谢?” 姜炳荣连珠炮似的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与急切。 姜初霁却只是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此事涉及机密,不便告知旁人。” 涉及机密,不能告知旁人? 姜炳荣万万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回应,这让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往哪搁。 于是,他顿时瞪起眼来,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与威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你爹,又是当朝相国,怎么能算是旁人?” 姜初霁像是未闻他的话语,表情纹丝未动,仿佛眼前不满的姜炳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抬起下颌,依旧冷淡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换了是谁,都一样。” 姜炳荣看着这个以往在自己面前总是温顺乖巧的女儿,如今竟这般大胆,甚至当面忤逆自己,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蹿了起来。 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具都跟着震了几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这丫头是不是反了,竟然敢顶撞你爹?”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眼圆睁,瞪着姜初霁。 姜初霁听到这话,眼眸却忽然抬起。 由上而下打量了发怒的姜炳荣一眼,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吐出五个字。 “是,又怎么样?” 第133章 见识到,什么是报应 姜初霁目光平淡,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姜炳荣,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叫他一声爹,这人还真把自己当爹了。 摆出一副严父的架势,仿佛全然不记得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漠视与苛待。也不想想,他配不配得上这个称谓。 初来这个世界时,她身陷囹圄,无权无势,不过是收敛锋芒,韬光养晦。 但今时今日,还当她是那个被相府抛弃轻视,还得讨好装乖的可怜嫡女吗。 她这些天步步为营干了这么多事,又不是白干的。 姜炳荣满脸写着震惊,眼睛瞪得滚圆,不敢相信这般挑衅的话竟出自眼前的少女之口。 气得胳膊高高抬起,指着姜初霁,半晌说不出话:“你……” 姜炳荣当然愤怒。 这丫头,定是仗着在宫里崭露头角,得了太子与九皇子的青睐,如今又成了靖北王府的座上宾,便有恃无恐,胆敢骑在自己这个父亲的头上作威作福。 姜初霁对他的愤怒仿若未见,眉眼间依旧是漫不经心。 轻启朱唇,语调带着几分散漫:“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一旁的茯苓早已吓得小脸都发白了,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与老爷这般针锋相对。 此刻只能战战兢兢地快步上前,搀扶起姜初霁:“小姐,您慢点。” 姜初霁却神色自若,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回到宜兰院,茯苓看着桌上靖北王府送来的丰厚礼物,不由得也满脸感慨,满心好奇。 “小姐,别说老爷追着问您,就连奴婢也实在想知道,您不在府里的时候,到底是做了什么。” 茯苓一边整理着礼物,一边忍不住感叹。 短短时日,太子、九皇子、国公爷,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似乎都与自家小姐有了交集,为小姐倾心。 现如今,小姐又与靖北王府搭上了线。 姜初霁慵懒地靠在床榻上,手中的书卷轻轻翻过一页,眼神却并未落在书上。而是闻言,若有所思地抬起眸子,看向了正在桌前碎碎念的茯苓。 思绪飘回到她刚从梅香院解除禁足之时。 那时,周姨娘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迫不及待想要掌控她的一举一动,第二天便妄图往她院里安插眼线。 好在她借着姜砚川的手,断了周姨娘的念想。 可周姨娘不死心,顺势想要用银钱收买茯苓。 自那之后,她身边便只留下茯苓一人伺候。 今日之事,姜炳荣从她这儿一无所获。想想也知道芳华院那边,周姨娘和姜洛薇此刻必定心急如焚,挖空心思也想不出这其中的缘由。 很可能会从茯苓这里入手。 姜初霁向来未雨绸缪,便对茯苓道:“周姨娘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可能会叫你去问话。” 茯苓反应过来,立马问道:“若真是这样,小姐希望我怎么说?” 姜初霁道:“你就实话实说,说你也不知,之后可帮她旁敲侧击打听,别叫她为难了你。” “但若是你已经这么说了,她不光不相信,还想要逼问你,甚至想对你用什么手段……” 说着,姜初霁从床榻的枕头下,将墨池霄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摸了出来。 刀把上嵌着的那颗红宝石在烛光照射下,显得愈发得红。 茯苓看见刀鞘上雕刻的[墨]字,不由得睁大眼睛:“小姐……这是?” 姜初霁眯了眯眼:“若是她们想要对你做什么,你就拿着这把匕首自保,不用担心惹出什么麻烦。” 茯苓在小姐的示意下,惶恐把匕首接了过来。 姜初霁随后起身,准备开始洗漱。 又状似不经意,问起茯苓另一件事。 “老夫人身体,近日如何?” 这些时日,姜老夫人一直待在自己院里,几乎没怎么露面过。 她上次见姜老夫人,还是及笄宴后,她被萧珩从宫里送回相府的次日。 一大清早,姜老夫人和姜炳荣就派人叫她去吃早膳,变着法儿地从她这打听,她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听小姐问起这个,茯苓小声道:“小姐有所不知,老夫人近日咳疾越发严重了,老爷前几日又给老夫人找来几个大夫看过,但也不见好。” “我听那边院里的人说,昨日老夫人甚至咳了血,头也昏昏沉沉。只是那几个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不敢让老夫人知道,悄悄把帕子藏了起来。” 的确。 要是身体好,听说她今日靖北王府的事情,姜老夫人早就出来露面了。 但姜老夫人身体不好这件事,她不是有所不知。 而是早就想到了。 因为,就是她让姜老夫人身体越来越差的。 这件事除了她,没有旁人知道。 十几天前,她在那天藏起姜老夫人最心爱的那支芙蓉簪子的时候,其实顺势往那支簪子上,撒了毒粉。 那毒粉是她精心调配,细细研磨,专门能刺激加重咳疾,微小粉末嵌入簪子繁复的花瓣中也不会被察觉。 每当簪子拿起来,细微粉末随着晃动会飘散在空气中,一旦被吸入,就会侵袭堵塞呼吸道,引发咳嗽甚至咳血,痛苦不堪。 那支芙蓉簪子,是姜老夫人心头最爱,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看。 所以她吸入有毒的粉末,不过是早晚的事。 姜初霁的眼底,一片寒霜冷意。 当年通奸之事发生,她的母亲跪在地上被姜老夫人当众扒衣羞辱,各种不堪入耳的肮脏词汇都施加在她母亲身上。 既然把她母亲看成是贱妇,那她和两个哥哥就都是贱妇的孩子。若是一视同仁都厌恶,她都能高看姜老夫人一眼。 结果呢,两个嫡孙就因为长了个雕,被姜老夫人从小当成心头宝。而当年才五岁什么都没做错的她,却被视为贱妇生的小贱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后来周姨娘找来的大师,说她天煞命格克相府,姜老夫人也是毫不犹豫,生怕她留在相府挡了她儿子孙子的前程,立马让姜炳荣找人把她送去寺庙。 姜炳荣靠着吸她母亲的血,从一个穷书生一跃成了当朝相国。这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妇,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相府老夫人,在这相府安稳享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 好日子过久了,怕是早就忘了来时路。 忘记了她和她儿子能有今天,全是依仗着她口中那个贱妇。 现如今,她就是来给她报应的。 现在让姜老夫人日日受折磨,只是第一步。 她会让他们所有人见识到,什么叫报应的。 … 晚上,茯苓帮她涂抹从国公府带来的药油。 听说国公府的药库汇聚天下奇药,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中午时,墨池霄帮她揉散淤青,让药油吸收。下午脚踝还肿胀得厉害,到了晚上,肿胀就消退了大半,淤青也淡去许多。 倒是省去她自己制作药油的麻烦了。 一夜安眠。 第二天,姜初霁没有出院子,只在屋里静养,按时涂药油。 到了第三日晨起,脚踝的淤青已经差不多尽数消退,也不影响走路了。 午后,姜初霁小憩了一会儿。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之上。 待到她悠悠转醒,已是申时,姜初霁如往常那般唤了一声:“茯苓。” 这个时间,茯苓一般都是在归置院里的花草,听到声音就会立马过来。 然而姜初霁唤她,等了许久,却无人回应。 下一秒,却听见门外响起朱管事的声音,听着十分焦急:“二小姐!二小姐您可在屋内?你快来趟芳华院吧,芳华院出事了!” 第134章 颠倒黑白 芳华院出事了? 如果是周姨娘和姜洛薇出了什么事,朱彪不可能会来叫她过去。 再联想到茯苓不在,姜初霁蹙了蹙眉,但声音依旧冷静:“出什么事了?” 门外朱彪似乎有些一言难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二小姐还是先过去看看吧,也已经有人去通知老爷了。” 倒是挺大的阵仗。 姜初霁眼中情绪不明,起身换了身衣服。 好在现在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耽误走路。 这还是她自穿来后,第一次来芳华院。 踏入芳华院的刹那,姜初霁便看见,院子里乌泱泱站站了不少人。 墙边,只见茯苓瘫坐在地,身形如风中残叶般瑟瑟发抖。 原本整齐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贴在她那满是惊恐与无助的脸上。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得皱巴巴的。 “……小姐?”茯苓一看到姜初霁的身影,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当即挣扎着想要起身。 然而,她的动作却被身旁的人粗暴地按住,像是在警告她不准乱动。 而在茯苓不远处,周姨娘的贴身丫鬟翠云同样瘫坐在地。 她双眼红肿,像是已经哭了许久,此刻正捂着自己的一只胳膊,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渗出,看着十分骇人。 周姨娘被人搀扶着,一只手捂着尚未隆起的肚子,脸上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当抬眼看到姜初霁时,周姨娘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恶毒和得意的光。 紧接着,她越过姜初霁,看到了在她身后进来的姜炳荣。 瞬间,周姨娘的身形猛地一晃,下一秒便放声哭了起来。那哭声带着凄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姜炳荣的方向过来,直接虚弱跌入姜炳荣的怀里:“老爷,老爷您可算是来了。” “您再不来,恐怕宜芝肚子里您的孩子,都要保不住了……” 孩子差点保不住了? 姜初霁转头,恰好对上姜炳荣那写满震惊的脸。 姜炳荣一把扶住身形不稳的周姨娘,额头上的青筋因愤怒而突突跳动,大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还没等周姨娘开口,翠云便抢先一步,捂着受伤的胳膊,连滚带爬地来到姜炳荣面前。 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哭诉道:“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姨娘和奴婢做主啊!” 说着这话的同时,她还特意抬起头,朝着姜初霁的方向看过来。 姜炳荣顺着视线看去,看见姜初霁也在,额上的青筋跳得更加厉害。 接着便猛吸口气:“…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云是从周姨娘进了相府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是周姨娘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婢女,对周姨娘忠心耿耿。 哭着开口:“老爷,我们姨娘知道二小姐这几日崴了脚,二小姐平日又不与我们姨娘亲近。姨娘想问问二小姐的崴伤情况如何了,便让我去宜兰院将茯苓叫来问问。” “可谁能想到,我们姨娘才问了没几句,这个茯苓仗着二小姐如今得了宫里和靖北王府的赏识,便不将我们姨娘放在眼里,几次三番出言顶撞。” “姨娘本不欲与她计较,可这茯苓却变本加厉,我实在看不下去,便想上去教训她一下。却没想到,这茯苓居然随身带着刀,一刀就扎在我胳膊上。” “当时我疼得直往后退,结果,这茯苓疯了似的,拿着刀就朝姨娘冲过去。嘴上还说着什么,她家小姐说了,从今往后谁敢欺负他们宜兰院,就让她加倍还回去。” “姨娘如今可怀着身孕,这一下可把她吓得不轻。要不是院里其他下人们眼疾手快,赶紧把她给控制住,我都不敢想,她是不是要对着我们姨娘的肚子来一刀……” 翠云一边哭诉,一边抹泪,把之前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还把匕首拿来给姜炳荣看。 姜炳荣听着,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要吃人一般,怒吼道:“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一个下贱的丫鬟,居然敢在我相府持刀伤人,还敢对怀着身孕的姨娘下手?!” 茯苓听到翠云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立马拼命挣扎,挣开钳制冲到翠云身边,大声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样的!你血口喷人!” 结果她刚张嘴,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当惯了府上最得脸丫鬟的翠云便直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茯苓脸上。 “贱婢,当家主子都来了,你还敢在这里撒野,企图蒙骗主子?!” 茯苓被这一巴掌打得一懵,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她晕头转向之时,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她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小姐那张熟悉的脸。 刹那间,茯苓所有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带着哭腔,哽咽着喊道:“小姐……” 姜初霁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摸了摸茯苓那红肿的脸颊,声音如春风般轻柔:“别怕,我在这儿。” 安抚完茯苓,姜初霁慢慢抬起头,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这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反而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翠云真是好大的威风。你口中的当家主子都没让我的丫鬟闭嘴,你却直接甩给她一巴掌。” 翠云知道,二小姐从小就被扔到寺庙,一直不得姜炳荣的宠爱。被接回相府解了禁闭出来后,也一向性子柔弱。 所以她也没想到,姜初霁会直接过来质问。 但如今二小姐的身份今非昔比,还顶着宫里丽贵妃义女的名头,她面上还得顺着点。 理直气壮道:“奴婢是因为茯苓先拿刀伤我,又差点伤了我们姨娘,还想要颠倒黑白,才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动了手。若有冒犯,还请二小姐恕罪!” 姜初霁微微歪了歪头,漫不经心笑起来:“茯苓还没开始说呢,你就断定她要颠倒黑白,这倒让我更加好奇,茯苓到底想说些什么了。” 紧接着,姜初霁将目光转向姜炳荣。 “今日芳华院出了这么大的事,事情的起因又和我的丫鬟有关。周姨娘这边的人已经说了前因后果,爹爹也该听听茯苓的说法吧?” 第135章 手起刀落 姜炳荣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烦躁地将目光投向瘫坐在地上的茯苓,声音里带着几分威严与不耐:“那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茯苓这才抬手,用衣袖匆忙擦掉满脸的泪水,强自镇定下来,声音颤抖道:“……老爷,事情根本不是翠云说的那般。” “今日,我伺候小姐午睡睡下后,便想着在宜兰院的院子里打理一下花草。翠云突然来到宜兰院找我,说是姨娘要找我问话。” “姨娘不是惦记着小姐的脚伤,是想知道小姐是如何成为靖北王府恩人的。我实话实说,说我不知道,可姨娘却认定我在故意隐瞒。” “之后,之后姨娘竟指使下人……指使下人强行扒开我的衣服,接着还让翠云拿针扎我,打算逼我说出实情。” 回想起那可怕的场景,茯苓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脸上布满了恐惧的神色。 用针扎人,是内宅中最为阴毒的手段。 若是殴打,身上或许还会留下明显的伤痕,可这细细的针扎在身上,只会让人痛不欲生,却不会留下任何可供查证的伤口。 茯苓哽咽着继续道:“我实在是太害怕,才在情急之下,拿刀捅伤了翠云。” “在那之后,我根本没有拿刀朝着周姨娘冲过去,更没说什么小姐让我受了欺负就加倍还回去。我当时满心只想赶紧跑回宜兰院,找小姐求救。” “但紧接着,我就被那些下人一拥而上按住,刀也被夺,直到老爷您和小姐过来。” 茯苓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完整地说了出来。 周姨娘一听,瞬间紧紧抓住姜炳荣的手,脸上满是委屈与愤怒:“老爷,您听听这丫鬟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只不过叫她来问事,怎么会又让人扒她衣服又拿针扎她?您可以问问其他下人,我可有这样命令过。” “而且,我只是叫茯苓过来问个话,她一个丫鬟却敢带着刀过来。翠云只不过训斥她两句她便拿刀伤人,甚至还打算来伤我。也不知,她是哪来的刀,哪来的底气。” 嘴上说着不知,周姨娘眼神却悲悲戚戚地看着姜初霁。 “初儿,上次你宫宴裙子上绣线有毒的事情,我已经说了我真的不知情,没想到你面上不说,心里却还怨恨着我。不仅让你的丫鬟如此防备我,还让她不把我和我院里的人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在宫里得了脸,又成了靖北王府的恩人,如今风头正盛。可再怎么样,在家里我也是你的姨娘。你就算不把我当回事,至少也该看在你爹爹重视我腹中这个孩子的面上。” 说着,周姨娘摸上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看向姜炳荣,“老爷,您也知道,我年轻时日夜操劳伤了身子,就再难有孕,这次好不容易才能有身孕,我只愿能平安生下和您的这个孩子。” “无论初儿对我有什么怨,我在这里给她赔不是。大不了,我给她跪下,求她原谅。” 周姨娘说罢,脸上堆满了悲凄的神情,作势就要往地上跪去,那姿态极其卑微。 “够了!”姜炳荣越听,越怒气冲冲。 茯苓一个丫鬟,若不是自己主子给的,她哪来的刀?若不是自己主子不把芳华院放在眼里,一个丫鬟怎么敢在芳华院里持刀伤人? 本来姜炳荣就因为前两日姜初霁当面顶撞他,对她压着怒气。此刻更是怒气更盛。 这丫头真以为傍上了几个贵人,得了些权势,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如今竟然连他这个父亲,以及相府里的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放肆! 姜炳荣一把扶住周姨娘,而后冷着脸,目光如刀般射向姜初霁,声音里透着怒意和警告。 “你这丫头,别以为在几个贵人眼前得了脸,就觉得自己现在地位多高。没有我这个爹,你算得上什么?” “在外得了几分脸又如何,只要还在这相府,你就得对我这个爹恭恭敬敬,恪守孝道!” “今天的事,你这丫鬟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敢持刀伤人,让她自行领二十棍,再逐出相府。” “至于你,”姜炳荣顿了顿,咬牙道,“你马上给我回你的宜兰院,好好待着。三日之内,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你给我静下心来,好好反省反省,你对我这个爹,还有对你的姨娘,到底应该秉持怎样的态度!若再敢如此张狂,休怪我不顾父女情分,对你家法处置!” 让茯苓领二十棍,逐出相府。 让姜初霁禁足三天,好好反省。 周姨娘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了。 茯苓一走,姜初霁身边就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她就不信,她还没机会往姜初霁身边塞人监视。 说了这么多,姜初霁一直站在那听着。 听到姜炳荣的话,这才眼皮动了动。 她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只见那把匕首现在被翠云拿在手上。 而匕首的刀鞘则是在混乱中掉在地上,沾了尘土,无人在意。 姜初霁不紧不慢地朝翠云伸出手:“把匕首给我。” 翠云一愣,下意识看向周姨娘。 这个节骨眼上,二小姐要刀做什么?难不成关禁闭还要把刀带回去? “我说,把匕首给我。”姜初霁又重复了一遍。 翠云咽了咽口水,内心不知为何有些恐慌。但在姜初霁的直视下,她还是遵从了命令,将匕首递给了她。 此刻的她,根本没有多想。 毕竟,老爷和这么多下人都在现场,二小姐再怎么样,也绝不可能拿着刀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姜初霁将匕首握在手心,轻轻转动手腕,似是在细细把玩。 锋利的刀刃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森冷的寒光,映照着少女平静无波的脸庞。 突然,姜初霁抬眸看向翠云,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虽然你刚才说的都是编的,但你有句话没说错。我的确会告诉茯苓,谁敢欺负她,那就加倍还回去。” 翠云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旁边被她刚才扇得,半边脸高高肿起的茯苓,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忍不住想要后退。 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在这一秒,姜初霁已经举起匕首。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寒光一闪,直接将那把刀捅进了翠云的心脏。 第136章 祠堂罚跪?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周遭一片死寂。 所有人如遭雷击,呆若木鸡盯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 没人能预料到,一个柔弱少女,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匕首,毫不犹豫将刀捅进别人的心脏。 翠云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她先是缓缓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把没入自己胸口的利刃。又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姜初霁,嘴唇颤抖起来。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秒,姜初霁直接将匕首从翠云的胸口拔出来。 霎时间,鲜血如喷泉般汹涌而出,溅洒在周围的地面上。 翠云的身体剧烈摇晃,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她连一声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脑袋一歪,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如蜿蜒的溪流,顺着翠云逐渐冰冷的尸体,在地面上蔓延开来。那殷红的色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姜初霁,却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带着一抹嫌恶。 似在嫌弃刀上沾染的血,弄脏了匕首。 随后,她在尸体面前蹲下,不紧不慢地将匕首在翠云的衣服上擦拭起来。 直到刀身被擦拭干净,才又站起身。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周姨娘,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惊恐。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回过神来。 此刻,他们看向姜初霁的眼神,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充满了恐惧、震惊与难以置信。 “翠云!我的翠云!”周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查看翠云的情况,可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根本不敢靠近仍手持匕首的少女。 万一这个姜初霁疯了,也给她来上一刀怎么办? “老爷,老爷,初儿是不是疯了啊!”周姨娘惊恐地看向姜炳荣,声音颤抖得厉害,“她怎么敢,怎么敢当众杀人啊!” 姜炳荣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瞪大了双眼,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的手剧烈颤抖,指着姜初霁,声音颤抖得几乎难以听清:“你,你这是干了什么?你拿着刀,把翠云杀了?!” 姜初霁淡淡地瞥了姜炳荣一眼,没什么表情:“她打了我的丫鬟,我替我的丫鬟还她一刀,很公平。” 姜炳荣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女儿,他喘着粗气,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打一巴掌,要用一条人命来偿还? 这哪里是什么公平,简直是荒谬! 姜炳荣心中涌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自己这个女儿,以前那副柔弱乖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她的真面目,难道是如今这般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 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事! 别说是姜炳荣和周姨娘,此刻就连茯苓也被吓傻在原地,呆呆叫了一声:“小,小姐?” 她不是怕,她只觉得,这样杀伐果断的小姐实在是太耀眼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上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上,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姜初霁漫不经心看了姜炳荣一眼。 “人,我已经杀了。爹打算怎么处理,要把我送官?” 她的语气带着一抹嘲讽。 姜初霁既然敢当众动手,就不怕什么送官。 这把匕首是墨池霄专属,就代表了墨池霄和皇御司。 皇御司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墨池霄做事更不用解释任何缘由。哪怕他当众杀了个高官重臣,也无人敢质疑。 墨池霄把匕首给了她,就代表这是皇御司指挥使的安排。哪怕她当街杀了个人,府衙也根本无权抓她。 当然,就算府衙敢抓她,姜炳荣又怎么会因为她杀了个丫鬟,就把她这个亲生女儿送官呢? 毕竟没了她,这个姜家还拿什么谋上位,攀高枝,傍权臣。 怎么能不算讽刺呢。 “你,你……!” 姜炳荣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姜初霁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他颤巍巍抬起手,像是要指着姜初霁狠狠斥责,可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送官? 倘若这件事传扬出去,让天下人知道他一个堂堂当朝相国,女儿竟在自家府邸中杀了丫鬟,他这个相国还当得下去吗? 今日此事传出,明日朝堂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就能对他群起而攻之,他这相国之位,顷刻间就会摇摇欲坠! 更何况,他就只有姜初霁和洛儿两个女儿。 洛儿到现在哪头也攀不上,白白浪费他多年精心培养。反观姜初霁,太子对她另眼相看,九皇子对她关怀备至,甚至连那靖北王府的裴世子,也对她颇为上心。 如此一来,姜初霁才是姜家攀上皇权贵族的最大指望。没了她,姜家还能指望谁。 所以,他不但不能把少女送官,还得想办法让今日在场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否则,一旦消息走漏,姜家的荣华富贵、他的仕途前程,就都完了! 姜炳荣没想到,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竟然让自己的女儿逼得束手无策。 过了半晌,姜炳荣才脸色铁青,咬牙看向周围的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尸体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今日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也小心你们的性命!” 那些下人身躯一颤,连忙上前收拾。搬尸体的搬尸体,擦地上血的擦地上血。 周姨娘看见翠云的尸体被直接裹上草席抬出去,几乎不敢相信,哭着道:“老爷,翠云可是伺候了我十几年的丫鬟,难道就这样白白死了吗?” 姜炳荣压抑着内心的怒气,吼道:“我不是说了吗,谁也不许再提这事!” 又看向姜初霁,胸口剧烈起伏。 不能把人送官,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踩在他这个爹头上。真是反了天了。 对姜初霁道:“我不将你送官,不代表我这个爹会放任你如此作恶。不必什么禁足了,你现在就给我去祠堂罚跪,跪个两日再出来!” 立马示意周围两个护院,恶狠狠道,“你们两个,给我夺了二小姐的刀,把她押去祠堂!多找几个人守着,不准她起身,更不准她离开。” “小姐!” 茯苓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护着自家小姐,一边哀求姜炳荣,“老爷,我们小姐前两日刚生了病,今日脚伤才好些,若是罚跪,又跪坏了身子怎么办?” 姜炳荣却脸色铁青,根本不为所动。 见状,那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也只能上前。 “二小姐,您还是听老爷的话,自己去祠堂认罚吧,别叫我们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道声音:“——老爷,宫里来了人宣旨,是对二小姐的旨意!” 第137章 跪下认错 宫里来人宣旨? 还是针对姜初霁的旨意? 姜炳荣听闻此言,全身一震。 前来通报的下人紧接着又道:“那位宣旨的公公说,他要见到二小姐本人,便跟着我一同过来了,此刻正在院外候着。” 这话一出口,姜炳荣只觉双腿一软,一阵寒意蹿上脊背。 好在院里的下人们手脚麻利,已经将翠云的尸体拉了出去,地上残留的血迹也清理得干净。 倘若再晚一步,岂不是会和宫里来的人撞个正着? 姜炳荣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自己的衣冠。随后又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任何破绽后,才吩咐道:“快,请那位公公进来。” 姜初霁听到宫里来了旨,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伸出手,把茯苓扶了起来:“跟着我,你不必求任何人。” “小姐……”茯苓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吸了吸鼻子,忐忑不安地站到了自家小姐身后。 姜炳想不到,这好端端的,宫里会突然来下达什么旨意。 不多时,宣旨的公公踏入院内。 不是上次来自皇后宫中的李公公,而是南煊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他一进院子,没察觉到众人脸上的些许异样。 先对着姜炳荣拜了一拜,而后目光转向站在院子里的姜初霁,也行了一礼,嗓音尖细:“咱家见过姜相国,姜二小姐。” 周姨娘因身份低微,在这等场合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一旁,只能咬咬牙与那些下人站到了一起。 姜炳荣满脸堆笑,迎上前去,颇为谨慎地问道:“周公公,不知陛下是有何旨意,竟劳动您大驾,亲自前来相府宣旨?” 在芳华院那略显局促却又庄严肃穆的氛围中,众人屏息敛气,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周公公身上。 “皇上有旨,姜二小姐姜初霁接旨——” 周公公昂首挺胸,将手中捧着的那明黄色圣旨缓缓展开,在场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纷纷跪下。 只见周公公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以来,于四海之内,察有才德兼备之女子。” “相府嫡女姜初霁,性行温良,才思敏慧,心怀仁善。其德可嘉,其行可表,足以为闺阁之范。朕甚嘉之,特封姜初霁为安和县主,赐金册、冠服等物,以彰其贤。” “着姜初霁于明日未时?入宫,至太和殿受封,届时礼部诸司当悉心筹备,不得有误。望姜初霁受封之后,恪守本分,弘扬懿德,为皇室增光,为万民表率。钦此。”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敲在众人的心头。 宣读完毕,周公公整理了一下衣袖,脸上浮现出一抹欣赏和恭喜。 “姜相国,姜二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还望二小姐明日准时入宫,莫要误了时辰。” 县,县主? 皇上这是,封了初儿为县主?! 过了好一会儿,姜炳荣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谢恩。整个人却是头脑发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要知道,县主可是皇室宗亲女子才会有的封号。其上就是邑主、郡主和公主。 按南国的律令,县主可以参加一些皇室贵族举办的宴会、祭祀等活动,还会有朝廷赐予的俸禄和小范围封地。 一般只有郡王的女儿才会被封为县主。非皇室宗亲的女子,只有很是受到皇帝的赏识,才有可能被嘉奖封为县主。 初儿总共才进了两次宫,竟然就被皇上下旨封为县主了? 这对姜家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此时此刻,姜炳荣人都已经傻了,只觉得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脑袋,整个人晕晕乎乎。 而旁边的周姨娘,简直如遭雷劈。 疯了吧。 这个世界疯了吧。 县主? 姜初霁现在被皇帝亲封成了县主?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所有人里,只有姜初霁是最为淡定的。 她当然知道南煊帝为什么封赏她。 她之前的香囊之法,缓解了苦苦折磨南煊帝多年的鼻鼽之症,已是大功。 前几日的玄安寺刺杀,她又救了本朝唯一的嫡公主一命,没让她死在北鸣国死士的冷箭下,守住了南朝的颜面。 这个县主,她受得心安理得。 直到周公公被送着离开,所有人此刻再看向姜初霁,眼神已经从看到她拿刀直接将人捅死的恐惧,变成了畏惧。 或者说,敬畏。 府上的下人不知道,他们这个十几日前才从梅香院解除禁足,从前根本没人放在眼里的二小姐,究竟是在这短短时日里做了什么。 从无人问津、备受冷落,被相府扔在寺庙十年,回府没几日就被关禁闭数月的处境,到一跃成了县主,还是皇帝亲封的县主。 此时再看向自己这个女儿,姜炳荣早就把什么少女刚才拿刀捅了人,当面顶撞他这个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一脸激动地问道:“初儿,你前两日进宫干了什么,皇上为什么要封你为县主?” 姜初霁没打算解释什么:“大概是陛下看我顺眼吧。” 就算是少女答得十分敷衍,姜炳荣也没了半点脾气,此刻只恨不得把自己这个女儿供起来。 这可真是他们姜家的宝啊! 姜炳荣又激动道:“好好好,明日未时?你可要好好准备!” “你这受了封,成了县主,日后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了,走到哪儿人家不得高看你,高看我姜家一眼。你可真是爹爹有出息的好女儿!” 却不料,少女忽然抬起眼,眉眼微微上挑:“明日未时?受封,我怕是没法入宫。” 姜炳荣冷不丁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姜初霁看向他:“爹刚才不是罚我跪祠堂,跪个两日才能出来吗。明日未时?,我出不来。” 姜炳荣猛地喘气:“这……你就当爹刚才什么都没说!” “你现在可是我们相府的功臣,还受什么罚?天大的事也没有你进宫受封重要。” 更何况,少女若真不去,岂不代表他相府抗旨? 姜初霁却带着几分散漫。 “不了,我向来听爹爹的话。既然爹爹罚了,明日未时?,我就去祠堂跪着。” 但目光些许流转,“当然,爹若是想叫我进宫,也不是不行。” 姜炳荣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初霁歪头,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眼神,看向一旁已经面色灰白的周姨娘。 抬起下颌,漫不经心,轻轻吐出一句:“让周姨娘跪下,向茯苓认错,明日未时?,我就进宫。” 第138章 装都不装了 让周姨娘跪下,向茯苓认错? 这一要求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二小姐没回府之前,周姨娘多年来在相府位同正妻。虽说只是个妾室,却行使着正妻的管家之权,如今更是身怀有孕。 退一万步讲,即便只是个姨娘,那身份地位也远在一个丫鬟之上。 可此刻,二小姐竟要求周姨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茯苓下跪认错,这和当面狠狠抽周姨娘嘴巴有什么区别。 姜炳荣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脱口而出:“初儿,你莫不是疯了?” 周姨娘更是瞬间浑身一颤,听到这个要求,此刻恨不能将姜初霁生吞活剥。 姜初霁是故意的! 这个小贱人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竟让她向一个低贱到能随意被发卖的丫鬟下跪,这无疑是想公然羞辱她! 倘若今日真跪了,往后她还有何颜面在这相府立足? 姜初霁瞧着周姨娘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眼底却没有半分在意。 漫不经心开口。 “刀,确实是我给茯苓的,也的确是我让她用来防身的。” “方才翠云和茯苓究竟谁说的是真话,在场诸位心里应该都很清楚。” “周姨娘先是对我的丫鬟动用私刑逼问,接着又指使他人污蔑她,我不过是让她跪下来认个错,这不过分吧?” 少女的语气,像是真在征求众人的意见。 然而,满院子的人,却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若是往常,让周姨娘给茯苓下跪,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老爷平日里对周姨娘那般宠爱有加。 可今时不同往日,站在他们眼前的,是皇帝刚刚亲封的县主。 在外面,官职低微的官员见了县主,都得敬上几分。一个姨娘即便再受宠,说到底也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妾室罢了。 周姨娘双眼瞬间红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姜炳荣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您该不会真要宜芝给一个丫鬟下跪吧?” 姜炳荣嘴唇微微颤动,眼神游移不定。先是看了眼一脸波澜不惊的姜初霁,又转头望向身旁自己楚楚可怜的姨娘。 此刻他不得不信,倘若周姨娘不跪,少女真有可能明日不去进宫受封。 他现在已经捉摸不透自己这个女儿了,不知道她到底做过什么,在盘算些什么,又会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若她脑子犯抽真不进宫,难道他这个当爹的还能把人绑着送进宫吗? 半晌,姜炳荣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初儿让你跪,你就跪!” 随后猛地甩开周姨娘的手,铁青着脸,“顺便给我说清楚,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 周姨娘先是不敢相信,继而身形一晃,站立不稳,颤巍巍道,“……好,我跪,我跪便是!” 她早该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何品性。说什么只钟情于她一人,说什么对她亏欠良多,可归根结底,他最在乎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权势与利益。 想当年,他为了仕途高升,让她委身做妾,迎娶了陈清莞。如今,又为了不惹恼有望助他飞黄腾达的女儿,竟让她向一个下人下跪,让她受此奇耻大辱。 周姨娘像是死了一遭,脸色惨白如纸。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她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缓缓朝着茯苓的方向跪下,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屈辱与恨意。 “……是,是我为了问清靖北王府的事,指使翠云用针扎茯苓。茯苓,我向你认错,求你原谅我这个姨娘。” 茯苓心中忐忑不已,怯生生地望向自家小姐。 只见小姐神色淡然,似是将是否原谅的决定权交给她。 茯苓心里明白,小姐今日做的这些,都是为她讨个公道。如今周姨娘已经下跪,她也还是别把周姨娘逼急了,省得她又攀咬小姐什么。 于是,她小声道:“小姐,奴婢愿意原谅周姨娘。” 周姨娘遭受这般屈辱,胸口不住地起伏。一旁的丫鬟闻言,赶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望着周姨娘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到底是陪自己一路走来的人,姜炳荣心中怎会不痛。 可他面上却只能强压下所有情绪,目光转向姜初霁,语气生硬地说道:“这下你满意了?明日你务必要坐上马车,准时入宫。” 岂料,姜初霁瞥了他一眼:“满意?那倒还没有。” 姜炳荣只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你还想怎样?” 姜初霁扯扯唇角:“周姨娘已经承认,她仗着在相府掌管家,对我院中的丫鬟又是用刑,又是诬陷,父亲还要留着她的管家权?” “这些年来我母亲不在,相府连个正经主母都没有,让一个妾室操持家务。” “如今我受封县主,日后相府定会受瞩目,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也会有损爹爹的声誉吧。” “依我看,朱管事能力出众,完全可以担下这份差事。既然周姨娘如今有孕,正好交出管家权,以后好好歇着吧。” 朱彪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跟天上掉馅饼似的! 他果然没看错人! 如今的二小姐今非昔比,讨好二小姐才有肉吃。 周姨娘闻听此言,猛地瞪大双眼,几乎眼前一黑,指着少女半天:“你,你……” 姜初霁语气体贴入微,说的话却字字诛心。 “我知道我很体贴,但姨娘也不必如此感动。” “你看,话都说不利索了。” 把这些话说完,姜初霁也没打算再在这里纠缠。 如今姜炳荣想顺着她,不想顺着她,都得顺着她。 结果都是显而易见的。 姜初霁给了茯苓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把掉在地上的刀鞘捡起来。 又瞥了姜炳荣一眼,微笑:“那女儿就先回自己院里了,明日下午,我会准时入宫的。” 直到姜初霁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众人才缓过神来。 姜炳荣站在原地攥着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好好。他当他这个女儿资质平庸,任人拿捏。却没想到,原来她是扮猪吃虎。小小年纪,行事这般狠辣,如今装都不装了! 是他之前,看走了眼! 第139章 我疼 回了宜兰院卧房,茯苓眼中含泪往地上一跪,语气里都是自责。 “小姐,都是茯苓没用,差点就让周姨娘攀扯,牵连到小姐身上。” 姜初霁摸了摸她红肿的脸颊:“起来,去拿消肿药膏,我给你涂药。” 就算是当场杀了翠云,也抵消不了茯苓挨的这一巴掌。 翠云不过是个奴婢,指使她的是周姨娘。 怎么就有人这么上赶着找死呢。 茯苓把药膏拿来,见小姐亲自为她往脸颊涂药,又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别哭了,药膏都要被冲掉了,”姜初霁抹去她的泪,擦好药后道,“一会儿你出去趟,把朱彪叫来见我。” * 翌日,午后,姜初霁坐在梳妆台前。 今日是入宫受封,少女在穿着打扮上也难得精心了些。 浅粉襦裙轻柔飘逸,腰间系着一条浅紫色的绸带。绸带质地柔软光滑,两端垂落在身前,带上挂着一枚小巧的香囊。 面庞之上,施着淡雅精致的妆容。眉毛精心描绘,恰似柳叶。双眸犹如澄澈的秋水,眼影以淡粉色晕染,眼角处轻轻点缀了一抹金粉,随着眼神流转,熠熠生辉。 睫毛浓密卷翘,脸颊上,淡淡腮红增添了几分柔和与娇羞。唇间轻点的口脂,色泽如同鲜艳欲滴的石榴花,娇艳夺目,更衬得少女肤色如雪般白皙。 一路坐马车进宫,于未时入太和殿。 朱门缓缓敞开,暖光倾洒在殿内金砖之上。礼部人员早已等候于此,长案上县主冠服与金册等受封之物静静摆放。 仪式流程不算太过繁冗。完成仪式后,冠服与金册将由专人另行送往相府。 姜初霁刚步出太和殿,便见永禧宫的宫女候在殿外。 那宫女见了她,上前恭敬道:“小姐,我们娘娘特意让我来接您。” 姜初霁也多日未见丽贵妃了。 不多时,便到了永禧宫。一踏入宫门,丽贵妃便满脸亲切地迎了上来。 姜初霁刚要行礼,口中轻唤一声母妃,丽贵妃已快步上前,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上下将她打量一番。 “杳杳,那日本宫听闻玄安寺出事你下落不明,担忧了整晚。珩儿又说你崴了脚,如今可好了?” “你这般单薄柔弱,竟能在北鸣国死士的偷袭下救下温颜。这样大的功劳,皇上要封你为县主,我只觉得不够。” “还有明日宫中的祈福礼,礼部的人应该同你说了,如今你已是县主,又是你亲自邀请的慧明大师,皇上也要你一同参加。” “这样的封赏,已经让杳杳很惶恐了,”姜初霁摇摇头道,“至于我的脚伤,谢母妃关心,已经没事了,不妨碍走路。” 丽贵妃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比起本宫,珩儿才是更担心你。那晚得知消息,他直接就去了玄山找你,你可知道么?” 丽贵妃当然是有意提到的。 她担心按自己儿子这性格,很可能去找了少女一夜,却又不告诉对方。 虽是不愿让少女心中有负担,可总该让人知晓他的心意不是。 姜初霁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殿下说他是早上去的,但我知道,殿下在山上找了我整整一夜,我心里十分感激殿下。” 丽贵妃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孩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对什么人都不上心,甚至对他自己都不上心,唯有对你不同,他只将你放在心上。” “殿下也很关心母妃您的,”提到萧珩,姜初霁抬起头来,“不过,殿下今日知道我要入宫来么。不知殿下现在在何处,我能否去见见他。” 闻言,丽贵妃欲言又止:“这个……” 姜初霁看向她:“母妃怎么了?” 丽贵妃神色透出一抹挣扎:“珩儿不让我跟你说,还说若是你问起他,就说他在跟着夫子上课,所以不便与你见面。” “但其实,他不是不想见你,而是前日,他受了伤。” 姜初霁动作一顿:“受伤?” 丽贵妃又叹了口气:“嗯,珩儿自从恢复皇子身份,被接回宫中之后,就一直很勤奋努力,想要把他之前未曾学过、落于人后的东西都尽快补上。” “过些日子,陛下会带所有皇子去围猎,所以珩儿一直在学习骑射。只是前日那马儿不知怎的突然受惊失控,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摔伤了左臂。” “太医仔细看过,说他万幸摔下来时避免骨头先落地,没伤到骨头和要害。只是身上有不少擦伤,左臂也肿得厉害。不愿与你见面,也是怕你担心。” 姜初霁问道:“那殿下现在是在……” 丽贵妃一脸无奈:“他的确在跟着夫子上课。” “我本想劝他休息几日的,他也不听。正好你来了,你去劝劝,想来你说话会比我有用。” 丽贵妃说这些话时,丝毫不端着自己身为贵妃的架子,是真心实意想让少女去看看自己儿子。 她在后宫浮沉多年,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也没有什么与皇后争斗往上爬的心思。 本想着就这样了却余生,却忽然间有了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 她如今唯一的信念,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从前吃了那么多苦,今后都平安喜乐。 儿子倾心的女子,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容貌才学,她都愿意接纳,更何况杳杳还如此善良聪慧,讨她喜欢。 之前萧乾是个阻碍,可如今萧乾被皇后指定了太子妃,那可就没人与珩儿争杳杳了。她当然要给这俩孩子创造点机会。 杳杳要是去了,珩儿一定会很开心。 姜初霁站起身来:“那麻烦母妃差人带我去殿下上课之处,我去看一眼。” 萧珩上课的地方唤作文馆,地处御花园北侧的樱花树林之中。 此处环境清幽静谧,适合读书。为他授课的夫子,乃是南煊帝亲自挑选的儒学大家,专门负责教导他一人。 萧珩原本在看书,余光不经意间扫到窗外一抹浅粉的身影,他心头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因为想念出现了幻觉。 再看过去,才发觉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正立于樱花树下,目光遥遥而专注地投向他。 微风拂过,一片花瓣飘洒而下,落在少女肩头。恰似一颗石子投入他的心湖,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那已经连续几个时辰为他授业解惑、此刻正昏昏欲睡的夫子。 开口道:“老师,学生可否歇息半个时辰,出去走走。” 夫子闻听此言,顿时精神一振。 这九皇子殿下,终于提出休息了! 他教过这么多皇子,从没遇见过这么刻苦的。仿佛不知疲倦,往那一坐就像不会累一样,日日从天亮学到天黑。 此刻听见萧珩说想要休息,夫子简直欣慰。 立马道:“当然可以!久坐本就容易头昏脑涨,殿下是该出去走走了。多歇息一会儿,学习不急于一时。” 像是生怕萧珩出去走一下就立马回来了似的。 萧珩点头,站起身来。这一起身,才发觉自己胳膊上还夹着夹板,微微蹙了下眉。 但最终,还是压不过想要见到少女的心情。 其实,他想见她。 ……很想。 站在比自己低一头的少女面前,替她拾起起肩上飘落的花瓣,又动作温柔地替少女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杳杳,你怎么来了。” 见少女的视线落在他另一只受伤的手臂,眸色微微一暗,只当成小事一般。 薄唇微启:“母妃告诉你我受了伤?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无碍,我也不疼。” 少女抬起眼眸,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刻,一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一下从脸颊滚落。 “……我疼,”在这无人之处,伸手把对方的腰身环住,脸轻轻埋在对方胸膛,听得人心头一颤,“阿珩,我疼。” 第140章 食髓知味 萧珩的心一颤。 少女的拥抱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伤处,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他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埋在他胸前的脑袋,以及那单薄瘦弱、令人心生怜惜的肩膀。 心脏被充实盈满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不由得伸出右手,如同拥住一件稀世珍宝,将少女轻轻揽入怀中。 低声道:“没事的……只是个意外,并未伤到骨头,过些日子便会痊愈。” 姜初霁没有说话。 在前朝后宫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多意外。 萧珩恢复皇子身份被接回宫后,最得南煊帝的宠爱。 又因为各方面进益速度惊人,令南煊帝也不由得惊叹,不愧是他和丽贵妃的儿子,即使曾流落民间,也是天资远超常人。 萧珩的确本来就天资过人,但他背后所做的努力,也从不会宣于人前。南煊帝看到这个被自己抛弃多年的儿子如此优秀卓越,除了原本的亏欠,也不由得对萧珩更看重几分。 萧乾是太子,就算没有她的存在,也会将萧珩视为眼中钉。更别提,那日她从山洞出来他们两个是如何当面针锋相对。 对其他皇子而言,萧珩从一个伯爵府被欺凌的下人摇身一变成为丽贵妃的独子,还即将封王,成为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获此殊荣的人,其他人也定然看他不惯。 那匹突然受惊的马,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这一点,她明白,萧珩心里定然比她更清楚。 在原剧情里,萧珩的底色自始至终都是阴冷凉薄的。 他这个人,从出生就见识到了所有世态炎凉人心险恶。身份卑贱在底层挣扎的人,活得连畜生都不如。 所以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信,更不会依赖别人的帮助。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要做什么就会目标明确,韬光养晦,隐而不发,最终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即使萧珩现在还只是那个未来冷酷帝王的少年版,她相信这些事,萧珩自己也会有决断和应对。 即使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姜初霁也没想过要介入任何一方的争斗。 她要的是上位者极致的爱,一个个视她如命,心甘情愿想为她奉上世间一切,将她捧上权势之巅。 而不是她要先想办法把人送到上位,再等着他们垂怜。 所以啊,能靠自己爬到上位的人,才有资格说爱她。 … 樱花树林间,微风轻拂,花瓣如雪花般簌簌飘落,无声铺就了一地的柔美。 在这一片幽静之中,相拥的两人影影绰绰,被繁茂的樱花树和纷扬的花瓣巧妙地遮蔽着。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四周空无一人,唯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花瓣飘落的细微声响。 除非有人恰巧路过靠近,旁人也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见怀中的人默不作声,萧珩低下头,在少女耳边问道:“脚伤好些了吗?一路进宫累不累,我抱你去坐一会儿。” 不远处有个石阶。 姜初霁听到这话,视线看向萧珩受伤的左臂:“你一只手都受伤了,怎么抱我?” 萧珩的眸光动了动:“一只手,也抱得了杳杳。” 萧珩倾身,娇小的少女顺从伸出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 几乎算得上轻松,右手臂穿过少女的腿弯将人托起,单手就将她公主抱起来。 片刻后,自己坐在冷硬的石阶上,让姜初霁侧身依偎坐在他的怀里。 视线向下,微凉的手掌隔着布料,覆上少女受伤的那只脚踝。 轻轻一握,确实没那么肿胀了。 但见少女还是不自觉蹙紧了眉,萧珩也跟着眉头稍稍一皱:“碰到还是会疼吗?” 姜初霁将他的脖子环得更紧,动作间透着不加掩饰的依赖,应了一声:“可能是今天走的路太多了,又有些发胀了。” 萧珩屏住呼吸,语调愈发柔和:“我帮你按摩一下脚踝,促进消肿。若是疼了,就告诉我。” 说罢,他缓缓垂下眼眸。斑驳的阳光洒落在他的眼睑上,勾勒出专注而认真的神色。 指尖轻轻抚上少女的脚踝,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和专业娴熟的手法,细致地为她按压、揉捏,帮助放松脚踝处紧绷的肌肉。 姜初霁起初似乎有些不适应,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但随着萧珩耐心且温柔的动作,她渐渐放松下来,也不再发出声响。 萧珩按完,不经意间低头时,下巴轻轻蹭过少女的发间,带着丝丝缕缕的淡淡发香:“……杳杳,好些了吗?” 姜初霁这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却见少女一双明眸氤氲起一层朦胧的雾气,好似清晨的薄雾,惹人怜惜。粉嫩的唇瓣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显得愈发红了。 萧珩目光触及这一幕,心不由得一揪。把人抱得更紧,低声问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姜初霁摇摇头,蜷在怀中声音也如小猫一般:“不是阿珩的错。是我本来就怕疼,一点点痛都受不住,忍一忍就好了。” 听到这话,萧珩的眸光忽然添了几分晦暗。 他不由自主想起初见时,少女面纱不小心脱落,露出被自己亲哥哥打得红肿的脸颊。 如今他动作这般小心,她都疼得眼眶泛红。从前她被旁人那般对待,比这要更疼上数倍,却只能默默承受。 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萧珩不由得把头更低下几分。 那一日,已食髓知味。 温热的呼吸交错间,鼻尖触碰到少女的鼻尖。少女闭上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无需言语,于是萧珩先主动,两个人的唇缓缓贴近到一起。 先是唇瓣相贴,像是要抚平少女自己咬出的牙印,舌尖一点点温柔地在对方唇上舔舐抚过。继而撬开对方唇齿,舌尖纠缠,身体几乎要交融一般。 比起第一次的青涩,萧珩这次的吻要激烈很多。 分开时,两个人都喘得厉害。 少女脸颊染上绯红,在男人怀中微微直起身。袖口滑落,小半截藕节般纤细白皙的胳膊,环住萧珩脖颈。 将脸轻轻贴近他胸膛,语气懵懂又带着羞涩:“夫子还在等……殿下现在这样,待会儿还能静下心来读书么。” 言语间带着几分自责,“是杳杳不好,不该在殿下读书的时候来打扰。” 这样的情境,她偏偏唤他殿下。 仿佛他是什么溺于美色荒废学业的皇子。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更刺激了。 但萧珩即使声音喑哑,仍道:“…静得下。” 这都静得下? 果然能当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 姜初霁还是挺佩服的。 目光流转间,却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树林间似乎有个人影。 见被她察觉,那人影慌忙躲在树后。 姜初霁眉头瞬间一皱。 谁在,偷看她和萧珩? 第141章 放下了,还怎么虐 姜初霁远远瞥见这抹湖绿色的倩影,身姿婀娜,纤细柔美,看起来并非是寻常宫女。 心念一转,忽然想起丽贵妃先前和她提了一嘴,说皇后近来头风发作,未来太子妃林婉清这两日均入宫侍奉汤药,让皇后对她越发看中满意。 而这片樱花林,恰好毗邻通往坤宁宫的小径。 于是便猜到,这个此刻在暗中窥探自己与萧珩的,大概率是林婉清。 然而,姜初霁非但未有半分慌乱,反而暗暗挑眉,心中波澜不惊。 她与萧珩在一起,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丽贵妃巴不得她和萧珩能情投意合,立马就能去找南煊帝给他们赐婚。 他们在这无人之境的亲昵,不过是独属于两人的一点情趣罢了。 既然林小姐这般喜欢看现场,她自然也不能让对方失望。 于是,姜初霁仰起白皙修长的脖颈,樱唇微张,尽显纯真娇态:“阿珩……” 萧珩又是喉间一紧,再度低头吻上少女的唇。片刻后,才又分开,缓缓平息下来。 “与夫子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阿珩该回去读书了。” 少女轻声说道,指尖轻抚上少年眉梢,又叮嘱了一句,“我不在阿珩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早日把伤养好。” “……好。”萧珩应下。 目光晦沉如海。眸底最深处涌动着的,是克制。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给予眼前少女的,从不是一时之欢。 待萧珩重新回了文馆,姜初霁这才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整理好略显松散的衣裙。 随后,她抬起双眸,望向树林中隐匿身影之处,语气温和友善:“林小姐都瞧了这般许久,还不打算出来打个招呼吗?” 那树后的身影猛地一颤。 似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还是缓缓现身,走到姜初霁面前。 果真是林婉清,身着一袭柔雅婉约的湖绿衣裙,妆容淡雅清新恰到好处,端的是一副最讨长辈喜爱的模样。 姜初霁神色淡然,坦然自若地看着对方。反观林婉清,见到姜初霁这般模样,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手绢。 姜初霁目光落在她身上:“林小姐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终于面露几分不耻和嫌恶。 “我本以为,就算是在寺庙长大,姜二小姐到底也是出身相府,会是个体面人。” “却没想到,你不仅人品低劣,还如此不自爱。” 姜初霁听闻此言,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 说她人品低劣? 这点她承认,她从未标榜自己是正直良善之人。甚至,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挺恶毒的。 但说她不自爱,她可就不认了。 她这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对待男人更是随心所欲,利用之外就是看心情图个爽罢了。 在她看来,这非但不是不自爱,而恰恰证明她自爱,只爱自己。 在她这里,男人不过是调节体内激素和荷尔蒙的消遣,守身如玉这个词是给男人用的,而不是来给自己立牌坊的。 不过,面上姜初霁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宛若不知情地问道:“林小姐,您这话从何说起?” 林婉清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鄙夷,咬紧了牙关。既然周遭无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日在街上偶遇,你说为我当选太子妃而高兴,表现得对太子殿下毫无眷恋之意,我竟信以为真。” “可转过头,你就跑到太子殿下面前,污蔑我朋友在你面前刁难,挑拨我与殿下的关系,让殿下对我产生不满。” “可若是你对太子殿下尚有情谊,放不下他,那又为何与九皇子牵扯在一起?” 想起之前那一幕,林婉清深吸口气。 “你与九皇子尚未婚嫁,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九皇子做出那等……那等不知羞之事。” “太子殿下心中还念着你,你就不怕他知道你与九皇子也有牵连?” “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品性,若是站在太子殿下面前,你可有胆量面对他?” 字字句句,质问有力,尽是谴责。 似要用自己的正直与坚持,衬托出眼前之人的低劣与不堪。 姜初霁听着,越发漫不经心。 萧乾当然知道她和萧珩有关系啊。 毕竟那日从山洞出来,萧珩可是当着萧乾的面,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把她抱走的。 不过说起来,自从那日她当面恭喜萧乾喜得良缘,还说以后不要再见面,萧乾这几日确实没有再在她面前出现过。 其实这也在她预料之内。 让萧乾喜欢上她的每个细节,都是她精心设计。萧乾喜欢她纯真无邪、羞涩懵懂、欲迎还拒的模样。 这让他心动,让他怜惜,让他欲罢不能。 但也仅仅是喜欢和占有欲作祟,还达不到爱上她而无法自拔的程度。 而且,萧乾是从出生就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中宫嫡出太子,他的尊严和骄傲才是最不容践踏。 都已经被当面抛弃,当面拒绝,当面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另一个男人抱走。 就算再怎么喜欢,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抛下自尊,像舔狗一样再次舔上来,求她和他在一起。 他是太子,女人也从来不是一个储君最重要的东西。 当下或许心痛,但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再不济,以后找个差不多容貌品性的替代品,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原剧情里,萧乾就是根本没有心。后宫妃嫔众多,容貌品性各有不同,都是他纾解压力的对象和繁衍子嗣的工具而已。 即使是最后当上贵妃之位的姜洛薇,也一样。不过是说话更讨一点萧乾的喜欢,就坐上了贵妃之位。 但这怎么行呢。 萧乾要是就这么放下她,她还怎么虐他呢。 姜初霁忽然抬起头来,语调透着几分散漫。 “林小姐刚才说什么?” “你说我这般水性杨花的品性,若是站在太子殿下面前,可有胆量面对他。” “林小姐想知道答案,那不如,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找太子殿下?” 第142章 去东宫 林婉清整个人惊呆了。 一时间,她竟分辨不出眼前人的话是真心,还是挑衅。 若是真心提议,她是疯子吗? 她说要和她一起去见太子殿下,难道她真就不怕,她把她刚才看到的事情都说出来,让太子殿下知道她与九皇子偷欢? 但也只是震惊了一瞬,林婉清很快就镇定下来,反应过来。 不……眼前的人是故意的。 这个姜初霁,面上看着纯真良善,实际却善于伪装,心机深重。 她正是之前没有看出她的真面目,才在她这里吃了一遭亏。 姜初霁这样提议,就是想要让她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她和九皇子之事,可她口说无凭,又没有任何证据。 到时候只要姜初霁不承认,就成了她污蔑,为了破坏她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形象而故意构陷,让她更受太子殿下嫌恶。 她不会上这样的当。 林婉清只觉得眼前之人愈发歹毒。 可她也没有那么蠢笨,会任人利用拿捏。 姜初霁要和她去见太子殿下,到时定然会等着她开口,将刚才所见之事说出来。 那么,她非但不会说出她和九皇子偷欢,还要说她是惦记着太子殿下特意来的。 殿下闻言,一定会以为姜初霁对他还有情。殿下想把人留下,姜初霁又怎么敢当面拒绝太子的心意。 那么,只要她找个理由让人来文馆传话,让九皇子得知姜初霁在东宫与太子殿下在一起,才刚与姜初霁温存过的九皇子定然会找去东宫。 只要这三个人一对上。 到那时,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九皇子,都会看清姜初霁的真面目。 林婉清微微攥紧手绢,眼中闪过一抹阴冷。 她原本没想对姜初霁做什么,是她不知廉耻。 一边吊着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明明已有婚配,还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去林府断了自己念想。另一边又与九皇子牵扯不清,姿态做派宛若勾栏女子,让九皇子也为她魂牵梦萦,令人恶心。 她只不过,是让别人看清她的真面目罢了。 这样想着,林婉清抬起头来。 比起之前的激动,现下心情平复下来,恢复了以往大家闺秀的姿态。 甚至笑了笑:“姜二小姐若是真有本事,不怕和我一起与殿下对峙,那婉儿当然可以陪姜二小姐走这一遭。” 姜初霁也缓缓勾唇,漫不经心道:“那便走吧。” 姜初霁的崴伤,已经不妨碍走路。 林婉清看她行动如常,心中更添厌恶。 林婉清今日已在皇宫宫中去悄悄打探过,姜初霁为什么会突然被封县主,地位上如今要压过她一头。 据说是她代替宫中去玄安寺邀请慧明大师,明晚来宫中举办祈福礼。却遇上了什么意外,危机之下救了温颜公主,自己还崴了脚。 可今日距离那日,已过去四五日,就算当时崴了脚,如今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可之前在九皇子面前,她却像是崴伤依旧严重,惹得九皇子堂堂一个皇子不顾身份,亲手为她按摩脚踝。 而现在,九皇子不在,她不是自己走得好好的吗? 她真是,太能装了。 林婉清吸了口气,将自己眼中的鄙夷掩饰住。 * 东宫之中,静谧得有些压抑。 自太子殿下那日从宫外归来,虽说皇后娘娘并未再度下令禁足,可殿下却好似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这几日都未曾踏出东宫。 寝殿内,浓重的酒气肆意弥漫,仿佛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殿中侍奉在两侧的宫人,眼见太子殿下又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终于有人担忧上前:“殿下,您不能再喝了。您这几日日日饮酒,未免太伤身子……” 若不是皇后娘娘这几日头风发作,顾不上这边。如今看到殿下这般颓废不爱惜自己的模样,定然又要动怒。 萧乾身着一袭墨青却略显凌乱的锦袍,靠在宽大的榻上,嵌金发冠解开,墨发肆意地散落,几缕不羁地垂落在俊美的脸庞上。 即便此刻已醉意醺然,带着几分颓废,那与生俱来的矜贵容貌依旧俊美惊人。剑眉斜飞入鬓,眉骨在日光下勾勒出硬朗的轮廓。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泛着酒后的嫣红。 只是,原本冷冽凉薄的双眸,此刻却被醉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长睫微垂,手中紧握着一只玉制酒杯。杯中的酒液随着他微颤的手,不时溅出几滴,落在锦袍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见有人来劝,萧乾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一冷。那带着醉意的目光仿若寒霜,锐利而冰冷,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太监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再劝,连忙退下。其他宫人见状,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着头。 萧乾仰头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眼前闪过那日的画面。 少女当着他的面要萧珩抱她离开,又祝他喜得良缘。想到她那日自始至终未曾回头看他一眼的模样,不自觉地又重重攥紧了酒杯。 低下头,桌上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桃花绒花簪子。 花瓣由粉色绒线精心缠绕而成,细腻美好。顶端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珍珠。似清晨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就像她给他的初印象一般。 初见时的种种,又随之浮现。 少女掌心覆在他眼上时的温度,在他耳畔似撒娇般的埋怨。四目相对之际,她的面容在面纱下若隐若现,那双眼睛却透着不谙世事的慌乱与纯净。 再相遇,就是她在墙边不慎跌落入他怀中。不只是撞进他怀里,更是撞进他心里。 他第一次这样为一个人心动。 他想得到她。 想要把她牢牢抱在怀里,锁在自己身边,永远都这样干净纯粹。想要给她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她的美好。 母后的阻挠,父皇的圣旨,已经让他很烦躁。可她也比他想象中绝情得多。 听闻他的婚讯,便毫不犹豫与他划清界限。还说,日后不要再与他见面。 他分辨不清,她是因为在意他,所以因他要与别人婚配才如此冷漠。还是因为,她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喜欢他,所以可以随便抛下他。 又或是,她看重的本就是这太子妃之位。做不了他的太子妃,与他在一起若是只能做个侧妃,她不如嫁给萧珩做未来的王妃。 最后这种可能,萧乾不愿意如此揣测。可越是不愿意去想,这样的念头就越是浮现在眼前。 辨不分明,所以烦躁不堪。 甚至到最后,都开始怀疑少女最初展露出的样子,是否是她真正的本性。 只能这样试图把自己灌醉,来逃避现实。 “殿下……” 醉意上头,耳边又响起宫人的呼唤。 不是说了让他们滚么。萧乾陡然将酒杯攥紧,泛着寒意的怒气上涌。 还没待说话,就听下人带着微颤的声音禀告:“殿下,那位相府的姜二小姐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第143章 告诉太子,她吻了萧珩 萧乾猛地抬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杳杳来找他?说想见他? 这消息宛如一道惊雷,在混沌的脑海中炸开。恍惚间萧乾甚至以为,这是自己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然而,下一秒,便听见底下的侍从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姜二小姐是与林家小姐一同前来的。” 萧乾不由得僵住。 杳杳和林婉清?这两人怎么会碰上,又怎么会一同来东宫? 短暂的怔愣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声音因醉酒而略显沙哑:“让她们进来。” 须臾,姜初霁与林婉清并肩步入殿内。 两人一抬眸,便对上了萧乾那张染上醉意的面庞。 男人虽神情颓废,却丝毫无损其与生俱来的俊美。那平日里总凌冽而不近人情的眸光,此刻也不知是否因为醉酒,多了几分隐隐约约的微颤。 林婉清见此情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一阵刺痛。 这些日子,明明听闻皇后娘娘头风发作,可太子殿下却未曾前去探望,显然还在怨恨皇后擅自为他定下婚事。 他就这样,整日在东宫借酒消愁,只因为她身旁的这个少女?他当真,就这么放不下这个姜初霁吗? 这个姜初霁,究竟哪里配殿下这般在意。林婉清不禁咬紧嘴唇。 然而萧乾自两人踏入殿内的那一刻起,根本就没注意过林婉清的存在。 他的目光直直穿过层层空气,牢牢锁定在林婉清身旁,这道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身影上。 四五日不见,眼前的少女依旧身姿纤盈。面容绝美动人,犹如被精心雕琢的美玉,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柔润光泽。 眉如远黛,双眸灿如繁星。一抹娇艳欲滴的樱唇,不点而朱。这般倾世容颜,任谁见了,都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身上穿的,正是那日他们在街上初见时她穿着的浅粉襦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只是此刻,少女神色平静如一汪幽潭,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 萧乾凝视着她,薄唇微微颤动。 半晌,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喑哑得如同破旧的琴弦:“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殿下。”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波澜。 莲步轻移,盈盈下拜行了个礼,正要按照原计划开口,说姜初霁惦记着他,却冷不防被身旁的姜初霁打断。 只见姜初霁盯着不远处的萧乾,朱唇轻启,字字清晰:“林小姐撞见我与九殿下在樱花树林亲近,觉得我水性杨花。” “她问我,若是站在太子殿下面前,可有胆量面对殿下,让这一切被殿下知晓。所以,我就来找殿下了。” 此言一出,林婉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瞳孔急剧收缩,肩膀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怎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这个姜初霁,真就这样将她之前所做之事,她们说过的话,毫无保留地直接对太子殿下说出来了?! 她是疯了吗! 她难道真就不怕太子殿下听闻她与九皇子在一起而生气吗? 听到这番话,萧乾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每一寸肌肉都陡然紧绷,几乎动弹不得。 她在说什么? 她说,她在来东宫前,正与萧珩在一起。 这几个字如同带着尖锐倒刺的利箭,直直地射进萧乾的心脏,搅得他胸腔内的脏器翻江倒海。 林婉清此刻已然乱了阵脚,慌乱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她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殿下,我绝非有意辱骂姜二小姐水性杨花,只是,只是她……” 萧乾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却见她说完这些话后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他的反应。 霎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人肆意戏耍的感觉,几乎要将萧乾吞没。 之前,她当着他的面选择了萧珩,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被萧珩抱走,还不够吗? 她说祝贺他喜得良缘,说不要再与他见面,他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再去找她。 可现在,她却又重新来到他面前,故意告诉他她现在与萧珩多亲密。 她是故意想要看到他为她心痛,为她狼狈失态的样子吗? 她是在,耍他吗。 “别说了,” 林婉清的话还未说完,萧乾已然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胸口剧烈起伏。 紧接着又闭了闭眼,攥紧了拳:“出去……除了姜初霁,其他人都出去。” 殿内的宫人们听到这明显压抑着怒意的语气,吓得浑身一颤,如惊弓之鸟。 也立马有人上前拉扯林婉清,低声劝道:“林小姐,您还是听殿下的话,赶紧出去吧。” 林婉清从震惊中缓过神,看了姜初霁一眼。 这个疯子,故意惹怒殿下,真的是自寻死路。 眨眼间,东宫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萧乾和姜初霁两人。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安静得犹如一根被拉至极限的紧绷琴弦,仿佛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瞬间断裂。 萧乾缓缓上前,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殿内透进来的仅有的阳光。 刹那间,整个空间仿佛被阴霾笼罩,空气愈发稀薄,让人喘不过气,光线也陡然变得昏暗晦涩。 他步步紧逼,直至将身形娇小的少女逼至桌前,让她退无可退。 此刻的萧乾,双眸仿若晦暗的深潭,内里翻涌着如暴风雨前的汹涌暗流,压抑着的情绪几近失控。 他的声音因隐忍而沙哑得可怖。与少女近在咫尺,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告诉我,你和萧珩刚才在一起,做了什么?” 姜初霁的确很疯。 迎着男人那仿佛要将人吞噬的目光,缓缓抬起眼眸,眼神中不见丝毫畏惧之色。 依旧是一派清冷淡然,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吻了他。” 她看着萧乾的眼睛,说,“我吻了萧珩。” 第144章 扇了太子一巴掌 萧乾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下,不敢相信。 此前,他能想到,若不是亲眼撞见少女与萧珩间极为亲密的举动,林婉清不可能斥她水性杨花,认定她没勇气直面自己。 可即便有所预想,他仍未料到,少女竟这般直白、毫无保留地将真相和盘托出。告诉他,她吻了萧珩。 本就被酒意侵袭的萧乾,此刻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头愤怒的猛兽,急于冲破牢笼。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愤怒、嫉妒、痛苦与茫然相互交织、碰撞,如同一团乱麻,让他理不清、挣不脱。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他双眼布满血丝。 “既然已经选择了萧珩,又为何要来见我。” “为何还要故意在我面前提及这些,刺痛我?” “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姜初霁缄默不语,回应他的唯有一片死寂。 而就在下一秒,近乎情绪失控的萧乾,猛地伸出手。大掌如铁钳般掐住少女的腰身,动作有些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抱起,放置在冰冷的桌面上。 紧接着,萧乾向前俯身,眼神中燃烧着带着滚烫痛苦的欲望,低头想要吻上少女那娇艳欲滴、透着诱人殷红的唇。 他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开一般。 少女那番话一出,他一贯的骄傲与尊严像是被直接踩在脚下,他迫切想要做些什么。 萧珩可以,他不可以吗? 他哪一点,比不过萧珩? 然而,萧乾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少女的瞬间,少女忽然抬起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 这一巴掌,发出了清脆响亮的一道声响。 萧乾整个人猛地顿住。 “……你,打我?” 不可置信地,缓缓地,他抬起手,捂住那仍留着刺痛感的脸颊。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出生便尽享尊崇,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挨了别人的掌掴。 萧乾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被扇了巴掌。 此时,姜初霁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殿下,现在可清醒些了?” 萧乾抬起头,目光对上少女同样泛红的双眼。 萧乾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有人敢打他这个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 此刻只要他叫人来,少女便是死罪,连带着整个相府都会被牵连。 可当他看见少女泛红的眼眶,第一反应竟然是,她打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能感觉到,少女和他一样,都是痛苦的。 这让他整个人一时间僵在原地。 “殿下永远是这样,只要想要,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意愿。”少女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嘲意与麻木。 萧乾的酒意已醒了大半,脑袋逐渐清醒。他嘴唇微微颤动,声音愈发沙哑:“……你说什么?” 少女声音平静,轻轻别过脸去。 似乎将自己的内心剖开来。 “及笄宴那日,我与殿下不过是第三次见面,也才知晓殿下的身份,殿下在长乐宫外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就将我揽入怀中,仿佛我已经是殿下的所有物。根本没想过我还是闺中少女,在大庭广众下与殿下那般亲密,那些宫人会如何看我。“ “在马车上,我与殿下还无名无分,殿下就想要抱我,与我肌肤相亲。甚至到了地方,也是直接当众将我抱下马车。皇后娘娘本就因为我母亲之事有所偏见,又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些,怎会不认为我狐媚勾人,还未接触就对我厌恶。” “殿下深夜冒雨找来相府,虽是警告了护院不许将你来到相府之事传出。可殿下是否想过,若此事被旁人知晓,堂堂太子殿下深夜入我闺房,我还有何名节可言。皇后娘娘得知殿下为我不顾禁足之令,怎能不更加觉得我狐媚惑人,更决心不能让我留在殿下身边。“ “那日在门后,殿下在门口将我紧紧拢在怀中,可曾想过,第二日我知晓太子妃另有其人,今后我该如何自处。那些看过我和殿下亲近的人又会如何看我。此前殿下心悦我之事满京城皆知,消息一出,把我当成笑话的,又何止林小姐的那几个朋友。” “玄安寺之事后,殿下大约是为了维护我,所以才去林府找了林小姐。可殿下是否想过,太子妃人选已一锤定音,殿下越是告诉林小姐你心中有我,我越是将未来的太子妃彻底得罪,日后在京城贵女圈中更步履维艰。” “我也想告诉自己,殿下是喜欢我的,对我是真心的。可殿下做的桩桩件件事,总是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甚至总是在伤害我。所以我觉得,殿下并不是真的爱我,只不过是因为九皇子殿下喜欢我,更激发了殿下的占有欲,所以殿下想要胜过他,得到我罢了。“ “既然如此,我现在来了。” 姜初霁抬起眼来,视线看向不远处桌面上的酒杯。看似平静的目光,透着丝丝缕缕令人心颤的绝望。 “殿下得不到我,所以借酒消愁,那我便来解了殿下的心结。也免得殿下再喝这么多酒,糟践自己的身体。” “殿下不是想要压过九皇子殿下,得到我吗。” “在来这里之前,我在九皇子殿下怀里,如今却在殿下身边。这样一来,殿下应该会更兴奋吧。” “刚才那一巴掌,就当是殿下欠我的。” “现在殿下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我不会反抗的。” 少女倾诉完这积压已久的肺腑之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缓缓抬起手,动作缓慢而又决绝,纤细的指尖落在胸前衣襟的系带上。 轻轻一扯,那原本系得整齐的衣带便如蝴蝶般翩然落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无人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她的手并未停下,又带着一丝颤抖地朝着衣服伸去,像是想要把衣服彻底解开。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衣衫的瞬间,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伸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是我的错。”昏暗的光线仿若一层厚重的幕布,将两人笼罩其中。 萧乾的肩膀微微颤动着,那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神色中的痛苦犹如决堤的洪水,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紧紧抓着少女的手,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生平第一次用这样近乎哀求的语气:“别这样,杳杳……求你,别这样对我。” 第145章 训好了,太子都为爱做三 萧乾从未尝过这般蚀骨的痛苦。 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深深刺入他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 少女方才的字字句句,如重锤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如梦初醒,却又痛不欲生。 那些话里的委屈与伤痛,是他从前从未在意,也从未想过的。 从小到大,他唯一被深刻灌输在脑海中的信念,就是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除了父皇,他的意志便是绝对的权威,无人敢违抗,也无人能阻拦。 所以,自他对少女心动的那一刻起,他满心满眼便只有一个念头——将她留在身边,独占她的一切。 所以想抱她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抱了。 他认定她早晚会成为他的太子妃,既然会是他的太子妃,那与他亲近便是理所应当之事,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只是后来,母后的坚决阻挠,父皇的一道圣旨钦定太子妃,都让他措手不及。 听到刚才少女说的一切,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过自我,从未真正站在少女的角度去思考,去体谅她的难处与委屈。 是他的自私与莽撞,让她在他不知道之处,承受了这么多本不该承受的难过。 然而,少女最后那句‘他只是想要胜过萧珩,想要得到她’,却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刺入他的心尖,让他无法接受。 他承认,自己对萧珩确实怀有深深的敌意,这份敌意,在知晓萧珩也对少女有意后,愈发浓烈。 但这一切的根源,是他对少女的在意。 正因为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他才会将萧珩视为劲敌,才会在看到他们在一起时,心生嫉妒与愤怒。并非只出于欲望。 他贵为太子,只要他愿意,不知道多少女子会想投怀送抱。若仅仅只是觊觎少女的身体,他又怎会如此心烦意乱,失魂落魄。 怎么会在看见她颤抖着手去解自己衣服时,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方才那番激烈的动作过后,周遭的空气如今也凝固下来,陷入寂静。 萧乾眼眶泛红,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挣扎与痛苦交织的神色。 姜初霁安静地坐在桌子上,微微垂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点点向前,抬起手,将她刚刚解开的衣带重新系上。 整个过程中,她都未发一言,只有那平静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萧乾的一举一动。 待萧乾的动作停下,她才缓缓抬起白皙如玉的小手,轻轻覆在男人被自己扇过的那半边脸颊上。 语调如同一缕微风,又如羽毛般轻拂人心:“……疼吗。” 她的指尖在那男人脸上被打过的、微微发热的地方,缓慢而温柔地摩挲着。 “这一巴掌,殿下疼吗,怪我吗。” 萧乾抬眼,看到少女微微颤动的目光,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击中。 心都快要碎了。 她在关心他,她问他疼不疼,这足以证明,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他不禁回想起少女方才说的话,她说既然他借酒消愁,那她就来解开他的心结,省得他再喝这么多酒,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 她只是表面上倔强,实际上在顾虑他的身体。 她也放不下他的。 想到这里,萧乾喉结上下滚动,终是缓缓向前,认输一般将头轻轻埋进少女的颈间。 像是卸下了所有面对外人的防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的确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 “我看到的,只是父皇看上哪个女人,当晚那个女人就会被送进他的寝殿。我一直都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该怎样做。” “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那样自大,那样无所顾忌。” “杳杳,别抛下我……我不知道怎么爱人,你教我,好不好。” 姜初霁抬起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狗,缓缓抚上男人发丝凌乱的后脑。 感受到她的回应,萧乾重新抬起头,眼中满是眷恋与重新燃起的光彩。 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语气甚至带了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小心:“……杳杳疼吗?” 萧乾握着少女刚刚扇过自己巴掌的手,语气里都是怜惜,垂下眼问她,“手疼吗?” 看吧,男人训好了,你扇他一巴掌,他都会心疼地握着你的手,问你的手疼不疼。 “殿下不介意,我和九皇子的事吗?”姜初霁忽然开口问道。 话一出口,便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萧乾身体陡然一僵,周遭气氛也一沉。 “……你还是想,嫁给萧珩?” 萧乾闭了闭眼,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听到的答案会是什么。 更不知道,如果少女说是,他又该做些什么。 让他放手,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给萧珩,他做不到。把人从萧珩身边强行抢过来,他只会再次失去她。 更何况,他已经给不了少女太子妃之位。如果要让少女屈居于旁人之下当侧室,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萧珩抢。 姜初霁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任何人。” 她微微顿了顿,“殿下与九皇子,我不想让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伤心。我只希望,两位殿下都能过得平安喜乐。” 她抬手抚过萧乾线条硬朗的眉骨,“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我只想活在当下。若是此刻我能让殿下愉悦,就已经足够。” “说不定待到大婚之后,殿下也会被那位林小姐打动,爱上她。到那时,杳杳会心甘情愿离开殿下。九皇子日后若有了意中人,也一样。” - 殿外。 林婉清终于按捺不住冲动,避开宫人的视线,悄悄来到寝殿外。 她真的想亲眼看看,这个姜初霁疯了一般,当面挑衅太子殿下,主动告诉殿下她与九皇子的私情,殿下此刻会对她如何愤怒,如何厌恶。 终于,她靠近窗边,透过那细微的缝隙,向殿内窥探。 下一秒,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扶住窗才得以站稳,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她看到,在寝殿略显昏暗的光晕下,太子殿下身姿微微前倾。 双手小心翼翼地环着坐在桌上少女的细腰,动作轻柔得仿佛稍一用力,便会将少女揉碎。 他低下头,薄唇轻轻印在少女的发梢,像是在虔诚地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一遍遍发誓般说着:“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爱上那个林婉清,我心里只有杳杳。比起萧珩,杳杳以后多来我这里好不好……” 第146章 彻底沦为杳杳的狗 姜初霁听到,寝殿的窗外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 当她抬眼看去,就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一晃,消失在窗后,应该是怕被发现匆匆逃离。 东宫的下人向来谨小慎微,断不敢偷听她与太子的对话。想来,定是那位林小姐,一如既往爱做这些偷听偷看的事。 萧乾本就醉意上头,注意不到这些。又或者说,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少女,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杳杳……别再抛下我了,好吗。” 以前那般急色,总想要得到她的人,在今日这番对话之后,竟变得所有动作都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环抱着少女,不敢太过用力地收紧双臂,声音喑哑,带着几分近乎祈求的语气。 姜初霁轻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歪歪头,轻声问道:“殿下真的能接受,我还与其他人在一起?” 她口中的其他人,可不止萧珩一个。 只是萧乾不知道,以为她只有萧珩。 萧乾心脏酸涩,被刺得生疼,可又毫无办法。 论容貌身材,他与萧珩不相上下。论身份地位,他虽比萧珩高,可他却给不了少女太子妃之位,萧珩却能只娶她一人。 这一点,他就已经输了,根本没底气去和萧珩争。 幸好,少女说她不打算嫁给任何人。至少现在,她还能在他身边。 “杳杳,除了太子妃的位置,萧珩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 萧乾说着,在昏暗的光线中,手掌牵起少女白皙纤细的小手。 他先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带着她描摹自己的脸部轮廓与下颌。 而后手缓缓向下,划过喉结、起伏的胸膛和腰身,隔着布料清晰触碰到他紧实的腹肌。 萧乾低下头,在她耳畔的声音喑哑含混,似在暗示着什么:“杳杳,你喜欢萧珩的脸和身材吗。” “你摸摸,我不比萧珩差的……” 姜初霁看着眼前的萧乾。 堂堂太子这般模样,若是被旁人瞧见,只怕下巴都要惊掉。 她漫不经心,几不可见地微微扯起唇角:“殿下这是,在用美色诱惑我吗。” 对萧乾这种生来便高高在上的人而言,向来都是女人争先以美色诱惑他,渴望得到他的一丝青睐和垂怜。 可如今,却是萧乾放下了所有尊严与骄傲,反过来用美色勾引她。 虽然原剧情里萧乾把原主当狗一般玩弄的剧情,并没有真的发生过。 但这种身子已经不干净的男人,她没兴趣。 唯一勾起她兴致的,不过是看着原本会将她视为玩物的上位者,如今却向自己卑微乞怜,为了她沉沦挣扎。 玩玩可以。 给太多甜头,不行。 “殿下醉了,”姜初霁慢条斯理抽回自己的手,“不妨在寝榻上休息一下。” 萧乾下意识薄唇紧紧抿起,眸光陡然一颤:“……杳杳,你要走?” “我不喜欢殿下一身酒气,又这般颓然的样子。” 姜初霁抬手,指尖轻轻抚过男人下巴上的些微胡茬。 有意无意补了一句,“阿珩见我的时候,从来都是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利落,我喜欢那样。” 萧乾猛吸口气。 * 林婉清脚步虚浮地从东宫踏出,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身体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连站立都显得极为勉强,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轻易吹倒。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瞧见那位身着浅粉襦裙的少女,也终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悠悠走出寝殿。 少女看见她,像是颇感意外,秀眉轻挑。 那模样,好似在疑惑她为何还留在此处,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啊,原来林小姐还在。” 又像是恍然想到什么,温婉地微微一笑,体贴补充道,“如果林小姐是在担忧殿下的话,殿下去沐浴更衣了。” “想来,殿下日后应当不会这般颓然了,林小姐可以放心。” 姜初霁原本并不想针对林婉清什么。 可这位未来太子妃面上不显,却早在那日圣旨下来之际就将她视为阻碍。今日之事,也暗戳戳想要算计她。 那就别怪她了。 林婉清听到这番话,胸口陡然剧烈起伏,指甲几乎要尽数掐进掌心。 不会再这般颓然,是因为她来了,让失意的殿下重新开心起来了吗? 明明眼前的人没说什么故意挑衅的话,可联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林婉清只觉得自己像是遭受了一场奇耻大辱。 此时此刻,她终于理解了,为何皇后娘娘会对这个姜初霁厌恶到了极点。 太子殿下这般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尊贵存在,在少女面前却那般卑微。 哪怕姜初霁那般直白地告知自己和萧珩曾在树林亲近,太子殿下竟毫不在意。不仅如此,还近乎哀求地说着让她多来找自己,比起萧珩,要她更偏向自己一些。 一个堂堂太子竟能为了一个及笄少女,不惜将尊严撇在一边,对她这般折腰讨好,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倒反天罡。 林婉清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个姜初霁是不是会什么蛊惑之术,不然怎会将太子殿下迷得这般神魂颠倒,失了心智。 “姜二小姐,真是好手段。”半晌,林婉清好不容易才从嘴缝里挤出这句话。 在这之前,她太小瞧眼前的这个人了。 她早该想到,若不是有极致的心机手段,怎么会同时让两个地位最高的皇子为她倾心。 闻言,姜初霁一脸茫然,看上去天真懵懂,眨了眨眼:“林小姐在说什么,我不太懂。” “你问我敢不敢让我与九皇子的事被殿下知晓,所以我就来告诉了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太蠢了。 本想将计就计,却是让人借了她的力,又将她推下火坑。 太子殿下既然不介意姜初霁做的事,那就只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刻薄善妒。 林婉清到底是林府精心栽培的名门闺秀,即便此刻内心被恨意与不甘填满,依旧能维持着表面的端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缓缓挤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平和。 “当然没有问题。我原本也没打算把妹妹和九皇子的事情告诉殿下,只是没想到妹妹如此坦诚,直接就来跟殿下说了。好在殿下没生妹妹的气,这再好不过了。” 她顿了顿,又轻轻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带着一丝歉意道:“皇后娘娘近日身子抱恙,我还得前去侍奉汤药,实在不敢多耽搁,就不在这儿同妹妹多聊了。” 姜初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眉眼弯弯:“好,那林姐姐慢走,路上小心。” 一番暗流汹涌的交锋过后,两人互相的称呼反倒从原本的敬称变成了亲昵的姐姐妹妹。 不知情的看见这一幕,还真以为是感情多好。 第147章 有种挑鸭子的感觉 从东宫出来后,姜初霁也准备回相府。 她在一位东宫掌事太监的引领下,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日光柔和地倾洒在宫道上,两旁的宫墙反射着淡淡的暖光,微风拂过,带起一阵轻柔的花香。 当她快走到宫门时,不经意抬眼,只见一行人正浩浩荡荡路过。 走在最前方的男子像是领队,发冠造型独特。在他身后,一众人身着统一风格的某种官服。 衣物皆以厚实且富有光泽的绸缎制成,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金线花纹。腰间的宽腰带,也像是采用珍稀的皮革制成。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严谨的神情。步伐整齐,队列井然有序,举手投足间展现出良好的教养和训练有素的风范。 为首的领队男子目光扫过姜初霁,大概是看不出她什么身份,只微微点头示意,姜初霁也礼貌地回应了一下。 待这行人走后,她才看向身旁的掌事太监,轻声问道:“请问公公,刚才过去的是些什么人?” “看装束与样貌,好像不是我们南国人。” 那太监看了一眼,回应道:“回县主,这是东离国的使团。” 姜初霁微微一顿:“东离国使团?” 这个世界一共有四个国家。 四国之中,南国以武力称雄,国土面积最大。与之针锋相对的是北鸣国,两国常年对峙,边境线上时常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而东离国则是另一番景象。东离国重商,举国上下,从达官显贵到市井百姓,皆对商业极为重视。凭借着发达的商业贸易,东离国积累了巨额财富,是四国之中最为富庶的国家。 因与其他三国都有贸易往来,各国在经济利益牵扯下,也都对东离国保持礼待,使得东离国虽武力并非最强,却也能各国势力中保持相对安全,尽享太平与繁荣。 至于西祈国,与另外三国隔海。整个国家上至国君,下至黎民百姓,皆对开疆拓土、称霸四方之事并无太多野心,因信奉神明而信仰坚定。但西祈国的兵力也不容小觑,且擅长毒术,其他国家轻易不敢对战。 于是姜初霁又问道:“东离国的使团,这时候来我们南国做什么?” 那太监回答道:“县主您可曾听闻,数月前东离国皇帝突然因病暴毙一事?” 见姜初霁点头,太监继续道,“新帝刚刚登基,东离国与咱们南国之间诸多往来贸易,都需重新签订协议。” “因此,东离国便派遣了使团前来,意图与我国商讨相关事宜。” “据说,东离国那位摄政王殿下此番也亲自来了,可能会在明晚的祈福礼上出现。” 东离国的那位摄政王? 姜初霁微微蹙眉,在脑海中回想原剧情的介绍。 东离国现在的摄政王名叫晏弃,母亲是东离国的长公主尘烟,父亲是东离国的异姓王晏铭。 但东离国那位先皇夙栾的死,并非是因病暴毙。而是晏弃联合皇后将夙栾杀了,扶了皇后唯一年仅六岁的儿子登基,自己当了摄政王。 但剧情里也没有讲,这背后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所以她也不得而知。 只记得,晏弃在剧本为数不多的几句描述里,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而且据说他一只眼睛有眼疾,常年以单眼眼罩遮挡,见过他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在原剧情里,原主压根没来参加明晚这场祈福宴,自然也不知道祈福礼上这个晏弃有没有出现过。 姜初霁并未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收回目光,继续朝宫外走去。 … 回到宜兰院,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茯苓刚为姜初霁斟上一杯新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初霁抬起头,喊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是朱彪。 自发生昨日之事后,周姨娘手中的管家权被收回,交到了朱彪手上。 这位在相府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的朱管事终于升了咖,摇身一变成了朱管家。 朱彪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全靠二小姐的提拔,因此对姜初霁感激涕零。 他自然也知道,二小姐提拔他,也是为了让他替她办事。 “二小姐,昨日您吩咐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朱彪恭敬地说道,“人现在就在外面候着,我带他进来让您见见?” 自姜初霁穿来这个世界,身边伺候的就只有茯苓一人。 茯苓虽说机灵勤快,但毕竟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子,让她出去替自己跑腿传话多有不便,也不安全。 所以,她昨日从芳华院回来后,便让茯苓去叫了朱彪过来。 吩咐他今日去府外找到牙人,给她买个男的仆役回来,日后留在身边帮她做事。 府上原有的下人,她一个都不想用。她只信自己看中的人。 朱彪接着又补充道:“二小姐放心,我可是严格按照您的要求,跑了好几个地方仔细筛选,才找了个样貌身材最好的,保准能让您满意。” 姜初霁昨日确实是这样交代的。 毕竟是以后要长久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她自然要找个长得好看看着顺眼的。 只是此刻听朱彪这么一说,这话莫名有种她在夜店里跟妈妈桑挑鸭子的感觉。 不过瞧朱彪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倒是成功勾起了姜初霁的几分兴致。 她慵懒地倚在榻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把人带进来吧。” 第148章 沉舟 片刻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迈过门槛,缓缓走进屋内。 姜初霁抬起眸来,视线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看上去很高,感觉有一米九。体型近乎完美,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宽阔的肩膀犹如巍峨的山峦,窄腰之下是两条笔直有力的腿。 即使穿着朴素破旧的衣裳,仍看得出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极具张力又隐忍内敛的力量感。 脸庞轮廓分明,犹如刀削斧凿一般。眉骨硬朗,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绷成一条直线,透露出一种坚毅与沉默寡言的气质。 只是那双眼睛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死寂,看不出任何光亮。 姜初霁不由得挑起眉,看了朱彪一眼。 朱彪自信是有理由的。 这也就是在古代,没有富婆包养这一说。 不然以眼前男人这种身材颜值,不知道得多少富婆抢着要,能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给她当下人? 她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朱彪满脸堆笑,主动上前介绍道:“二小姐,这人名叫阿力。他前不久遭遇变故,父母双亡,为给父母风光下葬积蓄花得一干二净,正准备找份差事,就被我相中了。” 姜初霁微微歪头,清澈的眼眸看向眼前的男人,问道:“在来这里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来之前,这位管家说,要他伺候相府的千金小姐。 他如今需要一个容身之所,越是大户人家,越容易隐匿身份。其他的,他并没多做考量。 此刻真正见到自己之后要伺候的对象,他才有了实感。 眼前的少女,肌肤温润白皙,细腻无瑕。双眸犹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波光流转间,灵动而有神,透着少女独有的纯真与娇态。 一头秀发乌黑亮丽,如黑色的绸缎般顺滑垂落,随意挽起部分,余下的发丝如瀑般倾泻在肩头,几缕碎发轻柔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为她的美貌更添了几分慵懒与妩媚。 琼鼻秀挺,小巧精致,恰到好处地嵌在这张绝美的脸上。微微上扬的唇角,似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好奇,既有着少女的甜美,又隐隐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情。 只是懒懒坐在那里,就如一朵在月色下悄然绽放的娇艳纯洁之花,美得惊心动魄。 男人这辈子没怎么见过女子,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女。 少女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看上去也不似他想象中世家小姐那般刁蛮任性、难以伺候。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低沉干涩,却很好听:“…搬砖。” 搬砖? 那大概就是帮人建房子之类的体力活了。 姜初霁眉心微微一动,没再多问,只是有些懒散道:“好,那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平日里也无需你特意做什么,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只是简短应道:“是。” “阿力这个名字,实在是配不上你这张脸,我帮你取个新名字吧,”少女托着下巴,眼眸流转,似在认真思索,“让我想想……” 片刻后,重新抬起眼眸,想到什么一般微笑起来,“不如,你以后就叫沉舟吧。”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既然跟了我,即便你从前如沉舟病树般落魄,往后也有了新的开始。”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沉舟。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他原本的名字,只能算得上是个代号。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个称得上名字的名字。 没有任何提出自己想法的意思,他只是垂眼低声应下:“……是。” 这个人,是不是有些顺从过头了。 名字说改就改,也接受得如此之快。 对方的容貌和周身散发的气质,实在不像是个混迹于市井,连个稳定赚钱营生都找不到,需要给大户人家当下人的人。 姜初霁看到他的反应,收回目光,看向朱彪:“朱管家,你这件事办得很好。” “茯苓,你把我今日从宫里得到的赏赐拿出来,让朱管家挑几样。” 朱彪一听,顿时诚惶诚恐,连声道:“宫里的赏赐?二小姐,这可使不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初霁淡淡打断:“没什么使不得的。帮我办事,办好了自然有赏赐。现在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朱彪一听,两眼瞬间放光,满心欢喜地跟着茯苓去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姜初霁和沉舟两人,空气陷入片刻沉寂。 少女忽然开口,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过来一点,站到我面前。” 沉舟垂着眉眼,神色平静,迈开长腿走上前。 待到于少女面对面,又听少女吩咐道:“伸出手来。” 沉舟并不知道少女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命令,缓缓伸出了手。 下一秒,就见少女也伸出手。那白皙细腻、仿若羊脂玉般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粗糙宽厚的掌心,整个人一瞬间僵硬。 这样陌生的触感,让他浑身肌肉都忍不住紧绷。 “你的右手中指好长,天生的吗。” 姜初霁看见,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中指,要明显比其他手指修长更多。指甲都修剪得干净整齐。 沉舟回答道:“……是。” 姜初霁垂下眼帘,指尖继而轻柔抚过男人掌心的厚茧。 身份可以编造,手上的茧却是长年累月磨出来的,骗不了人。 男人掌心这些茧子可一点不像是搬砖磨出来的。 倒像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 第149章 小姐,我不卖身 就在沉舟以为少女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时,只见姜初霁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也并未对摸他手这一行为做出任何解释。 少女仿若无事发生,抬眸看向他:“你现在累吗,晚上需要休息吗。” 沉舟微微一顿,随后摇了摇头。 姜初霁接着说道:“那等天黑之后,你陪我去个地方。” 这时,朱彪领了赏赐,脸上洋溢着喜色,跟着茯苓一同回来。 姜初霁看向朱彪,吩咐道:“朱管家,你去帮沉舟准备几身新衣裳,再让人把我院里东侧的厢房收拾出来给他住,另外,叫人烧上一桶洗澡水。” 言罢,她又将目光转向沉舟:“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再来见我。” 沉舟沉默着应了一声:“是。” 便转身离去。 待沉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姜初霁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管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至少他看上去,不是冲着她来的。 … 自昨日之事过后,周姨娘遭受了这一番沉重打击,芳华院也陷入一片死寂。 听闻,姜洛薇自靖北王妃离去那日起,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房门都未曾踏出半步。 每日仅让人送进一小碗白饭与青菜,据传是打算节食减肥。 看来这对母女终于是察觉到姜洛薇身形发胖了。 只可惜,已经被撑大的胃口,哪能轻易就缩回去呢。 胃口撑大了这么多,如今突然减少进食,那忍饥挨饿的滋味,可要比姜洛薇以往节食时痛苦上百倍。 而且,挨也挨不住。节食又控制不住再暴饮暴食,比单纯吃胖还要胖得更快。 夜幕降临,姜初霁从相府的后门出来,提前安排的马车已经等候在外。 沉舟换上一身黑色衣衫,不发一言跟在她身后。 那衣服的布料极为普通,不过是府上寻常下人所穿之物。 然而,大约是男人身材太过出众,宛若一个会行走的完美衣架,硬生生将那普通衣物穿出了熨帖有形的质感,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隐忍又禁欲的独特气息。 上马车之时,姜初霁轻轻抬起手。一旁的沉舟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伺候相府千金的下人,也将自己的手抬起,搀扶着少女踏上马车。 待少女上车后,沉舟本想坐到车厢外,和车夫坐在一起,却被姜初霁叫住。 “外面天冷,你进来与我一起坐吧。” 少女神色和缓,“车厢里面很宽敞,容得下我们两人。” 沉舟本想拒绝,说自己不冷。可转念一想,作为下人似乎不能违抗主子的吩咐,最终还是默默坐进了车厢。 姜初霁见男人刻意挑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仿佛她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不由得有些想笑。 她歪了歪头,问道:“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吗?” 沉舟微微一怔,答道:“……不是。” 事实上,她身上非但不难闻,反而很好闻。 少女从发梢到肌肤,似乎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自他坐进车厢,这股香气便萦绕在鼻尖,若隐若现,却又沁人心脾。 “那你为何坐得离我这般远?”少女眨了眨眼睛,故意问道,“难不成是因为我先前摸了你的手,你怕我又占你便宜?” 沉舟抿了抿唇,许久才低声开口:“不是。”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眼前娇娇弱弱的少女占自己便宜。 只是他第一次当这种下人,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种距离。也怕自己做错什么,冒犯到眼前的柔弱少女。 姜初霁这下真的轻轻勾起了唇角。 这人怎么像个人机似的,回答问题只会说是与不是。 倒让她觉得,这样的人逗起来,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靠在车厢壁上,看似闲聊般问道:“朱管家说你父母双亡,你今年多大年纪了,从前可曾有过婚配?” 沉舟这次没法回答是或不是了,答道:“二十二,未曾。” 姜初霁又问了一句:“那,可曾有过心仪的女子?” 沉舟没说话,只缓缓摇头。 姜初霁微微挑眉。 难怪坐这么远。 一看就是长这么大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 姜初霁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勾勾手指,开口道:“坐过来些,我有事情要交代你。” 听闻有事,沉舟抬眼看向她,随后微微挪动身子,垂着眼道:“有什么事,小姐吩咐。” 见他只是稍稍靠近,仍保持着距离,姜初霁索性主动往他那边靠了靠。 微微垂下眼帘,凑近男人耳边,语调里带着几分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意味。 “朱管家招你的时候,说我要找个人伺候,他可曾告诉过你,是哪种伺候?” 什么? 沉舟闻言不由得一顿。 伺候主子,不就是听从主子安排,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吗。少女这样问,难不成,是还有什么别的伺候? 姜初霁眉眼弯弯,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丫鬟,是为了满足主子的那方面需求才买回来的?” 沉舟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他虽然对世事了解不多,却也听说过有那种通房丫鬟的存在。 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女子会被作为那种丫鬟买进,伺候男主人。 眼前少女的意思该不会是,她让那个管家把他雇佣回来,也是为了…… 沉舟只觉得耳根隐隐发烫。 极力控制着,让呼吸依旧平稳。 半晌,终于开口:“……小姐,我不卖身。” 下一秒,姜初霁终究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果然没猜错。 这个人看上去对日常生活都有种不太熟悉的感觉,像是之前并不怎么与外界接触。她只是随口一说,他却真的往那方面想了。 这都信啊。 也不知刚才回话前这几秒,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 沉舟见她笑了,更是微微怔住。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少女大概是在逗自己。 姜初霁难得心情这么好,随意伸手捏了捏男人微微发烫的耳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纯情,让人有种想要欺负的感觉?” 没有。 连他们这些平日在一起训练的人,都几乎很少交谈。如果是外面的人,对方也从没有与他说话的机会。 因为那些人开口说话之前,就已经死了。 姜初霁眯起眼,坐直身体,叮嘱起来:“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以后只有在我面前,才能这么可爱。见了外人,要凶一点。” 沉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可爱这个词沾边的,所以只听从后半句的指令。思考了一下,缓缓问道:“要,怎么凶?” 下一秒,就见少女从马车座椅后面,掏出一把与她这副柔弱形象极其不符的半米长大刀来。 笑眯眯开口:“拿着这个,一会儿见了人就砍。但别把人真砍死了,吓唬吓唬就行。” 第150章 这么会算啊 沉舟这一回,是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那把刀,眼神复杂,目光久久未曾收回。 姜初霁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莞尔笑意。 轻声说道:“逗你的。不用你真的拿刀砍人,你就拿着刀跟在我身后就行。”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工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这一次,沉舟表现得非常自觉。 他动作利落地先一步下了马车,站在路边抬起手,静静等着少女弯腰出来。待少女将手放到他手背,他便扶着她走下马车。 二人都站定后,放眼望去,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城西的一处房屋前。 在周围一片质朴民宅的衬托下,这处房屋显得格外醒目。墙面由厚实的青砖垒砌而成,房门也十分气派。 因着已经天黑,大门已经紧闭。沉舟的目光投过去,开口问道:“这里是……” 姜初霁没多解释什么,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能直接把门踹开吗?” 沉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大步上前。 抬起长腿猛地一踹,那大门便应声而开。随后便拿着刀,无声退回到少女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动,显然惊醒了屋里的人。很快,屋内传来一道带着惊恐与疑惑的声音:“是谁?” 姜初霁神色平静,仿若未闻,径直迈开步伐,从容不迫地走进了院子。 进入院子后,她找了个椅子慢悠悠坐下。不一会儿,见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匆匆从屋内出来。 此人看上去年逾半百,身形清瘦,一头白发稀疏,长长的白胡子有些杂乱地垂在胸前,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抖动。 这个人,正是在这京城之中声名赫赫的算命大师陈半仙。 坊间传言他算卦极准,能断人前程、测吉凶祸福,无数平民百姓甚至达官显贵都曾慕名而来。 平日里,他的卦摊前总是门庭若市。一张老旧的木桌,上面摆放着龟壳、蓍草、签筒等算卦道具,桌前铺着一块写满卦象和符文的布。 他就坐在那里,捻着胡须,眯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根据来人提供的生辰八字,或是抽取的签文,讲一番玄之又玄的话让人信服。 凭借着对人心的洞察和多年积累的话术,陈半仙很少翻车,即使翻车也能被蒙混掩盖过去,如今在这京城也算是有口皆碑。 这些年不仅声誉极高,更是赚了不少钱,还购置了这处气派的房屋。 这大晚上的,自己家突然被人破门而入,一出来就见一个少女坐在自己院子,旁边还站着个身材高大随身带刀的男人,谁能不慌。 此刻面对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尤其是沉舟手中那寒光闪闪的长刀,陈半仙没了往日故弄玄虚的神秘,只剩下满心的惶恐:“……你,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大晚上私闯民宅?” 姜初霁微微一笑:“陈大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陈半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这话是表明眼前的少女自己从前见过。 可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问道:“你是谁,我之前见过你?” 姜初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轻飘飘的,却好似带着无形的压力。 托起下巴:“才十年不见,大师就把我忘了。不过也难怪,当年我不过五岁,如今模样大变,大师认不出也正常。” “但,就因为大师当年一句天煞孤星,我被送去寺庙受了整整十年苦。大师这般轻易就把我忘了,我可不太高兴呢。” “什么?” 陈半仙听闻此言,浑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脱眶而出。 眼前之人,是那个相国姜炳荣的嫡女? 陈半仙瞬间想起十年前的事。 当时相府那个姨娘找到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前去相府说句话。 那日他捋着胡须,在相府对着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姑娘不住摇头叹息。 说她天煞孤星,命格克相府,若是留在家中必是祸害,须得送去寺庙待着才能抵消孽债。 毕竟对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因为他一句话就从相府千金直接沦落到要被送去寺庙受苦,当时他心中还有些愧疚。 但时间久了,他早就把这回事抛在了脑后。 可现在,当年那个小丫头已经长大,竟然还找上门来。 一旁的沉舟听到这番话,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那位朱管家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要伺候的少女还有这般坎坷的过往。 虽身为相府嫡女,却在寺庙中熬过了整整十年。那位相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竟如此狠心。 陈半仙的目光在姜初霁,和她身旁带着刀、周身散发着暗寂气息的沉舟之间来回游移,心里直发怵。 又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开口:“原来是相府千金。” “当年之事,姜二小姐莫要怨恨到我身上。世间万事皆是因果,我不过是如实说出你的命格,你就算心中有不满,也不该冲着我来。” “更何况,我看姜二小姐如今出落得这般美貌动人,想来是过得不错。定然是在寺庙抵消了孽债,才有如今的境况,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姜初霁非但不该怪他说她天煞孤星,还得感谢他说她天煞孤星,一手将她推向寺庙,才有如今她这番模样。 姜初霁闻言,轻轻勾起唇角:“十年不见,陈大师还是这么会算命。” 陈半仙松了口气:“姜二小姐过奖……” 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女漫不经心抬眸,打断了他:“你这么会算,有没有算到,今天晚上你会死在我手上?” 第151章 又是修罗场 “你说什么?” 陈半仙听闻此言,双眼瞪得滚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眼前这位相府千金,竟明晃晃说他今天会死在她手上。 原来她深夜带人持刀闯入,真是来向他寻仇索命的! 陈半仙不知道一个闺阁少女,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不怕这么个小丫头,让他忌惮的是少女身后那个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男人。 看到男人也朝自己看来,陈半仙下意识颤抖着喊道:“……我警告你,你们别乱来!我和京都府衙的人熟得很,你们要是敢对我动手,自己也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一边嘴上说着狠话,一边暗中朝着大门的方向慢慢挪动,试图借机逃跑。 下一秒,他猛地弯腰抄起地上的一个簸箩,毫不犹豫就朝着坐在椅上的少女狠狠扔了过去。 刹那间,簸箩裹挟着一片尘土飞扬而起,里面晾晒的萝卜干抛到半空朝着少女头上砸去。 然而就在这危急时刻,姜初霁身后的沉舟神色骤变,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出于本能反应,他身形如电,一个敏捷转身,单手迅速将娇小的少女牢牢护在身前。 另一只手紧握长刀,寒光一闪,手起刀落,精准地将那飞来的簸箩劈成了两半。 那些四散飞溅落下的萝卜干,些许砸在了他的身上,却无半点落在少女头上。 之后沉舟便神色一凛,猛地甩刀,长刀裹挟着呼呼风声,秒瞬间如一道黑色闪电飞射而出,稳稳地钉在了正打算逃跑的陈半仙面前的地上。 刀刃直直插入泥土之中,入地七寸,寒光乍现,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只要再往后偏移些许,这把刀就会直直插入陈半仙的脑袋,血溅当场。 陈半仙本就是个靠着故弄玄虚混坑蒙拐骗的神棍,平日里装神弄鬼、糊弄别人尚可,哪曾见过这种场面。 此刻,他只觉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裤裆处一片湿热,顿时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啊,啊……” 待一切尘埃落定,沉舟才发觉自己在情急之下,下意识用手揽住了椅子上少女的肩膀,还将人紧紧摁在了自己腰腹处。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之物,迅速拉开距离,定了定神才询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其实,如果朱管家为自己找来的只是个普通下人,姜初霁把人带来,确实只打算让人拿着那把长刀,充充场面即可。 她自己要对付陈半仙,是准备用毒的。 但身旁的男人本能反应根本没经过思考。 这样快的反应速度。这样把控得当的力道。这样不假思索挥刀劈下的姿势与动作。还有这样将刀不差分毫正好插在对方面前,给人最直面死亡威慑的操作。 这是一个搬砖的普通人能拥有的吗。 真是一点都不会装呢。 不过,单纯的人她喜欢。 越单纯,越好调教。 如同一张白纸,越纯粹,越容易在纸上只留下她的习惯与痕迹,任她描摹。 她好像莫名其妙捡了个宝。虽然不知道男人会在自己身边待多久,但这样的人若是留在自己身边,忠心耿耿保护她,很有用。 “好硬……” 面对低头询问自己的沉舟,姜初霁缓缓抬起眼。 眼波流转间,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声音娇柔婉转。 听到这话,沉舟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也瞬间紧绷,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他自幼生活在严苛的环境中,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也不明白少女口中说的硬指的是哪里硬。 但思绪却不由自主想到什么。霎时间,一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的耳根瞬间滚烫。 应该,应该没有碰到那里才对。 而且那个地方,不是只有晨起才会…… 就在男人明显僵住之际,姜初霁才慢悠悠开口,解释道:“我是说,你的腹肌。” 她说的是事实嘛。 刚才被摁在对方腰腹,尽管隔着衣物,那紧实的腹肌线条依然清晰可感,每一块肌肉的轮廓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充满了力量感。 一看就是常年高强度的锻炼才有的。 ……原来是腹肌。 他在想什么。 沉舟僵硬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但一时竟不敢直视少女天真无邪的目光,只觉得自己龌龊。 姜初霁转过头,目光投向瘫软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陈半仙,神色间满是漫不经心。 悠悠开口:“陈大师,还想跑吗?” 既然身边有个这么厉害的人护着她,那理所当然得装一下。 陈半仙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恐惧,下一秒便忙不迭求饶道:“你,你别杀我!当年的事不是我本意,是你相府里那个姨娘拿着我的把柄,逼我那么说的,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干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涕泪横流,“我知道你因为我说你天煞孤星,被送去寺庙受了十年苦,可冤有头债有主,我顶多只算个帮凶,你要报仇也该先去找你那个姨娘。是她把你当成眼中钉,想要害你,怕你挡了她女儿的路!” 沉舟闻言,下意识看向身旁少女。 姜初霁只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你放心,我那位姨娘,日后我会让她比死还痛苦百倍。但你,我也没打算放过。” 陈半仙听闻此言,肩膀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然而,还没待他彻底绝望,姜初霁却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也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帮我办件事。” “这事办好了,我留你一条命。” “办不好,未来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最好时刻小心,保不准哪天睡梦中就会被人插上一刀。” 说着,视线有意无意扫向那把插在地上的长刀。 陈半仙哆哆嗦嗦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问道:“你要我,办什么事?” … 与此同时,夜幕沉沉,笼罩着相府。 按照小姐的吩咐,茯苓摸着黑出了宜兰院,悄悄进了相府后院的花房。 自老夫人患上咳疾以来,每日清晨,花房都会准时送去一盆新鲜的薄荷叶。 因大夫曾言,薄荷香气清新清凉,多闻能有效缓解咳嗽,煮水喝也能减轻咽喉肿痛,晨起后喝一杯对老夫人的病情有益处。 茯苓借着微弱的烛光,在摆了不少花卉绿植的花房中搜寻。很快,她便找到了那盆明日一早要送往姜老夫人房中的薄荷。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小姐给的药粉。确认四下无人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将药粉均匀地洒在薄荷叶上。 洒完之后,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药粉被叶片完全吸收,没有留下任何异样痕迹,才长舒一口气,悄悄转身,原路返回。 … 姜初霁款步走出陈半仙的房屋,沉舟跟在她身后。 月色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没走出几步,姜初霁忽然在如水的月光下转过身来。 她面对沉舟,朱唇轻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很坏的。” 第二句话是:“跟着我,我可能会让你做一些坏事。” 稍作停顿,微微仰起头,抬起那双似蕴了繁星的眼眸,说出最后一句,“如果之后我让你做些杀人犯法的事,你会愿意去做吗。” 姜初霁以为,沉舟或许会点头,或者摇头。 然而,眼前高大的男人并未如她所料那般给出回应。 而是沉默了两秒,也抬眼缓缓对上少女的眼睛:“……小姐,不坏。” 啊。 她问他愿不愿意为她这个坏人做坏事。 可他说她不坏。 真是孺子可教。 姜初霁嘴角轻扬,灵动的眼眸微微眯起,弯成两轮月牙,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开来。 似星辰繁花,带着丝丝缕缕的甜,点亮了周围的一切。 * 回相府。 马车缓缓停稳在相府后门前,车轮碾过地面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沉舟已学会先一步候在车旁,再伸手搀扶着少女下车。两人一个格外高大一个娇小,身高体型差很是突出。 姜初霁下了马车,刚刚站稳,下意识抬眸,便瞥见不远处那棵老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暗紫色身影。 男人的视线,先是直直落在她那已然恢复、能够自如行走的脚踝上,而后,又缓缓移到少女被沉舟搀扶着的手上。 这就是她说的,等她脚好了,来国公府找他? 明明未发一言,周遭的氛围却瞬间像是一下子冷了不少,暗潮涌动。 男人抬起眼眸,目光深邃,令人辨不清其中情绪。终是薄唇微启,只对着少女缓缓吐出两个字:“……过来。” 姜初霁还未做出反应,一旁的沉舟却眉头一皱。 本能感觉到来人危险的气息,下一秒便抽出长刀,自觉挡在了少女身前。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剑拔,弩张。 第152章 他的生辰 说实话,姜初霁自己都没料到,沉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拔刀,挡在她身前。 在整个南国,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这般与墨池霄公然对峙。 姜初霁看见沉舟的神色,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 沉舟大概不是南国人,所以也根本不认识墨池霄。他留在她身边,便将保护她视为责任。所以当察觉到墨池霄隐隐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时,便毫不犹豫地直接站了出来。 沉舟的出现,让对面的墨九也摸不着头脑。 他搞不清姜二小姐身旁怎么又多了个男人,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立刻也抽刀站到了自家主子身旁。 气氛剑拔弩张,姜初霁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沉舟的衣袖,解释道:“是认识的人,不用紧张。”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倒像是在划清界限。 将自己和沉舟归为了同一阵营,而把墨池霄当作了外人。 沉舟听后,紧绷的眉骨微微放松了些,动作缓慢地将刀收回刀鞘,默默退回到少女身后。 反观墨池霄,自始至终面沉如水,唯有视线紧紧锁在少女拉着沉舟的那只手上。 随后,他又缓缓抬起那双深不见底、宛如幽潭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又问了一遍:“你,跟我走吗?” 墨池霄过来,是想带她去国公府的。 姜初霁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等脚伤好了就去国公府找墨池霄,陪他一整晚。 只是她今晚有事要去找陈半仙,明晚又要进宫参加祈福宴,本打算后天晚上再去的。 找男人图的是开心,而且也得排在自己的正事之后。 被墨池霄撞见自己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姜初霁原本心里多少是有些发虚的。 不是刻意要训什么的时候,她一般情况下都很大度,会哄着男人。也会包容男人偶尔的小任性,把吃醋当成小情趣。 可看到墨池霄刚才神色冰冷,尤其是听到他直接让她过去,她也不由得蹙起眉。 她生性自由肆意,从来只有她自己想做什么,没有别人想让她做什么。 这一点,她没打算惯着。 地位再高再强势的人,也不行。 于是,她对上墨池霄的目光,直接道:“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她拒绝了。 墨池霄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表情却依旧平静无澜,只是视线微转:“…和他一起?” 姜初霁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语气略微散漫地回道:“他是我的护卫,自然是和我一起的。”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中,“一起”二字所涵盖的范围,模糊又暧昧。 “嗯,”墨池霄动了动嘴唇,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吐出一句,“那就早点休息。” 言罢,便收回了目光。 姜初霁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墨池霄独自上了马车,车帘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落下,将他的身影隐没在车帘之后。 沉舟不知墨池霄的身份,见对方就这么轻易就转身离去,不禁微微一顿。 他转头看向身旁神色难辨的姜初霁,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或许那个男人是少女的朋友,而自己方才表现出的警惕,让对方感到了不悦。 姜初霁却看着他,说道:“低一下头。” 个子太高也麻烦,想摸个头都够不着。 沉舟不明所以,但服从指令,微微低下头。 少女像是在给予奖励一般,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顺势将他在风中微微翘起的一缕发丝压了下去。 “没有做错什么,你做得很好。” 在姜初霁看来,如果自己需要一个护卫,那么沉舟这样的人,无疑是最理想的选择。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何等人物,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安危置于首位。 姜初霁转身正欲回相府,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姜二小姐。” 一转头,这才注意到,墨九并未跟着墨池霄一同离开。 墨九快步走上前来,目光在沉舟身上停留了一瞬,欲言又止,很明显是有话想单独对她说。 见状,姜初霁便对沉舟说道:“你先去旁边等我。” 沉舟闻言,点点头。 待沉舟退下,只剩下姜初霁和墨九两人时,墨九才犹豫着开了口:“姜二小姐,主子刚才真不是故意对您不高兴的。” 姜初霁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墨九挠了挠头,继续解释道:“今天是我们主子的生辰,他上午听说您进了宫,便推掉了晚上所有的安排。” “本来主子一直在国公府,后来就要来相府找您,结果到了这儿发现您不在,就一直在外面等了好几个时辰。” “但没想到,您回来的时候,身旁却还有别的男人,所以主子刚才大约是心里不痛快,才……” 姜初霁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今天,是墨池霄的生辰?” 墨九立马点头,确认道:“是的,往年主子都是孤身一人,也从来没过过生辰。” “今年大约是因为有了您,所以主子本打算来找您,和您一起度过,我是这么猜测的。” 姜初霁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墨九见少女只是平静回应,没有其他反应,忍不住又补充道:“小姐,您也知道主子他那个人,表面上看着冷淡,其实心里可在乎您了,还望您别生主子的气。” 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要是能去国公府陪一下主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姜初霁看向墨九,说道:“你先回去吧。” 墨九张了张嘴。 还想再劝几句,可对上少女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姜初霁回到相府,径直朝着宜兰院走去。 踏入宜兰院,茯苓早已在院子里候着,见小姐归来,立刻快步迎上前,汇报起薄荷叶的事情。 然而,姜初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微微放空,冷不丁抬眸问道:“茯苓,今天宫里给的赏赐,是不是有一块沉香檀木?……你去拿给我。” 第153章 墨池霄,你也好娇 今日又降了温。 夜半时分,冷风习习,寒意也重,吹得人身上都浸染冷意。 国公府外庄严肃穆,姜初霁从马车上下来,衣衫显得有些单薄。寒风一吹,下意识紧了紧外衫。 沉舟跟在她身旁,见状,问道:“小姐冷?” 姜初霁摇摇头:“无碍,你送我过来就好,你自己坐马车回相府休息吧。” 沉舟闻言,微微一怔。 少女独自来了国公府,却让他一个人回去,那她晚些如何回相府? 难不成,是打算今晚留在这里?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侧目,看向眼前透着庄严肃穆的国公府,以及大门口站着的两个黑衣带刀侍卫。 他不知道少女为何要深夜前来,以及单独进这种地方会不会有危险。但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应道:“是。” 作为一个下人,或者是护卫,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多的,他不该管。 姜初霁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神色淡然,朝着国公府大门走去。 还没等她开口,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看见她,却率先发问:“请问,您是姜二小姐吗?” 这似乎不是她之前来国公府时守门的侍卫,竟也认得她。 大约是看出了少女脸上的疑惑,其中一个侍卫开口解释道:“墨首领一早就吩咐过,说若是姜二小姐今日来了国公府,让我们直接带您进去。” “墨首领还说,姜二小姐容貌绝世,一眼便能认出来。” 墨九倒是嘴挺甜。 比他主子强多了。 只是……一早就做了吩咐,看来墨池霄今天是真的在等她来。 姜初霁眉眼微微上挑:“我知道了,带我去你们大人住的地方吧。” 侍卫恭敬地应下,随即打开大门。姜初霁跟在他身后,踏入了这偌大的国公府。 两人在曲折的回廊与错落的庭院间环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居所前。 这处居所被一片静谧的氛围所笼罩,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松柏,在夜色中,枝叶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出此处的清幽。 一条蜿蜒的石子路通向居所门口,路旁点缀着几丛不知名的灌木。门前的台阶上,落着几片被风吹来的枯叶,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寂寥。 整个居所被月光笼罩,洒下银白的光辉,给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薄纱,却又透着几分清冷与孤寂。 “这是我们大人的寝居之所,但……” 侍卫的目光透过那扇紧闭的门扉,朝屋内小心翼翼地探去。 屋内一片安静,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亮,哪怕是微弱的烛光也不见分毫。 他微微侧身,面向姜初霁,带着几分犹豫与提醒,“天色已晚,大人许是早已睡下,姜二小姐要不……” 姜初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在月色下表情愈发柔和:“没关系,你们主子只要你带我过来,如今你已把我带到此处,便可以退下了。”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却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侍卫闻言,当即抱拳,恭敬又干脆地应道:“是!” 随后,便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此时,四下里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偶尔拂过,撩动着姜初霁的发丝。 她缓缓抬起手,动作轻柔,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夜色中的宁静,轻轻推开门扉。 随着吱呀一声,那细微的声响在这空旷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的确是一片黑暗。 浓稠的夜色几乎将整个空间填满,好在有一缕月光从一侧的窗户斜斜地洒落进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银白的光影。 借着这微弱且朦胧的光线,姜初霁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依稀能分辨出床榻的位置,以及那床上男人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幅隐匿在夜色中的剪影。 姜初霁迈着步伐,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木质地板在她的踩踏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待走到床前,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背对自己的身影。乍一看,似乎的确已经陷入沉睡。 姜初霁却轻轻勾起了唇角。 以墨池霄的警惕性,这屋子半夜哪怕是被人推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他睡着了都能敏锐察觉,又怎么可能对她这个大活人进来毫无反应。 更何况,她的目光扫过男人的周身——谁家正常睡觉的人连衣服都不脱? 人虽然是被当场气走的,但回来了未必不对她的到来抱有期待。 这般想着,姜初霁也没客气,直接也脱掉鞋子爬到床上。 紧接着,她伸出纤细的小手,从背后缓缓环绕过去,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刹那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她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有些僵硬。 可不过须臾,又缓缓放松了下来,像是默许了她这番大胆的举动。 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都未出声打破这份静谧。 姜初霁的手却没闲着,开始在黑暗中扒拉墨池霄衣襟的系带。活像是个半夜入了女子闺房的采花贼,开始动手动脚。 但她摸着黑努力了半天,那带子非但没解开,反而越扯越紧。 什么破带子,这么不解风情。 最后,倒是她自己这个采花小贼气鼓鼓的,抽回了手。 不甘心地推了推眼前还在装睡的男人,嘟囔道:“手冷,腹肌,暖暖。” 这么大动作,床上就算躺的是个植物人也该醒了,墨池霄竟然还不为所动。 见状,姜初霁凑到男人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再不理我,我可就往下摸了。” 还是没反应。 那可别怪她占便宜了。 手重新放回男人的腰身,指尖一路向下缓缓游移,似漫不经心地试探,又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引诱。就在堪堪要触碰到关键部位的时候,终于被一把扼住手腕。 “不是已经有人陪了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黑暗中,墨池霄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可那话语里隐隐约约的醋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真的是个醋王,又爱耍小性子。 但……罢了。 今日是他生辰,就宠他一次。 “你先转过来,我再和你解释。”姜初霁耐心道。 墨池霄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对上少女倒映着月光的清澈双眸。 下一秒,少女就十分自然地熟练钻进了他的怀抱中,紧紧贴在他身前,整个人往里拱了拱。 “墨池霄,你也好娇啊……傲娇的娇。” 第154章 这个人,不负责的 屋内的黑暗仿若一层无形的纱幔,将床榻上两人的轮廓勾勒在一起。 见墨池霄依旧沉默不语,姜初霁像只寻求安抚的小猫,把脸轻轻埋进男人胸前。 鼻尖几乎贴着他的衣襟,呼吸间全是对方惯有的淡淡檀木香,柔软的发丝在对方领口处微微蹭动。 声音软糯,又带了几分委屈:“我是说了脚好了就来找你,但今晚有事,去了一趟城北,我本打算后天晚上过来的。” 说着话,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轻轻划动。像是无意,又像是撩拨。 墨池霄的呼吸顿了顿,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明日一早会离开京城,过几天才回。” 姜初霁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怎么知道,国公爷又没跟我报备行程。” 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与不满。紧接着,声音又逐渐放低,“而且……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 她的唇几乎贴着墨池霄的衣襟,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肌肤。 虽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因为男人影响自己办正事的计划。 但哄人嘛,当然得捡好听的说。 果然,她感觉到墨池霄终于有所动作。他终于抬起手臂,缓缓从背后将她环住。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出令人肌肤战栗的温度。 半晌,他低声问:“冷?” 他还记得她刚才说手冷。 黑暗中,他的大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她的手的确很凉,带着些许夜风的寒意。 他的指腹有些粗粝,掌心却温热,包裹住她的手,在她娇嫩的手背上缓缓摩挲,仿佛在无声地驱散她手心的冰冷。 一时间,屋内静谧无声,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逐渐升温,弥漫开来。 姜初霁轻轻抬起头,嘴唇若有似无地贴上他线条清晰的下颌,随后慢慢向上,在他唇边流连徘徊。 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肌肤,带着温热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见男人不为所动,微凉的指尖顺着男人的胸膛缓缓上移,轻轻抚过他的喉结,感受到他微微滚动的吞咽。 墨池霄喉结很敏感,她上次就发现了。 她听见男人的呼吸骤然加重。 下一秒,墨池霄的大掌便攫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将她的脸抬起,然后吻了上来。 起初只是若即若离的轻吻,还带着几分试探与克制。渐渐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粗重,吻也愈发灼热。 墨池霄的唇在她的唇上重重碾过,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的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唇舌交缠的水声。 明明也只吻过两次,男人在这方面却像是无师自通,技巧进步飞快。 大掌不自觉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下移,在她腰间按压得越发用力。 “嗯……” 少女的唇边不自觉地溢出几声娇吟。 墨池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强迫自己抬起头,声音沙哑而危险:“……就到这里。” 姜初霁没有说话,眼波流转间却透着不满足。 轻轻咬住他的下唇,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过他的唇线,带着光明正大引诱的意味。 墨池霄的眸色骤然加深,手掌霎时扣住她的后脑,重新吻了上来。 这一次,他的吻更加霸道而深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但终究还是保留了理智。 他知道,她只是想看到他为她失控的样子。 可这个人,撩完就跑,不负责的。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其他女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贞洁,只要舒服就可以随心所欲,随意撩拨。 甚至他隐隐有种感觉—— 现在她还会哄着他,知道他生气了主动来找他。 可如果她吃到了,说不定就会对他失了兴趣。 即使身下已经高高顶起,墨池霄还是强行让自己退开几分,重新将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 声音沙哑至极,又带着不符合当下情景的冷静。 “很晚了,天亮前我送你回相府,睡吧。” “你这样,睡得着?”姜初霁动动脑袋,贴心问了一句。 “嗯。”墨池霄应了一声。顿了半晌,又补了一句,“不然,能怎么办。” 语气里透着一种淡淡的自我麻痹感,听得姜初霁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伸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指尖描绘着他的轮廓,轻声说道:“墨池霄,生辰快乐。” “虽然来得有些晚,但至少,在你生辰这天的最后一个时辰,你不是孤身一人。” 墨池霄身形未动。 明明之前在相府外看到那一幕,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情绪控制不住波动,当时也转身就走。 可等到她这样深夜带着寒意过来,抱他吻他,陪他度过生辰最后一个时辰,他只觉得好像她牺牲很多又很大度。是他不懂事,又爱耍脾气。 他对那些男人为少女着迷并不奇怪,没人比她更懂如何拿捏人心。 尤其是男人的心。 过了许久,墨池霄才在姜初霁耳边淡淡问道:“那个男人,又是谁?” 萧乾、萧珩、裴妄也就算了,至少他认识。而那个当时拔刀挡在少女身前的男人,他却从未见过。 姜初霁枕在他手臂上,懒懒回应道:“他叫沉舟,我给他起的名字,我府上管家今天替我从牙人那里买来的下人。” “据说是父母双亡,安葬用光积蓄,所以来找份差事。” 下人? 与对方对峙那一刻时,那个人身上显露出的气质,显然是某种久经训练、犹如利剑般配刻在本能里的凛意。 像是一把训练有素又凌厉狠绝的刀。 “你信?”墨池霄问她。 姜初霁轻笑,靠在他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慵懒:“信啊,为什么不信。” “你打算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墨池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要我帮你查一下他吗。” 闻言,姜初霁却直接拒绝了:“不必。” 每个人都有过去,除非是涉及到她自身安危,她并不想去探知别人想要隐藏的过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和直觉。 沉舟身上有她想要的能力和品质,能帮到她,那么在他自爆身份或是打算离开她之前,她都可以留他在身边。 墨池霄没有说什么。 但下一秒,少女却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一样硬硬的东西塞进他手里:“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第155章 一整夜 墨池霄下意识将那东西握在掌心,指尖触到一片温润的木质纹理。 抬起手,借着微弱的月光,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了过去。 那是一串用沉香檀木雕刻成的冰糖葫芦,形状虽不算精致,却透着几分拙朴的可爱。 木雕的糖葫芦由三颗圆滚滚的“山楂”串成,每一颗都大小不一,表面略显粗糙,像是雕刻者手法生疏,刀痕深浅不一,甚至还能看到几处未打磨平整的棱角。 最上面的那颗“山楂”稍大一些,中间那颗略扁,最下面那颗则歪歪斜斜,像是随时会从竹签上滑落。 竹签部分雕刻得倒是笔直,只是边缘有些毛糙,摸上去微微扎手。 糖衣的部分被雕刻成一层薄薄的波浪纹,勉强能看出是糖浆流淌的痕迹,但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孩童随手画出的涂鸦。 尽管这木雕糖葫芦的雕工实在称不上精巧,甚至有些笨拙,墨池霄却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凹凸不平的表面。 薄唇微启:“这是,你雕的?” 这应该不是他自作多情。 因为如果这是少女买来的,雕工不会这么差。 姜初霁懒懒伏在他胸前,声音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之前不是说,我给萧乾的是簪子,给萧珩的是手绢,到你这里就只有一块茶杯碎片,怨气很重么。” “这个糖葫芦,是我今天晚上亲手雕给你的。虽然有点丑,但花了我一个多时辰,算作送你的生辰礼物。”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澈然地望着墨池霄,“祝国公爷,甜意盈怀,福泽深厚。岁月悠悠,顺遂无忧。” 墨池霄的眸色微微一深。 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给他雕糖葫芦。 那日午后,望月楼。少女唇角微勾,将那串裹着糖衣、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递到他唇边。 后来,她又极为自然地将糖葫芦收回。张嘴咬下他唇边碰过的那粒山楂,碎开的糖衣为她的唇染上一层诱人的光泽。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的心,究竟是静,还是乱了。 此刻墨池霄摩挲着木雕上粗糙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少女雕刻时的笨拙与专注。 少女重新将脸埋进他胸前,整个人染上困倦。说着话,声音愈发含糊不清:“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亲手做东西,以后可不许再说我偏心……” 墨池霄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有手臂收得更紧,声音低沉,吐出两个字:“……睡觉。” 今天从一大早就在忙。 先是入宫受封,又去见了萧珩,晚上又去找了陈半仙,姜初霁也是真的累了。 眼皮有些重,快要睡着时,还迷迷糊糊嘱咐了一句:“天亮前,记得叫醒我……” 每月十五,按相府惯例要和姜老夫人一起用早膳。而明天早上,还有一出大戏等着她。 姜初霁昏昏沉沉睡去。 意识朦胧之际,只隐约感觉到有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发梢和颈间,让她在睡梦中也燥热不已,无意识地想要攀附对方的身体,却被拉开几分。 没过多久,感觉抱着自己身边的人起了身,过了不知多久又重新回来。再一次在床上抱住她时,身上还带着未尽的凉意。 也不知刚才,是出去做了什么。 … 天色将亮,姜初霁被墨池霄叫了起来。 她虽早先说过天亮之前要叫她醒来,可当真被叫醒时,她却懒懒地不愿动弹。 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藕节似的白皙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墨池霄的脖子,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声音软糯糯地撒娇:“唔……再眯一会儿,好困。” 墨池霄顺势环住她的腰,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那便不起。” 大不了相府那边,他让人遮掩。 墨池霄说那便不起,姜初霁却像是被什么警醒,一下睁开眼睛。 不行,她不能被温暖的被窝和男人诱惑,耽误了正事。 立马清醒过来,从床榻上爬起。 动作之快,连墨池霄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少女微微撇了撇嘴,那模样带着几分灵动俏皮。 在床榻上倾身上前,柔软的唇咬在男人耳垂,像是在厮磨,又像是在嗔怪控诉:“……美色误人,我不能被你误。” 墨池霄已经习惯了,眼前的人两眼一睁就是撩。 他面无表情,抬手轻轻将人扒开,语气淡然又不容反驳:“去穿鞋,我送你回相府。” 姜初霁很想说,她不用墨池霄送,借她一辆马车就行。 但看到男人那笃定且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答应了下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和墨池霄一起出了国公府。 然而,刚走出府门,姜初霁便愣住了。 天色依旧昏暗,晨雾未散,空气中也浸染着尚未消散的寒意。她却在国公府外看到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朦胧的晨光中。 是沉舟。 她昨晚明明让沉舟自己坐马车回相府休息,可此刻,沉舟却站在那里,仿佛一夜未动。他的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孤寂,几乎与这清晨的寒意融为一体。 沉舟也一眼就看到了她,以及她身旁的墨池霄。 但下一秒,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此时的沉舟,一头墨发像是在冷风中被吹了一夜,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寒霜凝结,僵硬地垂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旁。 他那双眼眸,因一夜未眠眼下泛着淡淡乌青,却依旧透着如寒星般坚定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被冻得微微泛紫。 身上的衣物落满了薄薄的一层霜,却依然身姿挺拔,宽阔的肩膀在寒风中苍劲如松,只是站在那里就透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待沉舟在自己面前站定,姜初霁看见沉舟的睫毛上甚至都结了霜,不由得呼吸一顿:“你……昨晚一整夜,都守在这里?” 第156章 中邪 在沉舟看来,既然他已经成了别人的护卫,而自己的小姐昨日入了国公府,他并不确定少女的安全是否无虞。 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了,那就是把少女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国公府。倘若在国公府发生什么危险,没有人能保护她。 所以他不能走,一定要守在这里,直到少女出来。 于是沉舟点点头,说话依旧像个人机,只有简短的一个字:“是。” 他站在冷风中,身形笔直如松,黑色的衣袍被风吹得微微翻动,肩头已覆了一层薄薄的霜,眉宇间也透着坚毅。 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在冷风中站了一夜的辛苦。 又或者说,他并没有觉得在冷风中站一夜是多么辛苦的事情。这比起他之前经受的那些残酷训练,不算什么。 姜初霁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沉舟身上。 她见过那么多人,面对那些坐惯高位的上位者,她游刃有余。但面对沉舟这样心思单纯又执着坚定的人,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纯粹让她很难不被触动,仿佛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眼前的人是唯一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一旁的墨池霄眸光晦暗不明。 他看得出来,这个沉舟对少女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但正是这份纯粹的心思,才弥足珍贵,也足够打动人。 姜初霁看向沉舟:“我知道了,我们回府。” 沉舟又点点头,跟在她身旁朝着马车走去。他的步伐稳健,却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逾越,也不远离。 姜初霁坐上马车,这次直接叫沉舟一起坐上来。 沉舟微微一愣,但还是顺从地上了车,笔直地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上,目光低垂。 姜初霁看着他,忽然开口道:“伸手。” 沉舟下意识听从命令,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指腹粗粝,看上去很有力。却因寒冷而微微发青,指尖甚至有些僵硬。 下一秒,一个羊毛做的暖手捂递到了他面前,姜初霁淡淡道:“用这个暖暖手。” 她的声音虽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姜初霁不用想都知道,沉舟的手冻得有些发青了,一定也冷得像冰块一样。 沉舟本想说自己不用,但看到少女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接了过来,但只是拿在手里。 这是小姐的东西,香香软软的。 他是男人,用不着这种东西,也不想给小姐弄脏。 姜初霁又开口道:“下次,如果我需要你守在外面,我会告诉你。如果我让你回去休息,你就休息。你是人,不是机器。” 沉舟不知道机器是什么意思,大约是机械这类东西。但他听得明白小姐前面的话。沉默思考了一下,才点头应下来:“是。” 姜初霁叹了口气。 昨夜她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眼前的人却在冷风里为了她守了一夜。 她难得会对什么人有负罪感的。 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男人冰凉的耳垂,指尖的温度与他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声音低低:“……真傻。” 这样随手的举动,却让沉舟又一次耳根微微发烫。 耳垂被轻轻摩挲这一刻,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撞了下,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 当姜初霁和沉舟回到宜兰院时,晨曦破晓,已将天空染成了淡金色。 姜初霁抬眸,看向沉舟,轻声说道:“你回房休息吧,昨夜辛苦了。” 沉舟的面容虽带着些许疲色,但眼神依旧坚定,他微微颔首,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姜初霁迈进屋内,茯苓早已候着了。 她在铜镜前坐下,看着镜中略带倦意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自己,任由茯苓为她梳理着一头乌黑顺泽的长发。 洗漱完毕,她换上了一袭浅色罗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又不失端庄。 茯苓见小姐收拾妥当,问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去老夫人那边了?我听前院说,老爷已经过去了。” 姜初霁神色平静如水,眼眸中透着几分淡漠。她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说道:“走吧。” 待踏入姜老夫人院里的饭堂,她一眼便看见,姜炳荣和周姨娘已经坐在了桌边。 初一是家中女子小辈陪姜老夫人用早膳。十五这日的早膳,姜炳荣作为一家之主也要过来。 以往,周姨娘虽然受姜炳荣宠爱,又有管家权,她一个妾室也没有上桌的份。 但如今她有了身孕,再加上上次姜炳荣让她一个姨娘当众跪了茯苓这个丫鬟,又交出了掌握十几年的管家权,受尽委屈。 为了弥补她,姜炳荣便说让周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给如今咳疾愈重的姜老夫人冲冲喜,今日特意把她也叫来一起用早膳。 这对一个妾而言,也成了莫大的荣耀。 周姨娘身着一件翠绿色的锦缎衣衫,头发梳成精致发髻,上面插着几支珠翠发簪。穿着体面,可她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怨毒。 当看到姜初霁的那一刻,那恨意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在桌下,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 姜初霁很满意她这副表情。 她就是喜欢看别人恨她恨得要死,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姜炳荣坐在主位上,身着一件深紫色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威严庄重。他看到少女缓步走进来,眉头不禁皱了一下,显然对她来得比自己还晚有些不满。 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昨日才入宫受封县主,如今可是相府的荣耀与倚仗,今晚还要去宫中参加祈福宴,到嘴边的责备便又咽了回去。 姜初霁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屋内微妙的气氛,她微微抬眸,目光扫过众人,轻声说道:“姐姐没来?” 她当然知晓姜洛薇缺席的缘由。 一来,姜洛薇如今正疯狂节食,一天只在中午吃一顿饭,听闻这几日都饿得头晕眼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二来,上次初一与姜老夫人共进早膳时,姜洛薇先是狼吞虎咽,而后又直接控制不住地吐了姜老夫人一身,想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姜炳荣摆了摆手,说道:“洛儿她身体不适,我们用我们的膳。” 姜初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到自己的座位处,坐了下来。 天色已经大亮,姜老夫人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姜炳荣看着满桌的菜肴逐渐没了热气,有些坐不住了,指使下人道:“去看看,老夫人晨起了没。” 下人立马应下。 但没过多久,却是姜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匆匆跑来饭堂,一脸惊慌,惨白着脸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夫人,老夫人她中邪了!” 第157章 去请陈半仙 “什么?!” 姜炳荣听闻丫鬟的话,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知道自己这老母亲近日咳疾愈发严重,身体每况愈下。却没想到,老夫人的丫鬟会突然跑来说什么中邪。 来不及多想,姜炳荣猛地站起身,连忙朝着姜老夫人的卧房奔去。 周姨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一愣,也赶紧跟上姜炳荣的脚步。 只有姜初霁,神色不见丝毫慌乱。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裙摆,步伐缓慢地跟在最后。 几个人踏入卧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且诡异的气息。 屋内,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进来,却没能带来半分暖意,反而让眼前的景象愈发清晰可怖。 姜老夫人直挺挺地坐在床榻之上,形容可怖。她双眼圆睁,眼球突出,像是要从眼眶中掉落出来,眼神中满是惊恐,死死地盯着前方,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一头白发蓬乱如草,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不住地颤抖着,发出含混不清、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哭似嚎,又似在念着什么听不懂的咒语。 她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拼命地抓挠着什么无形的东西,动作癫狂且失控。 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带动着整个床榻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原本盖在身上的锦被早已被掀落在地,凌乱地堆在一旁。 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在场所有人的满脸惊恐,一时都不敢上前。 姜炳荣显然也被吓到了,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强行让自己定下神,质问起身旁的丫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鬟被吓得浑身一颤,声音带着哭腔道:“回老爷,昨天晚上老夫人还好好的,刚才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夫人从睡梦中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姜初霁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屋内的场景,最后落在窗边的桌上。 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铜炉,炉上的药壶正煮着薄荷叶,袅袅热气不断升腾而起,发出轻微的嘟嘟声。 只有她知道,此前姜老夫人已经中了她下在那只芙蓉簪子里的,能悄无声息加重老夫人咳疾的毒。 而就在昨天晚上,她让茯苓趁着夜色,又往这盆薄荷叶上下了另一种她曼陀罗调制出的有致幻成分的毒。 这种毒经蒸煮后,毒性挥发到空气中,与之前的那种毒相互作用,会使人产生幻觉,进入近乎癫狂的状态。 这种癫狂的状态,看上去就和中邪差不多。 朱彪见状,立马站出来道:“老爷,老夫人这情况看上去不妙啊,得赶紧找个这方面的大师来看看,说不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 听闻大师二字,姜炳荣地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陈半仙的身影。 陈半仙可是这几年京城里最负盛名的玄学大师,捉鬼算命,八卦风水,那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十年前,这个陈半仙曾经来过相府一趟,说他这个嫡女姜初霁,天煞孤星,命格克相府,留在相府是个祸害。 他和老夫人听了大师的话,把姜初霁送去寺庙后,果然他这个相国当得安安稳稳,川儿也考上了状元。 如今姜初霁被接回相府之后,先是得到各方权贵青睐,又被皇上亲封为县主,肯定是因为大师的话应验了。 都是因为她在寺庙这十年受苦,抵消了她自身的孽债,回来后才如此青云直上,顺风顺水。 姜炳荣和姜老夫人,本来就对这个陈半仙深信不疑。看见自己这个从小被扔去寺庙的女儿现在地位愈发提高后,更让姜炳荣觉得这个陈半仙是真有东西。 就在这时,床上的姜老夫人突然两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似乎不省人事。 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仍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四肢胡乱扭动,嘴里还惊恐念叨着什么“别过来!别过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场面愈发悚然。 姜炳荣见状,当即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冲着身旁的下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城北请陈半仙,快,一刻都别耽搁!” 下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姜炳荣的怒吼吓得瑟瑟发抖。 其中有知道陈半仙住处的立刻转身,脚步慌乱地朝着门外冲去,准备去找人。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神色略显慌张的周姨娘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刻意的镇定,开口阻拦道: “老爷,这陈半仙如今在京城声名远扬,找他的人不计其数。咱们这般贸然去请他,人家怕是没时间来咱们府上啊。” 说着,她还偷偷抬眼,目光快速地扫过众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当年是她买通陈半仙,来相府说那番话把姜初霁送走。 如今十年过去姜初霁回来,如今又这般风光,她当然不愿,也害怕姜初霁再碰上陈半仙,看出些什么来。 姜初霁闻言,语气淡薄:“周姨娘这话就不对了,不去请一下,怎么知道请不到?”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好似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姨娘的脸色一变。 周姨娘看着眼前少女那张纯真无害的面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这个姜初霁已经猜到了,当年是她指使陈半仙那么说的吧? 不,不可能。 如果她猜出来了,肯定早就把这件事和姜炳荣说了。 周姨娘咬了咬下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继续道:“我是觉得,老夫人说不定是犯了什么病症,或许应该先找个大夫来给老夫人瞧瞧。” 姜初霁的目光盯着周姨娘,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周姨娘,你看祖母这症状,像是普通的病症吗。” “若是真的中邪,寻常大夫又怎么能治得好呢?唯有大师才能看出其中缘由。” 说到这里,姜初霁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探究的意味。 意有所指,“周姨娘这般阻拦,怎么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周姨娘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强装镇定地说道:“我……我能害怕什么,我只是为老夫人着想罢了。” 第158章 难道是,洛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院外传来一阵杂乱却又不失节奏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门口。 在几个下人的引领下,一名身着灰袍的老者缓缓踏入正厅。 这老者便是陈半仙。只见他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头白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下巴上一绺浓密的白色胡须如瀑布般垂下。 一只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持一柄拂尘,尘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更衬出几分仙风道骨,整个人透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气息。 姜炳荣连忙上前相迎,脸上堆满了恭敬。 双手紧紧握住陈半仙的手,语气中满是焦急与:“大师,您可算是来了!家母今日突染怪疾,形容可怖,还请您前去看看。” 陈半仙抬着下巴,神色微微倨傲,不紧不慢应了一声:“相国大人莫要着急,老夫既然来了,就定然会给老夫人看个明白。” 说罢,他的视线在厅内一扫,不经意间瞥见站在姜炳荣身后神色淡然的姜初霁。 少女从未见过他一般,眼神平静。陈半仙在看到她的瞬间,却不由自主暗暗吸了口气。 一回想起前一天晚上,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是如何直直甩在自己面前,差点就让他血溅当场,他就一阵脊背发凉。 这时,姜初霁抬眸看向陈半仙,语调平常:“大师,我祖母就麻烦您了。” 陈半仙听到这话,面上强装镇定。也作出一副不认识眼前少女的样子,疑惑看向姜炳荣:“这位是……” 姜炳荣有些尴尬:“大师,这就是我那个嫡女,十年前送去寺庙那个。” 陈半仙闻言,先是佯装一脸惊讶,那模样像是真的才知晓眼前少女的身份一般。随后盯着姜初霁看了又看,上下仔细打量。 片刻后,才收回目光,故作高深地抚了抚自己的白胡子,转头对姜炳荣说道:“相国大人,您真是好福气啊。” 姜炳荣一脸疑惑,问道:“大师此话怎讲?” 陈半仙却没有直接回答,摆摆手:“相国大人,天机不可轻易泄露。且先让老夫去看看老夫人的状况,她如今的情形才是当务之急。” 姜炳荣听他这么说,虽满心疑惑,却也不好再强行追问,只能点头应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陈半仙自然也看见了周姨娘,她正神色紧张,眼神时不时飘向他。可陈半仙却目不斜视,对周姨娘视若无睹。 十年前那件事之后,周姨娘就没再见过陈半仙,但她知道陈半仙一定记得她。如今陈半仙这般冷淡的态度,搞得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来是陈半仙要避嫌,周姨娘也因为做贼心虚,不敢多言,只能暗暗将心压下去。 一行人簇拥着陈半仙,来到姜老夫人房中。 一进门,便见姜老夫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四肢如被无形的丝线操控,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嘴唇干裂起皮,泛着乌青的颜色,哆哆嗦嗦地开合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看上去很是邪门可怖。 周姨娘站在一旁,找准机会上前来,和陈半仙道:“大师,我们老夫人这病来得突然,您可瞧出了什么?” 陈半仙斜睨了周姨娘一眼,目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没作声。 随后,他缓步走到老夫人床前,装模作样地搭上老夫人的脉门,又掀开她的眼皮查看一番。 闭目凝神片刻,似乎是在与周围建立某种连接。忽然睁开眼,严肃道:“相国大人,老夫人脉象极其紊乱,阴阳失调,此乃邪祟入体之兆。” “邪祟?”姜炳荣听闻,脸色瞬间变得一白,“大师,这从何说起?” 陈半仙不紧不慢地捋了捋那长长的胡须,语气愈发凝重:“老夫人的症状,绝不是什么寻常病症。” “贫道方才以天眼观之,见老夫人头顶三寸之处,有一团黑气缭绕,此乃阴煞之气。此气与老夫人命格相冲,若不及时化解,只怕命不久矣。” 姜炳荣倒吸口气。 话音刚落,陈半仙便掐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天干地支,五行相生相克,今日乃癸卯日,阴气极盛。” “老夫人命格属木,木生火,火克金,金又克木,此乃循环相克之象。府中近日必有阴煞之物作祟,与老夫人命格相冲。” 姜炳荣听得冷汗直冒。他本就是极其迷信之人,闻言连忙追问:“大师,此阴煞之物是什么?还请您明示,我立刻让人将其除掉!” 陈半仙故作沉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此阴煞之物,非外物,而是人。” “阴煞之人?”周姨娘闻言,精神一震,立马看向姜炳荣,“老爷,十年前大师不就曾说过,初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所以当年你和老夫人才将她送去寺庙。” “该不会是过了十年,初儿的命格还是与相府相克,才会让老夫人……” 周姨娘话音刚落,陈半仙便冷笑一声,拂尘一甩:“此言差矣!” “老夫方才一进门,便见这位小姐眉间隐有红光闪现,此乃大吉福星临门之相,所以老夫刚才才说,相国大人好福气。” “想必是这十年来,这位二小姐在佛前潜心修行,命格已改。如今她已与相府命格相合,相辅相成。” “竟有此事?” 姜炳荣听得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难怪近日来,初霁这丫头接二连三得了机运,原来是她已经改了命格! 周姨却瞬间变了脸色,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大师,您是不是看错了?初儿她……她可是……” 陈半仙冷冷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姨娘这是在质疑老夫的眼光?” 周姨娘被他一噎,顿时语塞,只得强笑道:“怎么会,妾身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陈半仙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姜炳荣,语气郑重:“相国大人,老夫所言句句属实。” “您家二小姐命格已改,如今乃是福星高照,若能留在府中,必能庇佑家宅安宁,甚至助相国大人仕途更上一层楼。” “但贵府中近日确有阴煞之气作祟,与老夫人命格相冲。若不及时化解,只怕老夫人病情难以好转,还可能会祸及全家。” 姜炳荣闻言,刚刚的喜色顿时消散:“大师,那此阴煞之气究竟从何而来?” 陈半仙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抛向空中,铜钱落地后,他低头看了一眼。 捋了捋长须道:“此女命格特殊,生辰八字中带有‘癸水’之气,癸水属阴,与老夫人的‘甲木’命格相克。” “且此女近日运势低迷,常有阴气缠身之象,因此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夫人年迈最为体弱,因此首当其冲,被邪祟入体,今日才这般情状。” 他说完,语气意味深长,“相国大人不妨仔细想想,府中可有这样一位女子,年纪尚轻,却命格带阴,近日运势不佳,诸事不顺,还险些给相府招来祸事。” “若是要再具体一些,此人想必也平日常常出现于老夫人身前,所以老夫人就算今日没被邪祟入体,恐怕也身体孱弱,缠绵病榻,每况愈下。” 陈大师连这都看出来了。 就在前几日,老夫人还咳疾加重,甚至吐了血。 姜炳荣眉头紧锁,低声喃喃:“癸水属阴,年纪尚轻,险些给相府招来祸事……”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难道是……洛儿?” 第159章 把姜洛薇送去寺庙 姜炳荣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脸色变得难看。 他想到,洛儿今年刚好十五岁,正是年纪尚轻,且生辰八字中就带有“癸水”之气。再对照陈半仙所言,其他方面更是完全符合。 回想起这大半个月来,洛儿的种种遭遇,可不正是诸事不顺、运势低迷的表现? 先是满心欢喜地以为太子看上的人是她,自己沉浸在即将成为太子妃的美梦中,结果太子真正看上的人是初儿,根本不是她。 紧接着,又以为自己得了靖北王府的青睐,还上赶着来见靖北王妃,结果依旧是她自作多情。还被王妃说体态丰腴,出了洋相。 那日宫宴精心打扮,想在皇后面前展现自己的优雅聪慧,却脚下一滑,在皇后面前狼狈摔倒在地,不就是险些为相府招来祸事。 还有,自从老夫人患上咳疾,洛儿就常常往老夫人院里跑,侍奉汤药表达孝心。可老夫人的咳疾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甚至都开始咳血。 如今想来,若是陈半仙说的都是真的,正是洛儿招来邪祟,岂不是她离老夫人越近,老夫人这病就越不可能好? 周姨娘听到姜炳荣提到姜洛薇,顿时反应强烈,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愤怒与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的洛儿是大富大贵的命,从她出生起,就有高僧说她将来能身居高位,怎么可能招来邪祟?” 说着,她的眼眶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紧紧地抓住姜炳荣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肉里,“老爷,你可不能乱想到洛儿身上,咱们的洛儿可是你的心头宝啊。” 姜炳荣此刻心烦意乱,他忍不住甩开周姨娘的手,厉声喝道:“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分不清轻重!是不是洛儿的问题,等大师看过再说。” 说完,他转头吩咐下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去,把大小姐给我带过来!” 下人领命,匆匆离去。 此时,姜洛薇正在芳华院自己的卧房里。 自从上次穿衣服把衣服都撑裂开,发现自己腰围已经胖了四寸。这几天,姜洛薇为了节食瘦身,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这唯一一顿饭也只是一点青菜米饭。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床上,姜洛薇却依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的身体因为饥饿而变得虚弱不堪,起身时都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这几日,白日她忍饥挨饿,每当到了半夜,她肚子里的蛊虫就开始作祟,那种钻心蚀骨的饥饿感让她根本无法忍耐。她只能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又吩咐厨房送来一大堆吃的。 看着满桌的美食,她就像是饿狼一般扑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可吃完之后,强烈的负罪感又涌上心头,她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忍不住又哭又砸东西。 之后她就会站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愈发狼狈浮肿的自己,心中充满厌恶。她就用手拼命地抠喉咙,试图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每一次呕吐都让她痛苦不堪,眼泪鼻涕一起流。 这样的日子让她睡也睡不好,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眼窝凹陷,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这两日梳头时看见梳子上掉落的一把头发,她都惊恐万分。 可她吃下去那么多,根本无法全部吐出来。 都已经这般遭罪,再一量腰围,她发现自己的腰身竟然又胖了两寸! 简直就像是活在噩梦中。 听到有人传话说爹爹要见她,姜洛薇整个人已经精神恍惚,被明月扶着,才艰难从床上爬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跟着下人往外走。 姜洛薇被带过来时,众人一看她的模样,包括周姨娘,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姜洛薇身材浮肿,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衣衫,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 她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眼神却空洞无神,没有半点生气。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因为催吐起了几个水泡。 她的身形都佝偻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贵模样。 与往日那个在相府中打扮得明艳动人,曾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姜洛薇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周姨娘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些时日姜洛薇说要节食瘦身,谁也不见,周姨娘也一直没见到自己女儿。 此刻,周姨娘直接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洛儿,我的洛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姜洛薇听到母亲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娘……” 陈半仙站在一旁,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看向姜炳荣,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相国大人,您看到了吧,此女周身阴气缠绕,与我之前所言丝毫不差。如今看她这副样子,邪祟入体的程度不比老夫人轻。” 姜炳荣原本还对陈半仙的话半信半疑,可此刻看着姜洛薇这副模样,不信都得信了。 姜炳荣完全慌了神,额头布满汗珠,他一步跨到陈半仙面前,神色惶恐:“大师,这可如何是好?求您一定要救救相府,救救我这女儿!” 陈半仙闻言,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周姨娘怀里神情恍惚的姜洛薇,又将目光投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神色淡然的姜初霁。 他缓缓开口,语气高深:“如今最要紧之事,便是让这招引邪祟之人远离老夫人,远离相府。” “此邪祟之力极为强大,若不及时隔离,只怕中招遭殃的人会越来越多,整个相府都有大祸,甚至可能影响您的仕途。只要源头除去,其他人自然会安然无恙。” “而这位姜小姐如今被邪祟缠身,唯有佛门之地才能为她驱邪,化解这场灾祸。事不宜迟,相国大人最好现在就把人送去寺庙,一刻都别耽搁。” 第160章 大哥也要开始痛苦了 送去寺庙? 什么送去寺庙? 直到听见陈半仙这番话,姜洛薇才终于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她有些呆滞地看向周姨娘,反应还有些迟钝,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与困惑:“……娘,这是谁,他在说什么,要把谁送去寺庙?” 周姨娘却是听明白了陈半仙的话,双眼顿时瞪得如同铜铃,满眼不可置信。 她顾不上姜洛薇,像一头发怒的母兽般,猛地冲上前推了陈半仙一把,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你胡说!你才是被邪祟缠身,我的洛儿是生来大富大贵的命,绝不可能招引邪祟!”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在房间里回荡。 紧接着,她又像没了支柱一般,直直往姜炳荣身上扑去,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哭得声泪俱下。 “老爷,您别听这个陈半仙胡说,他就是一个故弄玄虚坑蒙拐骗的神棍,他的话您可不能相信啊!” 然而,姜炳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姜初霁却是微微抬眸。 她的语调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故弄玄虚,坑蒙拐骗的神棍?” “可大师说的话,不都句句应验了吗。”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周姨娘脸上,目光像是能看穿她的内心。 “十年前,大师说我这个嫡女命格克相府,让我去寺庙消解孽债。” “如今也正如大师所言,我归来后孽债尽消,这些日子才顺风顺水,被各路贵人赏识,还被封了县主,给相府带来荣耀,不是吗。” 听到这话,情绪激动的周姨娘,这才把眼睛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姜初霁。 看到少女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她脑袋里像是一道闪电劈下,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这个陈半仙,一定是被姜初霁给买通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陈老四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就是个骗子加不折不扣的小人。 花钱就能买通,而且只要银子给得够多,想让他说什么他就能说什么。 这些话一定是姜初霁故意让陈半仙这么说的,她的目的就是要把洛儿送走,好报复洛儿,报复她! 但周姨娘心中瞬间涌起强烈的恐惧与慌乱,也根本想不通。 如果这真是姜初霁安排的,那她就是已经知道了,她当年买通陈半仙污蔑她、把她送去寺庙的真相?她是如何得知的? 如果是她提前联络上陈半仙,她又怎能预知老夫人今日中邪之事,提前安排好今日这出戏? 可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想那么多。 姜炳荣本就相信迷信玄学之事,听了姜初霁的那番话,更是对陈半仙深信不疑。 要不是当年他听了陈半仙的断言,将初儿送去寺庙,初儿能归来之后有这般成就吗? 想到这儿,姜炳荣的脸色陡然一沉,面容也多了几分威严与不耐。 他瞪了周姨娘一眼:“当着大师的面,你在这里撒什么泼?” “大师要是没有真本事,又怎会给相府带来如此福祉?初儿如今能这般有出息,全仰仗大师当年的指点,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冲撞了大师!”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周姨娘身形一晃。 “……”周姨娘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里清楚,姜初霁今日怎样,与陈半仙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却不敢吐露半个字。 一旦说出,旁人定会起疑,为何她如此笃定陈半仙是个骗子。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生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而此时,姜洛薇终于搞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如梦初醒,原来眼前这个看着神神叨叨的老男人,就是当年仅凭一句话,便让姜初霁被送去寺庙的算命大师。 而如今他竟又来到相府,满口胡言,要让爹爹也把自己送去寺庙。 她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惊恐:“爹爹,我才没有什么阴气缠身邪祟入体,我这是这几天一直在节食,才看上去这么虚弱的。” 她立马过去,抓住姜炳荣的手,带着哭腔道:“爹爹,你该不会真信了这个人说的,也打算把我送去寺庙吧?我才不要!我才不要像姜初霁那样被送走!” 姜初霁目光悠悠地看过来,语调听不出波澜起伏:“姐姐怎么这么激动?” “不过是去寺庙修行,修身养性,也不是什么坏事。爹爹真要这样决定,也是为了你好。” 姜洛薇此刻整个脑袋都被自己即将被送去寺庙的恐惧所占据,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听到姜初霁这番话,她只觉得是姜初霁想害自己被送走,想都没想就蹭一下转过身来,手指直直地指着姜初霁的鼻子。 “你闭嘴!你自己之前十年在寺庙里过着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 “好好的相府小姐被送去寺庙,在那些庙里的人看来就是被相府抛弃了的,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地折磨人,看着地位比自己高上百倍的人,如今被自己踩在脚下。” 她越说越激动,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我娘和我说过,她找人打听过,你从五岁那年去了寺庙,就被人逼着砍柴挑水舂米煮饭,还要给寺庙里的人洗衣服,一做不好就会挨打挨骂。” 又当即转头看向姜炳荣,满脸鼻涕眼泪,哀求道,“爹,我可是你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啊,我不要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累,我才不要……” 姜洛薇本就精神恍惚,如今情绪彻底失控,满心恐惧,说话更是丝毫没过脑子。 周姨娘反应过来时,想去捂她的嘴,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空气霎时间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因为姜洛薇的话面面相觑。 下一秒,只听到门外传来姜砚川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 一转头,就见姜砚川整个人站在原地。身姿挺拔,一袭锦袍勾勒出颀长身形,此刻英俊的面容因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 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初儿去了寺庙后被人逼着砍柴挑水、舂米煮饭、还要给寺庙里的人洗衣服,做不好就会挨打挨骂?” 第161章 大哥抱着她,说对不起 姜砚川僵立当场,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茫然与震惊中。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在年仅五岁时,就被送去了寺庙。 可那时,父亲说的是初儿身体孱弱,把她送去寺庙是为了让她跟着高僧修行,等到及笄之年便会将她接回相府。 实际上,三个多月前相府也确实把初儿接回来了,所以他也没有去深究过什么。 姜砚川自四岁起,就开始启蒙读书。 他与原主年龄相差五岁,原主出生时,五岁的他已经日日都在学堂跟着夫子读书,回了家也是挑灯夜读,见妹妹的次数都很少。 而原主小时候,大多时候都跟在年龄相仿的二哥身后,每次见到他这个大哥也总是怯生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畏惧与陌生。兄妹俩之间的感情,自然谈不上亲近。 当年母亲的丑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击中了年仅十岁的姜砚川。 亲眼撞见母亲躺在下人怀里的那一幕,如同噩梦一般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年幼的他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自那以后,姜砚川便将自己彻底埋进书籍之中,用念书来麻痹自己。后来,妹妹被送去寺庙的消息传来,他的内心也并未泛起太多波澜。 在他看来,既然妹妹体弱,去寺庙修行也不失为一个调养身体的好去处。 这十年来,他偶尔也会想起原主,而每次都是周姨娘满脸关切地告知他,她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姜初霁在寺庙里过得很好。他也就信以为真,没有再多过问。 他自幼被相府众人捧着长大,自然想不到一个仅仅五岁的孩子会被逼着砍柴挑水、洗衣舂米煮饭,稍有不慎,还要遭受打骂。 更想不到,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相府唯一的嫡女。金尊玉贵地出生,竟然在寺庙里会被人这般肆意欺凌,受尽苦楚。 所以此时此刻,姜洛薇的一番话,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将姜砚川一直以来的认知炸得粉碎。 他站在那里,一时间痛苦如同汹涌的潮水,在他的胸腔中翻涌,他甚至有些不敢去对上不远处少女的目光。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他,让他一瞬间双眼发红。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没人敢率先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周姨娘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根本不敢回话。 姜洛薇刚刚那番口不择言的话,不仅将姜初霁十年间在寺庙的悲惨遭遇公之于众,更直接撕开了周姨娘一直以来的伪善面具。 她明明一直都知道,姜初霁这个嫡女在寺庙过着怎样的日子,却根本没管过,更从未在相府提起过,故意隐瞒。 姜炳荣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怒不可遏。 他猛地转过头,质问周姨娘:“你,你早就知道初儿在寺庙过着这种日子?” 姜炳荣这个当爹的,虽说从前对姜初霁这个女儿算不上疼爱,甚至是嫌恶。可此刻,听到女儿在寺庙遭受如此欺凌,内心还是涌起一股怒火。 在他看来,姜初霁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他姜炳荣的亲生女儿,是相府的嫡女,那些寺庙里的人竟敢如此大胆,简直是不把他这个堂堂相国放在眼里。 姜炳荣根本不去反思,正是因为是他这个相国亲手把五岁的女儿送走,十年来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旁人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 可如今,却摆出这么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倒是装起好人了。 一片混乱中,唯有姜洛薇还紧紧拽着姜炳荣的衣袖,哭诉着:“爹爹,我不要被送走,我真的不要去寺庙!” 姜炳荣一甩衣袖,脸色难看地厉声喝道:“你不要?这是你说不要就能解决的事情吗?就因为你招来的邪祟,你祖母如今命都快没了!” 话音刚落,姜炳荣又立马转头看向陈半仙,询问,“大师,若是我把洛儿送走,大约需要多久,才能除掉她身上的邪祟?” 陈半仙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须,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 “这可不好说啊。运势之事,向来变幻莫测,并无定数。” “想要转换命格、转运消灾,少则一月半月,多则像您家二小姐一般,用上整整十年,也未可知。” “什么?”姜洛薇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如果没有确切的时间限制,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一旦被送走,可能十年二十年都回不了相府? 她慌乱地转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周姨娘哭喊道:“娘,你快劝劝爹啊!” 然而就在这时,陈半仙又在一旁补上一句:“依老夫所见,相国大人最好别一时心软啊。” “不然的话,可就不只是老夫人性命堪忧了。还有您的身体,您的仕途,可能都会受影响……” 说着,他偷偷瞥了不远处的姜初霁一眼。 今日他来到相府所做的这一切,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少女昨晚交代他的。 少女说这位姜相国自私自利,永远把自己的安危和仕途放在首位,只要这么说,就能拿捏住他。 果然,陈半仙的话刚落音,姜炳荣便倒吸了口气。他看向姜洛薇,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 最终还是开口道:“行了,洛儿,不管之后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祛除你身上的邪祟,至少现在你绝对不能再留在相府。至于什么时候接你回来,爹再作打算。” 说罢,他招呼道,“来人,去给大小姐收拾东西,今晚就把她送去南山寺,一刻都不得耽搁。” 闻言,周姨娘只觉眼前一黑,身形一晃:“老爷!”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炳荣厉声打断:“你舍不得洛儿,难道就忍心看着老夫人丢了性命,相府上下其他人也跟着遭殃?还有我的安危和仕途,都要毁于一旦?此事不必再多说了,就这么定了。” 姜炳荣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姜洛薇听闻,哭得愈发撕心裂肺。周姨娘又怎么肯轻易妥协,也跟着哭天抢地。 一时间,屋内充斥着两人的哭喊声,听得姜初霁头都疼了。 她实在懒得再继续留在这里,看这一出闹剧。 冷冷淡淡地抛出一句:“我晚上还要进宫参加祈福宴,先回去准备了。” 姜初霁走出姜老夫人的院门,无人之处,手腕却忽地被人拉住。 下一秒,被一双微微颤抖的手从背后拥入怀抱。头顶上传来姜砚川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声音微哑:“对不起……初儿,对不起。” 第162章 把大哥虐哭 人是姜初霁叫来的。 陈半仙来了之后,姜初霁就让茯苓去找姜砚川,就说老夫人院里有事。 姜砚川不知道十年前她被送去寺庙的真相,更不知道原主过去十年在寺庙过着怎样的日子,所以没有管过原主。 可这是应该的吗。 不知道,就没有错了吗。 在这个世界上,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本就寥寥无几。 那些在寺庙中被人肆意欺凌的绝望时刻,原主又何尝不是无数次在梦中祈求,渴望着自己的至亲兄长能突然出现,替她挡下所有的伤害与苦难。 然而,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面对的是比噩梦还要痛苦的真实。 十年来,没有任何人来关心过她。那些本该给予她关爱和保护的亲人,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选择了抛弃、误解和忽略。 甚至唯一给过年幼的她一点温暖的,是那日替她从井里打捞起母亲玉镯的,素不相识的裴妄。 可萍水相逢之人给的温暖,谈不上深刻。就如同陌生人无意间给予的伤害,人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来自陌生人的好意与恶意都是短暂的,无关痛痒。真正伤人最深的,永远都是自己最亲近、最在意的人。 姜砚川自幼饱读圣贤书,骨子里是个极为正统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什么命格相克、邪祟之说。 所以越是不知道,她越是要让姜砚川知道,他的亲妹妹当年到底是以什么荒谬可笑的理由被送走,就如现在要被送走的姜洛薇一样。 而姜洛薇这个蠢货,竟在慌乱之中,还将她曾经在寺庙里遭受的种种虐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恰好被赶来的姜砚川听得清清楚楚。 倒是省去了她让姜砚川知晓这些的功夫。 姜砚川此刻当然会痛苦。 姜砚川与姜凌翊不同,他活得太过于方正,心中的原则甚至凌驾于亲情之上。 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母亲,觉得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甚至不愿意面对。 所以原主曾经刚回府就被污蔑偷窃,他觉得原主品行不端,不想与之亲近。 而如今,她就是要亲手将他的原则打碎。让他看看,他所坚持的原则,他所忽视的东西,都给自己最亲的妹妹带来了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只非黑即白。 道歉? 她说过的,道歉是最不值钱的。 真的要对不起,那就活得痛苦一点给她看。 姜初霁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任由姜砚川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自己,没有丝毫挣扎。 少女的眼眸微微低垂,神色平静如水。片刻后,轻轻启唇:“大哥抱着我说对不起,是因为痛吗?” 姜砚川的双手微微颤抖,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痛苦攥住了心脏。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仿佛这样就能弥补过去十年对妹妹的亏欠。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 “被用这种荒谬的理由强行从相府送去寺庙的时候,年幼时被寺庙的人辱骂是相府抛弃不要的货色的时候,被逼做苦活大冬天满手冻疮还要去洗衣服的时候,深夜从噩梦惊醒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的时候。还有……我想念哥哥的时候。” 姜初霁缓缓诉说着,声音很轻,却在无人的角落格外清晰。 “那些时候,哥哥为什么,没有来抱着我?”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此刻,姜砚川的眼眶早已被痛苦填满。双眼紧闭时,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对不起,初儿,都是哥哥不好。” “我不该轻易相信周姨娘的说辞,我不该十年间都不去寺庙亲眼看你一次。”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姜初霁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姜砚川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平静。 近乎残酷地,一语道出真相。 “不是是否相信周姨娘的说辞,是哥哥从前不爱我。” “你现在爱我,才会这样痛苦自责。” 姜砚川浑身猛地一颤。 心脏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大手撕开,疼痛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少女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他这迟来的道歉与心疼有多廉价。 姜初霁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天哥哥替我挨了鞭子,替哥哥上药的时候哥哥说对不起。” “我说我不需要哥哥道歉。能那样和哥哥相处,已经是我之前能想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哥哥以为,我不恨你。可我说了谎。” 姜初霁缓缓抬起手。 少女的手指白皙如玉,在日光映照下泛着微光,轻轻拭去兄长脸上那滴滚烫的泪水。 声音很轻,像是对着眼前的人呢喃,“我爱哥哥,所以恨哥哥。有多爱,就有多恨。” “那么现在,哥哥,不妨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恨你,还是不恨你?” 姜砚川僵立在原地,说不出回答的话。 倘若少女不恨他曾经犯下的过错,那就意味着她从未真正将他这个兄长放在心上,这份亲情,不过是表面的敷衍与客套。 可若是要少女恨他,那从今往后,他的每一日都将在自责与悔恨的深渊中苦苦挣扎,内心的煎熬将如影随形,成为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枷锁。 姜初霁没有在此停留太久。 话说到这个份上,眼前的人已经什么都懂了。 不是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也不是所有因为“不知道”而犯下的过错,都能轻易得到原谅。 她还是会继续扮演那个亲近兄长的好妹妹的。 毕竟,她越是表现得亲昵,她的哥哥就越会被愧疚和痛苦所折磨。 于是她主动上前,缓缓环住男人的腰,此刻的姜砚川身姿已不复之前挺拔。 姜初霁在他身前轻轻蹭了蹭,就像一个对兄长最为亲昵依赖的妹妹。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双眸恰似夜空的烂漫繁星澄澈。 “我知道哦,”她轻声说道,“我知道哥哥的答案。” 第163章 像是偷情似的 傍晚,相府逐渐笼罩在一片隐约的暮色之中。 消息传来宜兰院,据说周姨娘和姜炳荣哭闹拉扯了整整一天,终究没能改变姜洛薇被送走的命运。 姜炳荣还是铁了心,让人把姜洛薇送上了那辆驶向寺庙的马车。 说来也神奇,送姜洛薇去寺庙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陈半仙便在姜老夫人的房里设坛做法。 只见他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真能沟通天地神明。 一番法事过后,原本抽搐不止的姜老夫人竟真的安静了下来。神色无比安详,之前的抽搐可怖的样子像是压根没出现过。 府上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包括姜炳荣在内,都对陈半仙这位“大师”更深信不疑,仿佛他真能扭转乾坤,替人消灾解难。 茯苓将这些事绘声绘色地告知姜初霁时,她正慵懒地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支前不久让人打造的银簪,神色漫不经心。 听到这些,她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神奇? 不过是她提前将薄荷叶上那毒的解药,给了陈半仙罢了。 那解药兑成的药水往姜老夫人脸上一撒,正好能中和曼陀罗的致幻性,所谓中邪的症状,自然也就消失了。 她相信,世间的确有超出自然规律,科学无法解释之事。但对于陈半仙这种神棍来说,不过是装模作样,拿捏人心。 沉舟休息了半日,重新出现在少女面前。 姜初霁带着他,在相府外之前约好的一个偏僻之处,与陈半仙碰面。 陈半仙离开相府后早已等候在这片树林里。远远瞧见姜初霁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 迫不及待道:“姜二小姐,今日我所做所说,可都是严格按照你的吩咐,也成功帮你把相府那个庶女送走。咱们之间的恩怨,应该能一笔勾销了吧?” 说着,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眼神偷偷瞥了一眼站在少女旁边的沉舟,男人那高大身形和冷峻眼神,让他依旧不禁胆寒。 姜初霁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带着些许散漫。 “这是自然。大师今日表现得很出色,也帮我达成了目的。我不光不会再记恨大师,还要感谢大师呢。” 陈半仙闻言,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想还算这小丫头说话算话。 想起前一晚的遭遇,他仍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哪天半夜又被人悄无声息地闯入家中,吓得魂飞魄散。 于是,他忙不迭地摆手:“那就行!感谢就不必了,以后你可千万别再找我了!” 姜初霁又笑了。 笑得纯真良善,语气却带着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意:“大师放心,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的机会了。” 只可惜,陈半仙一心想赶紧走,根本没听出少女的弦外之音。 目睹陈半仙的身影消失,姜初霁缓缓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的沉舟。 微微仰头,看向男人:“我昨晚和你说,跟着我,我可能会让你做一些坏事。” “我还问你,如果之后我让你做些杀人犯法的事,你会不会愿意去做。” 沉舟大概想到了少女可能要交代的事。 抬起那双深沉又令人心安的眼睛,开口问道:“小姐希望,我替你去做什么?” 姜初霁抬起双眸,语调轻轻:“我想要你,在陈半仙回去的路上,杀了他,再毁尸灭迹。” 她现在之所以能让周姨娘一一付出代价,就是因为周姨娘干坏事不够彻底。 一来是周姨娘想不到她手握剧本穿来,知道她干的一切坏事。 二来周姨娘以为原主懦弱蠢笨,送去寺庙污蔑偷窃再加上下蛊,根本想不到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无论是说原主命格克相府的陈半仙,还是之前污蔑原主偷窃手镯的丫鬟,还是那个卖给她蛊虫的胡三,周姨娘都是花钱买通,事成之后就以为尘埃落定。 三来,周姨娘再怎么心机恶毒,也不过是个眼界狭窄见识短浅的深宅妇人。没有干一件坏事,就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魄力。 可她有。 她这个人,干坏事,从来都不留痕迹。 胡三知道蛊虫的事,那就杀了胡三。陈半仙被她威胁帮她办事,那自然也要杀了陈半仙。 而且这种害了别人还可以毫无负担美滋滋舒坦过日子的人,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嘴上和沉舟说着自己坏,实际上姜初霁从来没觉得自己狠毒。 她从来都是一报还一报,最讲道理了。 沉舟听到少女的话,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或诧异。仿佛少女这番杀人灭尸的指令,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安排。 他只是沉稳地点点头,声线平稳而笃定:“我现在就去。” 好像在他的认知里,也根本不存在自己完不成这件事的可能。 姜初霁见状,缓缓抬起手,动作轻柔得抚上沉舟的耳垂。 指尖细腻微凉,在那温热的肌肤上轻轻摩挲,声音软糯且带着几分亲昵:“……阿舟好乖。”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受伤,不然我会心疼的。” 沉舟忍不住屏息,只觉得自己耳垂在少女的抚摸下陡然变得滚烫,连同呼吸也不稳。 他只能微微垂眸,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轻声回应道:“……我会的,小姐放心。” 姜初霁满意地收回手。 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甜美得如盛开的繁花,明媚而耀眼,美好得让人目眩。 她最喜欢乖狗狗了。 只有乖狗狗,才能得到主人温柔的抚摸和特别的奖励。 …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华灯初上,映照出相府巍峨的大门。 到了入宫的时间,姜初霁走出相府。只见一辆来自宫中的马车静静等候在外。 如今她封了县主,今日也是受邀入宫参加祈福宴,正式场合出行有了一定的仪仗规格,马车是宫中安排好来接她的。 远远看去,这辆马车车身以檀木打造,车轮由精铁铸就,包裹着厚实的软皮,既保证了行驶的平稳,又能减少噪音。 车厢看上去十分宽敞。只是不知为何,车厢的窗户外面被厚重的暗布严实地遮挡着,想来很能保证车厢内的私密性。 不过,宫里的其他马车,也是这般吗? 她之前倒是未曾留意过。 然而,就在姜初霁踏入车厢的瞬间,一只大掌却悄然握住了她的手,昏暗光线中隐约可见男人高大的轮廓。 对方像是不敢贸然将她拢入怀抱,只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哑,又带着那么一丝卑微的试探与恳求。 “宝宝……我来接你。” “你放心,没有被别人看到,萧珩被父皇叫去安排事宜也不会知道。待会儿到了你自己下车就好。就这一路,我在车里陪着你,好不好?” 像是来和她偷情似的。 第164章 捉奸啊,有意思 是萧乾。 难怪她觉得,这辆马车的规格似乎要高出寻常县主的规格,原来是萧乾的马车。 昨日在东宫,她扇了萧乾一巴掌,萧乾还要反过来问她手疼不疼。 到这种程度,这人也算是训得差不多了。 姜初霁轻轻抬眸,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分辨出萧乾的模样。 只见萧乾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身以顶级蜀锦制成,刺绣的图案以金线精心勾勒。腰间束着一条宽边墨色玉带,衬得身姿挺拔。 他的面庞线条犹如被精心雕琢,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透着一股英气。双眸深邃而明亮,在昏暗中依然闪烁着隐隐期待的光芒。 鼻尖萦绕间,是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息。 那香味干净而绵长,又有一丝暖烘烘的木质调,悠悠地飘散在这略显封闭的车厢内,无端让人心生缱绻。 似乎是来之前,特意沐了浴,又熏了香。 想来是因为昨日她临走前说的那番话。 这味道,姜初霁倒是并不讨厌。 萧乾的手,小心翼翼握着姜初霁的手。 大约是看少女没直接开口拒绝,便一点点收拢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内心几乎瞬间被一种满足给填满。 从前见到少女,他就只想要拥她入怀,想要紧紧抱着她。而如今只是这般牵住她的手,他都觉得无比满足。 但下一秒,姜初霁就把手抽了回来。 一时间,萧乾掌心只余少女肌肤残存的温度,心头空落落的。 姜初霁作势要给萧乾这个太子行礼,朱唇微启:“杳杳见过殿下。” 萧乾立马将人拉住,深吸口气:“……在我面前,杳杳不必行礼。” 不得不说,萧乾还是有点小心机的。 姜初霁目光扫视,这么大的车厢内,居然就只放了两个软垫。 一个萧乾自己坐着,另一个紧挨在他的身边。 不过有人上赶着来接她,又是更舒适的马车和软垫,她也没必要拒绝。 于是在萧乾旁边坐下。 心心念念的人坐在身边那一刻,萧乾眼里明显多了一抹神采。 虽然内心告诫自己要克制,还身体忍不住贴近几分。 语调里的呵护都要溢出来:“杳杳累不累?靠在我身上小憩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姜初霁点点头,闭上眼睛。 倒不是多累,主要是懒得跟萧乾说话。 把身边的人当个人形靠垫就是了。 萧乾哪里想这么多,光是现在这样靠近,他都心满意足了。 马车缓缓前行起来,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声。 车厢内,昏黄的琉璃灯盏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起伏。 萧乾见姜初霁闭上双眼,微微侧身,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了易碎的美梦。 手臂小心翼翼地穿过少女的后背,手掌虚虚地搭在她另一侧的肩头。像是生怕用力稍大,会把怀中的娇娇少女弄疼。 接着,慢慢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一边带还一边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察觉少女没有抵触,才又轻轻使了点劲,让少女的肩膀缓缓靠上自己的胸膛。 最后才调整自己姿势,微微挺直腰背,让自己坐得更稳,好让少女坐得更舒服。 萧乾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多卑微。 只觉得,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靠在身上,对他此刻而言是莫大的幸福。 姜初霁根本没管萧乾在想什么,此刻她脑子里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五天前,玄安寺刺杀。 她从山洞里出来后,萧乾当天就去了林府找林婉清,晚上林婉清就进了宫去见皇后,请求取消婚约。 按照她对皇后这个人的了解,自己的儿子为了她不顾皇家颜面去了林府,自己看中的太子妃被迫主动请求退婚。 皇后只会更觉得她狐媚惑人,将她儿子迷得团团转,是个祸水。更会将她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她而后快。 可偏偏,这些天来,皇后那边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连她昨日入宫受封,皇后也没有找她麻烦。 是因为头风发作,顾不上她。还是在等待什么时机,另有打算,尚未可知。 但不管怎样,她都会有所防备。 今日的祈福宴,皇后定然要出现主持。 昏黄的光线透过车帘的缝隙,悄然洒落在闭着双眸的姜初霁身上。 少女今日身着一袭红裙,少了几分平日的清纯,多了几分明艳妖冶。 绸缎的触感丝滑柔软,领口处绣着繁复的花纹,白皙又精致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惹人垂涎。 裙摆处,细腻的苏绣针法勾勒出大片绽放的彼岸花。花瓣如丝般纤细,色泽鲜艳欲滴,花蕊处则点缀着细碎的珍珠。 发间的银簪也十分独特。簪头同样雕琢成一朵盛放的彼岸花,花瓣层层叠叠,细致逼真。下方是一段细长的簪杆,笔直而尖锐,却不经意间透出森冷寒意。 头顶的人凑近,灼热的气息拂过少女的耳畔,忍不住轻轻呢喃:“……杳杳,你今天好美。” 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着迷与沉醉,仿佛怀里的人,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姜初霁没有睁眼。 既然皇后当她是祸水。 那她就,祸水给她看好了。 … 马车一路行进,快到抵达皇宫。 而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上,林婉清不经意间掀开车帘,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些熟悉的马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辆马车是属于太子殿下的。 那也就是说,太子殿下此刻在这辆马车上? 想到这里,林婉清下意识屏住呼吸,忍不住攥紧手绢。 这些天来,她虽日日进宫去皇后娘娘身边侍疾,却只有昨日和姜初霁一起去了东宫,才见到太子殿下一面。 本以为她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揭开姜初霁的真面目。可殿下却完全被那个姜初霁蛊惑,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尊严撇在一边,对她那般卑微讨好。 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完全被那个心机深重却表面纯真的妖女蛊惑。 而这边,姜初霁正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马车忽地一震,停了下来。 她眼皮半睁,声音带着几分鼻音,又透着些许懒倦:“怎么了?” 见还没到地方少女就被吵醒,萧乾顿时眉头紧皱,神色染上一抹不悦。但还是先低头拥住,柔声安抚她:“乖,没事的。” 刚冷脸要质问驾车的人,就听到外面传来恭敬又忐忑的声音:“殿下……是,是未来的太子妃林小姐,她说想要同您说几句话。” 第165章 哎呀,这章我都觉得刺激 姜初霁原本半睁的眼皮,一下睁开了。 在光线昏暗处,微微挑了挑眉。 林婉清怕不是以为,车上只有萧乾一个人吧。 那她要是此刻掀开车帘,岂不是正好撞见她和萧乾在一起。 这算不算捉奸? 有意思。 萧乾听到外面的人的话,却是脸色一变,下意识紧张看向身旁少女的神色。 外面那车夫是脑子有坑吗? 林婉清就林婉清,什么未来太子妃?脑袋是用浆糊糊出来的吗? 萧乾本来就因为自己的婚约,觉得比起萧珩自己低他一头,在少女面前更是不敢再提起这一茬。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和杳杳独处的机会,杳杳还靠在他怀里小憩。气氛这么好,结果一个个都直接往枪口上撞。 传信的人不会说话就算了,林婉清又是闲着没事,要找他说什么? 萧乾烦得很。 脸色有些难看,胸口也起伏着。 姜初霁坐直身体,与他拉开距离,朝他看了过去。 语调带着那么一丝漫不经心,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既然林小姐要同您说话,您还是和她聊聊吧。还是说,殿下希望我回避?” 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歪头,“只是眼下的情况,我好像不太能回避。我要是出去了,被林小姐看见,她可能会生气的吧。” 回避? 为了一个林婉清,让他心尖上的杳杳回避? 还有,林婉清就算看见他和杳杳在一起,有什么资格敢生气。 闻言,萧乾看不出少女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在说气话。只能猛吸口气,一把将少女拥入怀中。 “你若是讨厌林婉清,我现在就让她滚。” 姜初霁轻轻一笑。 “殿下说笑了,林小姐知书达理温婉动人,我将之视为榜样,怎么会讨厌她呢。” “而且,林小姐找殿下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殿下就当我不在,听听林小姐要说什么吧。” 萧乾盯了她半晌,见她不像是说气话,也只好对外面的人道:“让林婉清上前,有什么话就说,隔着车帘说。” 外面的人立马应了:“是。” 没过一会儿,姜初霁听到,车帘外一道依旧娇柔婉约、楚楚动人的声音响起:“……殿下。” 萧乾靠着车厢壁,面无表情:“什么事,说。” 马车外,夜色如墨,林婉清立在车旁,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 她紧咬下唇,白皙的齿痕在嫣红的唇上留下一抹暗沉,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笃定,开口道:“殿下,我这几日辗转反侧,刚才又几度斟酌后,还是觉得,我必须过来找您。” “即使我清楚,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惹您生气,甚至会让您对我更加厌恶,可我身为您未来的太子妃,职责所在,实在不能再沉默下去。” 车厢内,萧乾原本就因这无端的打扰而烦躁,此刻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是关于那位姜二小姐的事。” 此言一出,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 姜初霁原本慵懒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兴味。 微微抬起眸,饶有兴致地等着听外面的林婉清要说自己什么。 “殿下,那个姜初霁绝非她在您面前所表露的那般单纯无害。” 林婉清语速加快,话语里带着几分急切,“她明知殿下心悦于她,却还和九皇子纠缠不清。对九皇子而言,她也是背着九皇子,和殿下您纠缠不清。” 顿了顿,她像是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殿下可能不知道,那日在樱花树林,她故意装作崴脚还未痊愈,娇弱可怜的模样引得九皇子怜惜,顺势让他抱在怀里。” “而抱在一起之后,她甚至……甚至还主动吻上了九皇子。他们两个人就坐在那石阶上,在那无人之处,亲了许久。” “姜二小姐那个人,实在是心机深重,又很会装出那副纯真无害的模样,才把两位殿下都蛊惑得这般为她着迷。” 林婉清说罢,觉得自己这番话必定是一记重锤,是一道杀手锏。 她笃定,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别的男人亲吻。 更何况,此刻马车里坐着的是当朝太子,是这世间除了皇帝外地位最为尊贵的男人。 在她看来,就算太子殿下再怎么痴迷姜初霁,可他看上的女子都被别人亲了,都已经脏了,殿下绝不可能还无动于衷,继续喜欢她。 姜初霁在车内听到这话,勾了勾唇。 林婉清也是挺懂语言艺术的。 那日在树林,她和萧珩亲了不假。但那日,是萧珩主动亲的她。 到了林婉清这里,却成了她主动亲吻萧珩,想更让萧乾觉得她水性杨花,故意勾引。 只可惜,那日萧乾在殿内把所有人都赶走,包括林婉清。林婉清根本不知道,她当时就直接告诉了萧乾,她吻了萧珩。 她以为的,能将她在太子心中彻底扼杀的致命一击,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萧乾听到这些,也下意识猛吸口气。 但不是因为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杳杳和萧珩本来是两情相悦,就算亲吻也是人之常情。 他才是那个自己有了婚约,还恬不知耻插足他们感情,祈求杳杳偷偷和自己来往的第三者。还让杳杳背负起水性杨花的骂名。 他只觉得嫉妒。 嫉妒杳杳亲了萧珩,还亲了许久。 而他到现在,连杳杳的一个吻都没有得到过。 想想萧乾就觉得心酸。 听到车厢内没有回应,林婉清又抬起头,试探性对着马车道:“殿下,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皇后娘娘也会出席。” “娘娘近来头风发作,身体抱恙,婉儿心想,若是我能与殿下一同现身,让娘娘瞧见我们和睦的模样,她或许会觉得宽慰舒心,身子也能跟着好一些。” 话语落下,她屏气敛息,满心期待着车厢内传来肯定的答复。 车厢之中,萧乾的面庞依旧冷峻,刚要开口:“你……” 然而,一个音节还未完全吐出,身旁的少女却突然有所动作。 她那纤细白皙的小手忽然抬起,轻轻落在了萧乾的大腿上。 紧接着,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往内侧轻轻滑去,若有似无地在男人的大腿内侧画起了圈。 “呃……”萧乾喉结猛地上下滚动。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一下子化作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第166章 一句话又钓成翘嘴了 杳杳在摸他? 萧乾的大脑瞬间空白,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低头一看,少女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的确正有意无意地在他大腿内侧画着圈。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像带着无形的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一瞬,他仿佛置身于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分不清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可很快,大腿内侧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少女专注的神情,让他意识到这绝非梦境。 对方指尖的温度透过裤子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肌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每一下触碰都像是一道电流划过,让萧乾浑身的肌肉霎时紧绷,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试图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 可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一声闷哼不可控制地脱口而出。意识到后,当即咬紧牙关,才将那道旖旎的声音咽了回去。 他还记得杳杳昨日说过的话。 如今已近宫门,不能被人发现杳杳在他的马车上,否则会有损杳杳的名节。 但只是这轻微的动静,还是被车外的林婉清捕捉到了。 听到萧乾话还没说完突然顿住,林婉清关切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 带着一丝疑惑和担忧,抬起头来看向这边:“殿下怎么了,您没事吧?” 萧乾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这些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某种极力压抑的情绪。 林婉清不知道怎么自己才说完,殿下就忘记了她问了什么,只好又干巴巴重复了一遍。 “我是想问殿下,是否能与我一同出现在祈福礼上,皇后娘娘看到了,或许能舒心宽慰。” 林婉清问得认真,也根本不知道她所看向的马车内,隔着一道车壁都在发生什么。 此时的车厢内,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 萧乾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俊美的面容满是隐忍,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微莹的光。 他的后背紧紧贴在车厢壁上,像是要借此寻找一丝冷静,可少女的手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摸越往里,几乎已经触碰到他最敏感之处的边缘。 像是火燎一般。萧乾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反应。而且在这种情境下,他第一次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口干舌燥。 若是按照他以前的性格,大概早就会试图占据主导权,可他此刻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生怕一个不小心,难得主动的少女就会直接抽回手,结束这场让他既煎熬又沉醉的触碰。 姜初霁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少女一袭红裙在白皙肌肤映衬下更显妖冶勾人,如同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彼岸花,眼波流转间带着致命的诱惑。 她缓缓凑近,温热的吐息仿若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洒落在萧乾紧绷的耳畔,每一丝气息都像是在他的心弦上拨弄。 “……殿下,林小姐问你话呢。” 语调轻柔,尾音微微上扬,也恰似羽毛轻轻扫过,惹得人心尖发痒。 萧乾竭力从此刻充斥着刺激的氛围中抽离,强迫自己将涣散的注意力聚焦到车外的林婉清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声音却仍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抖与烦躁,冷声道:“不必了,今夜男女不同席,你自己去。” 林婉清听到这话,满心的期待瞬间如泡沫般破碎,失落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她紧咬下唇,贝齿陷入娇嫩的唇瓣,留下一抹浅浅的白痕,无可奈何又不甘地应道:“……是。” 可她实在无法咽下这口气。 太子殿下的反应太过反常,难道自己刚刚揭露姜初霁与萧珩在树林里亲吻许久的事,殿下也竟真的毫不在意? “殿下,那我刚才和您所说之事……”林婉清不死心地追问。 此时的萧乾,情动的反应愈发明显。 对林婉清的耐心也早已消磨殆尽,直接对着外面抛出一句:“你不必说了。” “别说杳杳和萧珩亲了,就是她嫁给萧珩,只要她愿意来找我,我也不介意!” 林婉清听到萧乾这句回应,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这是她第二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精神错乱,那便是太子殿下真的被蛊惑得走火入魔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压着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逐渐与林婉清拉开距离。 车厢内,萧乾的心跳依旧剧烈,身体还残留着少女指尖触碰的余韵,内心深处更是渴望着对方能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这种渴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着他的理智。 然而,就在下一秒,姜初霁却像没事人一般,动作极为利落干脆地抽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些令人浑身战栗的撩拨从未发生过。 她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裙摆,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摆动,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萧乾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身下同样应得厉害,顶得很高。 声音里带着不解,浸染了浓重欲色的眸里透出一丝空落与疑惑:“杳杳……?” 姜初霁转过头,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纯净,轻声说道:“抱歉……殿下。” “刚才听到你和林小姐说话,有点吃醋了,是杳杳逾矩了。” 一瞬间,萧乾原本还因被少女撩拨起欲望又骤然抽离的空虚,瞬间烟消云散。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少女这句话牢牢吸引。 吃醋? 杳杳居然为他吃醋! 杳杳心里果然是有他的。 这个认知瞬间让萧乾眼里充满光亮,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倾身向前,将头埋在少女颈间,眼中满是缱绻眷恋,语调也低沉喑哑:“杳杳…你知不知道这样说,我好高兴。” 她当然知道了。 把男人钓成翘嘴,比真去河里钓一条翘嘴简单多了。 毕竟前者只需要一句话就行。 第167章 祈福宴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银辉洒满京城。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宫墙高耸,朱红色的墙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庄严,琉璃瓦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镀了一层银霜。 马车穿过一道道宫门,两侧的宫灯高挂,烛火摇曳,将宫道照得通明。 姜初霁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 宫道两旁,宫女太监们步履匆匆,手中捧着各式贡品,脸上带着节日的喜气。远处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为这中秋之夜增添了几分雅致。 马车行至太液池畔,姜初霁忽然听到一阵庄重的钟声。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池边的广场上,早已搭起了一座高台。 高台四周燃着数十盏莲花灯,火光摇曳,映照出台上那位身披袈裟、手持佛珠的僧人——正是玄安寺的慧明大师。 据说这场中秋之夜的祈福仪式,从下午酉时就开始了,将会持续一整晚。 “殿下,到了,我该下车了。”姜初霁轻声说道。 两人要避嫌,自然不能一同下车。 萧乾虽满心不舍,却只能示意车夫停下,偏又薄唇微抿,抓着少女的手不想放开。 姜初霁见状,随意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男人那张俊脸上微蹙的眉骨:“……殿下?” 这一简单的动作却让萧乾一脸满足,眼中满是眷恋。低头吻了几遍她的手背,才依依不舍放开。 坐直身体深吸口气:“我知道了,杳杳去吧。” 姜初霁下了马车,缓步走向广场。 此刻在高台周围观看祈福仪式的人很多。 只见慧明大师站在高台中央,面容肃穆,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穿透夜空,直达人心。 台下,数十名僧人分列坐在两侧,手持法器,随着慧明大师的诵经声,轻轻敲击木鱼,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忽然,慧明大师睁开双眼,手中佛珠一扬,高声诵道:“愿众生皆离诸苦厄,国土咸享太平。风调雨顺,万物生长,以慈悲喜舍之念,护佑社稷安康。” “无明消散,智慧显现,朝堂清正,贤能辈出,共证菩提之果。令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百姓安居乐业,国运昌盛恒常。” 随着他的诵经声,台下的僧人们齐声附和,声音如潮水般涌来,震撼人心。 紧接着,慧明大师从袖中取出一枚金色的符纸,轻轻一扬,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点点金光,随风飘散。 姜初霁收回目光。 祈福宴女宾宴饮的场地,是太液池旁一座仿江南园林风格的庭院,镜澜院。 绕过一座汉白玉石桥,便能抵达镜澜院。大门两侧,两棵高大的桂花树肆意生长,中秋佳节,正值花期,馥郁的香气弥漫。 踏入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宽阔的水池,水面如镜,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和岸边的亭台楼阁,月光洒下,波光粼粼。 庭院四周,错落分布着几座由游廊相连的楼阁。庭院中央,早已摆好了数十张雕花红木圆桌,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此刻,镜澜院内灯火辉煌,一眼看过去都是精心装扮的女子,不少人在寒暄交谈。 姜初霁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就在这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见一袭碧色罗裙的夏清浅俏生生地站在身后。 夏清浅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灿烂笑容,眼眸弯成了月牙:“初霁,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来得这样晚,早知道我就去相府找你一起过来了。” 又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一番,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惊艳与羡慕,赞叹道,“初霁,你今日可真美。难得见你穿红裙,衬得你愈发明艳动人了。” 今夜前来参加祈福宴的,都是皇亲包括公侯伯爵府的贵族之女,夏清浅作为成安伯爵府的三小姐自然受邀前来。 若不是有了县主这层身份,姜初霁作为相国之女,其实并没资格来参加。 上次与夏清浅见面,还是初六那日宫中的及笄宴。 但夏清浅见到她没有半点生分,当即上前亲亲热热挽住了她的胳膊:“走,我们找个地方坐。” 这几日,相国之女忽然获封县主的事情在京城传开,背后原因却不得而知,席上不少人都向姜初霁投来探寻的目光。 找个地方坐下后,夏清浅拉着姜初霁问了半天,问她最近都做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被皇上亲封成了县主。又悄悄凑到她耳边,问她和萧乾现在是什么情况。 毕竟,那日在及笄宴上,那位太子殿下可是问了她,才知道自己把初霁错认成了相府那个庶女姜洛薇。 太子心悦相府嫡女的事情在京城传开,可没过两日,太子妃的人选竟定下了林婉清。夏清浅当时听到那个消息,都百思不得解,搞不明白为什么。 提到林婉清,姜初霁抬眼看向不远处,只见林婉清正坐在离皇后主座最近的位置。 身着一袭鹅黄色锦缎长裙,发间插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簪头雕琢成清透的花瓣。耳垂上,一对珍珠耳坠轻轻摇曳,更衬得面容秀丽。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初霁的目光,林婉清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 林婉清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大概是不久之前萧乾在马车上对她说的话。 眼中闪过一抹难掩的恨意,又瞬间收敛,甚至面上带起一抹温婉笑容,对姜初霁举杯示好。 姜初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同样举杯隔空回敬。 有些漫不经心:“太子殿下已经与林小姐有了婚约,我自然祝他们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那九皇子殿下呢?”夏清浅又凑过来,“我听说,丽贵妃娘娘收了你做义女,还有人看见九皇子在及笄宴后次日亲自送你回府,你们是不是也……” 夏清浅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怎么和阿珩有了关系的,还被丽贵妃如此喜欢。但九皇子能亲自送人回相府,这一看就不是一般关系啊。 夏清浅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姜初霁,眼中满是八卦的光芒。 姜初霁还没开口回答,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又带着些许柔弱的声音。 “表姐……是你吗?” 第168章 亲过两次,算熟吗 表姐? 姜初霁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 眉梢不着痕迹地蹙起几分,随即转眼,看向来人。 映入眼帘的是个身形娇小的少女,看着年纪和她差不多,应该只比她稍小些。 少女穿着一袭浅色细纱长裙,裙摆处绣着细腻的白色梨花,清新雅致。双丫髻上别着两只发簪,簪头雕着小巧的兰花,整个人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 脸蛋圆圆的,皮肤不是很白皙,甚至略带着几分粗糙,像是有日光久晒的痕迹。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眼水润清澈,只是却藏着几分怯生生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又或许是因为和她搭话而紧张,少女双手紧紧揪着衣角,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显得有些局促。 姜初霁并不认识这个人,便直截了当,平淡问道:“你是?” 少女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胸脯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气后道:“我……我叫谢芊月,表姐之前没有见过我,所以不认得。” 姜初霁闻言,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动。 姓谢。 是忠远侯府的人。 她穿来之后,还未与外祖家有过交集。 忠远侯府如今有她的外祖父老侯爷谢肖,还有舅舅谢廉。 老侯爷极其专情,自年轻时便将妻子视若珍宝。哪怕是在这妻妾成群为常态的古代,也不顾他人眼光,一生都未纳妾,只与她的外祖母相守。 甚至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还提出她的外祖母若是生子便随父姓,若是生女便随母姓。也正因如此,她的母亲陈清莞随了外祖母的姓氏,姓陈。 姜初霁若是没记错的话,她这位舅舅谢廉育有一子一女,只是那女儿在三岁时于集市上走失了,多年来,忠远侯府一直在寻找这个孩子的下落。 姜初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寻,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身形娇小、神色怯弱的少女。 所以眼前的这个谢芊月,就是她舅舅当年那个走失的女儿,被找回来了? 在原剧情里,自十年前,她母亲通奸之事传至忠远侯府,她的外祖母一时急火攻心离世。 老侯爷受不了这种打击也病倒了,变得久卧床榻,意识糊涂,侯府便由她舅舅谢廉接管。 老侯爷在意识清醒时只交代了一件事,无论如何,让谢廉保全妹妹的名声,也要为妹妹三个儿女的前程考虑。 然而,谢廉却恨极了自己这个妹妹。 当初他这个妹妹不顾父母阻拦,放着京城大把的青年才俊不要,硬要嫁给一个纳了妾还苦出身的穷书生,不惜与父母几度争吵,甚至还把母亲气出了病,这才遂了她的愿。 之后,父亲也不得不在朝堂上抬了那个姜炳荣一手,将他抬到了相国之位。 可嫁过去了,谁能想到,他这个妹妹竟又不安分,与府上的下人干出那等苟且之事,还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亲眼撞见,这等丑事传出去简直是不堪入耳。 让谢廉这辈子都恨到骨子里、无法原谅的,就是若非他这个妹妹,母亲怎么会忧思过重体弱,怎么会听到消息急火攻心而死,父亲又怎么会直接病倒神志不清。 他妹妹简直就是个丧门星。 他遵从父亲的意志,要求姜炳荣不得休妻,并且将此事压下不得传出去。 但除此之外,他与这个妹妹划清界限。声称只要人活着,其他任相府处置。 所以谢廉明明知道,姜炳荣把自己妹妹送去城外老宅关着,整整十年他也从没过问,也根本不管相府的事。 答应父亲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妹妹在老宅定然不会过什么好日子,但这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她就该活着受苦,替自己犯的错赎罪。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原剧情里,陈清莞至死都被关在不见天日的老宅,原主也到死都和外祖家忠远侯府没有往来。 因此剧本里对忠远侯府这边,着墨并不多,只是对人物关系寥寥一提。 她自然也是了解不多的。 所以谢廉那个走失的女儿是不是后来找了回来,是不是这个谢芊月,她还真不清楚。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或许日后会和忠远侯府产生交集,至少去看望一下她的外祖父。 但应该是在她将相府所有要收拾的人,都收拾完了之后。 就在这时,夏清浅扯了扯姜初霁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初霁,你与你外祖家不来往,应该不知道吧。” “这个谢芊月是你舅舅谢侯爷前不久刚找回来的女儿,就是小时候走失那个。侯夫人失而复得,对她极其珍视。” “听说她今年还未满十五,当年她走失后被人牙子拐走,被带出京城,卖给了乡野一户人家,幸好凭着颈后一处胎记被侯府找回。” 姜初霁微微挑眉:“原来如此。” 她看向谢芊月:“初次见面,表妹从前吃苦了。” 谢芊月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最不愿提及的就是在乡下的那段过往。哪怕眼前的人只是提了一句从前吃苦,也让她心里不舒服。 但其实,更让她感到不适、心里又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酸涩与自卑的,是眼前的少女美得太过耀眼了。 一袭明艳张扬的红裙,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自带光芒。她的五官精致绝美,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勾魂夺魄。 相比之下,她的肌肤就显得粗糙很多,远不如对方白皙细腻。曾经她还对自己的长相颇为自信,可此刻站在对方,她的长相也只能算小家碧玉。 有些想不通,明明都是从小在艰苦环境中长大,自己在乡下吃苦,而自己这个表姐听说也是自幼被送去寺庙,可为何她却出落得这般明艳动人,自己却黯淡无光。 听说,她还被皇帝封了县主,还受到那位丽贵妃娘娘的赏识。 谢芊月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她压下内心的种种情绪,暗暗告诫自己,一切都已不同往昔。 如今她身为侯府嫡女,荣华富贵环绕,想要的东西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得到。肌肤的粗糙算不得什么,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调养。京城中最上乘的脂粉,她也能随意购置,用来精心装扮自己。 她今日来和自己这个表姐打招呼,不过是为了一件事。 既然来到京城,成了侯府备受宠爱的嫡女,她便立志要嫁给这世间地位最为尊贵的男子。 太子殿下已有太子妃,那她便将目光投向了近来风头正盛的九皇子萧珩。 听闻这位九皇子不仅容貌出众,资质更是远超常人,深受南煊帝的宠爱,不日便要封王。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未来的王妃,今后入主王府,尽享尊荣。 而她得知自己这位表姐深受丽贵妃喜爱,与九皇子也交情匪浅。倘若能与之交好,说不定就能寻得接近九皇子的契机。 念及此处,谢芊月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用看似天真又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轻声问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这位夏小姐问表姐九皇子的事情,表姐和九皇子殿下很熟吗?” 听到这话,姜初霁的目光缓缓落在谢芊月身上。 她向来擅长洞悉人心。 眼前这个少女,表面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可眼神里却隐隐透着几分功利。 她明知她父亲怨恨她母亲,也不与相府来往,还特意来和她打招呼—— 是为了萧珩? 也是。 现如今满京城的名门贵女,哪个不惦记着萧珩。和她搞好关系,就有接近萧珩的机会。 姜初霁看了正等她回答的谢芊月一眼,像是思考了一下,眸光漫不经心流转:“啊……亲过两次,算熟吗?” 第169章 算计 “亲,亲过两次?!”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空气中炸开。 闻言,谢芊月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的表情直接僵住。 而一旁原本悠闲喝茶的夏清浅,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接连响起,姜初霁淡定伸出手,替她拍了拍背。 待夏清浅平复住,满脸震惊地看向姜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初霁,你说什么?你和九皇子亲过两次?” 姜初霁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们的反应,不经意般,轻轻笑了笑:“开个玩笑,你们还真信了。” 夏清浅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嗔怪道:“你真是的,这种玩笑也能随便开吗!可吓死我了。” 谢芊月听说是玩笑,原本骤然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羞怯的笑容,语气轻柔地说道:“表姐性格还真是不拘一格,难怪丽贵妃娘娘喜欢你。” “不过这种玩笑,且不说关乎表姐自己的名节,那毕竟是九皇子殿下,表姐也得小心这般玩笑传出去,会惹得那位殿下生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替姜初霁着想的模样。 姜初霁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语调看似平常,却带着几分锐利:“表妹这是在教我做事?” 谢芊月闻言,不由得一愣,她没想到姜初霁会这么直接地质问她。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姜初霁莞尔一笑,语气也变得温和:“我是说,谢谢表妹提醒。” 紧接着,又听对方不紧不慢道:“我还与夏三小姐有事要谈,就不与表妹多聊了。表妹回了侯府,记得代我向舅舅和舅母问个好。” 这话一出口,谢芊月立刻明白,这是在委婉地赶她走。 她本以为,侯府多年来冷落姜初霁,而且姜初霁在相府从前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如今自己主动来示好,对方应该会对她热情相待,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与侯府修复关系。 但没想到,才刚说了几句话,她就被下了逐客令。 谢芊月心里有些恼火,感觉像是自己上赶着过来,却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可又不好发作,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情绪,面上挤出一抹假笑:“那我就不打扰表姐与夏三小姐叙旧了,表姐的问候我一定代为向父亲和母亲转达。” 说完,她微微欠身行礼,转身离开,脚步却有些不稳。 显然是被姜初霁的态度弄得有些狼狈。 待谢芊月走远,夏清浅又凑了过来,一脸了然地挑了挑眉:“初霁,你不喜欢你这个表妹?” 姜初霁摸摸下巴,轻轻歪头:“很明显?” 夏清浅噗嗤一笑:“你可是在皇上和丽贵妃娘娘面上都长脸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说话让人觉得舒服,一看你就是不太喜欢她。” “不过这也不怪你。我之前就听说,你舅舅这么多年都和你们相府断了往来,对你也是不闻不问的。” “如今他这个女儿突然冒出来,还一副想攀关系的样子,你心里肯定不痛快。不愿意搭理她,也是人之常情。” 姜初霁笑了笑,没说话。 差不多已经到了要开席的时辰,在场的位置也几乎全部坐满了。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宴会开席之际,皇后宫中的太监却赶来,尖着嗓子传话:“皇后娘娘头风症又犯了,身子不适,要晚些过来,特命各位世家小姐们先行开席。” 这话一传出,原本还略显拘谨的贵女们,神色间都悄然放松了几分。 皇后母仪天下,威严庄重,她在场时,众人难免要时刻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如今她不来,这些贵女们像是被没了束缚,姿态都松弛许多。 与此同时,太液池畔的祈福仪式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微风轻拂送来绵长的梵音,与丝竹管弦之声交织在一起,悠然婉转,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有个宫女来到姜初霁身后。 把头埋低,对她耳语道:“姜二小姐,我是永禧宫的宫女,我们娘娘说想要见您,邀您去栖桂阁会面。” 姜初霁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宫女身上。 这个小宫女,之前她并没有在丽贵妃宫里见过。 栖桂阁,坐落于御花园的一处幽静角落,毗邻那棵闻名宫中的百年桂花古树。平日里是皇室宗亲们休憩赏景、品茗对弈之所,清幽雅致。 每至中秋佳节,桂花盛放,金黄的花瓣缀满枝头,馥郁的香气弥漫在阁内的每一处角落。 按今日的安排,宴会之后,众人也会去到那棵桂花古树下,亲手绑上写下心愿的福袋,虔诚祈福,祈愿新的一年顺遂安康。 昨日才刚在永禧宫与丽贵妃见过面,今日她又派人相邀,是想询问萧珩的情况么。 姜初霁微微敛眸。 按常理来说,丽贵妃如果要见她,直接叫她去永禧宫更为方便,离镜澜院也更近些。 但若是丽贵妃是想与她一同在月下欣赏桂花,享受这难得的中秋雅景,那邀约至栖桂阁倒也合情合理。 毕竟那棵百年桂花古树就位于阁旁,馥郁桂香与皎洁月色相互交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姜初霁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小宫女:“娘娘有说,要见我是所为何事吗?” 小宫女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身子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眼神也有些闪躲:“没,没有,娘娘只说让小姐在那边等她。” 姜初霁定定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不知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听到这话,小宫女像是紧绷的弦终于松开,连忙应下:“那我先在外面等您。” 夏清浅在一旁喝着酒,已经有些微醺。 见姜初霁起身,过来问道:“初霁,你这是要去哪儿?” 姜初霁道:“晚些不是要去栖桂阁那边祈福么,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离开了镜澜院。 跟着那小宫女,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前行,路旁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随着一路行近,桂香渐浓,混合着秋夜独有的凉意,沁人心脾。 不多时,便来到了栖桂阁。 阁外,那棵百年桂花古树枝繁叶茂。 踏上台阶,走进栖桂阁,屋内的光线十分黯淡,几缕微弱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落斑驳的光影,却难以驱散这满室的昏暗。 角落里,一盏烛火微微摇曳,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勉强照亮周围一小方天地。墙壁上的水墨丹青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也变得影影绰绰,轮廓模糊不清。 小宫女将姜初霁引至阁内,便道:“小姐,您先在这儿等候,娘娘稍后就到。” 姜初霁微微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缓步踏入屋内。 然而下一秒,身后便传来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落锁的声音。 第170章 公道 之前看到那个小宫女畏畏缩缩的神色,姜初霁就察觉到,事情有蹊跷了。 但她还是来了。 不来,就不知道别人打算要怎么害她。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想要害她。 随着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在这寂静幽闭的栖桂阁内骤然响起。 姜初霁转过身,只见她刚刚进来的那扇门此刻已紧紧闭上。 她走了几步上前,伸手推了推,门如她所预料纹丝不动。 果然已经从外面牢牢锁住。 对方将她骗到此处,又锁上房门,是想干什么? 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把她关起来吧。 想到这儿,姜初霁眼底浸染一抹嘲讽。 就在这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她眼前出现了一道摇摇晃晃的男人身影。 这男人三十岁左右,身形臃肿,红光满面,样貌有些猥琐,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富贵子弟油腻纨绔的气质。 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领口松垮敞开,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硕大的宝石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浮夸又俗气。 头发乱糟糟的。面色因醉酒而涨得通红,眼睛半眯着,周身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醉意朦胧中,满是肆意与放纵。 男人目光触及姜初霁的瞬间原本还迷离着的双眼顿时瞪大。 眼前的少女一头乌发如墨般柔顺,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弯弯的柳眉下,琼鼻秀挺双眸犹如一泓清冷的秋水。 一袭红裙相衬,白皙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中泛着柔和的微光,像是被皎洁月光亲吻过。娇艳欲滴,又隐隐透出危险诱惑。 男人瞧得眼睛都直了,张着嘴,口水都险些流出来,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你,你就是姑姑为我寻得的小美人?” 姑姑? 姜初霁神色冰冷如霜,目光若寒星般看过去:“你姑姑是谁?” 那男人脸上挂着一抹令人作呕的暧昧笑容,向前踉跄一步,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姜初霁,却被她侧身躲开。 他也不恼,继续涎着脸说道:“小美人,你不是我姑姑特意找过来陪我的吗,怎么还跟我装不认识她是谁?我姑姑可是当今后宫最得皇上宠爱的丽贵妃。”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酒嗝,喷着满嘴酒气,继续滔滔不绝,“姑姑说了,她替我寻了个漂亮小宫女,安排在这栖桂阁等着我,让我先尝尝滋味。还说若是我满意,就带你回府纳你当妾,日后就收收心,省得我再出去给家里闯祸惹事。” 借着酒劲,身子晃得愈发厉害。说着话,一边靠近过来,一边想要去摸姜初霁的脸。酒臭味扑面而来,嘴里还嘟囔着,“嘿嘿,你这么漂亮,我真是太满意了。你还是个小雏儿吧?放心,爷一定好好怜惜你……” 姜初霁一下子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她听夏清浅讲京中八卦的时候,提过她知晓一个不为人知的八卦,丽贵妃母家有个让她极其不省心的侄子,名叫周兴。 丽贵妃的祖父曾是太师,如今虽时过境迁,家族底蕴犹存,在京城势力不容小觑。周兴是这一辈周家独子,日日正事不干,只知道仗着家中势力在外花天酒地,惹是生非。 几个月前,这人看中了一个农户家的未出阁少女,大白日将其奸淫,完事扔下一袋银子就提裤子走人了。本以为没什么事,结果第二天那少女就吊死在了衙门门口,引得京城震动。 丽贵妃知道此事真相后当即震怒,要把周兴送去府衙下大狱,还说他就是死了给人赔命也不为过,可她母亲周夫人却是进宫下跪痛哭流涕,以死相逼。 最终丽贵妃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家将此事压下,对外与周家撇清了关系。 但事情虽是压下了,京中流言却并未平息。丽贵妃就因为此事,毅然与自己的母家断了往来。自那以后,哪怕母亲多次派人来请,她都不为所动,到现在都没再见周夫人一次。 如果眼前的人就是周兴,丽贵妃对自己这侄子厌恶至极,绝不可能给周兴寻什么美人,让他收心。更不可能说,她是什么漂亮小宫女。 是有人要借这个周兴,既害她,又害丽贵妃。 还真是够歹毒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再晚些时刻,参加祈福宴的众人便会来到门外的桂花古树下挂福袋祈福。 先是让丽贵妃的宫女把她骗来,然后锁上门。待周兴对她行了不轨之事,再让所有人当众撞破。 若被当众撞见,她在这里被这个周兴玷污,她将名节尽毁。这在古代对一个闺阁少女而言,跟死差不多。 别说是以后她还能不能出嫁,从今往后每一天她只要敢出现在人前,都会被人唾弃,千夫所指。 若她说出她是被丽贵妃叫来,这周兴也说此事是丽贵妃这个姑姑替他安排,那就算丽贵妃不承认,锅也只能算在丽贵妃头上。 简直是一箭双雕。 姜初霁不禁冷笑。 会这么搞她的,只可能是那位犯了头风的。 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恨她和丽贵妃呢。 难怪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在谋划这出戏。 不过是短短几秒,姜初霁已经想通来人的身份和前因后果。 而这边,周兴已经兴奋得面色涨红。 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念,饿狼一般地朝她扑了过来,嘴里还含糊不清说着:“你把我伺候好,我保准把你纳进周家……” 栖桂阁内,豆大的烛火在幽暗中挣扎跳跃,将男人扭曲猥琐的面容映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初霁忽然抬起手,拔出了自己发间那根银簪。 这簪子是她特意找人定制,今日入宫又特意戴上的。 簪身经过几度打磨,比刀锋还锐利,能轻易刺进皮肤,如小型匕首一般。 簪头的花瓣做了机关,里面藏了两种毒粉,其中一种毒粉能让人闻见就直接昏迷。 她此刻可以按下机关,把那个毒粉释放,以求自保。 但就在周兴那满是酒气的脑袋狠狠埋过来的瞬间,姜初霁毫不犹豫抬手。 下一秒,锋利的银簪便狠狠插进了周兴的脖颈。 自保? 把人弄死就是最好的自保。 更何况,世人没给那悲惨的小姑娘一个公道。 她来给。 第171章 乖,叫出来 锋利的簪身刺破皮肤,瞬间没于颈内。 拔出来时,鲜血如喷泉般从伤口处汹涌喷出,溅射到四周。温热的血滴溅落在姜初霁的侧脸,温度转瞬即逝。 周兴的身体猛地一僵,本能退后两步。他的嘴巴大张着,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像是在徒劳地挣扎,又像是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紧接着,身体便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接向后倒去。 随着扑通一声,周兴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地面上迅速蔓延开一滩刺目的血泊,将他的身体逐渐淹没。 而他的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可置信与临死前恐惧,至死都未能闭上。 姜初霁缓缓抬起手,慢条斯理擦掉自己脸上溅到的血迹。 微微皱眉,很是嫌恶。 她的目光冷冷扫向地上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用对方的衣服将簪身擦拭干净,大脑进入飞速运转的状态。 人,她已经杀了。 当下最要紧的是尽快逃离这案发现场。 可仍旧有一串问题摆在她面前,致命且棘手。 先不论此刻栖桂阁外是否有人暗中把守,就算她能破窗逃出去,凭她一己之力,也无法将这具尸体弄走,更别提在宫中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若是她独自离开,任由尸体留在这里,一旦皇后率众前来,门被打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周氏独子的尸首,届时,此事也必定引起震动。 只需有人稍作编排,说周家少爷醉酒后闲逛误入此处,皇后再让人出面指认,声称看到她进了栖桂阁。 到那时即便她未被周兴玷污,皇后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抓来,给她安上一个杀人的罪名。 就算她辩解说周兴意图轻薄,自己是出于自保才痛下杀手,周家又岂会善罢甘休。以周家在朝中的势力,定会不遗余力地让她以命还命。 另外,虽说丽贵妃平日里对这个侄子厌恶至极,但血浓于水,一旦她的侄子命丧自己之手,日后自己与丽贵妃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再难回到从前。 如此看来,这依旧是个死局。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逃出去后,尽快给自己找到证人,制造不在场证明。让所有人都相信她从未踏入过栖桂阁,周兴的死与她毫无关联。 可找谁呢? 放眼整个皇宫,无论是萧乾还是萧珩,此刻都在宴会现场。 而她需要找的这个人,身份地位还必须足够尊贵,只有这样其证言才会有足够的分量,无人敢轻易质疑。 想到这里,姜初霁深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拔出簪子、决定杀人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杀了周兴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她不后悔。 这种人留在这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可怜的女子会被他摧残祸害。 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 姜初霁忆起,宫中有位据说双腿残疾,身体病弱,但心地善良又与世无争的三皇子,听闻他的寝宫距离栖桂阁不算远。 眼下若想破局,可以去找这位三皇子,向他说明前因后果,看他是否愿意施以援手,或者她可以提出帮他治病作为交易。 虽然也有些冒险,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万全之策了。 这般想着,姜初霁开始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件趁手的物件,好将栖桂阁后面的窗子破开。 然而,就在她背身寻找之时,身后却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道磁性性感、又透着几分悠然的声音。 “这里的门窗,看上去可没那么容易破开。” 姜初霁的动作猛地顿住。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下意识地转身,而就在转身的同一秒,屋内唯一那盏摇曳的烛光也被人吹灭了。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隔空而来。 在这什么都看不清的情况下,少女声音依旧冷静,问道:“你是谁?” 与此同时,她将手中那根还沾着周兴鲜血的银簪攥得更紧。 紧接着,她感觉黑暗中有人靠近自己。 她刚想抬手,就被一只大掌按住。 轻轻拨弄了一下,她手中的簪子便啪嗒一下,清脆地掉落在地。被人捡起,重新插回她发间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 “没想到在你们南朝的宫廷,还有你这么有趣的女子。杀人的动作,倒是利落。” 对方的身体贴得极近,近到姜初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是一种冷杉与乌木混合的味道。 冷杉浸染森林深处独有的湿冷与寒意。乌木气味深邃,带着一种未知的气息,有种隐匿在暗夜中的神秘。 二者融合,这种强势又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在黑暗中精神瞬间紧绷。 姜初霁深深吸了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又是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我大概,是能救你的人?” 能救她的人? 姜初霁刚要开口追问,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正悄悄靠近窗户。 对方反应极快,直接将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嘘——” 触感微凉。 紧接着,又轻笑起来,“干了坏事的小猫不想被发现,现在得听我的话。” 姜初霁呼吸起伏,但还是压下所有情绪,配合地压低声音:“……你想要我做什么?” 对方却在她耳边轻轻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令她微微一颤:“你可以只问我前四个字。” 下一秒,她的腰身被一双炙热的大掌紧紧掐住。 对方身材高大,直接将她整个人托起,放置在靠近门边的桌子上。桌面的凉意透入裙子的布料,一瞬间激得人肌肤战栗。 紧接着,男人的整个身躯压了过来。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而凝滞。 “你知道要怎么做吧,宝贝。”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蛊惑,指腹在她唇上若有似无摩挲,听上去心情非常不错。 “引他们上钩,让我看完这出戏。” 姜初霁眸光看向窗外隐约的人影。 外面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专门来听屋内动静的。 如果她猜得没错,只要听到里面传出男女交欢的声音,这人就会立刻去通知皇后。 待皇后觉得已经事成,便会带人前来。 此刻,姜初霁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容貌,更无从知晓他的身份。 但对方听上去太过自信,要她引人上钩。 敢这么肆无忌惮,又称她为南朝人,她心中倒是有了个猜测。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忽然抬起手,轻轻覆上对方的脸。 对方的气息陡然变得更加危险了几分,而她的指尖也与她所预计那般,在眼睛旁边触及到一条系带。 眼罩的系带。 在对方开口之前,立马收回手来。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迟疑。既然是这个人在,她的确可以将计就计,把皇后钓过来。 于是姜初霁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臂环上对方的脖颈。与此同时,唇边发出低而婉转的轻吟。 听上去,旖旎又撩人。 “……就这?” “这可不够,外面的人不会信的。” 男人说完,一只大掌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下巴。 又在她之前溅到过血迹的耳畔游移,闻到耳垂上残存的血腥气,整个人似乎更兴奋了。 张开嘴,咬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 “乖,叫出来。” 第172章 喜欢在上面? 耳垂被对方的牙齿轻轻咬住,一阵细微的刺痛瞬间袭来。 那痛感虽轻,却像一道电流倏地窜过全身,让她的身体本能地微微一颤。 还没待她从这突如其来的刺痛中缓过神,那咬着耳垂的牙齿松开。紧接着,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开始轻轻碾磨,像是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 她只觉那原本被牙齿咬过的地方,在对方嘴唇的摩挲下,温度迅速攀升,滚烫得好似要燃烧起来。 这种异样的感觉顺着耳垂,一路蔓延至颈间,再到耳后。所到之处,肌肤都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温度也越来越高。 明明是初次见面。可眼前这人的举动却如此放肆,仿佛根本不顾及什么男女大防与礼法规矩。 姜初霁脑海中闪过原剧情里对男人的寥寥数语,说他危险又捉摸不透。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窗外的人大概是没听到什么动静,又悄悄凑近了些,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姜初霁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向来不喜欢被动。 于是她微微仰头,双唇几乎贴在男人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又像是在守护两人之间的秘密:“抱着我,坐到椅子上。” 黑暗如同一层厚重朦胧的幕布,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莫名感觉,男人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轻轻挑了挑眉。 她的低语,宛如情人间亲昵的厮磨呢喃,带着几分魅惑。 转瞬之间,男人有力的双臂一紧,便将她稳稳抱起,大步迈向那宽大的木椅。 随后,男人落座,少女则正面面对着他。两人的距离近得仿佛融为一体,彼此的呼吸急促而温热,交织在一起。 男人低头,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在这黑暗中轻轻回荡:“原来你喜欢这种姿势。” 说着,他的大手缓缓抬起,轻轻摩挲在她的唇边,温热的指尖滑过柔软的肌肤,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喜欢在上面?” 本以为是只被圈养的小猫,没想到骨子里这么野。 此刻,姜初霁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环住男人的脖颈。手指轻轻抚过他颈后的发丝,似有若无的触感撩拨着男人的心弦。 下一秒,竟隔着一定距离,有所动作。 木椅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尽管两人并未真正相贴,可这种在黑暗中隐秘而刺激的情景,还是给人极大的冲击。 一瞬间,男人的眸色比窗外的夜色更暗。 他本以为她只是逢场作戏,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在他面前还能占据主导权。 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不会动她吗。 他的语调喑哑了几分,目光辗转流连,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你就不怕,我在这里,假戏真做?” 下一秒,坐在他身上的少女在黑暗中顿了两秒,竟伏下身来:“大人就没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贴近男人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让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紧接着,似是意识到了异常。 她这般在他身上动作,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境下无动于衷,身体早就该有反应,可他却毫无动静。 不禁眯起眼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初霁的身子微微前倾,柔软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扫过男人的脸颊,带来一阵酥痒。 她伏在男人耳边,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轻轻拂过。与此同时,椅子持续发出的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摇晃声,在这静谧又暧昧的空间里,不断撩拨着人的神经。 “那支掉在地上的簪子,是我找人定制的。”少女眸光流转,“簪头藏着我亲手研制的两种毒粉,一种能让人瞬间昏迷。而在大人刚才靠近我的那一刻,我放出的,是另一种。” 男人的神色隐匿在黑暗之中,语调未变:“另一种,什么功效?” 少女莞尔一笑,笑得乖巧:“另一种,能让人不举。”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椅子发出的暧昧声响还在断断续续地回荡。 姜初霁微微直起身,叹口气:“大人虽然心地善良来帮我,可我这种柔弱女子,总该给自己一些保障。还望大人,切莫怪罪。” “只要大人帮我,事后我自然会给大人解药。大人应该也不想,作为一个男人,后半辈子都不行吧?” 后半辈子都不行? 他不信世间有这种毒粉。 但他也没打算拆穿。 只漫不经心嗤笑一声,笑少女自称是柔弱女子。 他瞧着,她又是杀人又是下毒,可是比一般男人还猛得多。 “你叫什么名字?” “王二花。” “你最好想好再回答。” “……姜初霁。” 闻言,男人这才满意。 缓缓抬起手,动作看似随意,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姜初霁的脸颊,带来几分冰冷的触感。 “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给我下毒,日后我可是会讨利息的。” 姜初霁不着痕迹偏过头:“……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东离国的人是为了重新签订协议来南国,待协议签完,眼前的人也不会在南国逗留多久。 当务之急,是先把手头这棘手的事情解决。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警告,只能暂且抛诸脑后。 果然,椅子发出的规律且逐渐激烈的晃动声,成功传进了窗外之人的耳中。 这动静让原本还听不出什么的人瞬间放松了警惕,自然而然地认定屋内的两人已经沉浸在那不堪的苟且之事中。 仅仅几秒后,窗外原本伫立的身影悄然挪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像是生怕惊扰到屋内正办事的两人。 察觉到窗外的动静消失,姜初霁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许,停下动作。 额前渗出几分薄汗,几缕微乱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胸口起伏,喘了几口气。 “这就累了?”男人瞧着她,语调漫不经心,“体力倒是不怎么样。” “……” 坐着说话不腰疼。 动的又不是他,他当然不累。 但形势比人强,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姜初霁调整了下呼吸,抬起眸来,语调诚恳:“还请大人带我离开这里。” 这人那么自信,应该有办法带她离开这儿吧? 男人见少女这般识趣,倒也没再为难,双臂一用力,抱着少女站起身来,迈向栖桂阁后面的一扇窗边。 姜初霁这才发现,这里有一扇窗是可以推开的。 但,这是二楼。 顿了顿:“你该不会是要抱着我,从这里跳下去吧?” 男人慢条斯理挑眉:“你要是想自己往下跳,我也不拦着你。” 第173章 漂亮又聪明的小猫 姜初霁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环上男人的脖子。 她是不可能自己干这种冒险的事的。 就是往下跳,她都得找个人给自己垫背。 男人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单只手臂将人按在怀中,接着便朝着窗外纵身一跃。 姜初霁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然平稳落地。 “这么喜欢被我抱?” 男人的声音悠悠从头顶传来。 姜初霁当即下来,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裙。抬眸,终于在清冷的月光下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对方身形高大,似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压迫感。一袭暗红色衣袍,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颜色暗沉而深邃,让她联想到栖桂阁里那具尸体的血。 他的左眼上,佩戴着一只精致的眼罩。材质像是采用一种极其珍稀的黑色鲛绡,隐隐泛着海水般的幽光。半遮半掩间,更添几分神秘莫测的气息。 而他的右眼,凤眸如曜石一般,闪烁着危险又带有侵略性的光芒。仿佛只需一眼便能看穿人心,又极具蛊惑,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视线。 即使一只眼睛被遮住,一眼看过去,容貌依旧是令人惊叹的俊美。那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像是藏着对世间万物的不屑,与掌控一切的野心。 看到她盯了许久,晏弃薄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我好看吗。” 姜初霁也算是见惯了美男的人了。 单论容貌,墨池霄,裴妄,萧珩,沉舟,包括萧乾,哪个都不差。风格不一样,各有千秋。 撇开对方的身份,她只会说还不错。 但眼下,撇不开。 姜初霁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别人,我会说不错。但您是东离国的摄政王殿下,那我只能说,好看极了。” “你还挺诚实。” 晏弃懒懒勾唇,也没有问少女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的。 东离国的摄政王左眼有眼疾,常年以眼罩遮挡,算不得什么秘事。 姜初霁举目四望,只见栖桂阁后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空地照得亮堂。地上的土被长期踩踏,变得紧实而平整。 不远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沿着这条小径前行,便能绕回栖桂阁前那棵古树下。 于是收回目光。 “殿下帮我脱离困境,我自然该恭维一些。不过我很好奇,殿下今日不是也该在宴会上吗,为何刚刚会在屋内出现。” 晏弃也没打算瞒什么。 “我原本听说,你们南国宫廷这棵古树许愿很灵,便独自来看看,累了便找个地方坐。谁知,有人把一个醉汉带来。” 他还没现身,就见少女也被人带来,接着房门便啪嗒落锁。 果然,不分国家,帝王的宫闱之所都一样藏污纳垢,污秽不堪。 他可不是什么拯救他人的救世主。别人的算计阴谋,他更没兴趣插手。 但他没想到,那被骗进来的少女只问了一句话,就一簪子将人捅死。 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之后,他看见她一脸冷静地盯着尸体许久,大概在思考自己要怎么脱身。 那男人的穿着,一看便知是权贵阶层。把人伤了,还有余地。可把人杀了,那就不是轻易瞒天过海、逃脱惩罚的事了。 想帮她一把,大概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几年前他曾养过的那只狮猫? 那只小猫漂亮得不像话,浑身雪白的长毛柔顺丝滑,蜷起来时像个毛茸茸的雪球。平日里总懒懒窝在他怀里,眼睛半眯着,发出惬意的呼噜声,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抚摸。 可谁若是惹到它,冷不丁就换了副模样。原本藏在肉垫里的爪子瞬间弹出,尖锐而锋利,把那些伺候的下人挠得身上一道道血痕。偏到了他面前,又用水汪汪眼睛盯着他,看上去懵懂无辜。 畜生有时候也很聪明。 知道只要讨了他欢心,旁人都动不了它。 他喜欢漂亮又有野性,还聪明的小猫。 姜初霁并不知道晏弃在想什么,只微微歪头看向他:“殿下,也信神佛,有愿可求?” 人人都道,东离国的摄政王,只手遮天。这样的人,也会有需向神明倾诉祈求之事? 晏弃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地轻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透着一丝旁人难以捉摸的意味,薄唇轻启:“当然,我求我那位死去的君主,早登极乐。” 听上去,像是一位对自己因病暴毙的君主忠心耿耿的臣子,想为逝去的君主虔诚祈福。 要不是姜初霁知道,那个东离国的先皇夙栾就是被眼前的人亲手杀了,尸体还被他命人剁了喂狗,她还真信了。 * 镜澜院。 林婉清一直在观察着姜初霁的动向,见她离席,便过来找到夏清浅。 故作好奇:“清浅,姜二小姐怎么不在席上了,她这是去哪儿了?” 夏清浅和林婉清一直关系不错,闻言也没多想,便醉醺醺道:“她说她去栖桂阁那边逛逛,怎么,婉儿你找她有事?” 栖桂阁? 林婉清微微皱眉,不知道姜初霁去那儿干什么,又立马恢复平日温婉的模样笑笑:“没,我只是随便问问。” 不多时,皇后姗姗来迟,终于来到镜澜院,坐在席位的主座上。仪态端庄,周身散发着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严。 就在这时,去探听的小太监,俯身贴近皇后的耳畔,小声汇报:“娘娘,事情已成。奴才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激烈得很。” 皇后闻言,顿时露出一抹算计得逞的冷笑。 那个周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见了女子便走不动路,更何况如今是一个绝色美人主动送到他嘴边。 而且那周兴身材臃肿、五大三粗,岂是一介柔弱女子所能抵抗得了的。 此刻的栖桂阁内,定是一片淫乱龌龊的景象。少女那柔弱的身躯,想必正遭受着那令人作呕的猥琐男人的玩弄欺凌。 想到这里,皇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目睹那一幕。 待她带着众人步入栖桂阁的大门,少女衣衫不整被人蹂躏玷污的场面暴露于人前,她倒要看看,那个姜初霁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乾儿得知此事后,还会不会对她倾心。 她的儿子,可是从出生起就从不碰旁人用过的东西。更别提,是女人了。 一个被人玷污失了贞洁的女子,就像一件可以被随意践踏的破烂衣衫,没人会再愿意看她一眼,乾儿也定会对她彻底嫌恶。 从今之后每一天,她都将活得生不如死。 怪只怪,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勾引了不该勾引的人。 想到这里,皇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仪态万方地看向台下一众贵女,语调威严:“时辰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前往桂花古树祈福了。” 第174章 栖桂阁里有谁在 皇后发话,坐席上的一众贵女都纷纷站起身来。 见皇后起身,一旁的林婉清立马很有眼力地过来搀扶。皇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这才是她看好的儿媳。不仅出身体面,才貌出众,更难得的是她那温婉孝顺的性格。 她头风发作这些时日,都是婉儿在一旁贴心照顾,侍奉汤药,十分尽心。 然而,自己的儿子却放着这么好的女子不上心,偏偏被一个贱妇生的女儿蛊惑。 林婉清扶着皇后,轻声细语探询:“娘娘,您之前提及今日祈福宴后,要让太子殿下对那位姜二小姐断了念想,您可是要同她说些什么吗?” “婉儿听说,姜二小姐去了栖桂阁那边,也不知她何时会回来。” 皇后自然知道,姜初霁去了栖桂阁。但闻言还是眯起眼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语气意味深长道:“婉儿,你就且瞧着吧。往后乾儿心里,只会有你一个人。” 林婉清猜到了,皇后或许今日会借着宴会对姜初霁做些什么,但她不知道皇后具体要做什么。眼下听皇后这么说,她就放下心来。 皇后娘娘这么说,想来是有了安排。 无论姜初霁再怎么迷惑太子殿下,只要皇后娘娘厌恶姜初霁,只认准她,姜初霁就永远抢不了她太子妃的位置,入不了东宫的大门。 一行人朝着桂花古树的方向去。 当所有人都到来桂花古树前,皇后的目光下意识扫向一旁的栖桂阁。抬眼望去,楼上栖桂阁的大门紧闭。 皇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然要在福袋上写下祈福的心愿,大家就先进到栖桂阁内书写吧。” 太监忙不迭地弯腰,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应道:“奴才这就先上去开门。” 在其他人上楼之前,这太监先一步踏上栖桂阁,将门上之前上的锁悄悄打开。 又专门附耳听了一下,却听着里面此刻毫无动静。难不成,是已经完事了? 这般想着,双手一个使力,便推开了栖桂阁的大门。 门开的刹那,屋内漆黑一片,死寂沉沉,没有一丝烛火的光亮,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空气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太监小心翼翼地迈进屋内。 他本以为,映入眼帘的定然是男女在屋内交欢或事后的场景,那画面光是想想,都不堪入目。 甚至他已经在心底组织好语言,想着待会儿如何向外面的皇后和一众贵女描述这淫乱污秽的一幕。 可刚踏进阁内,点燃烛火,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瞬间眼珠子都快惊掉出来。 只见一具臃肿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之中,眼球突出,嘴巴大张着。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鲜血从尸体的脖颈处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泊。血渍早已渗透了周围的地面,与灰尘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诡异的血痕。 下一秒,太监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叫声里满是惊恐与颤栗:“啊!!死,死人了!” 太监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地出来禀报。这尖叫好似一道惊雷,惊得已经上楼到了露台的众人浑身一颤。 “死人了?”有人声音里满是惊惶与疑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死人了?”“谁死了?”“栖桂阁这里死了人?” 疑问如同星火,瞬间在人群中炸开来。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恐。 就连一向沉稳处变不惊的皇后,此刻也神色一震,不敢相信。 栖桂阁里死了人? 该不会是那个姜初霁不堪受辱,直接在里面自尽了吧? 众人下意识走进栖桂阁。 屋内那血腥的场景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帘,见地上横陈着一具男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养尊处优,哪曾见过如此可怖的尸体与场景?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响起。 几个体质娇弱的女子,甚至双腿一软,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又有人本能想下楼去,与人撞在一起。 眼见场面几乎失控,一片混乱。皇后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大呵:“都给本宫冷静些!” “不就是死了个人,你们都是些平日最重仪态的世家贵女,这般失态像什么样子!” 这一声呵斥,瞬间镇住了在场众人,嘈杂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周遭只剩下众人应声和因恐惧而不止的低低啜泣声。 皇后走上前一看,地上躺着的并非姜初霁的尸体,而是周兴的。 她心头猛地一震,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是那姜初霁为了自保,杀了周兴? 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反手将一个大男人置于死地。 但很快,她嘴角悄然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思绪一转,若真是姜初霁所为,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姜初霁是相府嫡女,也绝难逃脱这律法制裁,后半辈子可就要在牢狱中度过。 更何况,被杀的还是丽贵妃的亲侄子,她倒要看看,到时候丽贵妃还能不能像从前那般,对姜初霁偏爱有加? 想到这儿,皇后佯装此刻才认出尸体身份,故作震惊:“这不是丽贵妃的侄子周兴吗?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杀人?” “大哥!”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呼喊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 只见人群中猛然挤出一个女子,她发丝凌乱,脚步踉跄,双眼被泪水泪水模糊。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只见她双膝重重跪地,颤抖着手,却又不敢去触碰地上的尸体。肩膀剧烈地抽搐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大哥,你怎么会这样,是谁杀害了你……” 此人正是周兴的亲小妹周妙菱。 虽然大哥整日游手好闲,爱惹是生非,但也毕竟是她的亲哥哥。今日他们兄妹都受邀参加祈福宴,大哥却命丧于此。 大哥是他们这辈家中的独子,更是备受宠爱的嫡子,父母亲和祖母父若是知道了大哥的死讯,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周妙菱哭得声音沙哑,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皇后见状,眼神一凛,凌厉如刀,下令道:“还不快进去给本宫搜,看这栖桂阁里还有谁在!” 第175章 宝贝,她爹比你爹官大吗 “是!” 一众侍卫齐声应和,如潮水般涌入屋内,刀光闪烁,四处搜查。 然而,不过片刻,一个侍卫便折返回来,单膝跪地禀报:“回皇后娘娘,屋内并无他人。只是奴才见后面有一扇窗大开着,想来凶手已经逃脱。” “奴才们也检查了一下周少爷的伤口,应是有人用什么利器捅进了他的脖子,才致周少爷失血过多而亡。” “凶手逃脱了?” 皇后闻言,猛地掀起眼皮,眼中寒光一闪。没想到姜初霁杀了人还能跳窗逃走。 这栖桂阁二楼的高度,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往下跳。瘦弱的女子往下一跳,肯定会受伤。 若是姜初霁身上受了伤,更是坐实了她的罪行。 尸体倒在血泊的场景,还是太过骇人,皇后让所有人都先离开栖桂阁,到了桂花古树下。又让人搀扶着周妙菱,安抚她的情绪。 威严下令:“宫中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还不快去查,今晚有谁曾到过栖桂阁这边来!” 夏清浅身处人群之中,先前在席上那微醺的酒意早就吓没了,一张小脸煞白。此刻,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清楚记得,初霁当时和她说,她要来栖桂阁这边看看。 可现在,栖桂阁里竟然死了人,初霁却不知去向。 该不会……初霁与这死掉的周兴有关吧? 夏清浅这么一想,脸色更白了。 如今皇后娘娘要查谁曾经到过栖桂阁这边,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她不相信初霁会做出杀人这种事。倘若她说了什么,岂不是把自己的好姐妹置于风口浪尖? 然而她没想到,就在此时,林婉清却忽然站了出来。娇躯微微颤抖,像是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吓得不轻。 “娘娘……”紧咬下唇,声音轻颤,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恐惧。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皇后瞧见林婉清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关切问道:“婉儿,怎么了?” 林婉清神色纠结,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嗫嚅着说道:“娘娘,之前在宴会上,我听闻姜二小姐到栖桂阁这边散心,可眼下却不见她的人影。”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极轻,像是生怕被谁听见,却又偏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该不会……周家少爷的死,与姜二小姐有关?” 林婉清话音刚落,夏清浅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当时林婉清向她打听,她不过是无心之言,说出了初霁来栖桂阁的事。 可如今出了这等命案,林婉清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抖出此事,这不是叫其他人都怀疑到初霁头上吗? 果不其然,这一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姜初霁之前来过栖桂阁?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 如今周家少爷死在栖桂阁,岂不是她嫌疑最大? 谢芊月没想到,此事竟会和她那个表姐扯上关系,眼珠微微一转。 周家少爷的死若真与姜初霁有关,那她这表姐后半辈子也算是完了。 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周妙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声音带着哭腔:“我大哥向来喝多了酒就爱乱走,该不会是他来了这栖桂阁,正巧撞上姜二小姐。” “难不成,是我大哥醉酒后,言语动作上冒犯了姜二小姐,姜二小姐一时生愤,就用利器把他给……”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在场众人都心领神会。 此刻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皇后的预想。 原本她精心策划,想让众人撞见姜初霁被周兴玷污的场景,若是两人都称是丽贵妃让他们来栖桂阁,便能顺势将脏水泼到丽贵妃身上,说是丽贵妃为了让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收心,才故意撮合姜初霁和周兴。 可现在,一桩丑事竟演变成了凶杀案,周兴已经死了。 如今,她也只能顺着这个这个方向,不管姜初霁会不会指认出是丽贵妃叫她来,总归是能把她杀人的事情坐实。 倘若她说出,她杀人是因为周兴将她玷污,但她的名节也算完了。就算不说出自己被玷污,旁人也会往这方面想。 想到这里,皇后厉声下令:“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个姜初霁找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皇后的命令,侍卫们立刻四散开来,准备出去找人。 众人身后,一道婉转的声音悠悠响起:“这是……怎么了?” 声音清脆悦耳,恰如山间清泉流淌,在这嘈杂混乱、恐慌不安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下意识回头,只见少女身着一袭明艳红裙,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肌肤在红裙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莹润剔透,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羊脂玉。 她姿容绝美,眉目如画,双眸犹如一汪秋水。发丝整齐,衣物洁净。仿佛对眼前这混乱不堪的场景一无所知,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 人群中瞬间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姜初霁?! 她如今嫌疑最大,她竟还敢如此明晃晃出现? 皇后看到姜初霁现身,眼神瞬间锐利,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精光,转瞬又被她刻意的威严和所掩盖:“姜初霁,你这是去了何处,怎么才出现?” 周妙菱一抬头,看见姜初霁的身影,便直接冲了过来。声音因为过度悲痛和愤怒而变得沙哑,几近崩溃:“姜初霁,你,是不是你杀了我大哥?” 姜初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像是被扑来的人吓到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你……你是周家小姐?” “你大哥是谁?杀了你大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里死了人?” 抬眼四顾,只看向不约而同盯着自己的人群。 茫然无措的样子,仿佛真的对一切毫不知情。 皇后自然知道,眼前的人都是装的。 毕竟,她的人可是亲手在姜初霁踏入栖桂阁,撞上周兴后,锁上了门才离开的。 这时,林婉清看了皇后一眼,难道此事就是皇后娘娘的安排? 林婉清向前迈了一步,面色委婉而不忍:“初霁妹妹,周家少爷周兴被发现死在栖桂阁内,如今尸身还在屋里。” “我之前听清浅说,你离席来了栖桂阁,你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周少爷?” “若是你受了什么委屈才迫不得已……此刻说出来,相信皇后娘娘也能有决断。” 夏清浅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 她决定站出来说,姜初霁来的不是栖桂阁这边,可能是她听错了。 姜初霁听到林婉清的话,面上却更茫然:“林姐姐在说什么,我之前的确跟清浅说,我想来栖桂阁这边逛逛,可我并没有真的过来,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她眨了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语气无辜而柔弱,“我是算着差不多到了要祈福挂福袋的时间,才过来的。” 姜初霁竟然不承认她来过栖桂阁? 林婉清咬了咬唇。 她心中断定,周兴的死一定与姜初霁脱不开关系。 林婉清面上依旧挂着伪善的担忧,实则步步紧逼:“那妹妹,你说你没来栖桂阁,方才你离席是去了哪里,可有人为你作证?” 姜初霁微微咬唇,似是说不出来:“这……” 皇后内心冷笑。 今日她把宫内大多数人都调去为宴会忙碌,姜初霁想说自己没来过栖桂阁,去了别的地方,谁能替她证明? 可若要证明,只有姜初霁一个人来过栖桂阁,那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她安排一些宫人来指证就是。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散漫不羁的身影忽然出现。 眸光悠悠扫到林婉清身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邪肆,又看回到少女身上。 微微抬起下巴,语调慵懒勾人:“宝贝,这人的爹比你爹官大吗。她对你说话的样子,好凶哦。” 第176章 怀疑我的小猫? 来人的容貌堪称耀眼,漫不经心的眸光流转间,摄魂夺魄一般,轻而易举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遮住左眼的眼罩非但不显怪异,反而更显得他俊美异常,又好看得有些邪魅,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气息。 众人一阵错愕,不自觉噤声。 这是…… 在场众人不少人都听说过,东离国那位来了南国的摄政王有眼疾的传闻。 此前也都听闻,那位殿下行踪低调,此前除了皇上,其他人都没见过他,他可能会在今日的祈福宴上现身。 看对方的气场姿容……难道,这就是东离国那位摄政王晏弃? 男人方才说的话,更是让人震惊。 东离国的摄政王突然现身已经令人震惊,他竟然还认识姜初霁,且看上去关系极为熟稔。那句亲昵的宝贝从他口中说出,暧昧至极。 早就听闻东离国经济繁荣昌盛,民风开放大胆,远超南国,可今日亲耳听到这等直白亲昵的称呼,还是让在场众人面红耳赤。 更不由得猜测起,晏弃和姜初霁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林婉清,则是被晏弃的话冲击到,回不过神来。 虽说她已被选为太子妃,姜炳荣也只是个在朝堂上没什么实权的右相国,可若单纯论起父亲的官职品级,相国乃正一品大员,而她的父亲户部尚书,是从一品官职。 这么一比较,她父亲的官职,确实比姜初霁的父亲低了一级。对方这么一问,显得她比姜初霁低了一头,好像没资格质问似的,霎时间,让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念及此处,林婉清忍不住咬紧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到来人,也神色一震。 猜测到对方身份,短暂的震惊之后,她立马深吸口气,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东离国的那位摄政王殿下?” 晏弃神色懒散,随意地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皇后下意识攥了攥手心。 东离国在四国之中,凭借着繁荣的商贸与雄厚的财力,稳居经济霸主之位,国力强盛,地位超然。 眼前的人,正是东离国那位权势滔天,如今掌握实权的摄政王。 他们南国一直渴望与东离国建立更为紧密的合作关系,在诸多事务上都有求于东离国,无论是贸易往来,还是商道开辟,都离不开这位摄政王的支持与点头。 连皇上都对这位摄政王的到来极为重视,她作为南国皇后,自然要对这样的人物倍加尊敬礼待,可千万不能得罪。 可这位摄政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看上去和这个姜初霁那么熟? 顾不上那么多,皇后立马接上话茬:“今日宫内突发意外,实在是让殿下见笑了。”她语气里满是歉意,仿佛这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 晏弃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无妨,本王就是为了你们这意外而来。听闻这儿出了人命,你们还怀疑是本王的小猫干的。” 皇后一愣,语调显得有些呆怔:“您的……小猫?” 晏弃眯眼笑了笑,漫不经心指了指身旁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女。 “本王与你们南国皇帝今日刚签完协议,他极力邀请,希望本王在南国多留些时日,在这京城各处看看。” “本王原本兴致不大,可半个时辰前随意闲逛时,正巧在锦鲤池边碰见这位小姐,她给本王讲了不少你们南国的风土人情。” 晏弃的目光落在姜初霁身上,凤眼不经意流转,带着几分暧昧蛊惑的意味。 “她长得,和本王几年前养过的一只小猫极为相像,本王觉得与她十分投缘,所以打算在南国多留些时日,还想着让她明日就充当本王游览京城的向导。” “她说还有事在身,便先告辞,来了此处。结果本王方才听到,诸位似乎想把杀人的罪名,强行扣在她身上。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本王可不能坐视不管。” 晏弃的声音不高,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皇后脸上。 皇后一脸震惊,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您是说,这个姜初霁,一直和您待在一起?” 晏弃轻飘飘睨来一眼,悠悠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皇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姜初霁明明离席后被锁进了栖桂阁,怎么可能一直在鲤鱼池边和这个晏弃聊天?这简直就是胡扯。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姜初霁杀了周兴后跳窗逃走,又怎会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让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专门来为她作伪证? 皇后明明知道,晏弃所言必定是假话,可此刻她却如鲠在喉,根本不敢戳破。 其一,既然这位摄政王殿下都亲自证明姜初霁一直身在别处,她又怎能理直气壮地咬定姜初霁进过栖桂阁?若强行攀扯,岂不是会让人觉得奇怪? 其二,晏弃特意点名要姜初霁做他游览京城的向导,才肯在南国多留些时日。而他每多停留一日,就多几分东离与南国进一步扩大通商的可能,这可是有利于两国贸易往来、经济发展的大事。 不管这姜初霁是如何攀上这般大人物的,对方摆明了要保她。 若是她今日强行把罪名安在姜初霁头上,定然惹得这位殿下不悦。 而此事若闹到陛下那里,一旦陛下下令彻查,到时候,麻烦缠身的就会是她。 所以此时此刻,纵使皇后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得不硬生生扯出一抹看似信服的笑容。 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殿下一言九鼎,所言自然不会有错。想来此事,的确与这姜家丫头无关。” 周妙菱闻言,忍不住哭道:“那我大哥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杀了他?”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窃窃私语,说的话却如石子投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我听闻,这周家少爷平日在外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仗着家世没少欺负良善,得罪的人可不少。” “听说他之前还害得一个妙龄少女含冤在衙门口上吊自尽,之后周家却动用关系,把这事儿压了下去。” “如今有人趁着这宫宴,暗中向他寻仇报复,也不是没可能啊……” “这样说来,凶手岂不是为民除害,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这一番话,一下子把众人引到了别的思路。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后猛吸口气,只觉额上青筋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起来。 第177章 杳杳好怕 眼见众人在晏弃出现后,都打消了对姜初霁的怀疑,想到别的方向去,皇后心中纵有不甘,却也只能强压怒火,暗自咬牙。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砌起端庄的笑容,抬手摆了摆,声音尽量保持着沉稳与威严:“罢了,此事便交由大理寺查办处理,相信大理寺定能查明真相。” 接着,她目光扫过众人,又继续说道:“这古树净地,本是祈福圣地,如今却沾染了血腥,实在不宜再行祈福之事,诸位就都先回镜澜院吧。” 众贵女们纷纷福身行礼,应了一声“是”,便在太监宫女的引领下,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离开了。 侍卫们神色肃穆,小心翼翼地走进栖桂阁,将周兴那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抬了出来。 周妙菱一见到大哥惨不忍睹的模样,顿时悲从中来,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身形一晃哭着上前:“大哥……” 皇后想起后续周家之事只觉头风更疼,闭了闭眼,下令道:“把周家小姐搀扶下去,好生照看,再把此事去周府通个信。” 几个宫女连忙上前,费力地扶起周妙菱,在她的哭喊声中,将她带离。 待其他人都已远去,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晏弃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缓缓俯下身,靠近身旁的少女:“听说,你是相府嫡女。”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姜初霁的耳畔,惹得她耳后传来热意。低沉喑哑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蛊惑。 “明日上午,我去找你。我等着你带我游览京城,嗯?” 在旁人看不见之处,有意无意,用唇轻轻碰在她的耳垂。 他之前咬过的那里。 姜初霁微微侧头,与晏弃的目光交汇。 刹那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浓稠起来,晏弃那深邃的右眼像是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幽深得让人沉溺。 明明只是正经对话,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就多了几分黏黏糊糊的暧昧。好似每一个字,都暗藏什么见不得人的情愫。 好好说着话,偏有种在和她偷情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天背德圣体吧。 换句话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过姜初霁不为所动。 “殿下是南国贵客,若有什么吩咐,我自当尽心尽力。” 晏弃懒懒站起身,忽而笑起来:“那……我们明天见。” 晏弃转身离开。然而,两人刚才对话这一幕,却被不远处的皇后和林婉清尽收眼底。 皇后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这个姜初霁,就是个天生狐媚子! 进宫参加个祈福宴,穿得这般艳丽夺目,祸水一般,摆明了就是想吸引旁人的视线。 如果她与这晏弃是今晚才初次见面,这位东离国的摄政王现在就竟对她这般另眼相待,现身维护,谁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手段? 勾引了乾儿和那萧珩还不够,如今竟连别国的摄政王都攀上关系。先杀人,又利用晏弃摆脱嫌疑,这般能耐,是她小瞧她了! 皇后眼神愈发阴冷,胸脯起伏着,恨不得立刻上前,惩治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少女。 林婉清长睫微微颤动,面上一副温婉担忧的模样,似是在担心皇后的状态:“娘娘……” 才刚开口,就被皇后心烦意乱地打断,深吸口气:“罢了,本宫现在头疼,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说罢,皇后一甩衣袖,便准备起驾回宫。 就在皇后转身的瞬间,姜初霁那清悦如铃的声音却突然响起:“皇后娘娘。” 皇后脚步一顿,缓缓回头,就见姜初霁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正静静地看着她。 姜初霁远远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娘娘很失望吧?”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皇后神色瞬间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死死地盯着姜初霁,厉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眼神,仿佛要将姜初霁生吞活剥。 姜初霁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说,娘娘没有找到杀害周家少爷的凶手,很失望吧?” 皇后猛地吸了口气。 这丫头,定然已经猜到今日之事并非丽贵妃主导,而是她指使。所以刚才也根本没有供出丽贵妃来。 皇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嫌恶。也不再刻意伪装什么,嘲讽而不屑的话语冷冷抛出。 “你这丫头倒是挺有本事,你母亲若是有你这蛊惑人心、颠倒是非的本事,也不至于被你父亲厌弃至极,囚禁在城外。”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傲慢与轻蔑。 闻言,姜初霁抬起眸来。 说她颠倒是非。 到底谁才是是,谁才是非? 对姜初霁而言,今日皇后处心积虑地要毁了她,若不是晏弃意外出现,她恐怕会身陷极为被动的境地。 真相如何两边都心知肚明,如今谁都不能把真相揭露,但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被人害了,还要吃闷亏的人。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焦急与关切的呼唤,裹挟着夜色中的凉风,突兀响起:“杳杳?” 来的人是萧乾。 他身着一袭玄金锦袍,金线绣就的繁复花纹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彰显着尊贵的太子身份。头戴的玉冠微微歪斜,发丝因匆忙赶来而显得凌乱。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紧抿起,冷峻的面容此刻写满了焦急。 皇后看见自己儿子突然现身,双眼不由得睁大:“乾儿?” 林婉清更是精神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不甘,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萧乾却根本没看她们一眼,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姜初霁身上。 男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匆忙,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 他迈着长腿来到身穿红裙的少女面前,一个急刹,带起一片尘土。 还没等站稳,他的双手已经抬起,轻轻捧住少女的脸颊。明明内心急切,动作却轻柔得不像话,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胸口起伏,呼吸还有些粗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鬓角。 “我听说栖桂阁这边死了人,杳杳你有没有事,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在这里。” 姜初霁余光瞥见皇后和林婉清骤变的脸色。 是她找了个小太监去告知萧乾,栖桂阁这边出了事的。 皇后想害她被玷污,是想让她被她儿子厌恶。 可是怎么办呢。 她儿子爱她爱得不行。 当着皇后和林婉清的面,少女眼角微微泛红,宛如被惊到的小鹿楚楚可怜。小手依赖又无助地抓住萧乾的衣襟,轻轻埋进他胸前:“……殿下,你来了,杳杳好怕。” 第178章 兄弟修罗场!是我的错你别怪她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静了好几秒。 萧乾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击中,狠狠颤了一下。 心头软得厉害,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只恨自己来得太晚,护眼前的人不够多。 此刻,他毫不顾及自己的母后和未来太子妃就在不远处,低头安抚着怀里的少女,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杳杳不怕,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姜初霁轻轻吸了吸鼻子。 “周家少爷死在了栖桂阁,林姐姐告诉别人我曾来过栖桂阁,所以刚才我一过来,皇后娘娘和其他人便都怀疑此事与我有关。” “但其实,我根本就没来过栖桂阁,是林姐姐误会了。若不是有旁人替我作证,恐怕我会无从辩解,被抓起来审问。” “所以我,我刚才真的很害怕。怕被当成杀人凶手抓进牢狱,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说着,长长的睫毛沾染水光,轻轻颤动一下。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愈发衬得少女越发柔弱可怜,惹人怜惜。 林婉清听到这话,肩膀不受控制地一颤,脸色瞬间苍白。 她没想到,姜初霁竟然当着她的面,直接向太子殿下告她的状! 下一秒,萧乾的目光便如同裹挟着寒霜,直直朝她看过去。 语气瞬间冷得像冰窖:“林婉清,你是故意针对杳杳的吗?你怎么这么恶毒?” 那声音里不加掩饰的冷意,让两旁的宫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后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乾儿,婉儿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在说什么?!” 皇后更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斥责未来的太子妃。 “我在说什么?”萧乾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母后以为,这个林婉清是什么心思单纯之人吗?” “在我进宫之时,林婉清就拦住了我的马车,和我说杳杳的坏话,还提出想和我一起在宴会上露面,被我拒绝。她定是怀恨在心,所以发生这种事,就把脏水往杳杳身上泼。” “我早就和她挑明过,选定她为太子妃是母后您的意愿,我心中只有杳杳一个人。” “她若是认清自己的地位,安稳待在这个位置也就罢了,可她却三番两次试图伤害杳杳,母后要我怎么放过她?” 林婉清听到这番指控,顿时泪水盈满眼眶,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着下唇,嘴唇都快被她咬破,又忍不住想要替自己辩解:“殿下,我何曾……” 话还没说完,姜初霁却先一步拉住萧乾的衣袖,微微仰起头,那双黑湛的眸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花:“殿下,不要这样说林姐姐,她并不是有意污蔑我,只是刚才有误会。” “至于皇后娘娘,她也只是秉公办事,并没有针对我的意思。”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恳切,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林婉清和皇后解释。 然而她不提皇后还好,这一提,萧乾直接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母后。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更多的是不满。 他攥了攥拳,才压住内心的怒意:“对,还有母后您,我已经接受了您安排的婚事,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母后要是还觉得不满意,那就有什么冲我来,别再为难杳杳。” “但凡刚才的事情,母后能对杳杳稍加维护,也不至于把她吓成这样子。她这么柔弱,给她吓病了怎么办?” 皇后气得头皮发麻。 这个姜初霁,明显就是在装柔弱,她儿子是眼睛瞎了,看不出来吗? 还有,她‘吓成这样子’,这个姜初霁吓成什么样子了?她连人都敢杀!她会害怕什么? 而且杀了人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找到人帮她脱身,她能耐得很。 可偏偏,皇后什么都不能说。 难不成她要告诉自己的儿子,她原本安排了一个猥琐的男人去玷污这姜初霁,却被她当场反杀?若真相暴露,乾儿只会更加恨她! 萧乾胸口起伏,眼中的怒火尚未完全熄灭。他紧抿薄唇,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够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带杳杳去太医院。” 话音刚落,他不再理会其他人,准备直接将少女横抱起来。但下一秒,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顿时停住。 他之前就总是这样一意孤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让杳杳承受了许多本不该承受的伤害。 比如他现在已有婚约,杳杳却还是闺中少女,若是他当众抱她,岂不是又会让杳杳惹人议论。 萧乾看向姜初霁,低头问道:“杳杳,我陪你去太医院,找个太医帮你看看,好吗?” 全然没有身为太子睥睨尊贵的姿态,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姜初霁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我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萧乾却眉头依旧紧紧皱着:“我不放心,你方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又被吓到,让太医瞧过之后,我才安心。” 见状,姜初霁只好转过身,对着皇后盈盈下拜,语气不失恭敬:“皇后娘娘,眼下这般情形,我便先跟随太子殿下去趟太医院,还望娘娘恕罪。” 说罢,她微微垂首,柔顺的发丝从她肩头滑落,更衬得她姿容绝色。 姜初霁跟在萧乾身侧,一同离开了栖桂阁,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月色如水,静静洒落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两道修长的剪影。 今日大多宫人都被调去负责宴会事宜,一路之上静谧无声,鲜有人影。 萧乾的心跳莫名加快,他看向身旁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动作间带着几分忐忑,声音压低:“杳杳,这里没别人,我牵着你走好不好?” 此前萧乾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什么麻烦。而此刻,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生怕被拒绝。 见少女没有说话,似是默许。萧乾内心喜悦,握住了少女比自己小上许多的手,身体也不由自主靠近几分。 今晚宴会上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直到这一刻,他的心脏才开始真正跳跃,内心都无比充实,甚至恨不得这条小路再更长一些。 然而,下一秒,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杳杳?” 萧乾下意识抬头,却看到萧珩正站在不远处。 萧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他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层清冷的银边。 萧乾看到萧珩的身影,猛地深吸口气。还没待萧珩开口说话,就先一步把手放开,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是我要牵杳杳的手,你别怪她!” 第179章 宝宝,不和他一起时也想想我 眼前的人,是萧乾? 萧珩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这是宫中,而杳杳又来到宫里。栖桂阁里出了事,他能听到消息赶过来,萧乾自然也能。 萧乾生来强势霸道,一旦看上什么就不允许他人染指,又有极强的占有欲,更从未掩饰过他喜欢杳杳的事情。所以看到萧乾牵着少女的手,萧珩并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萧乾一看到他,竟然立马把手松开,还一脸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被抓包的心虚,言语间还在维护杳杳,像是生怕他会责怪杳杳,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 没记错的话,那日在玄山,裴世子将昏迷的杳杳抱出,萧乾当时还像被激怒的狮子,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与他寸步不让,针锋相对,眼神中满是警告与敌意。 月光下,萧珩一袭玄色锦袍,衣角随风轻摆,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只是受伤的左臂还夹着夹板,被绑带固定。 他面容英俊,深邃沉寂的双眸此刻只映出少女的身影。如同没看到萧乾一般,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朝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走去。 直到走到姜初霁面前,看清少女安然无恙,他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了地,轻声说道:“杳杳,我听说栖桂阁里死了人。” 姜初霁看见萧珩的那一刻,眼眸微微闪动,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 她知道,周兴与萧乾并无关联,可与萧珩却是实打实有血缘关系的表亲,并非外人。 “是母妃的侄子周兴,”她抬起眼眸,目光中带着几分看不分明的意味,“他被发现,死在了栖桂阁。” 听到自己名义上的表哥死讯,萧珩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在萧乾的注视下,他旁若无人,抬手轻轻抚上少女柔顺的发丝,那动作温柔而自然,仿佛他世间唯一关心的也不过是眼前少女的存在。微微低头,轻声问道:“你有没有事?” 姜初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安好。 看着两人这般熟悉且自然的互动,萧乾只觉内心一阵酸涩,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刺。让他胸口发闷,却又无从发泄。 本来他还因少女没有拒绝他牵手而内心喜悦,萧珩一来,他好像直接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是他想多了。 看到他牵着杳杳的手,萧珩根本就没有生气,他在意的只有少女的安危。 比起他之前对杳杳的霸道和只顾自己,萧珩的确强太多了。这就是杳杳选择他的原因吧。 萧乾越想越觉得心酸。 感觉自己好像不应该还站在这里。 姜初霁眼角余光瞥见了旁边萧乾紧紧抿起的薄唇,那线条紧绷得很直,还有他攥紧的拳,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收回目光,轻声开口:“阿珩,刚才是太子殿下过来,才帮我从皇后娘娘那里脱身,又担心我受了惊吓想带我去太医院,我想和他道个谢。” 萧珩自然听明白了,这是少女想和萧乾单独说几句话的意思。 他微微颔首,点了点头:“好。” 说罢,他转身,迈着步伐走远几步,背过身去,留给两人一些单独的空间。 萧乾望着姜初霁,眼底有些发红。神色黯淡得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声音微哑,带着几分苦涩:“萧珩来了,那你让他带你去太医院。” 那语气,像是有些心灰意冷,满心的热忱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仿佛已经认清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此刻正主来了,他当然该退场了。 姜初霁没说话,只是轻轻勾了勾手,示意萧乾低头。 萧乾满心疑惑,却又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意思,缓缓低下头来。 姜初霁微微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轻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想说了,殿下今日,身上很香。” 少女温热的吐息轻轻撩过他的耳畔,带着有意无意的暧昧,又像是直接撩拨在对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上次我说过的话,殿下记得很好……殿下很乖。” 萧乾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一亮,整个人精神一震。 他没想到,她竟注意到了自己为了接她特意沐浴焚香,更没想到,她会夸他记得好,夸他乖。 杳杳说他很乖。 这一刻,萧乾心中的喜悦如同烟花般绚烂绽放。但紧接着,更痛苦了。 他舍不得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和萧珩在一起。这种矛盾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眼底更红了,眼眶也微微湿润。 趁着萧珩背着身,看不到他们,萧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偷偷握住少女娇嫩的掌心,哑得厉害:“宝宝,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想想我,好不好。”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与掩饰不住的眷恋,听着有些可怜。 姜初霁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站直身体,语气平静却又不容置疑:“殿下先回去吧。”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萧乾又是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他也不知道少女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满心煎熬。 可她让他回去,他只能回去。 萧乾望着姜初霁,哪怕心底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苦涩,艰难开口:“好,我回去。那你和他……你们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萧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带着无尽落寞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他走了之后,萧珩和少女会做什么。 他们还会亲吗,怎么亲?亲几次?还会不会做更亲密的事? 光是想着这样的可能,萧乾就已经受不了了。但再受不了,他也只能把牙咬碎了还得憋着。 待萧乾离开,萧珩才缓缓转过身来。他在月色下看着萧乾离开的背影,眸色深沉:“萧乾似乎变了很多。” 姜初霁轻轻颔首:“我告诉了他,我和你亲过。你和他之间,我只会选择你。” 少女的声音清悦,一字一句,如同山间清泉,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珩听到这话,心头微微震颤,被什么涌上来的东西所填满,忍不住深呼吸。 他向前靠近几分,想要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然而,姜初霁却突然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抵在他身前,阻止了他的靠近。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与萧珩对视,轻声道:“阿珩,我想要去一趟永禧宫,去见一下母妃。” 第180章 去找丽贵妃告状 周兴的死讯,也传进了永禧宫。 听闻自己的侄子竟横死在栖桂阁,凶手未知,皇后已差遣大理寺的人前去查案,丽贵妃先是惊愕得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随后,她缓缓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如潮水般翻涌。 她这不成器的侄子,作为家中这一辈唯一的嫡子,自幼便被他的父母祖父母捧在掌心,宠溺过度。这也致使他长大后,仗着家族的权势,整日在外面肆意妄为,惹是生非。 回想起之前,那周兴竟还做出奸淫良家农户清白少女,逼得人家吊死在衙门口这般令人发指、禽兽不如的恶行。 因此如今听到周兴的死讯,丽贵妃甚至第一反应是,或许是那含冤而死的可怜姑娘怨念太深,死不瞑目,前来索命了。 终究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在心中想着,周兴这一出事,也算是让自己那是非不分的父母哥嫂好好瞧瞧,他们惯出来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最终落得了个怎样的下场。 就在丽贵妃沉浸在复杂情绪中时,一名宫女匆匆进来,恭敬传话:“娘娘,咱们殿下和姜二小姐来了。” 珩儿和杳杳来了? 他们俩今晚不是都去了祈福宴吗。 丽贵妃回过神来,立刻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把心中的阴霾都一并吐出,抬手轻轻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得体:“快,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萧珩和姜初霁的身影便踏入了永禧宫。 丽贵妃向来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带给最亲近的人,脸上即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暖阳,温暖而灿烂。 她快步上前,握住姜初霁的手,语气亲昵得如同对待亲生女儿:“杳杳,你不是去参加祈福宴了吗,怎的突然和珩儿一起过来了,是专门来看望本宫?” 然而,丽贵妃的热情并未得到少女同样热烈的回应。姜初霁欲言又止,目光垂落,像是在努力思索着如何开口。 她微微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轻声说道:“母妃,我有话想单独跟您说。” 杳杳有话想要单独和她说? 丽贵妃一愣,眼中染上疑惑,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儿子,眼神里满是询问:“杳杳,你想和我说的事,珩儿也不能听?” 姜初霁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萧珩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姜初霁身上停留片刻,并没有说什么。 他相信杳杳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如果她有话不想让他听,那也定然有不想让他听的缘由。 “母妃,我先出去,你们聊。”萧珩声音低沉,步伐沉稳,转身去了外间。 尽管不知道少女要说什么,丽贵妃还是顺着姜初霁的意思,先是屏退了左右侍奉的宫女,又拉着她进了内间。 内间里,光线柔和,气氛却莫名有些压抑。丽贵妃问道:“杳杳,你想同本宫说什么?” 丽贵妃才刚开口询问,却见眼前的少女眼眶一红,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脆弱而无助。下一秒,竟作势就要跪下。 丽贵妃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把人拦住:“杳杳,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初霁被丽贵妃紧紧扶住,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轻轻咬了咬嘴唇:“母妃,我干了对不起您的事。”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抬起头来,“不知道母妃是否听说,栖桂阁里出了人命,死的人是周家少爷周兴。” 丽贵妃眉头轻皱,不知道少女怎么会提起周兴的死,下意识点点头:“我已经听说了。” 少女的双手揪紧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与丽贵妃对视,眼眶泛红,声音微微发颤:“母妃……周少爷,是我杀的。”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少女所有的力气。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 丽贵妃闻言,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杳杳,你说什么?” 姜初霁深吸口气:“今天晚上,有个自称是来自永禧宫的宫女来宴会上找到我,说母妃想要在栖桂阁见我,便领着我过去。” “结果我刚踏进栖桂阁,门外就被人落锁,一身酒气的周少爷就晃晃悠出现。” “周少爷说,是母妃给他传话,说她安排了个小美人在栖桂阁给他玩,若是看中了就带回去纳了当妾,好让他收收心,别再在外沾花惹草,惹是生非。” “说完之后,那位周少爷就朝我扑了过来……” 少女低垂着眼眸,开始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好像在极力控制情绪,不想表露出内心的恐惧。 可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又止不住微微颤抖着。少女这单薄瘦弱的身躯,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你说什么?”丽贵妃惊呆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 当她听到少女说,永禧宫的宫女找到她,还说她要在栖桂阁见少女。她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安排? 还有让周兴在那边等着,说着安排了小美人让他玩弄纳妾收心。 别说这是杳杳,是她儿子的心中挚爱,连她都当成女儿一样呵护着。就算是个普通宫女,她也干不出这般丧良心的事来! 到底是谁,想要这般害杳杳和她?! 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丽贵妃声音都开始发抖,顾不上别的赶紧问道:“杳杳,那后来呢?那周兴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姜初霁红着眼,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母妃会做这样的事情,那个周少爷一扑过来,我为自保情急之下拔出了发簪,不小心捅进了他的脖子。” “我没想到,周少爷当时就直接倒下了。而且,地上流了很多血。我很害怕,我看到栖桂阁后面有一扇窗户没关,就从里面逃了出来。” “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样做,却恰好遇见了东离国的那位摄政王殿下,他说他愿意为我作证,证明我没有来过栖桂阁。” 少女仿佛似乎还沉浸在恐惧中,“后来,皇后娘娘就带着人来栖桂阁,发现了周少爷的尸体。那个林婉清说我曾来过栖桂阁,皇后娘娘便打算去找人抓我。那位摄政王殿下出面替我作证,我这才摆脱嫌疑。” “但,那位周少爷毕竟是母妃的侄子,我不想欺骗母妃。所以……所以我就让殿下带着我,来向您认错。” “事情就是这样,无论母妃想如何惩罚杳杳,杳杳都心甘情愿。”说着话,少女的肩膀颤抖得更加厉害。 听到这些话,丽贵妃一时间又是心疼少女今晚的遭遇,又是滔天的怒意上涌,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好一个幕后黑手,竟然如此恶毒,一石二鸟,打着她的名号,让她的侄子,去玷污她看中的儿媳妇! 丽贵妃一边紧紧扶住身子单薄的少女,生怕她再出什么事,一边抓取到了关键词:“杳杳,你刚刚说,皇后?” 第181章 我是杳杳的 姜初霁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 当丽贵妃问及皇后时,她茫然地抬起头:“是……今日是中秋,宴会后皇后娘娘带席上众人,来栖桂阁的桂花古树挂福袋祈福。” “当时,皇后娘娘让大家进栖桂阁里书写福袋,一开门,就发现了周少爷的尸体。” 丽贵妃闻言,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也不禁跟着起伏。 她在这后宫之中沉浮了十余年,眼前少女不了解后宫那些藏在暗处的阴险算计,她又怎会不知? 要想知晓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只需看谁能从中获利,又有谁对她和杳杳恨意最深。 皇后已为太子选定了太子妃,可太子的心里却只有杳杳,听闻太子几次三番与皇后当面起争执,甚至险些让林家取消婚约。皇后对杳杳的厌恶,那是溢于言表。 而至于她,自从珩儿恢复皇子身份被接回宫,且愈发受到皇上的重视后,她便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生怕她会对她的后位,珩儿会对太子的储君之位造成威胁,当然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今夜这场恶毒的阴谋,若不是杳杳拼死反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皇后若带着众人,当众撞破杳杳被她的侄子玷污清白,如此一来,杳杳日后还如何嫁人? 若杳杳和周兴都称是被她叫去栖桂阁的,到时候她便是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必定会被牵连其中。 好一个歹毒的皇后! 丽贵妃越想越气,胸口像被一团火灼烧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难得染上凌厉的怒意。 姜初霁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宛如清晨荷叶上摇摇欲坠的露珠,她轻轻抓住丽贵妃的衣角,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 “母妃,我知道九殿下重视我,所以我怕他得知我今晚遭遇此事,会为了我冲动做出什么,我才单独和您告知此事。” 她微微咬了咬下唇,“我也担心,殿下要是知道了,您若是想罚我,他会阻拦……” 丽贵妃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都快疼坏了。 这孩子,怎么能如此懂事? 明明自己遭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还在担心珩儿会为了她冲动行事,甚至还一心觉得,她会因为周兴的事怪罪于她。 丽贵妃的眼眶也红了,她就像是一位母亲,忍不住将惹人怜惜的少女揽入怀中,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这傻孩子,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本宫怎么会怪罪你?你若是没有挣扎自保,真被那周兴占了便宜,本宫才会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你,面对珩儿。” 姜初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一下滚落,划过她白皙的脸颊,她轻轻唤了声:“母妃……” 丽贵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好孩子,是谁想要害我们,本宫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本宫绝对不会让想要害我们的人好过。” 从前,她与皇后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她虽受皇上恩宠多年,却膝下无子,旁人从未将她视作威胁,她自己也乐得清闲,懒得去争那些虚名浮利。 可现如今,既然皇后率先出手,那也别怪她与她为敌,报复回去。她是贵妃,那是因为她不争,而不是因为她没有能力,只能屈居皇后之下。 且等着看吧。 丽贵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双手扶住姜初霁声音轻柔,带着温和的安抚:“好了,杳杳,不哭了。今夜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本宫让珩儿晚点送你回相府。” 她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放心,今日之事你不必忧心,有任何事本宫都会为你善后。你只需回去好好平复心情,把这些不堪的肮脏事情都统统忘掉。” 姜初霁顺从点头,像是终于放松下来。 丽贵妃转头,对着外面高声唤了一声:“珩儿。” 仅仅几秒,萧珩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像是一直等候在外。 当萧珩的目光触及少女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有那泛红的眼眶与鼻尖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手几不可见地微抖了一下。 他还未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仅仅是看到少女这般脸色苍白的模样,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疼得厉害。 她一定是被什么人欺负了,不然她不会这样的。 下一秒他便屏住呼吸,来到少女面前:“……杳杳。” 萧珩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周身都散发出冷意,声音微哑。 平日那深不见底的沉寂双眸,此刻正压抑着某些汹涌的情绪。 丽贵妃也察觉到,有她在,这两个孩子说话有所顾忌。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起身,神色间带着几分慈爱与安抚:“珩儿,杳杳今夜是在宴会上受了点委屈,但不是什么大事,她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不愿告诉你。” “本宫还有事要安排,你先在这里陪陪杳杳,等她心情好些了,你亲自将她送回相府。” 萧珩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是。” 丽贵妃走出内间,还不忘贴心地轻轻把门带上。 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萧珩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将单薄的少女紧紧拥入怀中。 而姜初霁也顺势埋在他怀中,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前。 像是找到了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她主动开口,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疲惫,声音轻柔:“阿珩,我没事,真的只是在宴席上受了点委屈,母妃会去处理的。” 萧珩的胸口起伏着,喑哑的声音传来:“那个人,是谁?” 无论欺负她的人是谁,他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他怀里的人更重要。 姜初霁自然明白萧珩的意思。 她轻轻抚上萧珩的脸颊,那触感温暖而柔软:“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这件事,那个人,母妃去处理比你更合适,也更擅长。” 少女的眼神中满是信任与依赖,语调更轻,“我的阿珩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被宫闱之事分心。” 她说,她的阿珩。 他是她的。 萧珩将手掌轻轻覆盖在少女的手背,低下头,一点点吻过少女的眉眼和鼻尖,喃喃:“……我是杳杳的,是杳杳一个人的。” 第182章 撬开他的唇 按照南朝祖制,每月初一、十五或是碰上重要节日,皇上都要宿在皇后宫中。 现如今,皇上一个月也就去这么两次,每次皇后自然都是早早准备。 今日不仅是十五,更是中秋佳节。明月高悬,在坤宁宫的宫殿外洒下银白的光辉。 皇后从栖桂阁回来后,便将栖桂阁那些糟心事都先抛诸脑后。先是沐浴更衣,一众宫女们为她细心擦拭着身体,随后为她换上一袭绣着金线牡丹的华服。 梳妆台前,皇后微闭双眸,任由宫女为她梳理秀发,插上一支支镶嵌着珠翠的发簪,妆容完成后,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又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各种口味的月饼当作夜宵。 莲蓉馅的细腻香甜,五仁馅的丰富醇厚,豆沙馅的绵密可口,每一块月饼都被精心摆放在盘中,等待着皇上来与她一同品尝。 亥时,南煊帝终于处理完政务,踏入了坤宁宫的大门。 皇后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脸上立刻扬起笑容上前。 “陛下,您来了,”皇后姿态端庄,笑意盈盈,“今日中秋,臣妾特意让人备了些月饼,都是陛下爱吃的口味。” 皇后拿起一块莲蓉蛋黄月饼,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掰开,露出里面饱满的蛋黄和细腻的莲蓉,递到南煊帝面前。 “陛下,您尝尝,看看这月饼做得如何。” 可就在这时,坤宁宫外却响起一道宫女颤巍巍的声音。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坤宁宫外:“皇上,皇后娘娘,我们丽贵妃娘娘听闻周少爷被刺客杀害之事,受了惊吓,晕了过去。” “娘娘醒来后,还不让奴婢等人告诉皇上,怕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休息,可奴婢实在担心娘娘……” “什么?”南煊帝猛地站起身,“快,宣太医去永禧宫,朕这就过去。” 皇后听到这话,只觉两眼一黑。 周兴被杀的消息是才传进永禧宫? 丽贵妃早不晕晚不晕,皇上刚来坤宁宫她就晕?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皇后试图阻拦,可南煊帝却直接皱紧眉头,摆手道:“莹儿身子一向不好,出事的又是她亲侄子,朕得去看看,皇后就早些歇息吧。” 南煊帝赶到永禧宫的寝殿,床榻上的丽贵妃像是刚醒来不久。 只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原本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恰似春山含忧,眉眼间藏着无尽的哀愁。 身上那件轻薄的纱质寝衣如雾,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的身形。肌肤在薄纱的映衬下,更添几分朦胧柔弱的美感,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一见到南煊帝,丽贵妃的眸光瞬间泛起泪光,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陛下,您怎么过来了?今晚是十五,您来莹儿这里,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吧?” 又强忍眼泪,“陛下,莹儿真的没事,您还是先去坤宁宫陪皇后娘娘吧。” 南煊帝立马上前把人揽住,心疼得不行:“莹儿,你总是这样懂事,要朕如何放心得下你?” … 与此同时,姜初霁已经在萧珩的陪伴下,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今天的事情她同丽贵妃一说,今后丽贵妃必然会与皇后争斗。 她毫不担心丽贵妃会在皇后面前落下风。 从前丽贵妃不争,且在南煊帝眼里产下不祥之子,都能坐上贵妃之位,稳稳独受皇帝恩宠这么多年,靠的当然不会只有美貌。 皇后大概以为,今日她的算计若是事成,丽贵妃会被牵连。 而事情未成,周兴被杀,她也断然不敢将是她杀了周兴之事告诉丽贵妃。 但她知道,丽贵妃本就对周兴这个侄子十分厌恶,而她杀害周兴又是因为被皇后算计,迫不得已为了保住自身清白,才失手杀人。 解释清楚缘由后,丽贵妃只会把账全都算在皇后头上,她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回相府的路上,雕花马车缓缓行驶在月光铺就的石板路上,车身微微颠簸,车内却满是温情缱绻。 姜初霁半倚在萧珩怀中,他的单手环着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萧珩微微低头,鼻尖轻触着她的发顶。 月光透过车窗细微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少女的脸颊在那道光影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晕,看上去纯洁无瑕。 萧珩的手缓缓下落,与少女的指尖交缠。薄唇贴上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忽然,姜初霁像是被什么吸引,轻轻挣脱萧珩的怀抱,伸手掀开车帘。 一瞬间,如水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车厢。 她探出身子,仰头望向那高悬于夜空的圆月,轻声呢喃:“阿珩,你看,今夜的月亮好圆,好漂亮。” 萧珩也随着她的动作,探身靠近。目光却并未望向窗外的明月,而是低下头,将少女重新轻轻揽入怀中:“我已经把我的月亮抱在怀里了。” * 从后门进了相府。 如今相府是朱彪管家,她行事都方便许多。朱彪更是和府上护院下人都交代过,二小姐如今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不许多问。 今日相府一团乱,上午姜老夫人中邪发癫,下午姜洛薇被强行送去寺庙,周姨娘听说几度晕厥,姜炳荣也是焦头烂额。 但这都不关她的事。 她回了宜兰院。 刚一迈进院门,她便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院子中央,仿佛一棵苍松,扎根在这方土地上。 是沉舟。 男人身高腿长,身形在月光下拉得修长。宽肩窄腰,腰背挺直,简单的着装勾勒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浑身散发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面容坚毅,线条硬朗得如同被刀削斧凿一般,眉毛浓黑而英挺。高挺的鼻梁下,是一道好看的薄唇。 沉舟一见到她,便向她走来。 他站在她面前,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清晰有力:“小姐,您吩咐的事情,我做好了。” 沉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将如何杀了陈半仙,以及如何处理尸体等细节告诉少女。 那些血腥与阴暗的事,他觉得很脏。他自己去做便好,不想说出来污了少女的耳朵。 姜初霁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 说着,她轻轻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冲着沉舟勾了勾,语调更加柔和,“过来,闭上眼睛。” 沉舟下意识地听从她的命令。 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缓缓闭上双眼,那长长的睫毛在他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下一秒,他感觉少女微凉的指尖,轻轻撬开了他的唇。 第183章 舔干净 沉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轻柔地塞进了他嘴里。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种他从未尝过的滋味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甜甜的,带着绵软的口感,让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纯真无邪的笑颜。 姜初霁眉眼弯弯,眼眸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看上去俏皮又可爱:“好吃吗?” 沉舟微微张了张嘴,舌尖还在回味着那奇妙的甜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沙哑,问道:“小姐给我吃了什么?” “月饼,豆沙馅的,”姜初霁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眸子忽闪,“我从宫里给你和茯苓带回来的,茯苓睡下了,就先给你吃。” 她说了自己今夜会晚归,让茯苓不必等她,但沉舟还是在等她回来。 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微微歪着头看去:“中秋节都会吃月饼,你之前吃过吗?” 沉舟轻轻将嘴里的点心咽下,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从有记忆开始,他的世界就只有日夜交替,每日醒来面对的只有无尽的训练、任务,在危险和死亡边缘上徘徊。并没有什么节日的概念。 如果要说节日,大概只有每年除夕的那一晚,他们所有人都可以分到一碗热气快散尽的饺子。但即使如此,那碗饺子也成了支撑许多人活下去的念想。 因为那碗饺子,承载着他们对家的全部想象。 他们这些人,自幼被带到那个冰冷残酷的地方,无父无母,不知来路,更不知归途。 上头的人说,只要替主子立下大功,便有机会离开。或许,未来还能摆脱身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他曾听同伴谈论过,若真有出去的那一天,他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们说,女人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是水做的。有了女人,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但他从来没抱有过这方面的幻想。 他这样连未来都不知道有没有的人,不该有和另一个人厮守终生的奢望,更不该对任何女子动心。 只是…… 沉舟眸光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 唇齿间豆沙馅料的甜还未完全消散,可真正让他忍不住心跳怦然的,是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的少女指尖的余温。 他只觉耳根有些发烫,胸口也微微起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应该向小姐道一声谢,可刚要开口,又有一小块月饼被轻轻塞进了嘴里。 “喜欢?”少女唇边带着浅浅笑意,“阿舟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然而,就在下一秒,少女还没收回手,目光便落在了指尖沾上的一点豆沙馅料。下意识蹙了蹙眉:“啊……豆沙沾到手上了。” 粉嫩的唇瓣微微撅起,小脸满是嫌弃,像一只娇嗔又让人心软的小猫。 沉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条件反射握住少女的手,有些粗粝的手指带着少女纤细白皙的指尖,在自己唇上蹭了蹭。 把那点豆沙尽数蹭在自己唇上。 他只是看着小姐弄脏了手指,想让她在他唇上蹭干净,压根没过脑子。 反应过来后,沉舟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霎时间,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手也像触电般松开收回,耳根直接升腾起热意。 张了张嘴:“我,我不是……” 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姜初霁看着眼前这么高大的男人手足无措,觉得要是自己现在说一句冒犯,对方可能会直接让她任意惩罚,忽然笑起来。 他真的太纯情了,太可爱了。 “——舔干净。” 姜初霁抬眸,开口。 沉舟整个人愣怔一瞬。 姜初霁眸光流转,纤细的指尖落在他的唇边,缓慢开口:“我说,把你的唇,舔干净。” 沉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小姐的意思,既然都已经蹭到嘴唇上了,那就直接舔干净。 明明娇小的少女比自己矮上那么多,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绝顶漂亮又可爱的小猫咪,可他却觉得,少女就像是自己的主人一样,让他无意识地想要服从她的指令。 又因为这句话,莫名的,口干舌燥。 “……是。” 沉舟听从命令,伸出舌尖,将唇上的那点豆沙卷进舌腹。 那一抹甜在味蕾间散开。可这一次,却多了几分与之前不同的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浑身血液流转的速度,仿佛都变得更快。 这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他忍不住抬起眼,目光触及姜初霁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少女精致的五官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动人,那明亮的眼眸,如同藏着万千星辰,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目光让沉舟愈发紧张,他的耳根更烫,连呼吸都变得不稳。 极力控制着情绪,沉沉吐息,叫了一声:“……小姐。” 姜初霁笑了笑。 顺势摸了摸他的脸,漫不经心夸奖:“小狗好乖。” 小姐叫他小狗。 沉舟脑袋有些发晕。 他体型这么大,也能算小狗吗? 姜初霁收回手来,有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 沉舟觉得,小姐真的很好看,无论做什么样的动作都那么可爱。是那些想要成家的同伴,连幻想都想不出的好看。 看着少女慵懒的神色,他想了想,问道:“茯苓不在,小姐要我服侍您歇息吗。” 他之前看到过,小姐在就寝之前,茯苓为给小姐打水洗漱,服侍小姐歇下。 听到这话,姜初霁微微挑眉,勾勾唇角,慢条斯理道:“阿舟想服侍我歇息?” 沉舟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去找陈半仙的路上,少女逗他时说的话,说有一种丫鬟,是为了满足主子的那方面需求买回来的。 那也是服侍,只不过是另一种意思的服侍。 他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小姐问的也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他怎么总是想到一些不该想的。 小姐那么纯洁,他却这么龌龊。 他真的很愧疚。 第184章 一巴掌扇在二哥脸上 沉舟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着,试图平复内心的慌乱:“我,我是说……” 他俊逸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中带着几分无措。 瞧着沉舟这副模样,姜初霁心情很好。 眉眼间笑意浅浅,也不再打算继续逗弄小狗,直接做了安排:“那阿舟帮我去烧些水吧,我好洗漱。” 沉舟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沉稳回答:“是。”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下意识地想要等看着少女进了屋,自己再走。 姜初霁朝着屋内走去。 她抬手推门,准备踏进屋子。然而这一推,只听头顶上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姜初霁下意识抬眼,只见一块垒在门顶用于封堵缝隙的青砖骤然坠落下来。 这块青砖在岁月的侵蚀下,与周围泥灰的黏合处早已松动,刚才她推门的动作成了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打着旋儿,裹挟着呼呼的风声,就这么直直朝她头上落下。 姜初霁猛吸口气。还没来得及躲开,只感觉有人风驰电掣般从背后闪现。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扯入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极具安全感的怀抱。 紧接着,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沉舟出于本能地闷哼一声,那青砖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但他在砖块坠落的瞬间,双臂反而收得更紧,将怀里的少女护得严严实实。 仿佛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堡垒。 砖块滚落到地上,顿时碎成了好几块。 “阿舟?”姜初霁回过神,语调沉了几分,“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姜初霁眉头蹙起,下意识想要转身,想查看沉舟的伤势。 沉舟一边放开手,一边摇头:“……我没事,小姐。” 他是在尸林血雨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人,被一块砖砸到能算得上什么。 他只庆幸他刚才反应够快,没让小姐被砸到。 这么重又硬的一块砖,若是砸到小姐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小姐的肌肤这么娇嫩,万一伤到,一定会留疤的。 然而沉舟还没来得及与少女拉开距离,一道身影忽然从他身后出现。一只手臂伸过来抓住沉舟的肩膀,猛地将他整个人拉开。 沉舟本就因受伤有些重心不稳,被这一拉,踉跄着退了半步。还没等他站稳,一记裹挟着劲风的重拳直直朝着他的侧脸砸来。 以沉舟的身手,本可以轻松避开这一击,但他此刻距离与少女太近,他担心如果自己躲避对方会伤到她,于是生生受了这一拳。 只听一声闷响,沉舟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嘴角瞬间溢出一丝鲜血。 姜初霁瞳孔一缩,立马看向沉舟身后。 月光下站在院子里的,是姜凌翊的身影。 少年衣袂随风猎猎作响,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眉眼间尽是风发英气,此刻却被盛怒笼罩。 姜凌翊上前一把抓起沉舟的衣领,怒视着他,质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竟敢大半夜闯进我妹妹院子,还对我妹妹动手动脚,你活腻了?!” 姜凌翊气得想杀人。 他今日从学堂回来,觉得整个世界跟变了个样似的。 下人说,祖母上午中了邪昏迷不醒,家中来了个算命大师。 再一问,说是姜洛薇下午被送去了南山寺,周姨娘动了胎气昏厥,他爹请了大夫在芳华院守了一晚上。 他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就想去找大哥问清楚。但大哥院里的小厮说,大哥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想见人。 怎么他一天不在,整个相府跟天翻地覆了一样。 姜凌翊搞不明白,如今能问的也就只有姜初霁。 偏偏少女晚上还进了宫。 于是他只能让人在宜兰院外面守着,说等二小姐回来了就去通知他。 可他刚得到消息赶过来,踏进宜兰院,竟然就看见自己妹妹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拉扯。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上来揍人了。 姜初霁看着眼前的姜凌翊:“姜凌翊,你疯了?” 听到少女直呼自己的名字,姜凌翊一瞬间有些愣住。 姜初霁声音冰冷,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他叫沉舟,是我让朱管家给我找来的护卫。” 姜凌翊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护卫?那,那他刚才……” 姜初霁冷冷道:”刚才我推门,门上有块砖掉下来,是沉舟过来替我挡住,那砖才没有砸伤我。” 姜凌翊闻言,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地上有不少摔开的砖块。 再一抬头,就见门上青砖的位置,也的确空了一块。 姜凌翊不禁浑身一僵。 ……该死。 晚上太黑了,他刚才真的没看清,只看清有这么个男人的身影,还以为是闯进少女院里的坏人。 姜初霁不再和姜凌翊说话,直接朝着沉舟过去。 抬起手,轻轻触碰他带着血丝的嘴角和已经微微肿起的脸颊,轻声问道:“阿舟,疼不疼?” 沉舟摇头,那双黑寂的眼睛却是看向姜凌翊。 姜初霁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他是我血缘上的二哥。” 听到少女说,这是她的哥哥,沉舟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哑声问道:“小姐需要我留在这里吗?” 姜初霁深吸口气:“不用。你也不要替我去烧水了,你受了伤,回你的屋子里休息。” 沉舟站直身体,神色没有任何犹豫,开口道:“只是小伤,无碍,我去替小姐烧水。” 姜初霁看着沉舟离开宜兰院去了水房。 姜凌翊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虽然对方只是个下人,但他心里还是愧疚的。毕竟刚才那一拳他自己知道,他下手很重。 但面上他又忍不住嘴硬:“晚上太黑了,我没看清,我怎么知道他是在护着你。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让朱管家给你找了个……” 护卫两个字还没说完,少女忽然转过身来。 下一秒。 啪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他的脸上! 第185章 说好的体面人呢??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震耳欲聋一般。 姜凌翊被这一巴掌直接打懵了。 他下意识捂住传来火辣辣刺痛的脸颊。 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呆愣地站在原地。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 整个相府上下谁不顺着他,在外作为相府嫡子别人也都怕他。再加上他从小就打架厉害,从来都只有他让别人挨打的份儿,他从未挨过别人的巴掌。 而现在,他唯一的亲妹妹,刚才却动手扇了他一耳光。 毫不留情。 姜凌翊一瞬间眼睛发红。 眼里的情绪有震惊,有不甘,也有难过和委屈。 姜初霁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寒意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姜凌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做判断?” 姜凌翊整个人肩膀一颤。 他突然知道,少女为什么会扇他这一巴掌了。 那一日他刚从山上回来时,不也是像今日这样,以为是初儿害得姜洛薇被禁足,所以气冲冲找过来,没说三两句就扇了她一巴掌吗。 可当他问清楚前因后果,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妹妹才是那个被诬陷偷窃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受尽委屈的人。 今天的情形,他本可以先把那护卫拉开,和初儿问清楚。若真是坏人对她不轨,他再动手打人也不迟。 但他还是问都没问就冲上去,直接动手了。 可是…… 姜凌翊眼睛越发红了。 不是因为少女这一巴掌力道有多重,打得他有多疼,而是他很伤心。那种心底蔓延开来的酸涩与疼痛,远比脸上的巴掌印更让人难以忍受。 少女刚才对待那么一个外人,一个下人,都是那样轻轻摸着他的脸,问他有没有事。可她对他,却总是这么狠。 “是,刚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没问清楚就动手,”姜凌翊紧紧咬着牙,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微微颤抖,“可我只是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一个男人出现在你院子,我有多害怕……” “我不需要。”姜初霁冷冷抛出四个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进姜凌翊的心里。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冰冷而决绝,“我不需要你这种关心,听明白了吗?” 姜凌翊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有些神情恍惚。 这些决绝的,不带有丝毫感情的话,像接连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脸上的血色几乎都瞬间褪去。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着少女一副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的样子,转身就要进屋,姜凌翊心脏猛地一缩。 那一刻,所有的自尊与骄傲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先把妹妹留下。 长腿一迈冲过去,用尽全力一把将少女拽进怀里,手臂将人紧紧箍住。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 “初儿,你别,别这样扔下我就走。” 姜凌翊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哭腔,“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初儿。” 他将脸埋在姜初霁的肩头,声音哽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打人,我当初也不该那样动手打你,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我是哥哥,除了大哥你只有我这个哥哥,我也只有你一个亲妹妹。小时候,你连生辰许愿,许的愿望都是除了家人安康,就是希望我天天开心,你忘了吗。” “可我现在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想你这样对我……” 姜凌翊的话语杂乱无章,像个无助的孩子,只顾倾诉着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懊悔。 真是疯了。 姜初霁被姜凌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深吸口气。挣扎了几下,却发现他抱得太紧,她根本无法挣脱。 “……姜凌翊,放开我。”姜初霁咬着牙,声音里的不耐愈发浓重。她用力推搡着姜凌翊的手臂,却发现他的怀抱如同钢铁铸就的牢笼,纹丝不动。 “不放,我不放!”姜凌翊此刻已然破罐子破摔,什么尊严体面统统抛到了脑后,他抱得更紧了,近乎执拗地重复着,“初儿,你说你原谅我,我就放手,不然我今晚就不走了。” 姜初霁语气更冷,仿佛裹挟着寒霜,直接嘲讽:“姜凌翊,你是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吗?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姜凌翊红着眼,眼里全是委屈与不甘:“我倒是想变回小孩子,小时候你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小时候你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声音在整个院子里回荡。 姜初霁不想再多说了。 她抬起脚,直接一脚用力踩在姜凌翊的脚背上。 “嘶——”姜凌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五官瞬间皱在一起。 可他就像发了疯似的,即便疼得浑身身体颤抖,双手依旧像铁钳一般死死箍住姜初霁,咬着牙,硬是不肯撒手。 “我说了,你原谅我,你叫我哥哥,我就放手!” “……” 姜初霁差点被气笑了。 从穿来这个世界,她遇到的人不说皇后林婉清,哪怕是周姨娘姜洛薇之流,大家面上也都是体面人。 别人对付她都是算计暗害。而她对付别人,也基本都是行诛心之事。 谁会像姜凌翊这样,直接又哭又闹,撒泼耍无赖,逼着人原谅自己? 她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大多情况下都游刃有余。她这个人也几乎从不干不体面的事。 但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 姜初霁脑袋一仰,卯足了全身力气,就朝着姜凌翊的脑袋撞了过去。 姜凌翊毫无防备。随着一声闷响,这记头槌结结实实地砸在他额头上。 姜凌翊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都被砸得晕头转向。脚下一个踉跄,双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但姜初霁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一撞也撞得她眼前直发黑。姜凌翊这一撒手,也让她身体一晃,站立不稳。 幸好这时候,沉舟突然出现。 其实水还没烧开,只烧了个温热,但沉舟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少女看上去和她这个哥哥关系并不怎么好的样子,不然她也不会对对方直呼其名。 而且那少年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不然也不会没弄清楚事情就直接冲上来打人。 他不放心,所以将水烧到温热就匆匆回来,结果正撞见少女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所以沉舟顾不上别的,直接扔下水桶就闪现过来。宽大手掌环过少女纤细的腰身,从背后将人稳稳扶住,胸膛起伏:“小姐,你没事吧?” 不扶还好。 这一扶,原本捂着头的姜凌翊看到这一幕,直接又炸了。 几乎是直接气急败坏吼道:“你干什么?你扶人就扶人你搂什么我妹妹的腰?你给老子把手撒开!!” 第186章 听话,以后还会奖励你 姜初霁只觉脑袋生疼。 被那记头槌撞的,也是被吵的。 白皙的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掐住沉舟手臂上微微隆起而结实有力的肌肉。微微闭眼,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帮我把他弄走……” 她实在受不了,眼前这如小学生般幼稚的打闹场景了。 沉舟不知道他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小姐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于是,他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扶稳,细细打量,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才迈开步伐朝着姜凌翊走去。 姜凌翊虽说才刚十七岁,个头却已经不矮了,换算成现代身高,也有一八二左右。 可沉舟更胜一筹,身高近一米九,浑身肌肉流畅而紧实,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每一步都踏出稳重的气势。 尤其是,他那双黑眸沉寂而坚定,这般不发一言靠近,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姜凌翊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瞬间布满警惕,瞪大了眼睛质问:“你要干什么?” 沉舟神色平静,站在他面前,不见丝毫波澜地回应:“小姐让你走。” 姜凌翊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咬着牙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你只是相府找来的护卫,我是相府的二少爷!” 沉舟仿若未闻,神色依旧平静,重复道:“小姐让你走。” 姜凌翊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怒声吼道:“我不走,我说了,除非初儿她……” 话还没说完,沉舟却不再给他机会,突然弯下腰,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姜凌翊直接扛在肩头,而后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姜凌翊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被扛出了院子。紧接着,沉舟把他放下,二话不说,就转身就回到院子。 然后啪嗒一下,动作熟练又果断地落锁,将院门从里面锁死。 说实话,看到沉舟这番操作,姜初霁也有那么一瞬的意外。 她也没想到,沉舟执行力这么强。而且,这么会变通。 她听见被扔到院外的姜凌翊反应过来,在外面又吵又闹,像是憋屈坏了。 而此时,沉舟迈着沉稳的步伐,再度回到她的面前,神色严谨:“小姐,他走了。” 姜初霁默默转头,看了一眼院门。 确实,姜凌翊是走了。 只不过没用他自己的腿。 沉舟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少女额头上肿起的那处。 少女肌肤细腻莹白,被撞的那块红得格外显眼,看着就让人怜惜。 沉舟忍不住轻声问道:“小姐疼吗?” 说着,他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轻轻揉着少女的额头,垂着眼,“我帮小姐揉一下,不然明日可能会有淤伤。” 姜初霁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明明沉舟才是那个刚刚后背被厚实的青砖重重砸伤,又生生挨了姜凌翊一拳的人,可他却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伤痛。 反倒是她被撞了这么一下额头,让他平时不起波澜的硬朗眉眼间,满是担忧。 沉舟总是在做一些自认为理所应当,丝毫不觉得是付出,实际上却让人很感动的事。而不是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只会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 姜初霁想起昨天晚上,在凛冽的寒风中,沉舟一个人笔直伫立在国公府外,熬过了漫长黑夜,等在外面直至曙光破晓。 沉舟像是一把无所畏惧,最坚韧锋利的刀,能为主人披荆斩棘。可坚毅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单纯又柔软的心,叫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姜初霁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拉住沉舟的衣领,迫使他低头,然后他刚才被打出血的唇角上缓缓摩挲,按揉。 唇边传来刺痛的触感。 可短暂的刺痛之后,伤处又莫名产生了几分快意,对方指尖的凉意与皮肤升腾的热意交织,这种感觉让人有些上瘾。 沉舟甚至隐隐期待,希望小姐就这样一直触碰他,不要停下来。 高大英俊的男人身躯微微僵硬,胸口克制地起伏着。 姜初霁看着沉舟,朱唇微启:“这样对你,讨厌吗?” 沉舟深深吸了口气,缓慢而郑重地摇头。 姜初霁歪歪头:“那,喜欢?” 沉舟的脸一瞬间有些发红,呼吸也染上些许灼热,不知该怎么回答:“我……” 姜初霁知道他喜欢。 “喜欢的话,就好好处理自己的伤,不要不当回事,”少女抬手摸了摸男人的脸,“阿舟乖乖听话,以后还会有奖励。” 奖励…… 沉舟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撞到头,但是也有些无法思考了。 小姐说的的奖励,是这样触碰抚摸他吗?他忍不住深吸口气。 姜初霁看了他一眼:“我卧房里有药膏,你脸上和背上的伤,我帮你涂一下药。” 听到这话,沉舟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间清醒过来。 如果小姐帮他涂药,那他应该要脱掉上身的衣服,那他肩上的刺青,也会被小姐看见的。 “……不用了小姐,”沉舟身形顿了顿,眼神无法控制地莫名闪躲,“我自己可以的。” 既然沉舟说自己可以,姜初霁也没坚持。 沉舟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经历过什么,应该也很难在认识这么短时间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的后背坦然暴露给别人, 待沉舟帮她把水提到屋子里,她便拿了擦脸和背的药膏和药油给他,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早点休息。 自己洗漱了一番,这才更衣睡下。 * 次日。 茯苓才是真早睡早起,睡得最好的人。 她睡眠质量不是一般好。平日里除非有人晃她,否则她一睡着,打雷都吵不醒。 昨夜院子里姜凌翊闹了那么大动静,茯苓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眼看着天色大亮,茯苓正准备去伺候小姐起床,朱管家却找过来,说是相府外有人找她。 茯苓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谁会找她一个丫鬟。她不明所以地出去,才见来人是夫人所住的那间客栈的老板娘。 姜初霁惦记着,今日上午晏弃说会来相府找她,让她带着他游览京城,所以昨日睡得并不沉,醒得也早。 躺在床榻上皱着眉,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 想起那个一看就不好应付的男人,更有些麻木。 晏弃让她带他去游览京城,而她是一个原身从五岁就被送去寺庙,自己穿来也没怎么在京城逛过的人。 她和晏弃,真不好说谁比谁对京城更不熟。 姜初霁刚坐起身,下一秒,却见茯苓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神色焦急:“小姐,夫人说她想要见您,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您要不要赶紧去看看?” 第187章 给暴躁小猫顺毛 姜初霁眉心一跳,心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她将母亲陈清莞从城外老宅救出,安置在客栈之中,已经过去半月。这半个月里,她去探望过母亲几次。 但不管是原主过去十年的经历,还是自己穿来后遭遇的种种,姜初霁都未曾向陈清莞提及什么。 从接回母亲的那天起,她就对母亲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她照顾好自己,尽快恢复健康与精力更为重要,她让母亲相信她。 上次去看望陈清莞时,她还带去了自己精心调配的面膜、发膜、泡脚包和美容养颜茶。她让母亲学会为自己而活,振作起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其余的琐事一概不必操心。 陈清莞很听她的话。 她让她不要操心,她便从不过问她在做些什么,也从未打听相府里的任何消息,甚至连回相府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可今天,母亲却忽然让客栈老板娘来相府找茯苓传话,说若是她有空的话,她想见见她。 母亲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姜初霁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茯苓,帮我洗漱更衣,我去客栈看看。” 茯苓见状,也不敢耽搁,立马忙碌起来。 片刻后,少女一袭浅淡织锦长裙,发髻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白玉兰花簪固定。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修饰得她的面容愈发小巧精致。簪头的玉兰花莹润洁白,清新雅致。 就在姜初霁换好衣物准备出门之时,朱管家却又赶来传话,额上还带着汗,恭敬说道:“二小姐,相府外停了辆马车,小的也不清楚车里坐着何人,不过对方指明是来找您的。” 相府外的马车。 不用想,姜初霁都知道是谁了。 没想到那位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摄政王殿下,竟然没有赖床的习惯,逛个街市还来得这样准时。 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管怎么样,她要先去客栈看看,确认母亲没事,再去做别的事情。 姜初霁走出相府大门,一眼便锁定了那辆格外惹眼的马车。 乌木车身泛着冷硬的光泽,车辕上雕刻的精致纹路,彰显着车内之人不同寻常的尊贵身份。 她款步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殿下来得好早。” 然而,车内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动静。就在她微微一顿,正欲再次开口时,车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 那声音似裹挟着清晨未醒的倦意,又像是被秋日暖阳晒得微醺,慢悠悠地从车窗内飘出:“……上车。” 姜初霁抬起眸来,对着车窗道:“殿下,我过来是想和您说,我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眼下可能没办法如先前约定的那样,陪殿下一同逛京城了。” “不过殿下放心,如果您需要人带路,我可以让相府的朱管家陪同,他在京城生活多年,对各处街巷、风土人情都十分熟悉,定能陪您好好游览京城。” 她条理清晰地将事情说明,却听见车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隔着车窗,对方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漫不经心,每个字都像是从唇间轻轻吐出。 “宝贝,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来找你是真想逛什么京城吧。” “若论起都城,东离国的都城,可比你们南国繁华热闹百倍。” ……这倒是实话。 东离国的繁荣发达,举世皆知。 姜初霁没说话,又听见晏弃辨不明情绪的声音响起。 “你有什么急事,比陪我这个帮你解决麻烦的恩人还重要?” “上车。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去找你们那位皇后,说昨晚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昨晚的事,她杀了人,晏弃替她作伪证,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共犯。 换了别人,姜初霁还会觉得对方说这话有些自不量力。 因为这可是当众说谎蒙骗当朝皇后,少说也要论个欺上包庇的罪名,谁敢去自爆? 但马车里的人不一样。 且不论晏弃的身份,就算说出事实南国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就只说晏弃的性格,这人显然是有些疯的,不能用常理推断。 于是两秒后,姜初霁掀开车帘,踏进马车。 踏入车厢的瞬间,目光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只深邃如渊的眼眸里。晏弃慵懒地倚在车厢座椅上,那张脸俊美得近乎妖孽。 五官线条犹如神来之笔精心雕琢,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每一处都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魅惑,让人移不开视线。 大约是考虑到上街不想太惹人注目,今天晏弃的眼罩换了个颜色。不再是那如同暗夜般深沉的黑色,取而代之的是雅致的烟灰色。 这颜色恰似山间薄雾,轻柔晕染开,恰到好处地削减了几分晏弃之前周身散发出的危险与侵略性,反倒为他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贵。 见到她真上了车,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腔调,尾音微微上扬,莫名有种撒娇的意味:“原来本王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守信用。” 姜初霁一听这话,二话没说,转身便要下车。 可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一把握住。 那只手的主人稍一用力,她便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直直跌入了男人宽阔而笼罩着强势气息的怀抱。 晏弃微微低下头,鼻尖轻嗅着她颈间若有若无的香气。薄唇贴近她的耳畔,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这就生气了?” 神色倒是没多大变化,只轻轻勾了勾唇。 “连句玩笑都开不得,好暴躁的小猫。” 说着,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姜初霁发间那支白玉兰花簪。 动作看似随意,却一下便将那发簪抽离,发丝瞬间瀑布般散落在少女肩头。 姜初霁皱眉:“殿下这是做什么?” 晏弃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探入她如墨的长发间。每一下摩挲抚摸,都像是带着丝丝电流掠过,语调理所当然。 “顺毛。” 第188章 来讨利息了 姜初霁呼吸顿了顿。 现在还是在相府外面。 她动了几下身体,试图挣脱晏弃的怀抱,可晏弃却像是早有预料,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晏弃微微低头,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声音低沉而喑哑,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勾唇呢喃:“别乱动,再动可就不是顺毛这么简单了。” 下一秒,姜初霁整个人僵了僵。 因为她感觉到,她身下的人起了反应。 好像她越挣扎,男人就越兴奋。 疯子。 姜初霁蓦地抬起眼,对上男人的视线,语气听不出情绪:“摄政王殿下,是对谁都能这么轻易发情吗。” 晏弃笑了笑。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边极为自然地,顺势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那笑容里带着与生俱来的慵懒与肆意。修长的手指把玩她的头发,将发丝缠绕于指尖。 懒懒道:“怎么会呢,我兴奋,是因为你。” “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想要你。” “在一片昏暗里看见你一脸冷血,毫不犹豫拿着那簪子把人捅死的时候,我就硬了。” “我也说过,你给我下毒,日后我是会讨利息的。” 姜初霁抬眸:“殿下想要讨什么利息?” 晏弃并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欲望。 只见他的手指如同灵动的游蛇,松开那缕发丝,转而向下,轻轻勾住姜初霁衣衫的领口。 微微用力,领口的布料被拉开几分,少女莹白如玉的肌肤在昏暗的车厢中若隐若现。 紧接着,他微微俯身,把头埋低,薄唇印上她的锁骨。带着一种强势占有的侵略感,先是轻轻含住那精致的凸起,随后开始缓缓吮吸。 片刻后,才抬起头,目光满意地看着那枚在白皙锁骨上浮现的红痕。声音有些沙哑,表情却十分餍足:“……这样的利息。” 姜初霁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抬起头来,语调波澜不惊:“既然这样,利息讨完了,我和殿下是不是两不相欠了?” 和萧珩、萧乾包括裴妄不一样,原剧情里对晏弃提到不多,她不知道这个人的软肋。 不知道软肋和弱点,就很难拿捏。 对方又恰巧是个疯子一样危险的性格。 所以即使晏弃位高权重,她也不想和这个人产生太多纠葛。 她这个人,向来不做不可控又没有把握的事情。 晏弃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平淡,几不可见地微微挑眉:“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姜初霁对上他的眼睛:“我说过了,我有急事要去处理。既然殿下并不是真想逛京城,那就放我下车。” 晏弃问:“你的急事是什么?” 姜初霁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男人?” 姜初霁看见,晏弃微微眯了眯眼。 这人摆明了不想轻易让她离开。 而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除了在马车外面守着的侍卫,就连驾车的那个车夫身上都带着刀。隐匿在暗处的暗卫,更不知道有几个。 晏弃如果不想放她走,她很难脱身。 她话音顿了顿:“我要去见我娘亲。” “你娘亲?”晏弃稍稍挑眉,眸光在少女身上流转,有些晦暗不明。 昨晚他已经让人查了少女的身世生平。少女的亲生母亲据说是犯了通奸之事,十年前就被相府的人送去城外。 姜初霁没打算隐瞒什么。 晏弃这样的人,她越是隐瞒,反而可能越引发他的好奇。保不准她就算找个理由下了车,他还会派人跟踪她。 倒不如说出实情,让他觉得无趣,自己回皇宫。 于是她开口道:“我娘亲先前被人诬陷,被我父亲命人囚禁于城外,但半个月前,我将她暗中接回,安置在一家客栈。” “今日上午,在殿下来之前,我娘亲让人来给我传话,说是若我有空,她想见我。我担心她出事,所以要去看看她。” 晏弃的目光锁住姜初霁,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微微歪头,追问:“那家客栈在什么地方?” 姜初霁不知道晏弃问这个做什么。“离相府大概一炷香的车程吧。” 晏弃听闻,似是思忖了几秒,又抬起那只凤眸,忽然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这话来得毫无征兆,姜初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虽然晏弃之前帮过她的忙,但他们又算不上熟。她要去见自己的母亲,晏弃跟着做什么。 晏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下一秒便靠近过来,下巴抵在她肩膀,语气黏黏糊糊的。 “我说过了,我来找你,是想让你陪我。” “更何况,若是你母亲真有什么事,我的人可以帮你的忙,不是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用下巴蹭着少女的肩头。看似是在征求同意,语气里却根本没有半点对被拒绝的担心。 这人怎么像是有肌肤饥渴症一样,无时无刻不想贴着她。姜初霁看了晏弃一眼:“如果殿下不跟着我一起上楼,可以。” 晏弃闻言,嘴角轻轻勾起,脸上浮起一抹看似无害的笑容。 他微微前倾,动作优雅又带着几分慵懒,用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当然,我在外面等你。” 姜初霁收回目光。 既然这位摄政王非要跟着,又说可以把他的人给她用,她也懒得说什么了。 就在姜初霁与晏弃在车厢内达成短暂共识,准备出发之时,马车外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姜初霁一下就听出,这是姜炳荣的声音。 “你们确定看见了,二小姐刚才进了这辆马车?” 姜炳荣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怀疑,像是对女儿的行踪十分在意。 大概是护院点头确认了,姜炳荣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也随之而来。 “这丫头,昨日家中出了那么多事,自己的祖母和姨娘都昏迷不醒,从宫里回来也不知道去看看。” “宫里昨晚出了刺杀那么大的事,周家少爷被人杀了,也不知道回来和自己爹说说。现在一大早又出门,也不知整日在忙些什么。” 姜炳荣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迈着大步朝着马车走来。 待他走近,这才注意到,马车周围还站着几个身着劲装,一看像是护卫模样的人。 姜炳荣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径直走向马车,但还没靠近就被一个护卫拦住,看上去面容冰冷不近人情。 当即语气不善,压着怒气:“你们是什么人?刚才相府二小姐是不是上了这辆马车,让她下来。” 第189章 宝贝,不介绍一下吗 马车里,晏弃显然也听见了姜炳荣那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饶有兴致地看向怀里的少女,问道:“这是你爹?” 姜初霁面容冷淡,声音里透着疏离与冷漠,回了句:“算是吧,血缘上的。” 那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姜炳荣与她之间仅仅是被那层稀薄的血缘关系勉强维系,实则和陌生人毫无二致。 此时马车外面,那护卫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身姿笔挺地站在马车旁。面无表情,对姜炳荣的话仿若未闻,没有任何回应。 姜炳荣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车夫竟敢无视他这个当朝相国,当即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他不由得怒火中烧,提高音量,又一次质问:“你听不见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在空气中回荡。 但那护卫依旧不回话,马车里也毫无动静,像是全都把他当空气一样。 姜炳荣只觉得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恼羞成怒,作势就要强行上前,然而,他的胳膊却被护卫一把抓住。 这护卫的力气大得不像话,好似一把坚硬的虎钳,牢牢箍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护卫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从冰窖中传来,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和感情:“这是我们主子的马车,没有主子的同意,不允许旁人冒犯。” 姜炳荣一听,看向马车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犹疑。但仅凭一辆马车,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便问:“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车厢内,姜初霁跟晏弃道:“不用理他,直接走吧。” 对姜炳荣这个人,如果不是要利用他达成什么事,她真是说句话都懒得搭理。 晏弃将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看着姜初霁,慢悠悠地说:“既然你讨厌你这个爹,那就给他一点教训好了。” 教训? 姜初霁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晏弃要做什么。 只见晏弃说罢,抬起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了敲车厢。动作看似随意,却仿佛是下达了某种指令。 外面的护卫听到声音,原本只是稳稳地抓着姜炳荣的胳膊,下一秒,动作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猛地将姜炳荣的胳膊一扭,一个利落的动作,直接把姜炳荣摁倒在地。 “啊!!” 姜炳荣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相府门口,被人像是按过年要送上案板的猪一样按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尖叫,痛苦的哀嚎霎时在上空回荡。 即使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隔着车厢,都能听见姜炳荣叫声极其凄惨。 紧接着,马车却缓缓开始行进。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姜炳荣的哀嚎渐远。 直到姜炳荣的惨叫声彻底听不见,姜初霁看向晏弃,问道:“你就这样对南国的相国动手,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么。” 晏弃却懒洋洋地,趁着马车的晃动,又收拢怀抱将她抱得更紧。脑袋微微凑近,嗅着她颈间的气息,似是满足:“宝贝,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人已经没救了。 姜初霁:“你当我没问。” 晏弃见状挑了挑眉,语气云淡风轻:“我是东离国的人,怎么会认识什么南国的官员呢。” “虽然是在相府外面,但有人突然闯过来,我的护卫为了保护我把人控制住,很正常吧。” “而且,他问知不知道他是谁,又没有说他是谁。本王听着,还以为是你们相府的伙夫呢。” 合理。 姜炳荣的气质确实更像个伙夫。 又或者说,合不合理根本不重要。 以晏弃的身份,哪怕是这事闹到南煊帝面前,只要他能给自己找到个理由,南国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更何况,如果得知了晏弃的身份,眼下正是南煊帝要促成东离国和南国通商贸易的关键时候,姜炳荣就算知道了是晏弃让人动的手,大概率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甚至还得担心,自己是不是把这位东离国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给得罪了。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后,马车稳稳地在客栈外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姜初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独自下了马车。 踏入客栈,掌柜的一看见她的身影,瞬间满脸堆笑,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呀,姑娘您来了,是来看望夫人的吗?” “夫人这些日子可是状态一日比一日好,应您的吩咐,我给夫人找了个丫鬟贴身伺候,又雇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伙计住在隔壁保护夫人安全。夫人在我这儿,您就放心吧。” 掌柜的声音洪亮而亲切,透着十足的诚意。 姜初霁点了点头:“掌柜的有心了。” 看着掌柜的这副热情模样,母亲倒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姜初霁走上楼,木质楼梯在她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来到房门前,伸手推开房门。 屋内,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一眼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坐在桌子旁,似乎正忙碌着什么,桌上摆了不少碗碟瓢盆。 听到开门的声音,陈清莞抬起头来,当看见女儿的身影,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间一亮,当即起身过来迎接:“初儿,你来了。” 姜初霁目光触及母亲,比起上一次见面,陈清莞的变化更加明显了。 想来是母亲很听她的话,每日都用着她给的面膜发膜,每日坚持泡脚和坚持喝美容养颜茶。 乌发梳成端庄整齐的发髻。曾经憔悴的脸蛋如今已然充盈起来,泛着健康的红润。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也变得满是光亮,透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 原本受尽磋磨而显得苍老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了许多,仿佛褪去了岁月的沧桑,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与当时刚从老宅出来时那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姜初霁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至少现在看上去,母亲安然无恙。 便问道:“娘亲,你让人给我传话说想见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陈清莞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却瞥见少女身后出现的高大身影。 不由得有些疑惑:“初儿,这位是……” 姜初霁顺着陈清莞的目光看向身后。 太阳穴抽了一抽。 说好的在外面等她呢? 晏弃靠近,极为自然地贴近过来,声音暧昧得跟吃了春药一样:“宝贝,不跟伯母介绍一下我么?” 第190章 别出声,会被发现的 姜初霁就知道,晏弃的话不可信。 像晏弃这般行事随意,肆无忌惮的人,谁知道他承诺的事情是认真,还是随口一说,没什么信誉可言。 不过她也没想到,晏弃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甚至当着她母亲的面就这样贴近过来。 陈清莞不禁有些呆住。 她没想到,自己女儿会带着一个男人一同来见她。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孽,可不知为何一只眼睛被眼罩遮挡,反倒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气息。 但看男人的穿着与气场,就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份应该非比寻常。 下一秒,陈清莞回过神来,耳边回荡着这男人刚才对初儿的称呼——宝贝。 这样亲昵的称呼——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满是震惊与疑惑。 该不会,这男人与初儿…… 见晏弃来都来了,母亲又一脸惊愕,姜初霁抬起眼来。 没打算告知母亲晏弃的真正身份,解释道:“娘亲,这是我朋友,他是东离国来的人,我今日带他来京城逛逛。” 姜初霁顿了顿,又补充道,“娘亲不必在意他叫我什么,他们东离国民风开放,都是管朋友这样叫,只是个称呼而已。” 陈清莞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些年她虽一直被幽禁在老宅,但这些日子也听闻东离国经济高度发达,尤其是在他们国家那位摄政王把持朝政后,更成了一个极为神奇的国度。 听说东离国的女子不仅能穿着露出肌肤的衣物大方上街,甚至还能主动向丈夫提出解除婚姻。更有甚者,还有一妻多夫这般令人咋舌的现象。 因此如今听女儿这般解释,她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陈清莞自幼在侯府接受教导,即便历经十年磋磨,依旧保留着端庄闺秀的风范。 她当即露出温婉的笑容,态度热情地说道:“原来是初儿的朋友,快请进。” 晏弃面带微笑,语气十分自然:“谢谢伯母,您不觉得我打扰就好。” 陈清莞听到这话,只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又有礼貌,连忙摆手:“怎么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初儿的朋友,伯母当然欢迎你。” 屋内,客栈掌柜为陈清莞找来的贴身丫鬟名叫小月,瞧着十四五岁的模样,十分伶俐。 见有客人来,陈清莞立马吩咐小月去倒茶。 趁着母亲转身的间隙,姜初霁毫不犹豫,伸手去抓晏弃那几乎要贴上她腰间的手。 眉眼微微上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殿下是有角色扮演的癖好么?” 可刚一动作,手腕就被男人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那力度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下一秒,就在陈清莞和小月交谈,无人注意他们这边的时候,晏弃竟然直接低下头,薄唇摩挲着吻上她的颈间。 “……别出声。” “会被发现的。” 他的声音哑得不行,带着一丝蛊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 那声音和吻黏在一起,气息暧昧得仿佛能点燃空气,灼得她颈间的肌肤发烫。 有些潮湿,又让人无法控制地感到燥热。 “怎么办……好像喜欢上这样贴着你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在你母亲面前,是什么样子。别生气。” 姜初霁还没做出反应,就在陈清莞转过身的这一秒,晏弃已经放开她,站直身体。 脸上挂着依旧温和的笑容,一派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充满挑逗意味又暧昧至极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陈清莞看过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招呼起来:“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那里,快进来呀。” 晏弃眨了眨眼睛,演技堪称精湛,恰到好处露出一副有些困扰的神情:“伯母,我眼里好像进了沙子。” 那语气,那神态,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真的被沙子迷了眼,满是无辜。 陈清莞一听这话,出于关心,没想太多,当即担心道:“进了沙子?那你快让初儿帮你吹一下,别划伤眼睛了。” 晏弃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俯下身看着少女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宝贝,伯母说,让你帮我吹一吹。” 姜初霁神色没什么变化:“眼睛进了沙子,用水冲洗效果更好,我让人打盆水过来。” 晏弃轻轻一笑。那只凤眸的眼尾微微上挑,看上去心情很愉悦。 他似乎很喜欢,看到她因他而情绪起伏的样子。 姜初霁没再理晏弃,走到母亲身边:“娘亲,你还没说你今日突然想见我,是有什么事,我很担心你。” 陈清莞先是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去传话的事情让女儿担心了,随后眼中满是温柔,摇了摇头。 “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因为……昨日是中秋团圆的日子,娘亲听闻你昨晚进了宫,所以便想着,今早叫你过来,给你做点月饼吃。” 姜初霁被陈清莞带着走近桌子,这才看清,桌上那些碗碟盆里,原来放了各种做月饼的材料。 盆里放着一个已经松弛好的面团,看上去柔软又有弹性。 旁边几碟馅料十分吸睛。豆沙馅色泽红亮,质地细腻。咸蛋黄馅圆润饱满,咸香的油脂满溢。还摆放了一些能压制出月饼形状与图案的木模。 一旁的小碗里,放着打散的蛋液,金黄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还有一小碟食用油,清亮透明,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微光。 陈清莞看着女儿,眼眶微微发热,忍不住有些感慨:“这还是过了这么多年,娘亲第一次和你过中秋节。” “所以,娘亲想让你吃到娘亲亲手做的月饼。希望吃了月饼,你和娘亲也能团团圆圆,不再分别。” 闻言,姜初霁的目光有些触动。 自从穿来之后,她周旋在许多人之中。 哪怕昨日进宫参加中秋祈福宴,她也在应付皇后的算计,根本没在意中秋这个节日所含的团圆之意。 她也没想过,对于陈清莞来说,昨夜她独自一人在客栈,该是怎样的孤寂,又该是多么思念她。 难怪母亲一大早便让人传话,盼着她有空能来见上一面。 姜初霁深吸一口气,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娘亲,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闻言,陈清莞满眼心疼,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傻孩子,娘亲怎么会怪你,而且娘亲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忙,娘亲也不需要你时时刻刻陪着。” 第191章 真可怜 陈清莞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对姜初霁和晏弃道:“你们两个去一旁歇着吧,我这就开始做月饼,做好了我就和小月拿下去烘烤。” 姜初霁挽起衣袖,露出小半截白皙纤细的小臂:“我去洗个手,来帮娘亲的忙。” 陈清莞望着女儿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砚川整日跟着夫子念书,凌翊日日疯玩总不见身影,只有小女儿天真烂漫,每逢中秋总会满心欢喜地凑到她身边。 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准备做月饼的材料。还会努力伸出稚嫩的小手,学着她的样子,帮着给月饼压模。 做完后,就满心期待着能吃到自己亲手帮忙做出的月饼。 可时光匆匆,世事变幻莫测。 这十年间,她历经磨难,被幽禁在老宅,与儿女分离,尝尽了人间的苦涩。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在梦中与儿女相聚,却又一次次在孤独中醒来。 如今,一晃十年过去,曾经的困苦好似一场噩梦,而眼前的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初儿没有提过她两个哥哥的事情。但她知道,两个儿子都还怨恨着他们的母亲,只有她的初儿相信她。 而昨日是中秋团圆夜,也不知侯府父亲和哥哥他们,是否也会想起她来。 陈清莞轻轻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不愿再沉浸在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中,只想好好珍惜此刻与女儿在一起的时光。 待姜初霁洗了手回来,她便转过头,看向晏弃,脸上重新浮现出和蔼的笑容。 “初儿小时候很喜欢吃甜的,那时候,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豆沙馅的月饼了,每次都能吃上一大块。” 说完,陈清莞正准备询问晏弃喜欢什么馅料的月饼,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看向姜初霁,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询问:“对了初儿,你还没告诉娘亲,你这位朋友是叫什么名字?” 姜初霁摆弄着面团:“他叫晏弃。” 陈清莞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微微一怔:“晏弃?是哪两个字?” “海晏河清的晏,至于弃……”姜初霁的声音一顿,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因为她在脑海中,联想了一下弃这个字的组词。 抛弃、放弃、遗弃、厌弃、唾弃……所有她能想到的词汇,都是不好的寓意。 这个字,好像生来就被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 这时,一旁的晏弃却自己开口,语气平淡如常:“抛弃的弃。”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或在意,仿佛这个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符号。 听到这话,陈清莞更是愣住了。 如果是这个抛弃的弃,那晏弃这个名字,岂不是和厌弃意思差不多。 甚至听上去,还和咽气两个字同音。 怎么会有母亲给自己的儿子,起这样的名字? 但这是别人的家事,也是出于自身的教养,陈清莞并没有多问。 馅料和面团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把月饼包好之后压到模具里,再脱模就好了,过程并不难。 只是姜初霁第一次尝试这种事情,她做的月饼要么塞的馅料太多,压进模具里馅料就溢了出来。要么就塞的馅料太少,小小一团放进模具都放不满。 本来是想帮忙的,最后发现自己帮不上一点忙,索性就不再添乱了。 陈清莞看着女儿手忙脚乱的模样,心中倒是很欣慰。 自从被女儿接出来,她总感觉女儿变得和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不知道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从儿时那般懵懂单纯,变成如今这般冷静理智,仿佛能从容应对世间一切。 但此刻,和女儿一起做月饼,她才惊喜地发现,原来看似好像无所不能的女儿也有不擅长的事,也有需要她这个母亲出手帮忙的地方。 “初儿,你去和小晏休息会儿吧,做完最后这几个娘亲就拿下楼去。”陈清莞看向身旁的少女,眼神里满是宠溺。 姜初霁点了点头。 这期间,晏弃倒是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待母亲和丫鬟端着做好的月饼下楼,姜初霁发现,晏弃还在盯着桌子那边,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顺着晏弃的目光,投去视线:“殿下在想什么?” 晏弃微微转头,目光从桌子上移开,看向姜初霁,缓缓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出来,你母亲很疼爱你。” 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比你那个像伙夫的爹,好多了。” 从见到晏弃第一面,他的性格就隐隐透着疯的底色,行事跳脱又肆意,还总像阴湿蔓延的藤蔓一般,仿佛时时刻刻想贴近着她。 此刻在无人的房间,晏弃好像还是第一次像个正常人一样,这般正常地和她说话。 姜初霁抬眸,想起刚才晏弃说起自己名字时的模样,状似无意地问道:“殿下的名字,是谁给您起的?” 晏弃微微眯眼,吐出三个字:“我母亲。” 姜初霁闻言:“为什么会给您起名叫晏弃?” 晏弃视线有些不聚焦,似是陷入回忆。 漫不经心道:“或许是因为,那时我母亲醒来看到我之后,拖着刚生产完的虚弱身体,把我按在水盆里,想要让我溺毙,但是没能成功。” “她对我厌恶至极,又比谁都希望我能去死,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姜初霁没说话。 晏弃转过脸,幽深的眸看着身旁的少女,开口:“但很可惜,没能遂她的愿,我活得比我母亲要久。” 姜初霁问道:“殿下的母亲病逝了?” 晏弃笑了笑:“不,在我十五岁生辰那天,她在我的房里上吊自缢了。” “那天我从床上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我母亲的尸体,她那双从眼眶凸出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她厌恶我,厌恶到希望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带着她留给我的这种阴影,生不如死。” 姜初霁没有动作。 就在这时,晏弃却忽然勾起唇角笑起来,低头看着她:“你相信了?” 他靠近过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女的耳畔。指腹缓缓抚上她的眉心,轻轻摩挲,“我骗你的。” 他唇角微微上扬,语调游刃有余,似是掌控一切。 但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却也忽然抬起眼。 目光直直朝他看过来,像是能看透他的内心。 姜初霁抬起手,手指轻轻触及晏弃的唇,目光中透出一丝怜悯。 “怪不得殿下一副很缺爱的样子,原来是因为没有被爱过么。” 她扯扯唇角,轻声道:“真可怜。” 第192章 摘下了晏弃的眼罩 姜初霁的本意,并不打算和晏弃这个人产生太多牵扯。 先前如墨池霄、萧乾、萧珩和裴妄,她通过原剧情了解他们的性格、过往经历与最终结局。知晓他们的痛点与渴求,也就清楚该从何处下手,利用他们为自己谋得所需。 但晏弃不一样。 这个人权势滔天,身处高位,却几乎不受任何规矩与约束。行事风格肆意张扬,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与玩弄之中。原剧情对他的描述少之又少,她对他的了解近乎空白。 她不清楚晏弃的软肋在何处,不了解他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更无从得知他的弱点。甚至,连他这般紧紧黏着自己到底出于何种目的,她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充满未知的人,危险而难以捉摸。想要把控和拿捏,很难。 因此即便他位高权重,她也不想轻易招惹,先前更多是想应付过去。 但现在,晏弃却在她面前先露了底牌。 本该是世间最无私、最无条件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却对他恨之入骨。有这样的经历,晏弃要是成了个正常人,反倒不正常。 她现在知道了,晏弃这种疯而不受控的底色背后是什么了。 是对轻易得到一切而感到厌倦,却又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空虚。是因为母亲留给他无法抹去的创伤阴影,而产生的自毁情结。 所以他才会渴望一些不确定性,渴望一些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不确定性的东西,让他深感乏味和厌倦的生活有一些变数。 比如她。 他看见她一个柔弱少女毫不犹豫杀人,是特别的,所以他觉得兴奋。 他发觉她无声无息给他下了不举的毒,没人敢对他这样做,所以他觉得她有趣。 他说她像他的猫。 他姿态懒散地逗弄她,肆无忌惮地贴近她,就是想看到她情绪因他而起伏不定,把她当成一只新奇的、漂亮的、有趣的宠物一样看待。 但她还是那句话。 从来只有她把别人当狗当猫,没有别人把她当狗当猫的份儿。 当姜初霁说出“真可怜”这三个字时,她敏锐地捕捉到,眼前男人的神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晏弃眯起眼睛,周身气场陡然变得危险起来,他缓缓朝她看过来,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反应:“你说什么?” “这就生气了么?”姜初霁微微垂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掩盖住眼中那让人分辨不明的情绪。 她稍作停顿,抬眼的瞬间,眼波流转。随即向前倾身,刹那间与晏弃近在咫尺,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她的指尖仿若羽毛般轻柔,缓缓抚上男人这张轮廓清晰的脸,从他高挺的颧骨,慢慢滑至他线条锋锐的下颌,再至对方喉间凸起的、性感的喉结。 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隐隐的挑衅。 “连句实话都说不得,好暴躁的殿下。” 晏弃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此刻两人距离极近,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少女脸上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细微绒毛。 那绒毛在光晕的笼罩下,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愈发柔和,整个人却又透出一种危险而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纯洁与诱惑。 这些话…… 她是在把他之前对待她的方式,原样奉还吗? 晏弃听见自己唇间问出一句:“你想做什么?” 姜初霁却微微歪头,靠近他的耳畔。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近乎喃喃。 像是好奇,询问起来:“殿下这只眼睛,真的是生来有眼疾吗?” 她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轻轻喷洒,温热而又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 “殿下的母亲醒来后,拖着刚生产完的疲惫身体,想要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溺毙……是与这只眼睛有关吗?” 下一秒,少女抬起了手,纤细的指尖摸索着覆上了男人眼罩边缘的系带。稍一用力,就扯松了那条系带。 既然他喜欢不确定性,想要追求刺激,那她便如他所愿,给他想要的。 两个人的呼吸都在一瞬间变得急促。 姜初霁明显感觉到,晏弃的身体瞬间紧绷,他显然没有预想过,她竟会有这样大胆出格的举动。 晏弃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周身的气场却陡然变得冰冷而危险。 他猛地伸出手,第一次面无表情地,扼住了她的手腕,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警告意味,薄唇吐出两个字:“够了。” 他在警告她。 这才是这位随心所欲的摄政王殿下,原本的面目。 然而姜初霁仿若未觉,没有停下动作,甚至没有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来,任对方握着,神色更加专注。 那烟灰色的眼罩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轻轻掉落在地上。 霎时间,屋子里一片静谧。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彼此的心跳声似乎也交织在了一起。 当姜初霁重新抬起眼,她第一次对上了一张毫无遮挡,真正意义上俊美而近乎妖孽的脸。 男人的容貌犹如被顶级雕塑家用最细腻的手法精心雕琢,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眉峰微微上扬,鼻梁高挺笔直,薄唇线条优美。 美到近乎失真的,是他那双眼睛。 一只眼睛是正常人深邃的黑色,此刻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而另一只眼睛,是一种雾气氤氲缭绕的蓝色。 如墨的底色上晕染着雾蓝,如同被冰雪洗涤过的茫茫苍穹,又像清晨海面上漂浮的薄冰。在日光轻抚下泛着冷冽又迷人的微光,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妖异与魅惑。 晏弃不是天生眼疾。 他是天生异瞳。 异瞳在医学上称为为虹膜异色症,可能受先天因素的影响,也可能后天形成。如果是先天两只眼睛瞳色不同,大概率是遗传父母。 比如晏弃的父母,一个人是黑眼睛,一个人是蓝眼睛。 东离国那位暴毙的皇帝夙栾,就是蓝眼睛。据说这位君主后宫空虚,只立了一位皇后,却对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极度看重,赋予她无上尊贵殊荣。 也就是那位尘烟长公主,晏弃的母亲。 第193章 胆小鬼 亲兄妹。 乱伦。 一瞬间,之前的谜团好像都找到了答案,姜初霁一下子想明白了。 难怪那位长公主对自己的孩子恨之入骨。 她大概率是被自己的亲哥哥强迫,还怀了身孕。甚至有可能是在她那所谓极度爱她的哥哥逼迫下,才生下了这个孩子。为了掩人耳目,她不得不嫁给了那位异姓王晏铭。 本已对命运低头,可当她看见刚出生的孩子竟有着和自己亲哥哥一样的瞳色,刚生产完的她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于是,才做出了想要溺毙孩子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 晏弃,厌弃,咽气。 不加掩饰、深入骨髓的恨意。 姜初霁猜测,比起恨自己的孩子,那位长公主应该更多的是恨那个男人,恨自己无法选择命运。而自缢是她给自己选定的归宿。甚至可能是,报复自己哥哥的手段。 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数月前,晏弃为何会联合皇后,亲手杀了夙栾,甚至残忍地将他的尸体剁了喂狗。他杀死的,不是自己的亲舅舅,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从出生起,晏弃就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只眼睛挡起来,每次别人看向他被遮挡的眼睛,都是在提醒他,他是一段不能被世人知晓的、畸形扭曲关系下的产物。 夙栾的死,必然是晏弃多年筹谋的结果。 晏弃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那只从未露于人前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面无表情,带着一丝嘲讽扯了扯唇角,薄唇微启:“觉得我是怪物?” 在这世间,正常人又怎会有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 他生来就是个异类。无论戴不戴眼罩,都是。 然而,下一秒,少女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她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轻扇翅膀,随后抬起手来,指尖在他左眼的眼睑处轻轻抚过。 “……很漂亮,”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我是说,殿下的眼睛,很漂亮。” 晏弃只觉眼皮上传来一阵陌生的触感,还有少女的指尖触碰而留下的温热。 他蓦地攥紧了手。 周身散发出的危险寒意几乎要溢出来,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凛冽北风,能将一切都冻结。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从齿间缓缓吐出:“……别这样对我。” “为什么?因为殿下害怕吗?”姜初霁却像是毫无畏惧,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在他的眼尾缓缓滑过,“你宁愿别人怕你,却害怕有人爱你,更怕爱上别人。”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怜悯,又带着某种洞察人心的了然。 童年时对母爱定然渴求,最终迎接自己的,却是母亲死去时那双眼球凸出、满是怨恨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画面,定然如同魔咒般纠缠不散。被对于爱的渴望而反噬的痛苦,足以把人拖入暗不见日的深渊。 这样的经历,让人在爱与恨的边缘挣扎。可越是这样,越会让人对爱产生极度的排斥,和极度的渴望。 很矛盾,但确实如此。 在这种氛围下,晏弃几乎要笑起来,嘴角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可那双异色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的语调缓慢而冰冷,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蹦出来的,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你以为,你很懂我?” “我不知道,”姜初霁将头埋在他颈间,一如他之前对她做的那样,“我只知道,殿下是个胆小鬼。” 空气仿佛凝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一轻一重,交织在一起。 晏弃胸口微微起伏。 忽然抬起手,握住少女的下巴,想要吻过来。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姜初霁别开了头。 她的发丝随着这一动作轻轻飘动,划过晏弃的脸颊,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继而转过脸,直视着晏弃的眼睛。 “只懂得占有,是得不到真正的爱的,殿下。” 晏弃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少女的下巴,却渐渐松开了力道,最终放开了手。 姜初霁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她的这句话,想起了自己的那位生父。 … 陈清莞端着刚烘烤好的月饼,笑意盈盈地走进屋子。 本以为能看到女儿和朋友相谈甚欢的场景,可屋内却只剩下姜初霁一人,不见晏弃的身影。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由得开口问道:“初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晏呢?” 姜初霁轻抬眼皮,神色平静,语气也波澜不惊:“他还有事先走了,他明日就会回东离国。” “这么快,怎么不在南国多玩几天。”陈清莞听闻,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她对晏弃印象颇好,只觉得他谈吐不凡,气质出众,不禁说道,“这孩子也没尝一下我做的月饼再走,太可惜了。” 看着母亲的模样,姜初霁现在想明白了。 晏弃跟着她上楼来,又没有表露自己东离国摄政王的身份,不是如他所说,他想看看她在她母亲面前,是什么样子。 他是想看看,正常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从未真正见过,感受过正常的母爱。 哪怕是普通人家的这种相处,他也想看看。 姜初霁唇边绽出一抹温婉的笑意,随即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月饼,带着几分撒娇的亲昵:“娘亲做的月饼,有我吃不就够了吗。” 陈清莞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满是柔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这倒是,只要你爱吃,不论是不是中秋,娘亲随时都能给你做。” 姜初霁笑了笑,将手中的月饼掰成两块,慢条斯理地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细腻绵密的豆沙馅料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墨九说,墨池霄今晚回京城。 而且,那个她一直想找的那个当年被周姨娘收买的丫鬟,有消息了。 为了让大哥和二哥怨恨他们的母亲,周姨娘当年可是煞费苦心。 不到十岁的姜砚川,被丫鬟带着亲眼撞破母亲与下人“通奸”的现场。 不到七岁的姜凌翊,日日被周姨娘洗脑,说他的母亲是背叛了父亲,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不值得他尊重惦记。 如今姜洛薇被送到南山寺,日日遭受蛊虫的折磨,大概如同身处地狱。 很快,等找到这个丫鬟,她会把周姨娘一起送下去的。 就在姜初霁陪着陈清莞吃月饼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推门进来的是茯苓的身影。 看到夫人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紧接着一口气又提起来:“小姐,夫人……” 第194章 高岭之花,不可亵玩 姜初霁瞧见茯苓匆匆从相府赶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微微蹙起眉头,问道:“茯苓,怎么了?” 茯苓抬眼,瞧了瞧一旁的陈清莞,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起勇气,说道:“小姐,我听小桃说,忠远侯府出事了,老侯爷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陈清莞手中的茶杯瞬间滑落,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猛地站起身,身形一个踉跄,整个人摇摇欲坠。幸好姜初霁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将人扶住,才避免她摔倒在地。 陈清莞只觉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胸口紧得喘不过气。半晌,她才勉强撑着,声音颤抖地开口:“茯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茯苓见状,愈发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说道:“我听说,老侯爷自从十年前老夫人病逝,就跟着病倒了,意识一直不太清醒,长久卧病在床。” “但这两日,老侯爷突然像是生了什么急症,吐了好多血,然后就昏迷不醒了。侯府找了好几个大夫去看,可都查不出病因。看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陈清莞听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 她这辈子,满心都是悔恨,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子女,一步错,步步错。 若不是当年被姜炳荣的甜言蜜语迷惑,又中了周宜芝的算计,母亲怎会因她急火攻心而离世,父亲又怎会跟着病倒,一病就是十年。 她心里清楚,自己犯下的错,让她根本没脸求得侯府的原谅。可初儿将她从老宅救了出来,给了她重新生活的希望,她也一心想着要振作起来。 她盼着有朝一日真相大白,自己还能到父亲面前跪地磕头,好好赎罪。 可现在,这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要破灭了。 “初儿,我想去见见你外祖父,我怕……我怕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陈清莞紧紧抓住姜初霁的手,眼神中满是绝望与哀求。 她知道她现在在外人眼里,应该还在城外老宅,若是贸然出现,会牵连出初儿私自将她救出之事。可眼下,她不知该怎么办。 姜初霁看着母亲脸色惨白如纸,扶住她的肩膀,缓缓道:“娘亲,你先别急。” 姜初霁无论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应永远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慌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冷静,才能快速地梳理思路,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外祖父,应该是整个侯府里唯一一个还心系母亲和她的人了。 原本她打算先还母亲清白,彻底解决相府这边的麻烦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去看望外祖父。可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慢慢计划了。 母亲被从老宅救出的事情,相府和侯府都还蒙在鼓里。一旦母亲贸然去侯府露面,且不说姜炳荣知道消息后会如何兴风作浪。 她的舅舅谢廉,对母亲厌恨至极,就算母亲到了侯府门口,谢廉都不一定会让她进门,更别说见外祖父最后一面了。 而且,既然说是大夫查不出外祖父的病因,那就意味着,只要能找出病因,外祖父就还有一线生机,也许还能被救回来。 或许,她可以先去看看。 想到这里,姜初霁深吸一口气,语调平稳:“娘亲,我晚些就去侯府一趟,先去看看外祖父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外祖父真的情况危急,我马上让人来客栈通知你,你再过去。” 陈清莞原本黯淡的泪眼有了些许光亮:“初儿,你是说……” 姜初霁看向她:“母亲还记得,我为你调配的那些东西么。过去十年,我学习了一点医术,我想去给外祖父诊断一下病症。” 她话锋一转,“只不过,若是我以如今的身份去侯府,舅舅最多也就是让我去看一眼外祖父。要是我提出给外祖父看病,他大概率不会让我近身,更不会相信我的话。” 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个年仅十五的深闺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会觉得她精通医术。 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舅舅谢廉又怎么会相信她一个小姑娘或许能找出病因。 旁人不信,陈清莞却信自己的女儿。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一定医术极好,不然给她调配的面膜养颜茶等也不会效果那样显著。 只是这份信任中也夹杂着担忧,她忍不住问道:“那初儿,你打算怎么办?” 姜初霁眸光微动,脑海中浮现出裴妄的身影。 “我听说,忠远侯府与靖北王府是世交,外祖父曾与靖北王交情极好。或许我可以让靖北王府的世子引荐我,我戴着帷帽以大夫的身份出现。” “如此一来,避免了我与侯府那边寒暄拉扯的麻烦,也能名正言顺地为外祖父诊治。” 陈清莞一怔:“靖北王府世子?初儿你与那人也有交情?” 姜初霁点头:“有一点。” * 自玄安寺刺杀之后,靖北王与王妃坚持要求裴妄从玄安寺搬回王府居住。 说是他们年事已高,如今希望每日都能瞧见儿子,实则是担心北鸣国再派人去玄安寺刺杀裴妄。 姜初霁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靖北王府的大门外。 王府的下人告知她,靖北王夫妇今日外出探亲,不在府中。 问及裴妄,下人回应说世子正在佛堂诵经,并表示可以先带她去偏厅等候,再去给世子通报。 偏厅内,布置典雅,雕花木窗透进丝丝缕缕的光,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屋内陈设有致,古色古香的桌椅摆放整齐,墙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墨画,为这一方天地增添了几分静谧与雅致。 而此时的佛堂之中,香烟袅袅,檀香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裴妄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如松。他静静地坐在蒲团之上,脊背挺直,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圣洁的气息,仿佛与这尘世的喧嚣隔绝。 他的面容浅淡柔和,双眸微闭,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手中的佛珠在他修长的指尖缓缓转动,每一下都带着虔诚与专注,诵经声低沉而平稳。 似深山涧月,眉目如画。若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佛堂的宁静。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在距离裴妄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微微躬身:“世子,相府千金前来拜访,说是想要见您,此刻正在偏厅等候,您可要见她么?” 裴妄手上的佛珠戛然一停,原本波澜不起的心不受控制地停跳半拍,睁开眼睛:“你说,谁?” 第195章 我是不是,打扰世子了? 通报声传入耳中的瞬间,裴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尽管顺从了父王与母妃的心意,搬回靖北王府居住,可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只是在佛堂中礼佛。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远离尘世喧嚣的清净生活。然而,他也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了些变化。 曾经久居玄安寺内,无论外界如何纷扰,他的心始终平静如镜,沉浸在自己安宁的世界里,不为世俗所动。 但自从遇见了那个少女,如今纵使他坐在这无人打扰的静谧佛堂,闭目诵念着佛经,可内心却很难完全平静。 那日在假山中,少女的姨娘与庶姐近在咫尺,几步之外便是她们的交谈声。而他与她,却被困在那狭窄逼仄的缝隙之内。 他们两个人身体紧紧相依,近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她那如墨般乌黑的发丝,轻柔地拂过他的颈间,带着若有似无的痒意。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一点点传递过来。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与他的呼吸紧密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就如同他们那时紧贴的身体,难解难分。 陡然相抵的那一刻,他试图藏匿的欲望无所遁形,体内传来陌生而迅猛的潮涌。看到怀里人脸上因羞怯泛起的红晕,他只觉自己道貌岸然,内心卑劣。 所以,不敢再去想。 更没想过去找她。 可越是刻意回避,越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起。 在佛堂诵经时会想到她。 在捻动佛珠时会想到她。 在深夜寂静无人的床榻上,在入眠之前……也会想到她。 裴妄睁开眼睛,没有人知道他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内心在这一瞬掀起了怎样不为人知的波澜。他只问:“你说,谁?” 下人又恭恭敬敬回了句:“是相府的那位二小姐,名叫姜初霁,她说想要见您。” “知道了,”裴妄微微敛眸,“我这就来。” 偏厅。 姜初霁抬起眼,只见身姿挺拔修长的裴妄出现在她的面前。 皮肤白皙如玉,泛着淡淡的光泽,在日光的映照下几近透明,更衬得他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漂亮圣洁得让人移不开眼。 五六日未见,此时陡然相见,姜初霁率先开口:“世子,好久不见。” 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久别重逢的惦念。 裴妄如今还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但按姜初霁推算,也快了。 再下次见面,裴妄可能就已经知晓,他不止是靖北王府收养的世子,而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北鸣国前朝太子。 再之后,他会带领那些筹谋复国多年且一心拥护他的臣子将领们,杀了他的亲叔叔苍寰,登上皇位。 冷血无情或许是每个帝王的归宿,所以她才要在他们还没有成为帝王的时候,就成为他们眉间雪,心上月。 他们或许对世人无情,却唯独将她捧在掌心,至死小心翼翼倾注真情,视她若珍宝。即使这不是她追求的归宿。她真正追求的归宿,是自由。 裴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双如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面容一如既往清冷,目光向下看向她脚踝的位置,声音如山间溪流:“脚伤,好了吗?” 姜初霁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世子身上的伤呢,好了吗?” 裴妄神色平静,也同样回应道:“好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裴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与少女之间的关系进展似乎太不寻常。他们之间好像太熟悉,又太陌生。 熟悉到,他曾将只穿着自己外袍的她抱在怀里一整夜,在狭窄的缝隙中与她紧密相贴,呼吸交融。 又陌生到,这仅仅只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像是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与少女对话。 裴妄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内心的波澜平复下来。 他微微抬起头,淡淡看向姜初霁,问道:“姜二小姐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初霁神色间带着几分诚恳,轻声说道:“我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情想请世子帮忙。” 她有条不紊地将忠远侯府老侯爷如今重病昏迷的事情说出,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略懂医术,想去看看外祖父,可舅舅大概不会相信我,也不愿让我近外祖父的身。” “所以我想隐瞒身份,请世子将我以大夫的身份引荐给侯府。” 裴妄听完,理清了前因后果。 他曾听闻相府与忠远侯府这十年来几乎断绝往来,也知晓如今在侯府当家的那位谢廉谢侯爷,对相府那边很不待见。 至于靖北王府,他不常参与王府事务,但知道忠远侯府与靖北王府确实有着世代相交的情分。年幼时,他还曾与那位老侯爷见过几次面。 若是他带着眼前的少女去侯府,说这是他听闻老侯爷病情后为其找来的大夫,从情理上看,的确并无不妥。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姜初霁身上。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岁,即便戴着帷帽隐去容貌,可她那清脆稚嫩的声音,一听便知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 世人看病求医,向来注重资历和辈分。年轻大夫本来就不易得到病人信任,若是女子,就更容易受到质疑。 如此一来,他带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前往侯府,即便声称她是大夫,侯府的人恐怕也很难对她抱有信心。 姜初霁像是猜到了他的顾虑,说道:“世子不必担心,我可以扮作男装,再压低一下声音,看上去应该和男子没什么区别。” 裴妄微微一怔:“压低声音?” 姜初霁轻轻点头。 她是专业演员,曾经在台词功底上花费不少心血。曾经为了给一部动画电影配音,她还专门钻研过配音技巧以及声线转换的方法。 话音刚落,姜初霁便变换了一下声线,开口说道:“……就像这样。” 霎时间,那原本清脆甜美的声音变得低了几分,听起来像是个少年。 裴妄眼中闪过些许意外之色,没想到一个闺阁少女竟有这样的才能。 既然这样,裴妄便答应下来:”好。“ 裴妄唤了下人进来,让人去准备一套尺寸合适少女的男装,再找一顶帷帽来。 他语气平淡,听上去有些疏冷,神色间也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绪,有种无形弥漫的距离感。 身为靖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即便裴妄并非靖北王夫妇亲生,下人们对他亦是敬畏有加,言听计从,立刻领命而去。 待下人离开去准备东西,偏厅里再度只剩下姜初霁和裴妄两人。 一时间,空气又安静下来。 裴妄的手指不自觉微蜷,微微垂眼,轻声问了句:“要喝茶吗?” 姜初霁闻声,缓缓抬眸看向他,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却没有出声回应。 裴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道:“那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下,等我回来。” 而后,他转身走向一旁的茶桌。不多时,裴妄端着煮好的茶回来。 只见少女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他垂着眼,那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将茶杯放在少女旁边的桌上:“今春的新茶,姜二小姐尝尝。” 说话的语气,听着和对待普通并不十分相熟的朋友,没什么区别。 裴妄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少女忽然抿了抿唇,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我是不是,打扰世子了?” 第196章 欲为苦本,爱结难离 裴妄听到这话,整个人一怔,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少女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恬静的眉眼却低垂得更深,仿佛要将自己的情绪都藏在那长长的睫毛之后。 她的声音轻轻:“从刚才见到世子,世子就表现得很冷淡,好像和我不太相熟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今日贸然过来请世子帮忙,是不是给世子造成了麻烦,毕竟我与世子也只见过两次面。” 微微咬了咬下唇,“如果世子不方便的话,其实可以不必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去找找别人……” “没有。” 姜初霁话还没说完,裴妄已经打断了她。 他的嘴唇微微一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听到少女那句要去找别人,又莫名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他怎么会觉得她是麻烦。 她曾经奋不顾身救过他的性命。别说只是这样一件算不上什么的小忙,哪怕她要求更多,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他没有觉得她打扰,更没有刻意对她冷淡,只是…… 前两次见面,几乎都是他抱着她。 明明那么逾矩,那些事情几乎都是偷偷的,不能为外人知晓,他却没觉得不适应。 如今两个人客气有礼地面对面说话,他反倒觉得不适应了。 他甚至怕他看她太多,会将他那些想要刻意隐藏的心思表露出来。 裴妄望着眼前唇仍轻抿、眼眶微微泛红的少女,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在世人眼中无欲无求的矜贵佛子,眉眼间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终究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伸出手,将柔弱的少女拥入怀中。 “没有打扰,没有麻烦,没有不方便。” 他的声音微哑,浸染着一丝清冷,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来找我,我很欢喜。” 姜初霁抬起眼,眸光流转间,撞进裴妄那双恰似隐隐青山、弥漫着皑皑雾气的眸子里。 又缓缓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独属于裴妄清冷雪松的气息笼罩着她。 “我还以为,世子会觉得,我们这样……不合规矩。” “世子这些天,也有想我吗?” 那一声“也”,似在倾诉着自己心底的思念。 也的意思是,这些天,她也有想他吗。 裴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将少女更紧地揽在怀中。两人的心跳声似乎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想。” 裴妄低低开口。 上次在假山里,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问分开的那两日,他有没有想到过她。 当时他没有回答。 但在现在的情境之下,如果他否认,才真的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 裴妄缓缓低下头,向来不染尘埃清冷淡薄的目光,似乎有了灼热的温度,流转着凝视眼前的少女。 他那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交错间更显峻拔。不经意间,鼻尖与少女的轻轻触碰。仿若羽毛轻拂,惹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鼻尖轻轻厮磨着,蹭动着。两人的呼吸如交织的丝线,温热而急促,在彼此间缭绕不散,将周遭的空气都氤氲得暧昧非常。 裴妄的唇,一点点靠近怀里的人,像是受到某种蛊惑,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 少女的睫毛,恰似受惊的蝶羽般微微颤动。微微仰起头,姿态中透着一丝娇柔和羞怯。 裴妄的呼吸愈发粗重,胸膛有些不稳地起伏着。 理智如冰冷的缰绳,在他脑海中拉扯——她不愿嫁给他,倘若不能给她名分,再进一步的举动,是否算是对她的冒犯? 然而,耳边却又清晰地回响着那晚在山洞里,少女的喃喃轻柔低语:“……我们就那样偷偷的,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那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魅惑,勾起他心底深处潜藏的欲念。 偷偷的,亲密。 她虽然不想嫁人,却不抵触他的亲近。 那句话,似燃烧的火焰,在他心中燎起一片炙热与躁意,令他的理智在某种冲动下摇摇欲坠。 佛语有言,起心动念,皆为妄念。 佛语又曰,欲为苦本,爱结难离。 一旦动了心,动了情,欲望便如附骨之疽,又如层层缠绕解不开的结,成了一切苦恼的根源。 他到底,也不是佛家所说的无欲无求,六根清净。 裴妄缓缓闭上眼睛,鼻尖下移。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少女的刹那,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却骤然响起——“世子,您要的东西小的准备好了。” 裴妄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炽热还未完全褪去。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从刚才旖旎的氛围中清醒过来。 怕下人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或是察觉到什么,传出去损了少女的清誉,当即松开了怀抱。 裴妄下意识抬手,替少女整理微乱的发丝。之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进来。” 第197章 不是风动,是心动 下人推开门,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中端着准备好的男装和帷帽。 似乎察觉到屋内气氛的异样,大气都不敢出,匆匆将东西放在桌上,便赶紧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 房门闭合的刹那,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屋内再度陷入静谧。 唯有两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回荡,像是两颗心试探碰撞之后的余音。 空气似乎都被刚才那旖旎的气息填满,变得黏稠而炽热,让人脸颊发烫,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缱绻。 如果没有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他们是不是已经…… 两个人目光短暂交汇。 姜初霁率先移开视线,少女双颊绯红如春日枝头盛放的桃花,娇艳欲滴。 微微垂首,那轻启的双唇,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温热与悸动。欲言又止,喉咙像是被羞涩的丝线缠绕,最终只发出一声轻柔如微风拂面的呼唤:“世子……” 裴妄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仍旧不稳的呼吸。他身姿挺拔修长,像是寒夜中的孤松,清冷中透着几分隐忍。 眼眸中,还隐隐闪烁着被点燃却又戛然而止的欲色,强行压抑的情愫在眼底翻涌。 将视线从姜初霁身上移开,看向桌上那套男装和帷帽。 既然衣物已经送到,老侯爷情况危急,他们也该尽快赶去侯府。 裴妄克制住想要再次将少女拥入怀中的冲动,缓缓开口,声音微哑:“……先去换衣服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 姜初霁乖巧地点点头,脸颊的红晕依旧未褪。 她伸手抱起衣物,走向偏厅的那扇雕花屏风后。 裴妄则转过身去,背对着屏风,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姜初霁站在屏风之后,将衣物摊开在矮凳上,打量起来。 这套男装是青色的,上衣是窄袖短袍,领口至袖口以细腻针法绣着淡蓝色竹叶暗纹,疏密有致。袖口以藏青色锦带束口,锦带上的纹理精美。 下裳搭配一条同色直筒长裤,面料挺括,线条流畅。腰间的碧色腰带,镶嵌着几枚温润的青玉,方形玉饰两两相对,雕刻着雅致的回纹。 与裴妄的风格很相似。 姜初霁站在屏风之后,脱掉自己的衣裙。先穿好长裤,拉起裤腰整理好褶皱,让裤子贴合身形。接着,再拿起窄袖短袍,套在身上。 不过当她准备系上领口那枚位于脖子后面的扣子时,她的双手在背后摸索着,几次尝试都未能将扣子准确地穿过扣眼。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仰起头,对着屏风外面唤了一声:“世子……这衣服背后的扣子,我系不好,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 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女的羞涩。 裴妄听到呼唤,眸光微微一颤,心脏又控制不住地跳动了一下。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那日在山洞,他双目紧闭靠坐洞壁,耳畔响起她无助又依赖的声音,说自己里衣也湿了。 “……好。” 裴妄听见自己应了一声,那声音竟有些沙哑。 抛却纷乱的思绪,朝着屏风之后走去。一入屏风,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已经换好男装的背影。 她身形纤细,窄袖短袍贴合双肩。直筒长裤虽掩盖了身姿曲线,却有种利落英气。 为了方便系扣子,姜初霁将自己的墨发尽数撩到了一边,柔顺的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垂落在她的一侧肩头。 她白皙纤细的脖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裴妄眼前,肌肤胜雪,细腻如玉。那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线条,从耳后缓缓延伸至衣领。 脖颈处的肌肤在光影的交织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甚至隐隐能看到下方纤细淡青的血管。 而那未扣上的纽扣,静静悬在那里,将她的脖颈与背部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分割线。 裴妄闭上眼睛。 明明眼前的少女衣着整齐,只不过一粒扣子没有扣好,他却不敢直视。 不是风动,是他心动。 裴妄凭着记忆,将手缓缓伸向那枚未扣上的纽扣。修长的指尖触及少女颈后的肌肤时,却像是触电一般,微微一颤。 终于摸到了那枚纽扣,试图将它穿过扣眼,可手指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再出错。 第一次,他的手偏了方向,纽扣擦着扣眼滑过。 第二次,好不容易对准了,却因为有些过于用力,险些扯到少女的衣服。 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裴妄鼻尖,蓦地转过身来。裴妄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 对方似是叹息了一下。 “世子闭着眼睛,怎么能帮我把扣子扣好呢。” 裴妄睁开双眼,对上少女清澈纯净的眸子。 那目光直直撞进他的心底。 在这近乎凝滞的空气中,这一次,裴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双手环到她的背后。将那枚扣子穿过扣眼,然后轻轻扣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轻轻说道:“……好了。” 深吸口气。 再之后,便是将那顶帷帽替她戴上。 将帷帽轻轻置于少女的头顶,又仔细地整理着垂下的薄纱,让其恰到好处地遮住她的面容。 看上去,倒真像是个帷帽遮面的翩翩少年。 姜初霁语调轻柔:“谢过世子。” * 两个人坐上了前往忠远侯府的马车。 而此时的忠远侯府,已经乱成一团。 在古代,生死之事皆有严苛规制,尤其是像忠远侯这般的高门大户,更讲究礼仪周全。 老侯爷生命垂危,府中众人便依照习俗,提前筹备丧仪,期望能让老侯爷身后事顺遂圆满,也彰显侯府的体面。 姜初霁跟着裴妄下车时,一抬眼,就看见侯府的朱漆大门半掩着,门口小厮、丫鬟们进进出出。 门前的石狮子旁,堆放着几捆尚未裁剪的白布。这些白布是用来制作丧服、孝幔的。不远处,几个粗使婆子正从马车上卸下几口沉重的木箱,木箱里装的是提前备好的丧仪用品,诸如素纸、香烛、白布等。 仿佛一层阴霾,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侯府。 外面的路人小声议论着忠远侯府的变故。而侯府内,隐隐传来女眷们的哭声。 侯府管家见到马车来,迎上前询问来人的身份,裴妄语气清冷:“我是靖北王府世子,裴妄。” 第198章 回天乏术? 此刻,忠远侯府内。 老侯爷所居的院子一片死寂。院中的树木像是也感知到了府中的变故,枝叶低垂,在秋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 院子里的下人皆脚步匆匆,手中捧着汤药巾帕,进进出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声音也被这压抑的氛围迅速吞没。 正房的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又混着熏香气味,熏得人鼻腔发涩。 微弱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幔,勉强洒在屋内,映出一片昏黄黯淡的景象。 床榻之上,老侯爷静静躺着,皮肤松弛地挂在脸上,像是一层皱巴巴的薄纸,毫无血色。他的双眼紧闭,眼窝深陷,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微弱。 按南朝律法,侯爵之位向来父死子承,爵位极少提前传递。 可忠远侯府却是个例外。自老侯爷十年前病倒,神志不清,南煊帝格外开恩,特许老侯爷的独子谢廉提前承袭了侯位。 如今,床榻边除了正在给老侯爷把脉的大夫,还站了不少人。 谢廉气场威严,此刻眉头紧锁,两道浓眉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一旁是侯夫人柳如兰,被身旁的丫鬟搀扶着。 谢廉的长子谢怀瑾站在一旁,身形颀长,身姿如松,面色沉重。 而他们前不久才刚刚找回的女儿谢芊月,站在边上,似乎很是揪心般紧紧攥着衣角,看着病榻上的祖父,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里盈满泪水。 此刻正给老侯爷诊脉的,是曾任太医院院判,在京都声誉极高的大夫孙闵。 这位孙院判悬壶济世数十载,凭借一手医术让许多濒危之人转危为安,王公贵族们对他敬重有加。连他退休后,南煊帝也曾几次召他入宫看诊。 此刻,他搭在老侯爷腕间的手指微微用力,试图从那微弱的脉象中探寻出一丝生机。但尽管他经验丰富,面对老侯爷如今的状况,也束手无策。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神色凝重,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欲言又止。 谢廉见状,心中一紧,上前急切问道:“孙院判,我父亲的病情究竟如何?可有转机?” 他满目焦急,平日里那威严的气场此刻也被满心的担忧所掩盖。 孙闵轻叹一声,拱手道:“侯爷,老侯爷脉象沉迟代结,乃是肺痨复发之象,加之心肾两虚,病情已然十分危急。恕老夫直言,老侯爷怕是撑不过今日了,还望侯爷早做准备。”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间。 柳如兰听闻老侯爷不行了,面露悲痛。自她嫁进侯府之后,老侯爷为人宽厚,对她这个儿媳关怀有加,她待老侯爷亦如父亲一般。 谢怀瑾目光沉沉。年幼时祖父将他抱在膝头,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稍大些,祖父带他骑马射箭,鼓励他立下志向。回忆尚且鲜活,而如今祖父却将离他而去。 谢芊月捂着嘴,颤抖着上前伏在床榻边,柔弱的身躯泣不成声:“祖父,我才刚回来,您怎么就要离开我了……” 谢廉身形一晃。望着病榻上的父亲,半晌才艰难开口:“孙院判,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无论花多少银子,用什么珍贵药材,只要能救老爷子,侯府都愿意。” 孙院判摇了摇头,击碎了众人最后一丝希望。 屋内每个人都明白,这下丧事是真的要准备了。 柳如兰想起什么,犹豫着看向谢廉:“夫君,相府那边,我们可要去知会一声?” 再怎么说,那边也是有老爷子的亲外孙外孙女。相府的城外老宅里,还有老爷子病倒前始终心系着的女儿,她的小姑子。 谢廉一听却咬牙道:“知会那边做什么?从十年前我就说了,侯府与相府再不往来。” “至于那个丧门星,就算老爷子走了,她也没资格来给老爷子守丧,她来了我都不会让她进侯府这个门!” 听到丈夫态度如此坚决,柳如兰也不再多言。侯府如今这个局面,何尝不是她那个小姑子一手造成的呢,怪不得她的丈夫如此怨恨。 就在众人沉浸在悲痛中时,侯府的管家却匆匆赶来通传:“侯爷,靖北王府的世子前来探望老侯爷,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位大夫。” 谢廉一听,靖北王府的世子,不就是那个久居玄安寺,跟随慧明大师潜心学习佛法的裴妄吗? 那孩子早些年他见过几次,彼时便不问世事一心向佛,倒是很少听说他在京中走动。 靖北王府和忠远侯府素有交情,裴妄是代表靖北王府而来,他自然要接待。只是听说他带了个大夫,谢廉微微皱眉。 难不成,是靖北王那边听闻老侯爷病重,寻了个什么神医让裴妄领来? 这么一想,谢廉眼里有了些神采,急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大夫?可有名号?” 管家有些尴尬:“那人带了帷帽遮面,奴才看着,像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年岁不大的少年? 谢廉心中一阵失望。 那岂不是顶多只能是什么名医的小徒弟。 这靖北王府带人来,怎么不带个德高望重的大夫来,却带个少年过来。 他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可又念及裴妄代表靖北王府,人家能有这份心意已是难得,只能对着管家挥挥手道:“罢了,先请世子和那小大夫进来吧。” 姜初霁跟在裴妄身后,在管家的引领下,踏进屋里来。 隔着薄纱,她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她的舅舅谢廉。旁边那位神色哀伤,被丫鬟搀扶着的,想必就是舅母柳如兰。 那个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的男子,应该是她的表哥谢怀瑾。而站在一旁眼眶红红的少女,正是昨日在宫里见过的谢芊月。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榻上躺着的老人身上。 这是她的外祖父。 原主上次见到自己这位外祖父,还是五岁之前。一晃眼,就是十几年。 老侯爷的状况看上去着实不乐观。见身旁的人久久注视着床榻,在无人之处,裴妄轻轻握了姜初霁的手一下,又很快放开。 姜初霁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她别太难过。 裴妄见到谢廉,叫了一声叔父。 谢廉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你这孩子有心了,你父亲是老侯爷看着长大的,老侯爷若还有意识,见到你定然欣慰。” 看到裴妄身旁的人,谢廉开口问道:“这位是?” 裴妄道:“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略通医术,生性低调。得知老侯爷的事,我便想着带她一起过来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谢廉听后,叹了口气:“孙院判已经说了,老侯爷回天乏术,怕是撑不过今日了。你这孩子的心意,叔父心领了。” 姜初霁直接开口:“我能过去看看老侯爷吗?” 她今日特意隐瞒身份过来,就是图个清净,专门来给外祖父看病。和侯府的那些关系以及过往恩怨,她懒得去想。 谢廉一听这声音,便更加确定这人年纪尚小,心中对其医术更是不抱什么希望。 可念及裴妄的身份,他怎么也得给靖北王府几分薄面,便抬手示意:“请吧。对了,还没问,这位小大夫姓什么?” 裴妄想到少女要刻意隐瞒身份,自然不能说姓姜,会被联想到相府。 于是顿了两秒:“她……恰巧与我同姓,也姓裴。” 姜初霁并没有反驳,她反正是隐藏身份来的,姓什么都无所谓。走到床榻边,缓缓坐下,伸出手,手指轻轻搭在老侯爷的腕间。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孙院判站在一旁,眼中透出几分审视。 这少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难不成还真能瞧出什么不一样来? 姜初霁专注感受着脉象,屋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老侯爷微弱的呼吸声。 半晌,她收回手:“的确如这位孙院判所言,肺阴亏虚,虚火内生,是灼伤肺络,肺痨复发之征。” 众人听了,心中原本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消散,只当她是来走个过场,和孙院判说的并无二致,也不可能拿出什么救治的办法。 然而,姜初霁并未就此作罢,她目光扫过屋内众人:“老侯爷先前咳血的帕子可还有吗?我想看一眼。” 第199章 逐客令 这话一出,屋内的下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这位小大夫,是要看老侯爷咳出来的血?”一个丫鬟忍不住小声嘀咕,声音虽轻,却在这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忠远侯府身为侯门大户,规矩繁多且讲究。但凡老侯爷咳血弄脏的帕子,下人们都会依照规矩,第一时间更换,不会留在屋里的。 但既然裴世子带来的这大夫要看帕子,一位年长些的管事上前一步,回道:“老侯爷上次咳血是半个时辰之前,那帕子已被拿出去扔掉了,我带人去找找,看能不能寻回来。” 说罢,便带着几个下人匆匆离去。 其余人也不知道,咳过血的帕子能瞧出什么端倪。 没过多久,管事脚步匆匆,手里带着一条帕子重新走进屋内:“找到了。” 姜初霁伸手接过帕子,掀开来。只见那帕子上的血迹因时间流逝,颜色已然加深,凝结成块,触目惊心。 谢廉一直紧盯着姜初霁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专注地查看帕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小裴大夫,可瞧出什么名堂了?” 姜初霁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全神贯注地端详着帕子上的血块。 她轻轻伸出手指,隔着帕子将血块细细抿开观察,果不其然,和她心中所想一致。 正常肺痨的咳血多呈絮状,而老侯爷的血块中,竟夹杂着极细的白色丝状物,如同被撕碎的蚕丝一般,这种现象不像是自然病征。 回想起先前茯苓告知她老侯爷突发急症,生命垂危时,姜初霁就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肺痨复发本应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短短一两日肺络就伤成这样,也该有个契机才是。 这样想着,姜初霁拿起帕子,将帕子举到自己鼻子旁,靠近那已然凝固的血块,稍稍嗅了一下。 看到她这般举动,众人都很是诧异。 要知道,这可是肺痨病人咳出的血,肺痨可是有可能传染的。 平日里他们伺候老侯爷,但凡他咳嗽,都得悄悄捂住口鼻,处理咳血的帕子更是迅速又谨慎,生怕也沾染上病气。 旁人躲都来不及,谁会主动去碰这帕子,更别说像这样凑上去闻了。 姜初霁没在意这些人的反应。对着血块闻了闻,闻到一丝铁锈混着海腥味。 海腥味。 她微微蹙眉。 为什么血里会有一丝海腥味。 她转眼看向旁边的人:“老侯爷平日里用药的方子,能拿来给我看看吗?” 孙院判在医界声望极高,京城的从医者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叫一声前辈,而这个裴世子带来的这个小娃娃,却见了他连声招呼也不打,也不知是师从何人。 孙院判心中本就多少有几分不喜,见这小娃娃过来又是把脉,又是看帕子的,煞有其事,像是根本不信任他的诊断一般,此刻更是有些不耐烦。 冷声道:“老侯爷平日所用的药方,老夫之前就看过了,开的都是温补润肺的上好药材。” 姜初霁没理这个孙院判。 这个人以他的经验做诊断,她也是以她的认知去做诊断,并不冲突。 她盯着药方仔细看了看,发现在老侯爷每日的补药方子里,有一味白珊瑚粉。 她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刚才递来药方的管事:“老侯爷的这补药,喝了多久了?” 管事回忆了一下,说是得有两三个月了。 姜初霁若有所思。薄纱之下,微微闭目,以往从小看的那些医书古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鼻翼间却嗅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熏香气息。 蓦地开口:“老侯爷这间屋子里,熏的是什么香?” 众人一听,更是茫然。 不是给老侯爷看病吗,怎么突然问起熏香来了。 谢廉原本就紧皱的眉头此刻拧得更紧了。 老侯爷此刻性命垂危,侯府上下乱作一团,还有许多事等他去调遣,这个小小年纪的大夫却东问一嘴西问一嘴。 也不知是真会看病,还是在这里故弄玄虚,好从靖北王府和忠远侯府这里讨些什么。 一个平日里照顾老侯爷的丫鬟怯生生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回禀大夫,这是百香坊专门给老侯爷调的安神熏香,老侯爷平日闻着这香,能安稳些。” 她又补充道,“百香坊是京城有名的熏香铺子,里面的香都是最有经验的师傅精心调配,这安神香老侯爷已经用了十几年了,一直效果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姜初霁的目光锁住不远处,桌上那散发着袅袅香雾的熏香炉。忽然站起身,走了过去。 老侯爷所用的熏香,是极为讲究的隔火熏烤之法。 将精心制作的香丸置于香炉之中,下方以炭火的温热徐徐烘烤,使得香丸中的香料精华慢慢释放,如此方式保留了香料最本真的味道,香气醇厚且悠长,经久不散。 此刻,那精致的镂空雕花香炉里,缥缈的香雾依旧从细密的镂空中轻盈地升腾而起,在静谧的室内悠悠弥散。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姜初霁的举动便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她竟然探过手去打开了香炉。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将里面那枚燃烧到一半的香丸拿了出来。 众人都忍不住倒吸口气。 裴妄向来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刻却呼吸一滞,下意识上前将少女的手握住:“……小心烫到。” 声音清冷,又全然不似平常冷静。 在他看来,那燃烧的香丸必定滚烫,少女直接取出香丸,烫到手怎么办。 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不寻常。 毕竟在旁人眼里,他是握着一个少年的手。 姜初霁轻轻摇了摇头:“无碍。” 说罢,她将香丸燃烧的部分用一旁放置的茶水轻轻浇灭。 紧接着,把那枚还带着余温的香丸放在手心,细细地碾碎、搓开。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谢廉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深深吸了口气,直接看向裴妄:“裴世子,你带来的这位大夫真会医术吗?” “要给老爷子看病,不应该去看老爷子的症状么。他却在这里摆弄这香丸,这哪里像是在给病人看病。”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已经有些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人群之中,唯有站在最角落的谢芊月,忽然脸色白了几分。 她的双眼盯着那枚被那姜初霁在掌心搓开的香丸,眼神中透出一丝慌乱与恐惧,但又瞬间被掩饰过去。 一旁的柳如兰注意到女儿的异样,当即握住女儿的手,关切地问道:“月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凉?” 第200章 中毒 谢芊月像是忽然回过神来。 下意识轻轻咬了咬下唇,目光闪烁。柔柔弱弱地摇了摇头,有些嗫嚅:“没什么,娘亲,我只是太担心祖父了。” 柳如兰望着女儿,心疼地叹了口气,眼眶愈发红了。 她伸出手,怜爱地摸了摸谢芊月的头:“你这孩子,就是太有孝心了。才刚见了你祖父两面,你祖父就……唉,也不怪你这么伤心。” 而另一边,姜初霁无视了谢廉的质疑。她将香丸在掌心完全碾碎后,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又将掌心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片刻后,她抬起头。这才看向谢廉,语气却平淡:“侯爷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在给老侯爷看病。” 谢廉听到这话,不禁一愣:“你说什么?” 姜初霁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一字一顿道:“因为,老侯爷现在的状况并非是肺痨复发。依我看,他大概率是中了毒。” 中毒? 这两个字像是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屋内炸开。 谢廉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柳如兰原本还在安慰女儿,听到这话,被她安抚的谢芊月肩膀一颤,柳如兰也面露惊恐之色,看了过来:“什么中毒?” 孙院判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几乎气笑:“荒谬,我行医数十载,诊治过的肺痨病患不计其数,怎会连肺痨复发和中毒都分辨不清?” “老侯爷这明明就是肺痨复发,你小小年纪却在这里信口雌黄,说什么中毒,也不知是何居心。” 姜初霁懒得和这个自认为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分辩。 “是不是中毒,一试便知,”说罢,她淡淡环顾四周,问道,“这里可有艾条?”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心里对眼前之人的说法充满怀疑,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大家也都想知道老侯爷到底是不是真的中毒。虽然所有人都觉得,这实在不太可能。 毕竟老侯爷病了这么些年了,好端端的,谁会给他下毒呢。又或者,老侯爷是什么意外情况下中了毒,而他们都不知道? 谢廉深吸口气,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立即吩咐下人:“快去,把艾条拿来。” 下人们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跑去取艾条。 不一会儿,便有人拿着艾条跑了回来。姜初霁伸手接过艾条,用火折子点燃。 艾条顶端很快燃起了一点橘红色的火苗,袅袅青烟随之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独特的清香。 她轻轻吹了吹艾条,调整着火苗的大小,随后走到老侯爷的床榻边,微微俯下身。 吩咐身边的人:“帮我把老侯爷翻过身来,后背朝上,衣服撩上去。” 老侯爷的后背暴露在众人眼前,那皮肤松弛而干瘪,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肤色暗沉,毫无血色,肋骨根根分明,仿佛一层薄皮勉强包裹着骨架,显得格外虚弱与沧桑。 这是她血缘上的外祖父。 姜初霁在帷帽之下,眸光微微触动。 自己的母亲在不见天日的城外老宅受了十年苦,自己的外祖父这十年又何尝好过。只不过,人难得糊涂。不清醒,反而比清醒好受得多。 她将艾条凑近老侯爷的后背,对准了后背上的至阳穴。 艾条散发的温热缓缓靠近老侯爷的皮肤。起初,一切似乎并无异样。可就在众人以为这是一场徒劳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老侯爷的皮肤下,渐渐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青黑色。那颜色如同黑夜中悄然蔓延的雾气,一点点地变得清晰。 众人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嘴巴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 一时间没人敢发出声音。 随着艾条炙烤的持续,青黑色愈发浓重,逐渐汇聚成如同蛛网般的纹路,从至阳穴为中心,沿着老侯爷的脊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扩散。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这样的情景,柳如兰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她的手紧紧捂住嘴巴,眼中满是惊惶。 孙院判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原本自信满满的神情此刻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谢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不复先前的威严刻板,直接上前来,有些激动地抓住姜初霁的肩膀:“你这是做了什么?老侯爷究竟是怎么了?” 但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拉开。 “侯爷,别激动。” 裴妄透着微微冷意的声音传来。 谢廉这才猛吸口气,把手放下。 孙院判大步就跨到姜初霁面前,声音也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你究竟是怎么判断出老侯爷中毒的?我竟一点都没察觉。” 姜初霁看到众人骤变的神色,声音平静:“先前我检查了老侯爷吐血的帕子,里面有些白色丝状物,这是血管被腐蚀才会出现的症状。” 她微微顿了顿,抬手指向桌上的药方,继续说道,“而老侯爷每日所用的补药里,有一味药材是白珊瑚粉末。” 孙院判一听,想都没想,立刻反驳:“这种白珊瑚粉可是滋补圣药,一直以来都被用来缓解咳喘,怎么可能有毒?我给肺痨病人开方,也会用到此药,从未出过差错。” 姜初霁却道:“白珊瑚粉末的确没有毒性,但我之前看过一本医书古籍,名叫《香胴录》,其中记载过药香互噬的案例。指的是某种药物无毒,香料也无毒,可若是作用在一起,就会产生毒性。” “白珊瑚粉末里含有微量的石髓碱,长期服用会沉积于骨髓。而刚才在老侯爷每日熏香的香丸里,我发现了紫玉兰干花的粉末。” 说到这,有人立马将刚才那枚之前被碾开的半粒香丸拿上来,呈给谢廉看。 只见里面确实依稀可见紫色粉末。 姜初霁道:“紫玉兰干花是一种常见的花,也常常研成粉作为香料使用。但其挥发成分与石髓碱结合后,会生成腐蚀血管的剧毒。” “这种毒素一旦发作,症状很急,会引发咳血、盗汗,与肺痨的症状极为相似。后期血管溃烂导致昏迷,也很容易被判断为肺痨加重。” “而且无论是白珊瑚粉,还是紫玉兰干花,都是没有毒的好东西。如果不是也有人恰好看过那本书,应该想不到这两种东西相互作用能让人中毒。” “现在发现中毒,老侯爷还有一丝生机。若是等到晚上,待香炉里剩下的那一半香丸完全燃尽,老侯爷才是真的回天乏术,谁都救不过来了。” 众人听了,皆是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谢廉怎么也想不到,老侯爷每日服用的补药和熏香,竟然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他眉头紧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可这熏香老爷子都用了十几年了,那补药也用了两三个月。你说若是中了毒毒性很急,那老爷子岂不是早就该中毒了?” 姜初霁抬起眼:“是,如果这熏香里一直有紫玉兰干花,老侯爷早就该中毒了,却是这两日才出事。” “所以那安神熏香里,原本真的有紫玉兰干花吗。还是说,是这两日被人加进去的?” 第201章 是,初儿吗? 这话一出,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都脸色一变。 如果熏香里原本就有紫玉兰干花,此事纯属意外,那老侯爷几个月前就应该中毒,不可能拖到这两日才发作。 可要是熏香里原本没有紫玉兰干花,那就意味着,极有可能是有人恰好知晓紫玉兰干花与老侯爷补药中的白珊瑚粉作用会产生毒性,特意往老侯爷这两日的安神熏香里加入了紫玉兰干花。 用上这极为隐秘的下毒办法,就是要蓄意谋害老侯爷。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寒意顿生。 若真是这样,那这人的心机之深沉、手段之歹毒,简直难以想象。 毕竟紫玉兰和白珊瑚单独来看,都是无毒的好物,谁能料到药香之间竟会有互噬这样的情况。 若不是今日这位裴世子带来的大夫心细如发、学识渊博,换做其他人,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老侯爷今日就不行了。而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中毒,都只会以为,老侯爷只是肺痨复发才撒手人寰。 谢廉的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跳动,猛吸口气:“……还不快把这卧房里的门窗都打开通风,赶快把这屋里的香雾都散掉!” “你们几个,马上带人去百香坊,把给老侯爷做这香丸的人带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给老侯爷下毒!” 声音在屋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家听到命令,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带人往百香坊赶。 其他下人们也都手忙脚乱地赶紧打开门窗,用手边的东西扑扇。风灌进来带来些许冷意,屋内弥漫的香雾顿时消散许多。 此前众人还因为裴世子带来的这大夫年纪太轻,还不太信任。 可经过姜初霁刚才的一番分析,又亲眼看见老侯爷背上那可怖的黑青脉络,众人心里那些质疑自然是烟消云散。 谢廉立刻快步上前,身形一震,语气激动又带着愧疚:“裴世子,刚才是本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小裴大夫医术如此厉害。” 他看向姜初霁,眼神多了几分敬意,“刚才小裴大夫说,现在发现中毒,老侯爷还有一丝生机,是不是说,老侯爷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姜初霁微微点头,隔着帷帽,淡淡说道:“既然是中毒,那么只要把老侯爷体内的毒性解了就行。只是,这种毒蔓延至血管,要解起来有些冒险。” 老侯爷原本就被断言命不久矣,如今却突然有了重新活命的机会。 别说是有些冒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把人救回来,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得去试试。 谢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但凭小裴大夫安排,需要我们做什么就说,只要您能将老侯爷救回来!” 姜初霁抬起头来:“我们需要你们想办法,抓来一些野生水蛭,还需要淡盐水和烈酒。” “在我给老侯爷解毒的过程中,其他人回避,裴世子在旁协助我即可。”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野生水蛭这东西,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可想到是为了救老侯爷,谢廉还是立刻点头,示意下人赶紧去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小厮怀里抱着一个暗色陶罐匆匆进来。 “侯爷,这是大夫要的东西。”小厮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在桌上,陶罐口被一层细密的纱布紧紧蒙着,隐隐有蠕动的黑影在其中晃动。 透过纱布的缝隙,可以看到陶罐内的野生水蛭,它们身躯扁长,呈暗褐色,体表有着明显的环纹。 这些水蛭不时扭曲蠕动着,身上还带着些潮湿的泥土,滑溜溜的,看上去十分瘆人。 谢廉遵从姜初霁的吩咐,当即命令所有人出去。 众人在院子里站定,时不时地朝着卧房的方向张望,不知道那位小裴大夫要这些野生水蛭究竟打算如何解毒,每个人惴惴不安。 站在柳如兰身旁的谢芊月,此刻却眸光颤动:“娘……那位小裴大夫也说,他对祖父用的解毒法子有些冒险,咱们是不是该更慎重些?” 柳如兰只当女儿是太过担心祖父的安危,心疼地握紧她的手:“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再怎么冒险,也得试试。” 无人看见之处,谢芊月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卧房内,等人都走了之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姜初霁和裴妄。 姜初霁伸手将帷帽摘下来。 少女乌黑的头发挽成男子的发髻,衬得她那张小脸更加清丽动人,肌肤白皙如玉,添了几分翩翩少年的温润。 裴妄站在她身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将少女垂落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我以为你说你略懂医术,只是略懂,没想到你这样厉害。” 姜初霁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眸子清澈明亮。 她知道,裴妄当初答应带她来,其实并没想过她到底能不能看病。 他只是明白她想要来看外祖父的心意,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即便她不会医术,他也会陪着她来到侯府。 姜初霁语气轻轻:“我只是碰巧看过那本医书,也幸好,有这样的碰巧。” 说完,姜初霁转回头,将那罐野生水蛭拿起来。 她所说的解毒办法,便是将这些野生水蛭先用淡盐水浸泡清洁,而后置于老侯爷四肢血管密集的地方。 等水蛭吸饱毒血,身体由灰转成暗红色时,必须立刻用竹镊取下,投入烈酒中灭杀。 这解毒之法的冒险之处就在于,取下水蛭时必须及时,而且手法要快准狠。稍有差池,老侯爷依旧会性命难保。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初霁全神贯注。 直到最后一只吸饱毒血的水蛭被灭杀,她才缓缓吐出口气:“……好了。” 吸出毒血之后,原本布满老侯爷后背那蛛网般的青黑色脉络,逐渐消退。 裴妄上前扶着老侯爷翻身躺好,老侯爷的脸色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脸上的灰暗之色也渐渐褪去,开始有了一丝血色。 姜初霁正准备将帷帽重新戴好,叫外面的人进来,放在床榻边的手,却忽然被轻微触碰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头,只见床榻上的老侯爷,原本紧闭的双眼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隙,那目光浑浊却透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嘴唇翕动,声音极为虚弱地对着她叫了一声:“是……初儿……” 第202章 两种可能 姜初霁整个人微微一怔。 据她所知,老侯爷自十年前便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这些年病情愈发严重,甚至连朝夕相处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都辨认不出。 可此刻,在这刚刚解毒、意识依旧混沌的时刻,老侯爷却对着她,唤出了她的名字。 老侯爷上次见原主,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更是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外孙女长大成人的模样。 姜初霁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的一段话。 书上说,血缘有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力量,它超脱于时间的侵蚀,跨越记忆的断层。有时候不需要依靠记忆的维系,亲人之间也能有所感应。 或许,老侯爷并非是认出了她,只是出于血脉亲情,跨越了时光与意识的迷障,喊出了她的名字。 想到这里,姜初霁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握紧老侯爷的手:“嗯,初儿在,外祖父不会有事的。” 老侯爷显然还是意识不清,呢喃叫了一声之后,眼皮便缓缓合上,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当卧房外的人听到动静进来的时候,一抬眼,就见床榻上的老侯爷,脸色比起之前好了太多,不是那种垂死之人的灰白,嘴唇也有了一丝红润。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混合着浓烈的酒味,是从装水蛭的陶罐里散发出来的。 谢廉看到老侯爷的变化,激动得眼眶泛红,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是……” 已经重新戴好帷帽的姜初霁,抬起头来:“老侯爷体内大部分的毒,我已经用水蛭吸出来了,老侯爷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至于他体内残留的毒素,我会给你们再开几副药浴的方子,把毒素慢慢析出。之后,老侯爷就没事了。” 老侯爷没事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都如释重负。 孙院判满脸震惊,他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能将他诊断为回天乏术的病人治好,又过去为老侯爷诊脉。 刚触碰到老侯爷的手腕,他便明显感觉到,与之前那微弱紊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的脉象截然不同,此刻老侯爷的脉象平稳了许多,没有了之前命不久矣的迹象。 回想起自己之前笃定老侯爷是肺痨复发,对别人诊断的百般质疑,甚至冷嘲热讽,此刻他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由得一阵羞愧。 张张嘴唇:“行医多年,我竟从未听闻这药香互噬之事,也没能察觉老侯爷中毒的迹象,险些误了老侯爷的性命……侯爷,是老夫无能。” 谢廉满脸激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在他看来,只要老侯爷能脱离危险,便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感激,几步上前:“这位小裴大夫,您对我们侯府有大恩。您想要什么回报和答谢,尽管开口。只要您提出来,侯府一定满足。” “侯爷客气了,”姜初霁语调平静,“侯爷若是要记这份恩情,就记在靖北王府的头上吧。毕竟,是裴世子带我来看望老侯爷的。” “是……”谢廉深吸口气,握住裴妄的手,“贤侄这份恩情,叔父一定记在心里。待老侯爷好些,本侯定亲自去王府登门拜访。” 姜初霁目光扫过众人,轻声问道:“百香坊那边的人,可带来侯府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屋内原本因为老侯爷转危为安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刚才众人的心思都悬在老侯爷的病情上,顾不上这件事。 话音刚落,管家便听到动静,从门外进来:“侯爷,奴才已经把百香坊负责给老侯爷做安神香的人带回来了。” 谢廉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即一声令下:“带进来!” 侯府的护院们得令,立刻押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走进来。 那汉子身形微胖,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一进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他显然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深知自己做的熏香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管家见状,几步上前,伸手狠狠抓住他的领子,将他的脸硬生生抬起,大声质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害我们老侯爷?” 那男人吓得浑身发抖,涕泗横流,一边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侯爷,冤枉啊!” “小的给老侯爷做了十几年的香了,那香方里都用到什么配料,什么分量,小的早就烂熟于心,小的绝对不可能放什么紫玉兰干花进去啊。” 见状,所有人都眉头紧锁。 姜初霁开口道:“老侯爷昨日的香丸,应该就已经是加了紫玉兰干花的了,所以从昨日老侯爷才会病情忽然加重。包括今日那还未燃尽的半粒,也有紫玉兰干花。” “但我刚才检查过了老侯爷的香料盒,盒子里剩下的香丸,全都没有紫玉兰干花。” 谢廉猛吸口气:“小裴大夫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只有两种可能。” 姜初霁微微抬起下颌,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汉子,“紫玉兰干花本来也是常用的香料,要么是这人在制香时候,没注意将紫玉兰干花的粉末混入了两粒香丸中。” 那汉子一听,连忙哭喊:“小的真没有,小的制香一向仔细,几乎从未出过差错啊!” 姜初霁继续说道:“要么,就是有人只在那两粒香丸里加了紫玉兰干花。待到两粒香丸燃尽,老侯爷被认为是肺痨发作命丧黄泉,香灰一倒,他的算计便不留下一丝痕迹。”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哗然。 若真是后者,这人的心机该有多深,多恶毒。 柳如兰满脸不解:“可是夫君,老侯爷以前就从未与人结怨,病倒后更是不与外界接触,若是后者,谁有理由对老侯爷下如此毒手?” 谢廉的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怒目圆睁道:“不管是哪种可能,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本侯一定会彻查到底。” 姜初霁现在作为一个外人,并且只是一个大夫,剩下的事,她不便再插手。 前者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只要是人,都会有出错的时候。 但她觉得,真正的原因一定是后者。 那制香的汉子不像是说谎。若不是买通制香之人动的手脚,那就是有人在老侯爷院里对那盒香丸动了手脚。 于是她提出,要单独和老侯爷院里的管事交代一下药浴的注意事项。 待那管事与她出去,她打量着眼前的人,问道:“最近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有什么侯府之外的人来见过老侯爷吗?” 第203章 发现她并非男子 管家脸上有一丝犹疑。 姜初霁见状便道:“我与裴世子是至交,裴世子心系老侯爷安危,我自然也盼着能早日查明老侯爷中毒的真相。” “刚才屋内人多,不便多说。我身为医者,了解病人的日常接触细节,或许能从中发现线索,所以才把你叫出来询问。” 听到这番解释,又想到眼前这位大夫刚刚救了老侯爷的性命,管家思索片刻,终于放下心防。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老侯爷神智不清醒,平日里除非是有人特意来探望,否则很少见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若说是侯府之外的人,本月并无外人来见过老侯爷,不过……” 姜初霁立刻追问:“不过什么?” 管家道:“我们侯府的芊月小姐数年前走丢,前些天才刚被寻回。除了侯府本来的人,只有芊月小姐这些天来见过老侯爷两次。” 谢芊月? 姜初霁微微蹙眉。 谢芊月确实不能算侯府外人,但也刚被接回侯府不久。 她看向管家:“那位芊月小姐,见老侯爷的时候有做什么吗?” 管家回忆着说道:“第一次见面,是我们侯爷和夫人带着刚被找回的小姐来见老侯爷。” “不过老侯爷神智不清,也不认得人,夫人红着眼和老侯爷说他的孙女月儿回来了,老侯爷一把就把小姐推开了,嘴上还说什么不是月儿,让芊月小姐有些尴尬。” “但老侯爷一直都认不得人,大多数时候连侯爷和夫人也都不认识,幸好芊月小姐不计较,只心疼祖父病得这样厉害,在一边直掉眼泪。” “芊月小姐第二次见老侯爷的时候,老侯爷正在午睡,芊月小姐陪了老侯爷一会儿,就出来了。” 姜初霁眯起眼,察觉到一丝不对:“她第二次见老侯爷,是什么时候?” 管家想了想:“大约是五六日前。” 五六日前,么。 她记得那盒安神香丸,一盒有十几粒。 如此看来,老侯爷这次中毒,可能是有人买通外祖父院里的人下毒。而谢芊月借着看望祖父的机会,往其中两粒香丸里掺入紫玉兰干花粉,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跟外祖父第一次见她时的反应有关? 姜初霁心里闪过一些揣测,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把药浴的注意事项一一交代给管家。 管家离去后,姜初霁独自一人站在池塘边的树下。 微风轻轻拂过,池塘里泛起层层涟漪,连同树叶也沙沙作响。 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因此没注意到脚下一颗半掩在泥土里的鹅卵石。 姜初霁不知不觉间挪动脚步,却不小心踩到那颗石头,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忽然从身侧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一道清朗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裴大夫小心。” 来的人,是谢怀瑾。 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墨发用玉冠束起,素色锦袍绣着淡雅云纹,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愈发修长。面庞俊秀柔和,领口与袖口处露出的一截皓腕,透着几分温润。 谢怀瑾本以为祖父今日已回天乏术,内心悲痛。没想到裴世子带来的这位大夫医术如此高超,不仅精准分辨出祖父并非病重,而是中毒,还成功将祖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于是特意想来表达感谢。 远远地,他便瞧见这位听声音年纪轻轻的大夫似乎正在看着池塘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看到对方一脚踩在鹅卵石上,身体向后倒去时,他几乎是下意识上前,想都没想就伸手把人扶住。 然而,手上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呼吸微微一顿。 这位小裴大夫的腰……是不是太细了。 隔着衣袍还看不出什么,可这一扶上去,才真切地感觉到这腰肢盈盈一握,纤细得过分。 不像是个男子,倒像是个娇弱纤细的少女。 他下意识开口:“你……”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绊和被扶住,姜初霁头上的帷帽也跟着晃动起来,险些掉落。 幸好她反应迅速,眼疾手快,一把将帷帽拉住,重新戴在头上。 但就在这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谢怀瑾还是看到对方的侧脸一闪而过。 没看清容貌,只瞧见那肌肤莹白如玉。 而且他注意到,眼前的人,好像并没有喉结。 就在谢怀瑾神色微微错愕的时候,姜初霁已经扶着帷帽重新站好。 她深吸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许距离,语调透着几分疏离客气:“多谢世子相扶。” 刚才帷帽差点掉下来,恐怕自己这位表哥,已经发现她并非男子了。 幸好他们之前没有见过面,就算谢怀瑾见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 谢怀瑾也深吸一口气。 他从未想过,这位救了自己祖父的医术高明的大夫竟然是个女子。 仔细回想,眼前之人被裴世子带进来的时候,确实从未表明过自己是男子。 对方一直戴着帷帽遮面,或许是因为这世间对女子从医存有偏见,这般乔装露面,能让她在行医问诊时少些阻碍,更加方便。 毕竟,就算认为对方是男子,自己的父亲之前也因这位小裴大夫年纪轻轻,对她的医术满怀偏见,并不信任。 意识到对方有意隐瞒性别,谢怀瑾也默契地不将此事挑明。 他站直身体,语气沉稳:“我是来向大夫您道谢,感谢今日您妙手回春,救了我祖父的性命。若是您日后有什么需要侯府帮忙之处,不必客气。” 姜初霁微微颔首,隔着帷帽,声音平和:“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老侯爷此次中毒,虽已暂时脱离危险,还望日后侯府对老侯爷的吃食用物再加些警惕,别再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谢怀瑾神色凝重,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夫放心,经此一事侯府定当加强防范,绝不会再给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 姜初霁听了,轻轻嗯了一声。 “如此便好。老侯爷年事已高,又历经此番劫难,需要悉心调养,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多的,也不必再说什么。 回到卧房后,姜初霁又给老侯爷重新开了几个解毒清肺的药方。 天亮之前,确定外祖父已经安然无事,姜初霁才和裴妄一同从侯府出来。 第204章 像是离开了很久 暮霭沉沉,落日的余晖如碎金般洒落在无人的街角,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姜初霁抬手摘下帷帽,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微风吹过,发丝轻轻飘动。 因为站得很近,一缕发丝从裴妄脸上拂过,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触感。 想到陈清莞还在客栈里焦虑不安地等着消息,姜初霁抬眸看向裴妄,开口道: “我还要去见一下别人,就不和世子一同回王府了。今日之事,多谢世子帮忙。” 裴妄并不知道少女是要去见谁。 明明是事情办完了,她离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心里莫名有些空落。 缓缓吐出口气,话语已不自觉脱口而出:“是那位九皇子吗。我是说……你要去见的那个人。” 裴妄没有忘记,那日他们从山洞出来,少女直接当着那位太子殿下的面,伸出双臂让那位九皇子殿下抱她。 言语姿态间,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少女曾说过自己不想嫁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没有喜欢的人。 倘若她与九皇子两情相悦,那自己那些暗自滋生的旖旎情思,便真的是不可告人。而自己不受控制想要靠近她的举动,也显得无比卑劣。 “世子怎么突然提及九皇子殿下?”姜初霁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我要见的,并非男子。” 不是男子。 听闻此言,裴妄下意识稍稍放松。 自己都未察觉这份如释重负的情绪从何而来。 姜初霁凝视着他,眼神中带着探究。 “世子似乎很在意九皇子殿下,是因为上次瞧见我与他亲近吗?” 稍作停顿,她又道,“…在我心里,世子与九皇子殿下是一样的。” 裴妄微微一怔:“我们,一样?” 姜初霁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紧接着,她轻柔地牵起裴妄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语调轻轻。 “世子和九皇子殿下,都是真心待我好的人。你们的情谊,我都很珍惜。” 裴妄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悄然拨动。 他平复住情绪,微微别开目光,嗓音略带沙哑:“你之前换下来的衣裙还在王府,需不需要我派人给你送回去?” 姜初霁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如此麻烦,不过是一套衣裙罢了。” “况且,王妃邀我过些日子去王府参加接风宴,届时我再去取便是,顺便……”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停住。 裴妄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顺便什么?” 姜初霁没有作答,而是迈着轻盈的步伐靠近,微微踮起脚尖,手臂如藤蔓般环上裴妄的脖颈。 她的朱唇贴近他的耳畔,带着一丝独属于少女的期待与羞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 “……顺便,我想和世子把之前没能完成的事情,做完。” 之前没能完成的事情。 裴妄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说的是,在下人敲门打断之前,他们差点就…… 暧昧的氛围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姜初霁却放开手来。 有些事情,就得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才能给人留足够的遐想空间。 * 告别裴妄之后,姜初霁去了一趟客栈,把老侯爷的情况告知给陈清莞。 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省去了下毒的部分。 只说老侯爷是肺痨复发,但她过去看过又开了药,老侯爷如今已无大碍。 听到自己的父亲没事,陈清莞才终于放下来。整个下午,她都悬着一颗心,在客栈里眼都哭肿了。 姜初霁在客栈安慰了母亲许久,才在天色黑下来之后回到了相府。 一进宜兰院,茯苓便立马冲过来。 也是红着眼惴惴不安:“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去侯府那边看过老侯爷了吗?老侯爷他该不会……” 姜初霁敲了敲她的脑袋:“别瞎说,外祖父他已经没事了。” 茯苓蓦地眼睛一亮:“真的吗?” 她忍不住晃动自家小姐的手,“我就知道,小姐是最厉害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小姐去了,就一定有转机!” 一通夸完之后,就欢欣雀跃地去给姜初霁准备洗漱的东西。 夜色愈发深沉,姜初霁想起沉舟身上的伤,于是来到他的房门前。 抬手轻敲,问了句:“沉舟?” 几秒后,屋内传来沉舟的声音。 但不知为何,沉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带着几分隐忍和喘息:“……小姐?” 姜初霁没有多想,只是问道:“你还没睡下吧,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屋内,微弱的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男人赤裸着精壮的上身,靠着墙壁,双手紧握成拳。 面容依旧硬朗坚毅,却控制不住地仰起头,喉结凸起。结实的肌肉线条分明,只是浑身遍布的伤痕触目惊心。 此时,沉舟体内如烈火灼烧,整个人像是被夹在火上炙烤。因痛苦而额头上布满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被门外的少女听出异样。 “……我正在给背上上药,可能不方便给小姐开门。” 给背上上药吗。 虽然姜初霁觉得,似乎她帮忙给他上药会更方便。 但既然沉舟要自己来,她也不会硬要帮忙。 “你记得上药就好。” 她又想起什么,嘱咐道,“对了,今晚可能会有人去我房里找我。你若是听到院里有什么动静,不必紧张,也不必阻拦。” 有人来找小姐? 沉舟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日在相府外的月色下,让小姐过去的男人。 那一夜,小姐都是宿在了那国公府。 沉舟深深呼吸:“……我知道了,小姐。” 姜初霁回到自己的卧房。 洗漱之后,将房门虚虚留了一道缝隙。 墨九说过,墨池霄今晚会回京城。 按照他的习惯,他应该会来找她的吧。 她对谢芊月的来路和身份有怀疑,墨池霄回来了,就正好有人能帮她调查。 说起来,明明墨池霄是昨日上午才离开京城,但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莫名有一种,他已经离开很久的感觉。 她换了寝衣,有些困倦,在床榻上躺下来。 隐隐约约,半梦半醒间,听到房门传来响动。 第205章 晏弃留给她的大礼 姜初霁的第一反应是,墨池霄来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却没有见人影出现。 定神细看,才发现是一阵夜风吹过,将房门吹开了些许缝隙,发出细微声响。 不知为何,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寂寥。 算算时间,大约已经寅时,也就是现代的凌晨三点之后了。 墨池霄这个时间都没有来,今夜应该是不会来了。 她以为他会过来找她。 倒不是觉得有多失落,只是稍微有些意外。 既然人不来了,姜初霁替自己盖好被子,沉沉睡了过去,这回睡踏实了。 再一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茯苓打了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算算时间,这会儿晏弃应该已经离开南国,回东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昨日那番话,对晏弃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说没有打动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一刻,她分明看见了男人那双美到失真的异色瞳眸里,一闪而过的触动。 又或者,还有心动。 午后,阳光正盛,朱管家突然带人来了宜兰院。 姜初霁踏出房门,一眼就瞧见了上次来宣读封她为县主旨意的周公公。 只见周公公笑容满面,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箱。 周公公一见到她,脸上笑意更甚,开口便是恭喜:“恭喜县主,您近日可真是鸿运当头,福气不请自来啊。” 姜初霁看过去:“周公公此话怎讲?” 周公公有些诧异:“县主该不会还不知道吧,难不成东离的那位摄政王殿下,未曾和您提起过?” 晏弃? 姜初霁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见少女面露茫然,周公公解释道:“想来县主与那位殿下实在是投缘。昨日县主带那位殿下逛了京城,当晚那位殿下就进宫面见圣上,提出同意扩大南国和东离的通商贸易。这对咱们南国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 南国重武,与北鸣常年对峙,兵力耗费巨大,国库一直吃紧。 为维持军备,钱财如流水般花出,不仅军事发展受限,百姓也生活压力不小,所以南煊帝才会那么重视晏弃的这次到来。 但现下有了东离的支持,一下就解了燃眉之急。对南国来说,的确是喜事。 周公公继续道:“那位殿下专门和咱们陛下说,他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县主您。” “县主您可是咱们南国的功臣,所以陛下已经在拟定旨意,有意封您为邑主。” “邑主?”姜初霁抬起眼来。 晏弃跟南煊帝说出这句话,可不是单纯一提,摆明了就是要南煊帝赏她。 按南朝律法对皇室宗亲女子的册封,邑主的地位稍高于县主,次于郡主。 邑主通常会被赐予较大范围的封地,封地上的百姓所缴纳的赋税等一部分会作为邑主的收入来源。 除了封地的收入外,朝廷也会给邑主发放俸禄。而且,朝廷还会为邑主建造或赐予专门的府邸。 本以为这就够了,却听周公公又意味深长看了姜初霁一眼,接着道,“那县主想必也不知道,那位殿下还和陛下提出了一个条件。” “他要求,东离和南国通商的贸易收入,每年要给县主您分一厘利。那位殿下说,这是他留给您的礼物。” “那位殿下还说,这笔收入不必让县主的家人知晓,所以咱家今日才让贵府管家直接带咱家来县主这里告知。” 这个,姜初霁还真没想到。 一厘,也就是千分之一。 也就是说,未来东离和通商每有一千两银子的利,就要分给她一两。 两国通商,若是贸易繁荣,一年可能会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两白银的总利润,这意味着,她每年甚至可能分到成千上万两白银的利。而且,是每年。 甚至,晏弃还想到了,这笔收入不要让姜炳荣知道,省得她这个像伙夫的爹惦记。 他还真是……给她留了份大礼。 自己却没有在走之前来见她一面。 姜初霁看向周公公身后的太监:“公公带来的这箱子里是?” 周公公道:“这也是那位殿下送给县主的,您看看。” 周公公示意那两个小太监把箱子打开。 开箱的瞬间,在场的人甚至被晃了眼。 满满一箱子,金灿灿的金条。 茯苓在旁边人都看傻了。 这一箱子金条,得是多少钱啊! 普通人就是一辈子十辈子一百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他们家小姐,这是一下子变得超级富有,钱多到花不完了吗。 知道东离有钱,但这位东离国的摄政王殿下,是不是也太太太大方了。 姜初霁眼尖地发现,箱子里的金条上面,放了一块雕刻着晏字的玉佩,和一张纸条。 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 [南国待腻了,就来东离] [我等你] 他说,他等她。 这般强势不羁又随心所欲的人,说的却不是要她去东离,而是等她自己去东离。 姜初霁拿起那枚玉佩,在阳光下端详。 那玉佩不知是什么材质,看起来透明如冰般寒凉,触手那刻竟有些发烫。 缓缓吐出口气,原来给人留念想这件事,不止是她会做。 她和晏弃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很像。 周公公把话传完,东西送到,就准备离开。 姜初霁却叫住他,顿了顿:“——我还有件事想问公公,听说疏国公前日上午出城办事,不知他现在可回了京城?” 周公公一歪头:“国公大人?据咱家所知,国公大人昨夜已经回城,并且完成了陛下先前交代的事情。” “昨日回城了么……” 姜初霁眸光微动,“我知道了,多谢公公告知,也多谢公公今日专程来跑一趟。” 说罢,她从那箱金条里,不着痕迹拿出一块金条,塞进了周公公的衣袖。 又亲自将面上客套说不可不可,实则乐得合不拢嘴的周公公送出院子。 周公公是南煊帝的贴身太监。 看似是小人物,不起眼,有时候却能一两句话,直接影响到南煊帝的心情和对一件事的看法。 与这样的人搞好关系,得到的回报,远比一块金条大。 … 入了夜。 姜初霁在茯苓的陪伴下,坐马车来到国公府。 十年前那丫鬟的下落,以及要调查谢芊月的事情,墨池霄不来找她,她也就直接过来了。 让门外的护卫去传话,说她想见墨池霄。 出来的人是墨九。 墨九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挠挠头道:“姜二小姐……那个,我们大人说,他这几日不想见您。要不,我护送您回去?” 第206章 是我,不怕了 墨池霄说,他这几日不想见她? 听到墨九这话,姜初霁还未及做出反应,身旁的茯苓先急了起来。 “墨侍卫你说什么?我们小姐这么晚专程过来,国公大人怎么会……” 茯苓是真想不明白,那位国公大人之前不是很重视他们小姐的吗。 之前就因为一句小姐怕疼不肯涂药,他便亲自来相府替小姐涂药。只字没提喜欢他们小姐,眼里却都是在意。 可如今小姐主动登门,对方却拒而不见。 姜初霁见状,抬手轻轻摆了摆,示意茯苓不要着急。 墨九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咬咬牙道:“姜二小姐,这确实是我们大人的吩咐。或者,您要是有什么话,需要我代为转达给大人吗?” 闻言,姜初霁嘴角轻轻一动,眼中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身姿笔直,神色淡然地说道:“不必了。既然国公爷不想见我,那我便回去了。” 话音刚落,她便没什么犹豫,直接带着茯苓转身离开。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墨九下意识抬手想要阻拦。可最终还是记着主子的吩咐,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回到马车上,茯苓依旧在一旁愤愤不平,嘴里嘟囔着:“小姐,那位国公爷怎么能这样对待您呢?” “小姐您说,太子殿下、九皇子殿下,甚至还有那位裴世子,哪一个不是将您放在心上?小姐要是去找他们,他们必定欢喜得不得了,结果国公爷却……” “要不小姐,下次国公爷来找您的时候,奴婢也把他拦在门外吧,就说小姐不想见他,让这位国公大人也受受这委屈!” 姜初霁听了,不禁莞尔。 茯苓跟她相处久了,以前还畏惧什么旁人的身份权势,如今连这般大胆的话都敢说。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自己平日里给足了身边人安全感。 其实,姜初霁心里并没有觉得生气。 以她对墨池霄的了解,墨池霄做什么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既然说不想见她,肯定有不想见她的原因。 只是她现在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罢了。 但这也不重要。 他若是想见她,自然会再去找她。 这段时间,她周旋在这么多人之间,做了这么多事,也累了。 趁着相府如今清静,宫中也似乎风平浪静,她正好也休息休息。 - 就在姜初霁乘坐马车返回相府之时,国公府内一片静谧。 书房。 暮色如砚中残墨,透过雕花窗棂渗入书房,将檀木书案上干掉的笔迹浸得愈发幽深。 墨池霄端坐案前,眉骨如冷月出云。 眼上覆着的素白纱布在昏光里泛着冷调的青,像是新雪落在枯枝末梢。 却无半分孱弱之态,倒似千丈雪渊下经年不化的幽深冰髓。容貌依旧俊美无俦,神色平静如水。 男人搭在镇纸上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缓缓摩挲着一块茶杯碎片的边缘。 熏炉里,一缕沉水香袅袅升腾,烟雾如丝如缕,蜿蜒着攀上他垂落的发梢。 墨池霄听闻墨九推门而入的声响,尽管眼前漆黑一片,他却凭借着听觉,依旧辨明了墨九的方位。 缓缓抬起头,薄唇轻启:“她走了?” 那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墨九深吸一口气:“……是。” 他的目光落在自家主子那被纱布蒙住的双眼上,心里带着几分不忍。 墨池霄顿了顿,又淡淡问道:“她有问,我为什么不想见她么。” 墨九咽了口口水,如实答道:“没有,姜二小姐直接就走了。” 这回答也在墨池霄的预料之内。 她那般随性又有小性子的人,怎么会在听到他说不想见她的时候,还追问原因。 她一定会直接转身就走,连半分犹豫都不会有。 墨九看着自家主子不发一言,终是忍不住道:“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姜二小姐,您眼睛受伤的事情?” 他们这次离京,是奉陛下旨意去审一桩牵连颇广的受贿案。前夜去缉拿一个重要证人时,对方却冷不防抛出毒粉想要逃脱。 他们大人当时为了救下在场的一个孩童,双眼却被那毒粉灼伤,造成短暂失明。 大夫说,想完全恢复至少十天。 墨九也不明白,他觉得自家大人一定是想见那位姜二小姐的。可人家找过来主动要见他,大人却直接拒而不见。 要是告诉姜二小姐实情,说不定姜二小姐还会心疼,进来照顾大人,甚至今晚就不走了呢。 墨池霄却只吐出三个字:“下去吧。” 待到书房又只剩下自己,墨池霄才缓缓将那枚碎片握在手心。 烛火倏然晃了下,似有所感地仰起头,月光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淌入唇畔。 他并不希望,自己这副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她眼里,他是无所不能,能帮她解决一切麻烦的,就好。 他怕她担心。 也怕她,不担心。 … 墨池霄回京的第一晚,没有来。 第二晚,她去找他,他没见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墨池霄都没有出现。 第六天,傍晚时分,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迅速遮蔽。铅灰色的乌云层层堆积,密不透风,压得人喘不过气。 秋风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吹来,树枝在风中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味道,一副风雨欲来的征兆。 入了夜,沐浴之后,少女长发如瀑般垂落在身。在烛火的映照下,坐在床榻上看书。 起初,只有几滴雨珠悄然打在窗台上。渐渐地,雨势逐渐变大,雨滴变得密集起来。 不多时,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树枝剧烈摇晃。紧接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如利刃般划破浓稠的黑暗天幕。 那闪电白得夺目,刹那间照亮了整个世界,将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照得清清楚楚,连树叶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姜初霁下意识眯起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有些眩晕。 紧接着,那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一道冷风陡然灌进来,将屋内的烛火都吹灭,整个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她呼吸一滞,摸着黑赤着脚下床,想去把窗户关严。 只是关窗的时候,手有些抖。 摸了好几下,也没摸到插销的位置。 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毫无预警地劈下,惨白的光芒在一片漆黑中乍现,映照出少女略显苍白的脸。 姜初霁知道,接下来又是一道惊雷。 她屏住呼吸,后背抵上冰凉墙面,想要先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雷声在云层深处轰鸣翻滚,由远及近而来,裹挟着天崩地裂的气势。 她控制不住转身,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宽阔而潮湿的怀抱。 惊雷在耳边炸响的瞬间,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包裹。男人浸透寒雨的衣襟贴着她发烫的耳垂,掌心却先一步覆上她耳廓,将她按在他的胸膛。 “……是我。” 他在黑暗中抚上她的脸。 “是我,不怕了。” 第206章 想这样,不止这样 是墨池霄。 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上萦绕的檀香味道,都无比熟悉。 只是此刻的气息比往日更潮湿,像暴雨浸透陈年的檀木,冷香里带着一丝雨夜的寒。 惊雷在窗外轰然炸响的时刻,男人的粗粝指腹压着她鬓边碎发,将轰鸣隔绝成遥远的闷响。 这一刻,对方宽阔胸膛下传来的深沉心跳声,甚至好像盖过了那震耳欲聋的雷声。 那道惊雷过后,窗外依旧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可姜初霁却感觉,周遭刹那间变得极为静谧,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黑暗中,她下意识抬手摸索,却触碰到墨池霄衣服上大片的湿意。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又那样大,他就是这样冒着夜色与风雨赶来。 明明在这之前,对方回了京城这五六日都没来见她。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出现。 墨池霄没有回答,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前倾。他一只手拥着她,另一只手摸索着覆上窗户,凭借着触感找到了插销,将窗户关紧。 刹那间,狂风骤雨被隔绝在外,屋内只剩下一片安宁。 下一秒,他便将她横抱了起来,步伐缓慢地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将她放在床榻上,便弯腰想要替她脱掉鞋子,结果指尖却触碰到少女冰凉的赤足。 莹白如藕节的脚踝被他拢在掌心,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怎么没穿鞋?” 黑暗中看不见表情,可姜初霁却像是能看见男人微微皱眉的样子,解释道:“刚才急着关窗,没来得及。” “嗯。” 墨池霄应了一声。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人莫名心安。 姜初霁轻轻推了推他:“太黑了,先把蜡烛点上吧,刚才被风吹灭了。” 她微微仰头,目光扫向床榻边。虽然此刻屋内没有光亮,也隐约可见烛台的轮廓。 墨池霄闻言,沉默了一瞬。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像是在黑暗中试探什么。 半晌,才触碰到烛台的边缘,手指沿着烛台的轮廓摸索,拿起火折子,轻轻晃动点燃,烛光逐渐亮起,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从刚才姜初霁便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一时也说不上来这异样从何而来。 待烛火点燃,暖黄的光线逐渐弥漫开来,照亮了周围。姜初霁抬眸,目光落在眼前男人的脸上。 她先是看到墨池霄那张依旧俊美无俦、轮廓分明的脸庞。可紧接着,她的视线定格在他的眼睛上。 男人的眼睛,此刻看上去像是有些失焦,黯淡无光。 她动作不由得一顿,开口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墨池霄反应平静:“受了点伤,不碍事。” “不碍事,是代表你现在能看清东西,还是看不清?” 姜初霁眉头紧皱,稍微退后拉开几分距离,伸出四根手指。 “告诉我,我现在伸出了几根手指?” 墨池霄眼睛试图聚焦,眼前依旧一片模糊,隐约只能看见少女举起手的轮廓,胸膛微微起伏:“……五。” 姜初霁深吸口气。 不过半米距离,墨池霄连她伸出的是四只手指还是五只手指,都看不清。 那么,他是怎么在这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赶来,刚才又是怎么在她害怕的时候找到她所在的位置,把她拥入怀。 就靠着这只能隐约看清的一点轮廓么。 “这就是你前些日子不愿意见我的理由?”姜初霁看着他,“既然不愿意让我知道你受伤,又为什么今晚突然过来。” 墨池霄没回答。 “我说过,我在你面前遵从本心,足够坦诚。你却不够坦诚。” “明明已经爱上我,这样爱我,却又什么都不说。” 姜初霁坐在床榻,抬手覆上墨池霄的手,顺着他腕间跳动的脉搏,摸索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似是有潮湿的雨气凝结在他指节,随着她牵引的动作,在彼此肌肤间碾出一片湿热的余韵。 听说,触觉比目力更诚。 她知道他现在看不清,于是她便带着他的手,描摹自己五官的轮廓。 她引着他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眉梢,又带着他的指腹压上自己上扬的眼尾,感觉到他掌心沁出了几分薄汗。 “……墨池霄。”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墨池霄的腕骨在她掌心些许绷紧,却仍任她带着抚过鼻梁,最终停在微启的唇畔。 积雨的云层漏下一线月光,恰巧投入窗棂,照亮她仰起的脖颈。 “没见我的这几日,你是不是很想我?” “晚上入眠前,你有没有想和我……” 墨池霄喉结在阴影里重重一滚。被打湿的发间,有水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 她尾音尚未落尽,腕间力道倏然翻转。他反客为主扣住她五指,掌心肌肤下奔涌的搏动震得人指尖发麻。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截断话音。 他冷不丁将她抱起,托住她腰臀的掌心温度骤升。桌上青瓷瓶被撞出清脆颤音,滚落的花枝扫过她脚踝。 散落的纸页在纠缠的衣袂间簌簌作响,依稀可见上面[初霁]两个字,书写的笔画带着他上次教她的痕迹。 呼吸在咫尺间纠缠,分不清所属。她闻到他身上被暴雨浸透的檀木香,正混着某种灼人的热度。 烛芯在这时爆出一点火星。墨池霄手掌倏然勾起,掌风扫过灯盏的瞬间,黑暗连同炙热的吻共同吞没了少女的低呼。 他扣着她后颈的掌心还沾着方才窗外飘进的雨丝,吻却干燥炽烈得如同劫后的火,将她未尽的话语都烧成断续的喘息。 环在他颈后的手指陷进潮湿的发间,摸到耳后某处随脉搏狂跳的肌肤。 唇间厮磨的力道催生出痛楚又极致的欢愉,她揪住他后颈碎发的手指蓦地收紧。不得不完全仰起头,才能承受这样的激烈。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烛台跌落在地的时刻,映出短暂银光里两人紧贴的轮廓。 他蒙着雾气的眼睛映着她猩红眼尾,像雪夜荒原上终于相撞的两簇火。两个人纠缠的剪影投在晃动的屏风上。 “想,”换气的间隙,滚烫吐息碾碎在相贴的唇缝,“想这样,甚至,不止这样。” 扼住她的腕不容退缩,沙哑的声音带起一片欲海翻滚的浪,“这样,够坦诚吗。” 第207章 衣服湿了,脱掉就是了 “想这样。” “甚至,不止这样。” 楠木案几在震颤中抖落星点火光,窗外惊雷恰在此时炸开轰鸣。 墨池霄屈膝抵进她双膝间的刹那,震落的烛台有朱红蜡迹沾上他暗紫衣襟。 手掌带着薄茧的虎口用力掐住她腰窝软肉,力道大得在雪肤上印出绯色指痕。 “墨…池霄……” 破碎的尾音被不断加重的啃噬绞碎。 后仰的脑袋却被男人另一只手掌完全扶住,不容她有一丝退缩。 庭院槐树的枝条抵撞在窗棂,雨丝裹着雷声渗进屋内的地面,蔓延起一片湿意。 一切都太过激烈。 少女战栗的肌肤沁出薄汗,与男人襟前透湿的锦缎黏连成片,小巧圆润的肩头似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加掩饰的欲望,比外面的狂风骤雨有过之而无不及,似要将人吞没。 察觉到她的反应,墨池霄蓦地停住动作。垂落的发梢悬着水珠,坠在她的锁骨凹处。 低哑质问混着檀香气息漫在耳后:“怕了?” 回应他的是少女在他颈间陡然收紧的藕臂,羊脂玉般的白皙指尖深陷于他背后的衣料。 檐角铜铃被狂风吹得铮鸣,她却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像雪地里蜷缩的幼狐,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 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胆子大的是她,总有意撩拨的是她,想看他为她失控的,也是她。 偏偏她又这么软,这么娇。 只是这样,她就有些承受不住。 只得用指腹轻抚她微肿的唇珠,在她发烫的耳畔与唇上重新落下细密厮磨的吻,嗓音带着哑:“……我不好。”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不好就对了。 姜初霁在他颈间拱了拱,似是赞同。 他记着她未穿鞋袜,怕她着凉。 墨池霄深吸口气,屈臂将桌上的人抱起来。少女悬空的赤足擦过他湿透的中衣,激起衣料下未消的灼热重重一跳。 他绷紧下颌线,凭着记忆抱着人回到床榻的位置。 将少女按进云锦衾被,带着薄茧的指节替她掖紧被角, 见墨池霄站直身体,姜初霁撑起半边身子:“你怎么不上来?”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墨池霄顿了顿:“衣服湿了。” 闻言,姜初霁却忽地探身抓住他的腰带,黑暗中在他腰间摸索着。 指尖勾开玉带钩时,触到他愈发绷紧的腰肌,与他气息交融:“衣服湿了,脱掉就是了。” 墨池霄闭了闭眼。 欲望本就没有褪去,又霎时被点燃。 少女的语气却天真无邪,仿佛单纯在阐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一丝邪念。 他迟早,要被她玩坏。 湿了的衣袍差不多快被她扒光。 瞬间变得窄小许多的床榻上,赤裸胸膛带着些许寒意,贴上了少女娇小的身躯。 伸出一条手臂覆上她单薄的背脊,鼻尖抵着她汗湿的鬓角,呼吸交缠:“…让我在你榻上睡一夜,不怕被相府的人发现?” 他本打算,等雷雨停了就走的。 姜初霁却轻轻笑起来,抬眼看他。 “我若是一刀把姜炳荣杀了,国公爷能帮我善后吗?” 墨池霄指腹摩挲着她后颈娇嫩的肌肤:“嗯。” 少女语气有些慵懒:“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以我对我那位父亲的了解,他若是看见你宿在我房里,不光不会发怒,可能还会恨不得放个炮庆祝一下。” 在意女儿的名节也得看对象是谁,若是自己的女儿攀上了位高权重的疏国公,姜炳荣怕是又得喜出望外。 只不过,相府如今姜老夫人卧床不起,周姨娘从姜洛薇被送走就一直闹绝食,姜炳荣顾不上她这里。 哪怕顾得上,她也没把姜炳荣放在眼里。 墨池霄问了句:“你想让姜炳荣死?” 皇御司监察百官,他知晓朝中每个官员的来历。 这个姜炳荣,穷秀才的苦出身,靠着忠远侯府一手扶持才坐上相位。 年轻时还有些雄心壮志,干了些实事。近些年却越来越油滑,只忙着结交官员,愈发谄媚,与左相胡川争权。 忠远侯神志不清,谢廉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的确做出通奸丑事,还要求姜炳荣不得休妻,压下此事,就保他在朝中相国之位。 老侯爷救过先帝的性命,皇上也是给忠远侯府面子,才一直留用姜炳荣。 姜初霁微微眯眼:“死,太便宜他了。” 要是姜炳荣轻易就死了,怎么能抵消母亲与原主所受的十年痛苦折磨。 姜炳荣,姜老夫人,周姨娘,姜洛薇,她要让这些人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被推下地狱,失去自己最看重和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想到什么,忽然开口:“明日,我和你回国公府吧。” 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在被子里摸他腹肌。 墨池霄应了声:“嗯?” 姜初霁眨眨眼:“听说国公府的药库收集了许多奇珍药材。既然大夫说,你这眼伤至少十日才能完全恢复。我去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药,让你恢复快些。” 墨池霄却听出她话里有话,低沉道:“然后呢。” “然后,我顺便再找点药材,我想做些药,给我外祖父治病。” 那日在忠远侯府把脉,再结合其他人所说的症状,姜初霁差不多可以推断,当年她外祖父是因外祖母病逝而情志不遂,气郁生痰,痰浊蒙蔽心窍,导致后面神志不清。 要想让他清醒,治疗应该以涤痰开窍为主要原则。 但之前给外祖父看病的大夫,认为老侯爷是因痨病耗伤肺气,导致气血生化不足,心失所养,才出现神志方面的不清醒,调养的重点更放在了补气血上。 “其实,我才是那个顺便吧。” 墨池霄波澜不惊开口,伸手把少女在自己腰腹上乱摸,并且越摸越状似不经意往下的小手按住。 深吸口气,把少女的脑袋摁在自己胸膛,“睡觉。” “你答应我了?”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那你别按住我手。” “……睡觉。” 窗外依旧风雨大作。 与此同时,芳华院。 周姨娘的房门吱嘎一下,被推开。 第208章 都是假的 从那日姜洛薇被送走,周姨娘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又怀着身孕闹起了绝食。 这些时日,她几乎未曾踏出房门半步,整日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想逼姜炳荣把姜洛薇从寺庙里接回来,偏偏姜炳荣比谁都迷信,就因为陈半仙那句邪祟不除恐影响仕途,便铁了心不肯接姜洛薇回来。 说要再等些时日,找大师重新看过才行。 周姨娘早就想清楚了,不管姜初霁是怎么做到的,那个陈半仙一定是被她给收买了。 不然,他怎么会说洛儿阴气缠身邪祟入体,克得老夫人中邪,却又说姜初霁命格已改,如今福星高照? 明明当年说姜初霁命格与相府相克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编造又借着陈半仙的嘴说出来的谎言! 如今风水轮流转,这真相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吐露半分。 一旦说出来,自己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保不准也会被带出来。 想她在这世上摸爬滚打三十余载,如今竟被一个黄毛丫头耍得团团转,心中的恨意如熊熊烈火,烧得周姨娘五脏六腑都疼。 窗外,狂风裹挟着骤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周姨娘一想到自己在寺庙里的女儿,就红了眼睛。 她的洛儿虽是庶女,可自幼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有一众丫鬟婆子悉心伺候。 那条件简陋的南山寺,洛儿如何能受得了这般苦楚?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亲生女儿待在那种地方? 就在这时,房门却吱嘎一声被推开。 周姨娘满心烦躁,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这么晚了还来搅扰她。 正要开口训斥,下一秒就听见一道带着哭腔、满含委屈的“娘——”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周姨娘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 待走进房里的人抬手掀开斗篷的帽子,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紧接着,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声音微颤:“洛儿?你怎么会……” 姜洛薇脱下斗篷,哭着一头扑进周姨娘的怀里:“娘,洛儿总算回来见到你了。” 周姨娘忙不迭地扶住姜洛薇的肩膀,眼含热泪:“我的洛儿啊,你这几日怎么样?快让娘看看。” 这一看,还不如不看。烛光下看清姜洛薇如今的模样,周姨娘差点没眼前一黑晕过去。 只见姜洛薇的脸明显浮肿,曾经清秀精致的轮廓已全然不见,皮肤也变得蜡黄粗糙。脸上还冒出了不少痘痘,有的已经红肿化脓。 皮肤呈现出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暗沉青白。头发稀疏凌乱,几缕发丝毫无生气地耷拉在脸颊两侧,头皮上几块斑秃的地方清晰可见。 还有那下巴上的赘肉,说话时挤在一起,腰腹更是比被送走那日更胖了一圈。 这还是她之前那个容貌秀丽、光彩照人的女儿吗?! 她的女儿,从前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啊! 如今竟然变得如此臃肿丑陋,站在她面前,连她这个当亲娘的都要认不出。 周姨娘的嘴唇抖得像筛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洛薇哭喊道:“娘,我已经都搞明白了,我们娘俩现在遭的这些罪,全是那个姜初霁害的!她处心积虑,一步一步算计咱们!” 周姨娘一呆:“你说什么?” 那日被姜炳荣派人强行架上马车,送去寺庙的那一刻,姜洛薇就已经看明白了。 什么爹爹宠爱的女儿,相府风光的大小姐,都是假的。 她的这个爹爹,自始至终最看重和关心的就只有他自己。 以前爹重视她,是因为她虽然身为庶女,却样貌出众还有才名,在京中一众贵女中也颇为出挑,得了不少世家公子的爱慕。 爹得觉得能靠她攀上一门好亲事,才把她捧在手心。 可姜初霁回来之后,她攀上的那些高枝才是他们相府需要仰望的程度。 她的光芒全都被姜初霁抢走了,而她却变得发胖浮肿,精神萎靡。 她清楚地记得,那日她露面的那一刻,爹爹眼中闪过的那抹嫌弃。 爹爹甚至都没有关心过她,怎么会突然变成那样,就只是嫌弃她变丑变胖了。听那什么半仙说她不祥,便强行让人把她送出相府。 十年前,那日她远远看着姜初霁被送走,牵着她娘的手得意洋洋。因为娘说过,这个碍眼的姜初霁一走,她哪怕是庶女,也是相府唯一的千金了。 可现在,她才知道,被自己的亲人抛弃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从小到大,她那么努力学习琴棋书画,节食保持身材,就是想争口气,证明自己作为一个庶女,也可以过得不比任何嫡女差。她拼命想攀上一门最好的亲事,就是想成为爹爹的骄傲。 而那一刻她看清了,一旦她没了价值,爹爹也可以像当年抛弃姜初霁一样,抛弃她。 她不想自甘堕落,真成了又胖又丑,被人抛弃践踏的区区庶女。 可肚子里的蛊虫,让她根本控制不住。 这些天,每到晚上,她仍旧是被蛊虫折磨得两眼昏黑,饿得发狂,满脑子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 哪怕是在寺庙那种根本没有油水荤腥的地方,她甚至大晚上会偷偷潜入那些僧人的厨房,翻出那些土豆红薯狼吞虎咽塞进嘴里,第二天换来无数的嫌恶白眼。 那些人看她,都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蛆虫一样。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镜子,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完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想明白这一切。 这蛊虫的事情,一定是有蹊跷。 那胡三说消失就消失,这么些时日都没露面,铺子也一直没开门,到底是为什么? 今日她让明月偷偷溜出寺庙,又去了一趟城南街,明月总算找到了胡三铺子里先前被遣散的一个伙计。 姜洛薇胸口起伏,看向周姨娘。 “娘,那伙计说,那日在我们去店里之前,下午有一个丫鬟装扮的人,来给他们掌柜送了封信。” “他说他背着掌柜,偷偷看了那信一眼,上面写着相府若来人问及蛊虫,让胡三只需说先前研究不全,蛊虫一旦进入人体,即使食欲大涨,也会越吃越瘦,养肤养颜。” “还说,瓷瓶内蛊虫曾五十两白银卖出,胡三可要价千两白银,再卖一次。” “他说他当时还不相信,五十两卖出去的东西,还能一千两银子再卖一次。” “可当天晚上,他们这些店里的伙计就被胡三给遣散了。而且看胡三那容光焕发的样子,像是发了一笔横财。” “娘,那纸条一定是姜初霁让那个茯苓送去的,” 姜洛薇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着,带着不加掩饰的入骨恨意。 “从来就没有什么能让人只吃不胖还美容养颜的蛊虫。姜初霁没变胖,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吃下那蛊虫,而是把那蛊虫让胡三又卖给了我们,骗我吃了下去!” 第209章 越发坦诚 周姨娘听着这些话,人都傻了。 姜初霁竟然根本没吃那蛊虫?这怎么可能? 从姜初霁被关禁闭的第二天开始,厨房的人常来禀报,整整三个月,姜初霁的饭量是明明就是不断增大。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就为了让自己和洛儿以为她已经把蛊虫吞了下去? 可周姨娘想不通,就算当时姜初霁看到了那虫子并挑了出来,她又怎么会那么清楚蛊虫的效用? 若这一切真是姜初霁的算计,那岂不是意味着从关禁闭的第二天起,一直到三个月后被放出,她整整演了三个月的戏! 再到老夫人寿宴那日,姜初霁一露面惊艳众人,让洛儿羡慕。之后让人给胡三送去信和蛊虫,还教胡三如何说话。这桩桩件件,全都是她布下的局。 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引洛儿吃下蛊虫,让她如今变成这副样子,被那蛊虫如此折磨。 想到这里,周姨娘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她自认心狠手辣,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曾经在她眼中胆小怯懦、根本不值一提的姜初霁,竟比她还要狠毒百倍,心机更是深不可测! 姜洛薇猛吸口气:“娘,就算爹现在还不让我回相府,我已经在京城找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 指甲嵌入掌心,“我不能这样下去……姜初霁,她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周姨娘却一把按住姜洛薇的手,没被眼前的恨意冲昏头脑:“洛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咽不下这口气。可那姜初霁心机深沉,手段歹毒,咱们不能轻举妄动。若是贸然行事,不仅可能报不了仇,还可能会让咱们陷入更差的境地。” 她摸摸自己肚子,脸上虽带着憔悴,却透着一股狠劲,“好歹你爹对我还是有几分情谊,我肚子里又怀着你弟弟,他总归会念着这些情分。先等等,娘来想办法,总会有法子能对付那个小蹄子。” 姜洛薇听闻,情绪却愈发激动,直接高声问道:“娘,我怎么等?你看看我现在,一天比一天胖,一天比一天丑。” “再等下去,只要那蛊虫还在我肚子里,我就真会变成一个被所有人厌弃的丑八怪大胖子!” “那个伙计说,他听胡三说过,这蛊虫有能引出的办法,只不过他不知道。” 她一边哭着,一边紧紧抓住周姨娘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色急切。 “娘,陈清莞的那些嫁妆不都还在你手上吗?你快拿钱出来多找些人去找胡三,只要能找到那个胡三,我就还有救。” 周姨娘只见自己的女儿双眼布满血丝,浮肿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有些抽搐,忍不住安抚:“好好好,娘都听你的,明日天一亮,娘就去找人。” 姜洛薇这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缓缓坐回床边,眼神逐渐放空,开始喃喃自语。 “只要把蛊虫引出来,我就能瘦下来,重新变美。我就能重新穿上漂亮的衣裙,画上精致的妆容,一颦一笑都引得旁人侧目。” “到那时,我还是京城中被人倾慕的第一美人,那些世家公子们会再次围绕在我身边,为我写诗,为我争风吃醋。” “我要变得比那个姜初霁更美。这样,太子殿下就能重新注意到我……” 说着,姜洛薇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入神的痴迷。 周姨娘看着这一幕,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折磨得甚至都有些不正常了,心如刀绞。 这都是那个姜初霁害的。 对……只要找到胡三,洛儿就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到那时,她一定把洛儿承受的这些痛苦,千倍百倍给那个姜初霁还回去。 * 翌日清晨,天色初明。 淡金色阳光穿过淡薄云层,洒落在宜兰院。 昨夜那场狂风暴雨,似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将世间尘埃一扫而空。 庭院潮湿的地面泛着光泽,低洼处的积水倒映着雕花窗棂。树叶上晶莹的水珠,微风拂过时簌簌滚落,在水坑中溅起水花。墙角海棠花瓣散落一地,却添了几分别样韵致。 姜初霁悠悠醒来时,睡眼还带着几分惺忪。 下意识朝身侧摸去,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床榻。 墨池霄应该已经走了很久了。 这人到底还是比她更看重她的名声。 哪怕她无所谓,哪怕他眼睛看不清,他仍旧在天亮前离开。 沉舟前两日和她请了假,说是想回之前做事的地方看看。 不然,沉舟有早起锻炼的习惯,两人保不准又会撞上。 正出神间,房门被推开,茯苓小心翼翼端着温热的洗脸水过来,铜盆里袅袅升腾着几缕水汽。 茯苓道:“小姐,国公爷给您留了话,说他已经安排了马车等在相府外,您想去国公府,随时去就可以。” 茯苓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反正清晨她刚踏出自己屋子,就撞见那位墨侍卫朝自己过来,让她把这句话转达给小姐。 姜初霁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应了声:“我知道了。” 想到什么,她又对着茯苓道,“我自己洗漱,你去帮我把朱管家叫来。” 待姜初霁洗漱完,走出卧房,朱彪早已等候在院内。 见了她神色恭敬:“二小姐,您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姜初霁看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这几日在京城里寻觅一番,帮我找一个面积大,地段好,且正打算转手的铺子。” “找你能找到的所有铺子里最好的,不必在意价格。有合适的,替我买下来。” 在这之前,她本还打算给母亲在精挑细选一幢新的宅院。但既然皇上之后会封她邑主,赐她府邸,那便不用了。 给她的府邸,自然就是她母亲可以住的居所。能让母亲重见天日的日子不会久了,就委屈母亲在客栈再待些时日。 朱彪闻言一愣,忍不住问道:“二小姐,可是有开铺子的打算?” 姜初霁淡淡看他一眼:“让你做什么,照做便是。” 朱彪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之前给母亲送去的面膜和美容养颜茶,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用完喝完了。 姜初霁准备了一些新的带上,先去了一趟客栈把东西送去,之后才去的国公府。 在墨九的带领下,抬手推开雕花木门,午后阳光斜斜切进书房的地面。 姜初霁抬眼,见墨池霄坐在紫檀木躺椅上,眼上覆着一圈遮光的纱布。喉结随呼吸在领口投下阴影,似在小憩。 不打扰旁人午睡是传统美德。她动作放轻几分,见架上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顺手挑了一本地方志。 准备去西窗下的竹榻上坐下,路过时,腕骨却突然被炙热掌心扣住。躺椅吱呀响动间,跌坐在男人腿上,被圈在怀中。 墨池霄眼皮未抬,干燥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坐这儿看吧。” 第210章 偏教雪腕夺狼毫 姜初霁眉间闪过一丝意外。 跌坐在墨池霄腿上,被他拉入怀中,这样的姿势完全就是抱坐。算不上禁锢和掌握,娇小的她却像被他笼罩。 鼻翼间萦绕着的,全然是对方的气息。袅袅檀香间裹着药香的体温,混着紫檀木椅被午后阳光烘焙出的暖意。 他的一只大掌覆在她腰间,隔着襦裙透入几分他掌心的热。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拿书的腕,指腹却这样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腕间的脉搏。 “坐这儿看吧。” 仍旧纱布蒙眼,神色不变。 看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却隐约暗潮汹涌。 如同砚台里将凝的墨,墨条轻轻旋转,就会洇开混沌的痕。 从前的相处,都是她主动。墨池霄大多时候都是放任她肆意撩拨,仍岿然不动。 喜怒不喜于色,那双深沉的眸像覆着霜的镇纸压住漫天飞絮,遮掩住所有情绪。 现如今,他却做出这样想要贴近她,不愿放开她的举动。 看来昨晚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昨晚他留下的齿痕还印在她锁骨处。她说他不够坦诚,如今他便在坦诚给她看,坦诚地展露他的所思所想。 姜初霁扯了扯唇角,一派了然。 有人要当她的人形躺椅,她也没拒绝。 后背轻轻贴上墨池霄的胸膛,微微调转姿势,有些慵懒地靠在他怀里。 漫不经心将那本地方志举到眼前:“那便,就这样看吧。” 这把宽大的紫檀木椅,是一把可供小憩的躺椅。 椅背不受力时是直的,她这样向后靠,两个人便因惯性贴得更紧。椅背受了力微微向后倾去,霎时发出吱嘎的声音。 在静谧的书房内,一点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开来。 姜初霁将书随手翻开一页,葱白指尖划过河流支流处标注的红线。 一旁注解的蝇头小楷看起来本就费劲,又是文言文,需得十分专注,才看得进去。 她目不斜视,看得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到墨池霄抬手拈起她一缕散落在后背的发,轻轻缠绕在指尖,似是在把玩。 她不为所动,继续翻动书页,纸声脆如新雪折枝。 绕到第三圈时,墨池霄却将发尾扫过她后颈淡青的脉,惹得那处肌肤浮起细栗。 “国公爷,读书的事不容打扰。” 她微偏过头,执书的手腕晃了晃,提醒道。 只是纸页不小心触及男人未系紧的领口,划出一道浅浅红痕,宛若朱笔批红的谏疏落在他喉间。 墨池霄屈起的膝陡然贴得更紧了些。 呼吸压重几分,热气凝在她耳后凝成湿雾。 薄唇轻轻吐出一句:“你若心静,就算不上打扰。”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如同正人君子。 然而,算不上打扰? 她身下又不是没知觉,他还说这样的话。 她忽然仰起头,见日光掠过男人纱布下高挺的鼻梁,使他蒙住眼睛的容貌更显禁欲气息,下颌勾勒出冷峻线条,让人挪不开视线。 指尖抚上他绷紧的喉结。 喃喃着念出一句诗,朱唇不经意间擦过对方唇角。 “……御笔朱砂批未竟,偏教雪腕夺狼毫。” 妖妃以研磨之名,夺了君王批阅奏折的笔。 怎么能不算是,明晃晃的用美色误她。 墨池霄缠着她发丝的指节猛然收紧。 跌落的书册扑起尘埃。 她的脑袋忽然被他的手掌掰正,感受到对方的唇擦过耳垂的力道。 交颈厮磨着,呼吸喷洒,在肌肤上留下灼人的痒。 原本缠在指间的青丝已乱,散落开来。随着逐渐吱嘎作响的躺椅,顶撞着,一下下扫着两人交叠的腕脉。 明明两个人都衣着整齐,隔着衣料,偏生袍摆下沉香催开的艳色纠缠,唇间溢出的压抑喘息令人脸红心跳。 书房外,墨九听到屋内隐约传来的声音。 站在屋外,耳根红得要滴血。 他本来是来禀报,姜二小姐找的那丫鬟,他们已经把人带来了。 这声音听上去,该不会是大人和姜二小姐在…… 若真如此,眼下这门肯定是不能敲。 他们大人铁树开花,他要是打扰,就算大人不治他的罪,他也是作孽啊! 那,就这么走? 走了何时再过来? 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 墨九很苦恼。 姜初霁听见外面的动静,睁开眼睛时尚且带着一丝迷离,染上绯色的朱唇微启:“外面有人?” “……墨九,”墨池霄声音沙哑:“不必理。” 说着,与她十指紧扣,低下头,在她颈后又落下细密的吻。 姜初霁却一下与他拉开距离,直起身来,语气清醒得可怕。 “墨九是不是把当年相府那丫鬟带来了?我见见。” 没有正事,沉溺于男色就算了。 有正事,那肯定要先办正事。 墨池霄:“……” 胸膛有些起伏。 虽然看不清,但还是朝身下看了一眼,猛地深吸口气。 对着门外冷静道:“——墨九。” 墨九当即站直,条件反射道:“大人,是我。” 听见屋内传来声音:“把人带出来,待会儿我们过去。” 墨九立马应下:“是!” 但他总觉得,他好像从他们大人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丝咬牙的感觉。 * 与此同时,国公府外。 一道戴着帷帽、透出臃肿的身影,站在一家客栈前。 今日一早,姜洛薇就守在相府外。 她亲眼看着姜初霁上了一条马车,先是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了这家客栈。独自出来后又重新上了马车,不知去了哪里。 她倒要看看,姜初霁私下里都在见什么人。 姜洛薇眼中带着一抹恨意,将帷帽戴好,踏进客栈,准备和掌柜的打听一番。还没问,却恰巧撞见一道从楼上下来的身影。 温婉秀美的妇人面目柔和,颇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手上还端着碟糕点,笑盈盈道:“掌柜的,我今日又做了些点心,送些下来给你们吃。” 这声音—— 姜洛薇肩膀一顿。 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第211章 你要的,我都给你 声音是很神奇的东西。 刻意去想,可能无法在记忆里清晰勾勒。可曾经熟悉的声音再次听见,哪怕隔了十年,也能瞬间有所感应。 姜洛薇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帷帽那层轻薄的纱幔,目光直勾勾看向妇人的面容。 当看清对方的长相,霎时间,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这张脸,这个人……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这是,陈清莞? 那个比起她母亲出身不知高贵多少的侯府嫡女,相府正妻。她年幼时要无论多讨厌,都得当着自己娘亲的面,低声下气唤母亲的那个女人。 陈清莞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十年前就被爹爹送去了城外老宅吗? 娘亲说过,陈清莞犯了女人的死罪,这辈子都别想从老宅出来了。她后半生只能在那暗无天日的老宅受折磨,活着只会比死了还难受。 娘亲还说,相府还专门派人看管着她,每个月都会给相府汇报情况。 可现在,陈清莞怎么会出现在这家客栈,而且看上去,竟然状态这么好? 只见陈清莞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锦缎长裙,头发梳理得整齐,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几缕发丝自然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的韵味。 一支翠玉簪子斜插在发髻上,簪头的翠玉色泽温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她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的面容白皙而细腻,根本看不出什么在老宅受十年折磨的凄惨痕迹。只眼角处有几道淡淡的鱼尾纹,双眸明亮而有神,目光中透着温和。 笑起来与人说话时,那笑容真诚而自然。眼睛弯成月牙状,让人如沐春风。 姜洛薇一眼就认出了那簪子。 那分明是上次靖北王妃来相府时,送给姜初霁的。 所以,姜初霁刚才来客栈,就是来见陈清莞。她背着爹爹,偷偷把她娘接了出来,安置在这家客栈?! 再一看,陈清莞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像是护卫的汉子。这是姜初霁专门雇了人,来保护陈清莞的安全? 姜洛薇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告诉爹爹这件事,让爹爹派人把陈清莞抓回老宅去。 陈清莞不是跟人通奸吗,她凭什么活得这么滋润? 但她转念一想,她自己不也是被爹爹送去寺庙,偷偷跑回来的。她要是贸然回相府,爹爹说不定也会让人把她送走,还可能找人看着她。 那,她把这件事告诉她娘,让她娘来处置? 姜洛薇又立马否了这个念头。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有些激动。 她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姜初霁的一个把柄,或者说能拿捏她的软肋。 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利用! 直到陈清莞送了糕点重新上楼去,掌柜的瞧着前台这个突兀出现、戴着帷帽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嘀咕。 只见这人站在那儿不动,身子还微微颤抖,行为举止透着几分怪异。掌柜的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关切地问道:“姑娘,是要住店吗?” 姜洛薇听到掌柜的问话,这才如梦初醒。 她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按捺下内心翻涌的激动情绪,对着掌柜摆了摆手,低声说道:“不了。” 说罢,便转过身,脚步略显仓促地朝着客栈门口退去。 她走得极快,帷帽上的纱幔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险些遮住了她的视线。 * 国公府。 墨九听命去带那丫鬟,佩剑擦过门板带出声响,之后外面便没了动静。 姜初霁想从墨池霄身上起来,裙摆在躺椅隙间堆叠起几分褶皱,肩上散落的一头青丝有些凌乱。 起身的时候,却冷不丁被拉住手腕。 墨池霄掌心的潮意渗进她腕间,没说话。 漏窗筛进的光斑映上他凸起的喉结,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姜初霁往他身下瞧了一眼,隆起的弧度太过显眼。 她虽不是男人,也知道从刚才的状态这般戛然停下,有多难受。 更何况,墨池霄还回回都这样克制,就硬憋回去,确实也挺伤身体。 于是她好心提议:“要不我先回避,国公爷自行解决一下?” 墨池霄呼吸起伏,循着声音抬起头,覆着纱布的眼看着她的方向:“……我想,要你吻我。” 居然主动求吻。 在墨池霄看不见之处,姜初霁微微挑眉。 这下不光是学会坦诚,还连吃带拿了? 不过,他帮她找到了那丫鬟,给点奖励也是应该的。 姜初霁轻轻俯下身,垂落的发丝扫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划出几分痒意。 她的唇先是轻触墨池霄唇角,像初春新雪落在将融的冰面。能感觉到,对方纱布下的睫毛动了一下。 厮磨逐渐变得绵密,唇舌交缠混着水声,直到她忽然含住他下唇重重一吮。 墨池霄骤然抬起手,扣住她后脑反客为主,牙齿擦过她舌尖时带起战栗的麻。 分离时扯断的银丝散在日光里。 墨池霄蒙着纱布的脸,追着余温前倾半寸,最终只是用发烫的额抵住她沁汗的眉心。 两人呼吸不稳,尚未平复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墨池霄没头没尾,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不知道她真正的来历。 不知道她这般随心所欲的人,此刻与他在一起,有几分真心。 亦或是,只有单纯的利用。 但没关系。 他可以帮她达成所有想要达到的目标。 她要的,他都可以给。 姜初霁轻轻笑了一下。 抵着他鼻尖蹭了蹭,语气还带着几分慵懒和缱绻。 “那,帮我查一下忠远侯府我舅舅谢廉新找回的女儿谢芊月吧,我觉得她的来历有些不对劲。” 既然别人都这么主动了,她也没啥好客气的。 墨池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指腹缓缓摩挲她的唇。 声音微哑:“……好。” * 走出书房的时候,墨池霄看不见,但身姿依旧挺拔,神色看不出任何窘迫。 即使如此,踏出门槛的时候,姜初霁还是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给他引路。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手心被男人宽大的掌心攥得更紧,与她十指相扣。 墨九已经在外等候。 墨九身旁,跪着的就是当年那丫鬟。 此刻这丫鬟浑身瑟瑟发抖,大约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来,几乎要贴到地面,也不敢抬头,显然是吓得不轻。 第212章 回旋镖 姜初霁目光向下,落在这丫鬟身上:“抬起头来。” 这丫鬟名叫巧云。当年在相府,是伺候在周姨娘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听到声音,巧云猛地肩膀一颤。 即使内心恐惧,仍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本能地听从命令抬起头。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她不得不费力地眯起眼,才颤巍巍看清眼前的人。 入目,便是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绝色面容。 眉眼仿若精心雕琢的柳叶,鼻梁宛如玉峰挺直而小巧。这张脸,美得夺目,却也冷得彻骨。唇角隐约带着一抹弧度,却只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而少女身旁,站着一位以纱布蒙眼的紫袍男人。宛如高悬于天际的冷月,周身透出冰冷而矜贵的气场,令人惶恐,根本不敢直视。 巧云认不出眼前这位光彩照人的少女究竟是谁,直到她听到,旁边有人毕恭毕敬地唤了少女一声“姜二小姐”。 姜…… 听到这熟悉的姓氏,巧云心中猛地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是相府? 难不成…… 此刻,她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女。结合刚刚听到的称呼,又再次看向这张绝美面容,对方五官似乎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年幼时的痕迹。 这是……这是夫人当年生下的,相府那位嫡女二小姐? 刹那间,十多年前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朝巧云涌来。 十年前,她帮周姨娘办完最后那件事,从周姨娘那里拿了钱,便连夜逃离京城,回到老家,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京城的是非有任何瓜葛,却万万没想到,昨日竟会被人直接破门,把她当场抓走。 或许是因为心底发虚,巧云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姜初霁将巧云见到自己后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既认出我是谁,应该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回来。” “看看这个人,你可还认得?”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被侍卫押了出来。 此人看上去已年过四十,头发蓬乱如草窝,面容憔悴不堪,身形佝偻得厉害,被侍卫粗暴地摁倒在巧云旁边。 当他的目光对上姜初霁的那一刻,被人用刀生生割下舌头的惨痛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他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间霎时发出痛苦的哀嚎。 只是那声音却含糊不清,拼了命却也只发出唔唔的动静。 巧云一看到男人的面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这个人,这不是李志吗?! 当年相府的护院,那个哑巴的同屋。 这李护院当年也是连夜收了钱逃出京城,没想到如今也被抓了回来,而且还落得这副受过重刑的凄惨模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当年他们替周姨娘干的事情,已经全部被这位二小姐知晓了? 所以,这是时隔十年后,相府的二小姐把他们抓回来要替夫人报仇? 更让巧云一瞬间魂都吓飞了的是,她看到李志此刻发出哀嚎的嘴巴里,空空如也。 他的舌头,不见了…… 也就是说,这李护院如今也成了个哑巴。 巧云瞪大眼睛,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回过神后,泪水夺眶而出。 她顾不上别的,朝着少女的方向,就重重地磕下头去,差点把自己头都磕破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哀求道:“二小姐,求您饶了我吧!当年我也是被周姨娘威逼利诱,才犯下那些错事。” “但陷害夫人的事情,全是周姨娘一手策划安排,又指使这李护院去实施。我当年不过是听从周姨娘的吩咐,把大少爷先带到现场,让他撞破夫人与那哑巴的奸情罢了,其他的坏事,真的都不是我干的啊!” ——不过是。 在这个丫鬟的眼里,她大概还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比起周姨娘和李护院的恶毒,她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但凡是有一点恻隐之心,都会想到当场撞见自己向来敬爱的母亲,在柴房只穿亵衣伏在赤身的下人身上,会给一个十岁的孩子造成多大的精神冲击。 都是只图一己私利的人。 都是作恶,还分程度吗。 姜初霁视线落在眼前瑟瑟发抖的两人身上,懒得再多说什么。 “把他们带下去吧。五日后,自然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十年前,就是在姜炳荣的寿宴上,她的母亲被周宜芝算计陷害到那种地步。 五日后,又是姜炳荣的寿宴。她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如今,人齐了,台有了。 就让周姨娘,等着这场专门准备给她的,跨越十年的回旋镖吧。 * 接下来,姜初霁在墨九的引领下,和墨池霄去了国公府的药库。 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高大的木质药柜,整齐地排列在宽敞的库房内。 药柜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其上分布着无数个小抽屉,每个抽屉都贴着工整的标签,用小楷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从常见到珍稀的各类药材,应有尽有。 中央有一张宽大的石桌,摆放着各种制药工具,如捣药的杵臼、研磨药材的石磨、用来称取药材重量的戥子等。石桌的周围,放置着一把木椅和几张凳子。 姜初霁让墨池霄在椅子上坐下。 她在他面前伸出手,解开他眼睛上蒙着的纱布。 纱布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墨池霄缓缓睁开眼睛。 尽管少女近在咫尺,映入他眼帘的唯有一片朦胧的光影。隐约能辨出少女模糊的轮廓,却如同隔了一层雾霭,看不真切。 姜初霁望着墨池霄的双眼,只见他眼里泛着不正常的红。这双原本深邃如渊的眼眸,像是天边浸染了暗红烽火的残云。 那所谓的毒粉,想来是含有什么类似生石灰的物质,一旦与眼睛接触,便会迅速生热灼伤眼睛。 所幸,墨池霄落入眼内的粉末量不算多,这才未造成更为严重的腐蚀性创伤。 “坐在这里等我。” 第213章 乖狗狗 答应了帮墨池霄治眼伤,自然要尽职尽责。 姜初霁朝着药柜走去,搜寻起药材。将黄连、黄柏、雪参、金石斛、夜明砂置于药臼之中,持捣药杵捣成粉末。 白芨薄片投入砂锅,添上适量山泉水,以小火慢熬。汤汁变浓稠后,将捣好的粉末倒入,拌匀后再加入熬制好的枸杞汁。 这方子能清热解毒,滋养明目。 待药汁在青瓷碗中渐凉,她将纱布缓缓浸入药汁。纱布充分吸收药汁,轻轻拧至不滴水,随后敷在墨池霄的眼睛上。 有一滴药汁从她的指尖坠落,在墨池霄玄色衣摆晕开深色痕迹。 墨池霄身形未动,任由少女带着药香的手指擦过他鬓角。新换的纱布还沁着凉意,却压不住他眼睑下灼人的体温。 敷好纱布后,姜初霁直起腰身,叮嘱:“这药汁能重复使用,一日这样敷三次,我会再和墨九说声。” “嗯。”墨池霄应了一声,喉结微动。 “不出意外的话,敷个两日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 “嗯。”这次尾音拖得稍沉,像在砂纸上磨过。 姜初霁不禁蹙起眉头,朝眼前的男人看过去。 “墨池霄,你真的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墨池霄顿了顿:“……没有。” 一时让人有些有些气笑,姜初霁追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墨池霄下颌抬起几分弧度。虽看不见,却精准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而低沉开口:“你。” 他的确没怎么关心自己的眼睛。 反正,瞎不了。 话音刚落,宽大的掌心已经拢住姜初霁的后脑。 指尖缠住她一缕被药汽熏潮的发丝。 将少女未尽的话语,尽数吞没在接下来的唇舌交缠里。 静谧昏暗的药库里,激荡起一片起伏而压抑的喘息。 …… 出药库的时候,已是一个多时辰后。 墨池霄像是解了禁,如今对自己的欲望不加掩饰。 不过即使是最动情的时刻,他也没有做到那一步。 姜初霁还记着给外祖父做药的事情。 在墨池霄的药库里翻了一遍,找到不少能用上,外面又不好买的珍稀药材,配了十几副药出来带出来。 只是这药,要送去忠远侯府,也是麻烦。 如果是她要给谢廉,她还得回府重新换上男装,戴上帷帽,用上次去侯府的身份去送。 不光费事,一个侯府的外人,即使是大夫,这样上心也未免有些奇怪。 她向来能给自己省事就省事,于是让人把药送去靖北王府给裴妄,裴妄再代她找人给外祖父送去,最为方便妥当。 墨池霄眼睛不方便,所以墨九送她出府。 没想到,一出国公府,她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袭玄色劲装,衣着布料虽不奢华,却打理得平整熨帖,更衬出几分利落。 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身姿笔挺如松。几缕碎发垂落在刚毅的脸颊旁,愈发衬得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神深邃而坚定。 沉舟不知是在这里等了多久。 “小姐,”沉舟见到她便道,“茯苓说小姐来了这里,我来接您。” 姜初霁见到沉舟些许意外,看向他:“不是回之前待的地方看看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沉舟深深吸了口气:“……看过了,就回来陪小姐了。” 他并不想欺骗小姐什么,但他的来历,没办法和小姐说。 他们这些死士,从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会被喂下一种名为炙火的毒。这种毒,一旦发作起来就会全身如同被烈火炙烤。 解药上面每个月会发放一次。 如果没有及时吃下解药,之后这种毒会随着时间推移发作越发频繁,越往后,发作起来痛苦就越会加倍,以至最后浑身血管爆裂而死。 也就是说,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们完不成任务是死。像他这样,亲手杀了残害无辜百姓的首领叛逃到敌国,等待他的也是死。 没有别的选择。 他不是才知道,从脱离那里的那一刻,自己面临的就是一条死路。 但之前他没想过太多,也并不畏惧死亡。只不过是想在死之前,体会一下自由的滋味。 可自从遇见眼前的少女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开始,有了牵挂。 虽然他知道,自己要是死了,小姐还可以找新的护卫。 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一样,除了小姐再无牵挂,可以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付给小姐。可以无条件地听小姐的话,为她做事。 他不想就这样死了。 才会在前些天毒性第一次发作后,和小姐借口说想要回之前待的地方看看,实则是出去找找看,有没有解药的线索。 但并无所获。 所以他又赶回来。 如果死亡是他既定的结局,那么在他仅剩的时间里,他希望可以陪在小姐的身边,帮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姜初霁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看向沉舟:“饿不饿?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听说近来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每日宾客盈门,生意火爆。 那酒楼里的大厨据说厨艺精湛,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吃过的人无不夸赞。 沉舟一看就是从前吃惯了苦,平时吃饭闷不作声。听茯苓说他有时候菜都不夹几筷子,给两个馍馍很快就吃完了。 好像食物对他而言就只是填饱肚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本就打算寻个时机去那家酒楼尝尝,此刻正好带沉舟一起去。 沉舟闻言一怔,下意识想要拒绝:“我不……” 如果是小姐想吃什么,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陪小姐去。但如果小姐是为了他,他不想让小姐额外费心。 “不?”姜初霁微微挑眉。抬起纤纤玉手,那手指白皙修长,漂亮得像是春日里新生的嫩笋。 见状,沉舟条件反射般低下脑袋。他身形高大,这般俯身低头,竟隐隐透出几分乖巧。 姜初霁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发上,触感柔软。 她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像是在安抚一只温顺的大狗狗,开口问道,“阿舟是在拒绝我吗?” 沉舟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而后缓缓摇头。 姜初霁笑了笑,笑容宛若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明媚动人,夸赞起来:“乖狗狗。” 第214章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墨九就这么站旁边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姜二小姐调教人,真是一点都不避着人啊。 他暗自打量着沉舟,那晚主子生辰去相府时他就见过。他不知道这护卫是姜二小姐从哪儿找来的,但这个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出于直觉,他能感到对方身上有一种浸染过腥风血雨的冷厉与锋锐,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虽收敛了锋芒,却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更何况他身材高大,肩宽窄腰腿又长,往那儿一站,就如同挺拔而巍峨的山峰,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可此刻,在比他矮上许多的少女面前,却温顺得如同一只乖巧的大狗。对少女的话言听计从,眼神里满是顺从与依赖。 不过,从最开始,姜二小姐在自家主子面前,就从未掩饰过她随心所欲的本性。 她行事洒脱,不拘小节,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顾及他人的眼光。 此刻,墨九只暗自庆幸自家大人没看到这一幕。 上次主子对上这种忠犬,争宠的时候可是就逊了一筹啊…… - 被沉舟扶上马车后,姜初霁对着车夫报出了那家酒楼的名字,悦香楼。 上车后,姜初霁示意沉舟跟着进来。沉舟这次十分自觉,没有任何异议,只熟练听从命令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那家酒楼离国公府有段距离,午后朦胧暖黄的日光透过车窗,轻柔地洒落在车厢内,让人不自觉地涌起几分倦意。 姜初霁微微眯起眼,慵懒的模样好似一只午后打盹的猫咪。 沉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困意,轻声问道:“小姐困了吗?” 姜初霁轻轻应了一声:“有点。” 沉舟环顾四周,这辆马车虽宽敞,可车内只有质地偏硬的坐垫,并没有能让少女舒适倚靠小憩的地方。若是靠着车壁,冷硬又不舒服。 正思索着如何让小姐舒服些时,姜初霁却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 沉舟下意识地倾身过去,姜初霁看着他的眼睛,瞳孔里倒映出他身影,朱唇微启:“阿舟想抱着我么?” 沉舟肩膀微微一颤,吐息有些控制不住的乱:“沉舟不敢有这种逾越的想法。” 说的是逾越,而不是逾矩。 他这样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从未受过什么世俗意义的教育,也不知道什么伦理规矩的束缚。 他只觉得,小姐是他的主人,那就是小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不能由他自己,对小姐产生什么想法。 “我知道你没有,”姜初霁漫不经心笑了下。 朝着他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臂,腕间清透玉镯随动作滑进袖里,懒懒道,“但现在这会儿,我允许你抱我,让我靠得更舒服。” 见状,沉舟浑身紧绷。指节在暗纹衣料上曲起又舒展,手背上的几道青筋微微突动,在日光下忽隐忽现。 半晌,才隐隐昏眩着吐息,答应下来:“……是。阿舟会让小姐,觉得舒服的。” 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臂弯肌肉绷出结实流畅的弧度,小心翼翼将少女抱到自己腿上,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有力的手臂悬停在她腰侧三寸处,掌心隔着鹅黄软烟罗虚虚托住她脊背。 只觉一片仿佛心脏都被触动的温软。 连调整姿势都屏着呼吸。 车轮碾过青石板缝隙时,才稍稍拢紧,怕颠簸惊碎了少女眼尾倦意。 姜初霁懒洋洋歪在他臂弯,闭上眼睛:“我睡了,等到了地方叫醒我。” 在细碎金色日光的倾洒之下,斑驳光影映在少女的脸庞。 那纤长的睫羽如同精致的小扇,在眼睑处投落下一片阴影。恰似一幅细腻的工笔画,美得动人心弦。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在这片静谧氛围中,一道低沉而温和的呼唤拂过耳畔:“……小姐。” 与此同时,马车缓缓停下。车轮与石板路摩擦的轻微声响,伴随着外界街市的阵阵喧闹,一同涌入车厢。 姜初霁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尚带着刚从睡梦中苏醒的迷离。而映入眼帘的,正是沉舟低头注视着她的模样。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邃而明亮,此刻正凝着专注的光,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值得他凝视的风景。 沉舟察觉到姜初霁醒来,喉结有一瞬滚动。像是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翻涌。颈侧的青筋微微绷紧,透露出他内心的一丝紧张。 目光与少女相对的这一刻,像是被什么炽热的东西灼到,下意识拉开了几分与她的距离,胸口不稳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微微有些发涩:“……到了,小姐。” 姜初霁揉揉眼睛,从沉舟身上起来。动作间发丝微乱,却丝毫不减她的明媚。 沉舟率先下车,转身伸出手,稳稳地搀扶着姜初霁,将小姐扶下车来。 抬眼望去,悦香楼三个字高悬于楼前,以烫金大字镌刻在一块厚重古朴的匾额之上。 楼前的台阶由平整的青石铺就,台阶两侧各有一排精致的灯笼,此刻虽未点亮,仍能看出其制作精美,灯罩上绘着山水花鸟,别具韵味。 酒楼大门敞开,门口的小厮身着崭新的蓝色布衫,头戴黑色毡帽,满脸笑容,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宾客。 看到姜初霁和沉舟走近,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引导他们进门:“两位客官,是要吃点什么?” 踏进酒楼,能看见里面宽敞明亮,热闹非凡。临近傍晚用晚膳的时辰,一楼大厅几乎已经坐满了客人。 大厅中央有块巨大的屏风,后方是通向二楼的木质楼梯。楼梯扶手同样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盘旋而上。 姜初霁看向小厮:“有包厢吗?” 小厮连忙躬身,脸上堆满歉意笑容:“实在对不住,今儿个客人太多,包厢都已被预订一空。” “不过,二楼包厢外的大厅内还设有散座。您要是觉着一楼太吵,坐在二楼的座位,同样也清静。” 姜初霁想了想,答应了:“可以。” 反正是他们来吃东西的,也只有她和沉舟两个人,坐在哪儿区别不大。 小厮一听,忙不迭侧身引路:“两位贵客,这边请。” 说罢,便在前头快步走着,引领着两人朝着二楼走去。 沉舟则默默跟在姜初霁身后。三人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二楼的大厅豁然开朗,不似一楼那般人来人往,但也有不少食客在此用餐。 两边是竹子搭建出的包厢,厅内摆放着十余张桌椅,间隔得当,既不会过于拥挤,又营造出惬意氛围。 小厮将姜初霁和沉舟引至一处包厢外临窗的座位:“您二位先请坐,我这就给您拿菜单去。” 姜初霁直接道:“不必了,就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每样都来一份吧。” 小厮眼睛一亮,他就瞧着这位小姐就气质不凡,果真大气。立马应下:“是,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 等菜上桌的时候,姜初霁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对面的沉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平静的面容陡然间变得凌厉,眉头紧紧皱起。 姜初霁不禁歪歪头,看向他:“怎么了?” 沉舟并未立刻作答,深深吸了口气。 姜初霁顺着沉舟的目光望去。先前她并未留意,此刻凝神细听,才听见包厢里隐约有声音传来。 恰好这时,说话之人似乎情绪激动。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包厢内传出,连她坐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姜初霁……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勾三搭四、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的女子,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第215章 绝不容许诋毁小姐 勾三搭四、水性杨花、恬不知耻、不要脸。 这些词,一个比一个骂得难听。 放在女子身上,几乎是可以直接拖出去浸猪笼的程度了。 语气中满是怨毒与不屑,仿佛姜初霁是什么令人作呕的存在。 姜初霁没想到,自己难得出来吃个饭,也会听见有人在背后蛐蛐自己。 不过,她向来情绪稳定。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眉头轻轻一挑,很快,就想起来了。 此刻正在包厢里骂她的,应该是那位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周菁菁,林婉清的闺中密友。 上次她们在街上撞见,正好是那日早上选定太子妃的旨意传遍京城,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个周菁菁当着她的面,嘲讽她说不在意,是假装不在意。 姜初霁余光睨了那竹门紧闭的包厢一眼。 周菁菁在这里,也就是说,林婉清应该也在这包厢里? - 包厢内。 周菁菁这般骂了,仍觉不够解气,一张小脸因愤怒涨得通红,为自己的好姐妹林婉清打抱不平。 自中秋之后,这些日子她都没见林婉清。以往大家每周雷打不动的聚会,林婉清昨日也并未现身。 今日周菁菁实在放心不下,担忧好友出了什么意外,便前往林府探望。 结果踏入林府,看到林婉清的那一刻,她着实吓了一跳。 原本温婉动人、身姿婀娜的好友,如今竟身形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周菁菁焦急询问,林婉清却不愿多说。 周菁菁满心无奈,又放心不下,便想着带林婉清出来散散心,于是拉着她来到了这最近新开的悦香楼。 饭桌上,在周菁菁与其他几个人的再三询问下,林婉清这才开口。 把这些时日,从自己被选定为太子妃之后所遭受的种种委屈,都说了出来。 林婉清双眼发红:“我本以为,即使太子殿下真的心悦于她,只要我肯努力,殿下终有一日会被我打动。可……” “太过分了!这个姜初霁简直欺人太甚!”周菁菁啪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震动起来,柳眉倒竖。 “我还说她那时听到选定太子妃的消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为何,原来是她不止勾引了太子殿下,还勾引了那位九皇子。” “结果,她先是在竹林里与九皇子干出那等不堪入目之事,被你撞见。竟还敢跟着你去东宫,直接把此事告诉太子殿下。” “她到底是给太子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难道太子殿下竟连她亲了别的男人,都不介意吗?” 提起此事,林婉清就忍不住咬牙,指甲都攥进手心,缓缓吐出口浊气。 “……那个姜初霁心机极深,又极其擅于伪装演戏,殿下已经完全被她蛊惑,根本就听不进我与皇后娘娘的话。” 对面坐着的两个少女也都是林婉清自幼的好友。一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千金许芷兰,另一位是鸿胪寺卿千金沈沁。 许芷兰闻言便开口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先前这姜初霁被封县主,其实是因为在玄安寺救了险些被刺客伤到的温颜公主,所以陛下才封赏她?” “此事被咱们那位陛下压下,所以不为外人所知。但我听说,那日那位靖北王府世子裴妄也在玄安寺。姜初霁失踪一夜,是被那位裴世子抱着出现的。” 周菁菁瞪大眼睛:“裴世子?就是之前不问世事,潜心礼佛的那位?” “何止是那位裴世子……”一旁的沈沁犹豫了一下,也忍不住开口。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陛下马上要封姜初霁为邑主,因为那位东离国的摄政王殿下点名要陛下赏她。” “我父亲说,那位殿下还要求,说日后南国与东离通商后每年的收入,都要分她一厘米利。” “若只是普通关系,那位殿下怎会随便为一个别国女子做到这种程度?怕不是,他们已经……” 这未尽话语的言下之意,不用点明,旁人也都心知肚明。 这事林婉清也不知道,此刻也满脸震惊。 也就是说,这姜初霁不止和太子、九皇子纠缠在一起,还和那位裴世子、东离国的摄政王殿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周菁菁这回更忍不住了,直接大骂出声。 “这种人,怕是早就不知道把身子给了谁,都被人玩腻了吧?她和妓馆里的妓女有什么区别?” - 包厢外。 沉舟额上青筋重重一跳。 听到这话,他一只垂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右拳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 在他心中,小姐如明月般皎洁,不容任何人玷污。 他向来秉持着不伤害女子的原则。 可此刻,听到包厢内那些辱骂少女不堪入耳的话语。他绝不能任由这些人,这般肆无忌惮地诋毁小姐。 刚要起身,置于桌上的另一只手却被按住。 姜初霁微微抬眸,漫不经心问他:“去哪儿?” 第216章 她吃得真好 沉舟本来胸腔已经被怒意涌满,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找过去的冲动。 但手被按住的那一刻,少女指尖那一丝微凉,渗进他发烫的腕脉。 他的目光微微一颤。 情绪忽然被安抚住,他深吸口气,平复住紊乱的呼吸。 抬起头,对上少女那双澄澈的眼眸:“……她们,在诋毁小姐。” 姜初霁却轻轻笑了。 此时,窗外暮色温柔洒落,余晖恰好漫过她微微扬起的眼尾,为她眉眼间添了几分云淡风轻的洒脱。 “除去她们推断的,她们所说的其他事情,都是事实,算不上诋毁。” 她微微歪头,“更何况,就算是她们有意诋毁我,又如何?” 沉舟整个人身形一顿,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姜初霁唇角勾起些许漫不经心的弧度,眼中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与淡然。 “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有喜欢我的人,就会有看不惯我的人。” “我能管住的只有我自己的嘴,却管不住旁人要如何说我。” “若是我动辄就因旁人辱骂我而愤懑难过,要与人争辩,损害的是我自己的心情,浪费的也是我自己的时间。” 沉舟嘴唇动了动。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姜初霁目光流转,如水般清湛的目光落在沉舟身上,问道:“她们说我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不知廉耻,阿舟会因此而厌恶我吗?” “不会,”沉舟几乎没有犹豫,抬起头,“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小姐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聪慧,果敢,胆大,心细。有世间任何其他女子都难以同时拥有的品质。 无论旁人如何诋毁,都不会影响他对小姐的看法。 姜初霁笑了下:“所以,喜欢我的人哪怕听见旁人说我坏话,也只会替我觉得不公,甚至可能会更加心疼我。” “而原本就厌恶我的人,无论听不听得到那些诋毁,都是厌恶我。所以这些话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沉舟心脏倏地停跳一拍。 所以,小姐是把他也归入了,喜欢她的人里么。 高大的男人沉默了一下,英毅的面庞上,依旧眉头紧锁。 缓缓吐息:“……可若是她们对外宣扬,终究会对小姐的名声不利。” 姜初霁朝着包厢的方向看了眼。 “人活着若是为了名声两个字,或是只活在旁人的眼光下,是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内心平静的。” “不过,我还是会让她们付出一点代价的。” “不是因为她们议论我什么,而是因为,她们影响到了,你第一次同我出来吃饭的心情。” 沉舟看向她:“小姐需要我做什么吗?” 姜初霁轻笑,示意了一眼饭菜:“需要你做的,就是你好好吃饭。” 又微微抬眸,“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学会借力,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 不多时,小厮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前来上菜。 将菜品一一摆放在桌上,动作娴熟而利落,一一介绍着菜品的名字。 待小厮摆放完毕,姜初霁取出几块碎银子,和写好的一张纸条塞进小厮手里。 开口道:“劳烦伙计替我去趟清风书院,帮我把这张纸条交给林夫子的书童。” 小厮瞧见这么多银子,当即猛吸口气。 只是跑趟腿,这位小姐未免也太大方了。 忙不迭点头应道:“姑娘放心,小的一定把话送到。” 既然菜上来了,姜初霁便和沉舟一同用餐。 未曾注意到,不远处的另一桌同样坐着个少女,正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少女肌肤细腻如雪,五官灵动娇俏,透着一种矜贵气息。发间缠绕的银铃缀满孔雀石,在暮色里映出细碎冷光。 漆黑的瞳仁黑亮,眼眸边缘泛着神秘的浅褐色,犹如嵌了一圈瑰丽的宝石,顾盼间满是好奇与感兴趣的光芒。 晏妤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随意吃点东西,竟能机缘巧合碰上这位她本就打算找机会见见的相府小姐。 她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可是生来就随心所欲,疯戾阴狠之名远扬。 这么多年,她可未曾看见哥哥对什么人上心过。毕竟,那个人可是连自己都不在意。 可这次哥哥离开之前,不仅跟南国皇帝提了那些要求,还把母亲这辈子留给他的唯一一块玉佩,给了那位相府小姐。 她很好奇,那个姜初霁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哥哥做出这种事。 今日偶然撞上,果真没让她失望。 包厢里面那些人的议论,她也跟着听清楚了。 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没想到南国这片守旧死板的土地上,也能育出这般随性洒脱的女子。 她只觉得欣赏。 原来除了她哥哥,这位相府小姐还同时周旋于其他三个男人之间。 哦,现在面前还坐着一个,长相身材还如此不错。 吃得真好。 也不知道其他几个男人,都是什么样子。这位相府小姐是喜欢她哥哥多些,还是喜欢另外几个人多些。 亦或是,其实谁都不喜欢? 真是有趣。 当听见姜初霁对沉舟说的那番话,晏妤托着下巴,眼神更热烈了几分。 她也从来不在意什么所谓名声。不过都是些跳不出世俗束缚的人,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还要拿这种东西去禁锢别人的自由。 她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不过此刻,她很好奇少女刚才送出去的纸条是要给谁,写了什么。 … 姜初霁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窗外,傍晚的暮色缓缓笼罩,天色逐渐将暗。 酒楼内的灯笼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少女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里的人聊了这般久,终于打算起身离开。 临出去前,周菁菁还满脸愤懑,恶狠狠开口:“若是让我再见到那个姜初霁,我一定要当面骂她个……” 然而,狗血淋头四个字还未出口,包厢门打开,四个人一抬眼,瞬间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们整整半个时辰都在包厢内肆意议论的少女,此刻就悠然自得地坐在不远处。 姜初霁听到一旁传来动静,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只专注看着眼前,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 动作轻柔地递到沉舟嘴边,嘴角噙着一抹缱绻温柔,轻声说道:“阿舟,吃这个。” 第217章 背人之处多放荡 姜初霁夹起一块鱼肉,递到沉舟嘴边。 少女纤细的指尖也近在眼前。 沉舟整个人怔住。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喂他吃东西。 他抬眼望去,只见少女眸色柔和,清澈的眸像蕴了满天星光。她那张清丽又明媚的脸,在酒楼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宛若盛开到极致又恒久的昙花,美得如画。 沉舟喉咙有些干涩,不由得屏住呼吸。 下意识,缓缓张开嘴唇,任少女将那块鱼肉喂进了他嘴里。 将鱼肉吞下去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姜初霁微微歪头看他:“好吃吗?” 沉舟胸口起伏,声音微哑:“……很好吃。” 这一幕,被不远处刚踏出包厢的周菁菁一行人瞧得清清楚楚。 周菁菁怎么也没料到,她们来这悦香楼吃顿饭,竟然正好会碰见这姜初霁。 刚才一出来,一眼看清姜初霁身影的那一刻,周菁菁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便是心虚。 毕竟先前在包厢之中,她们几个一直都在议论姜初霁。她替林婉清抱不平,更是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对姜初霁的鄙夷谩骂。 这包厢离姜初霁坐着的位置不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周菁菁觉得,姜初霁应该根本没听见包厢里她们说的那些话,否则她也不会在外面如此淡然,宛若无事发生。 然而,当周菁菁看见方才那一幕,顿时双眼圆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姜初霁在周菁菁眼中,本就行为不检点。 她与太子、九皇子同时纠缠不清,又和裴世子、东离摄政王关系暧昧,仿佛在众多权贵男子之间长袖善舞,肆意周旋,同时勾搭着好几个男人。 现如今除了那几位,她对面竟又坐着个陌生男子。 而姜初霁,竟还堂而皇之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食物喂到那男人嘴边! 身为一个尚未出阁、待字闺中的女子,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庭广众之下,竟毫无半点羞涩与顾忌,与男子这般肆意亲昵,简直是将礼义廉耻抛诸脑后,令人唾弃不齿! 周菁菁本就替林婉清抱不平,对姜初霁厌恶到了极点,心中积攒的不满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此刻目睹这一幕,终于彻底按捺不住。身旁的林婉清试图伸手去拉她,却也没能拉得住。 周菁菁猛地向前跨出两大步,面向姜初霁的方向,扯着嗓子就高声怒骂起来:“姜初霁,你还要不要脸?” “不光抢别人男人,竟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在此处与男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你把太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置于何地?你可对得起他们对你的青睐?” 周菁菁实在想不通,同时被太子和九皇子这等尊贵之人看上,这是满京城无数女子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天大幸事。 而这个姜初霁,费尽心机得到两位殿下的垂青,竟还背着他们在外面招蜂引蝶,与其他男人如此亲近。 她的本性当真就如此淫荡,如此缺男人? 周菁菁这声尖锐的叫骂,音量极大,瞬间止住了酒楼二楼原本的热闹喧嚣。 整个二楼的其他食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筷子,纷纷转头,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 然而,当众人听清这话语中涉及太子和九皇子的名号时,一个个心头一震,忙不迭地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林婉清原本还想拦一拦。 但不得不说,此刻听到周菁菁对着姜初霁破口大骂,还让姜初霁当众出丑,她眼中光芒闪烁,心里只觉得痛快。 每每与这个姜初霁对上,她再怎么努力,都是落于下风,被牵着鼻子走。 但她顾及着林府嫡女和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再怎么怨恨都不能表露出任何,只能面上保持这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现如今,她的好友替她骂出了她的心声,她甚至隐隐希望,心直口快又生性冲动的周菁菁,能再帮她多骂几句。 姜初霁像是此刻才察觉到周菁菁和林婉清等人的存在。 转过头来,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意外神情:“……林姐姐、周小姐,你们也来这里吃饭么?好巧。” 那纯真无害的表情,好似真的对这场碰面毫无预料。 周菁菁见她这般无辜茫然,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冷笑一声:“姜初霁,你少在这儿装蒜,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似要将心中的愤懑一股脑宣泄出来。 姜初霁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带着一丝不解:“我听见了。” 周菁菁见她承认,立刻追问道:“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姜初霁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说道:“我不知道周小姐为何这般辱骂我。” “阿舟是我的护卫,一直尽心尽力保护我。我带他来此处吃东西,不过是看他离鱼肉有些远,便顺手夹了一块鱼肉给他。不知周小姐为何会觉得,我与他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至于抢别人男人……若周小姐说的是太子殿下,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心悦于我,应该是在皇后娘娘选定林姐姐为太子妃之前。我从未和林姐姐抢过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林婉清霎时攥紧手心,死死咬住嘴唇。 这个姜初霁的意思是说,是她从她手里抢了太子? 甚至抢了太子妃的位置,也没能抢走太子殿下的心? 周菁菁气得满脸通红,只觉得姜初霁狡辩:“你还装,谁会带个下人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而且,你还用自己的筷子给他……” 话还未说完,周菁菁一边说着,一边往桌上扫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僵住。 只见姜初霁手边整整齐齐地一里一外放了两双筷子。 仔细一看,显然一双是用于夹取公共菜肴的公筷,另一双才是她自己使用的私筷。 而她刚才夹鱼肉给那男人夹菜时用的,正是那双公筷,并非自己进食的那双。 这一发现,让周菁菁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但紧接着,反而更恼羞成怒,看向姜初霁。 “你……就算你用的是公筷,你给别人夹菜,就非得喂进别人嘴里?” “还不是你水性杨花,想借着夹菜的机会,行那勾引男人的腌臜事!” “一般的护卫,会是这个人这种身段样貌吗?谁知道这人名义上是你的护卫,私下里是你的什么人。” “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你都这般肆无忌惮与他亲密,谁知道你们二人在背人之处有多放荡,怕不是早就……” 周菁菁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裹挟着劲风,不知从哪儿猛地直接朝她飞来。 不待她反应,眨眼间便擦着她的脸颊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柱子上。 啪的一声,瞬间碎成无数瓷片,溅落一地。 周遭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第218章 除了杳杳都欠骂 这杯子险些就砸在她头上! 周菁菁还没说完的话被这突然的变故打断,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呆立当场。 她不可置信地,颤巍巍看了眼脚边满地的茶杯碎片。嘴唇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却惊恐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他人也都被吓到了。 林婉清听到声响,下意识转过头,赫然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大且熟悉的身影。 萧乾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巍峨的冰山,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脸色铁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太子,竟然来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只要姜初霁受到一点委屈,太子殿下都会立马出现? 林婉清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勉强才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殿下?您怎么……” 萧乾却毫不掩饰自己那仿若能杀人般的眼神,犹如两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林婉清。 他说的话,带着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压迫感,几乎是一字一句从唇缝中挤出来。 “林婉清,我上次是不是和你说过,要你管好你这些朋友的嘴。” “我还说,再让我知道你的朋友敢诋毁杳杳什么,我不会看在你的份上放过她们。” 萧乾紧紧盯着林婉清,眼神中透露出的决绝和阴寒,让林婉清不寒而栗。 下一秒,就听见萧乾的语气中裹挟着冰冷的杀意,问她,“你这个闺中好友,是想死吗?” 酒楼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在场众人的目光,投向这道冰冷而高高在上的尊贵身影。 只见那衣袍上栩栩如生的四爪龙纹,在酒楼昏暗的光线下,仿若活物隐隐有腾飞之势,当即了然对方的身份。 太子殿下亲临悦香楼,这可是天大的事。 “太子殿下,您息怒,小的先让闲杂人等出去。”店里的掌柜强压住内心的恐惧,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说道。 一旁的伙计们也忙不迭地跟着掌柜,开始带领其他食客先下楼。 原来那张纸条,是把这位南国的太子殿下叫来了? 晏妤慢悠悠看了那窗边的少女一眼,摸摸下巴。 也是,既然是这太子的未来太子妃和朋友在背后嘴碎,那就该叫这个太子来管教。 还真是借力。 故意让这几个人看见她给那护卫喂东西,引得对方当众辱骂自己,又恰巧被太子撞见。 不仅仅是这几个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更是这样一来,事情传出去,日后无论她做什么事,无论是明面还是背地里,都不会有人敢议论她什么。 这几个人,往后更不会再敢背后说她半句。 未来,她们恐怕都不会再敢提起姜初霁这个名字,哪怕听见,都会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晏妤很想留下来继续看戏。 不过此刻,她还不想在她这么感兴趣的人面前暴露身份。便示意了自己的随从一眼,也跟着站起身来。 走之前,第一次有些依依不舍。 不过很快,她们就会再见面的。 仅仅片刻,二楼便再无其他无关之人。 … 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桌椅,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紧张到近乎窒息的氛围。 林婉清声音艰涩,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殿下,这是误会,菁菁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乾一声冷笑无情打断。 萧乾的眼神冰冷如霜。 “误会?她刚才都说了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看,周鸣朗这个礼部侍郎的位置,怕不是当腻了。” 周菁菁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瞬间惊恐地睁大眼睛。 她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哆嗦着开口:“太子殿下,都是我嘴碎,刚才说了姜二小姐不好的话。我只是,只是想替清清出……” 她急切地想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完,林婉清先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林婉清紧紧攥着袖口,眼中含泪,看向萧乾:“殿下,都怪我不好,之前告诉菁菁您心悦初霁妹妹的事。” “我们方才吃了饭出了包厢,正好看见初霁妹妹夹着饭菜喂给她那个护卫吃,十分亲密。菁菁觉得初霁妹妹对不起殿下您,才心直口快说了那些指责的话。” 说到这儿,她哽咽更深,又道,“殿下若是要怪罪,就请怪罪婉儿一个人吧。” 林婉清这番话,面上是在替周菁菁开脱,想要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实际上,她把话题的重点从周菁菁辱骂姜初霁,引向了姜初霁背着太子,在外面与其他男人举止亲密这件事。 这次,可不是同样身份尊贵的九皇子。 而是一个护卫,一个下人。 这样,太子殿下也能容忍吗? 却没想到,萧乾冷冷吐出一句:“关你们什么事?” 林婉清僵在原地,下意识问道:“什么?” 萧乾语气冰冷得能结出冰碴,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林婉清等人。 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厌烦,仿佛眼前这些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杳杳想给谁喂东西,是她的自由,我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们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不过是喂了一筷子菜,敢对她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看你们才是只想些腌臜事,没脑子还嘴碎,想要找死的蠢货。” 只想腌臜事,没脑子,嘴碎,蠢货。 眼前站着几个都是朝中二三品官员的千金,都是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京城颇有名声的名门闺秀,何曾被人用这种词骂过? 当即一个个脸色煞白,站都快站不稳了。 然而,萧乾从小到大,除了在他父皇面前,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谁就骂谁。 反正在他面前的除了父皇和母后,不分男人女人,都是下人。 杳杳除外。 杳杳是他心上人。 除了杳杳,他才不管眼前几个是朝中几品官员的女儿,他管她们听着委不委屈呢。 反正都欠骂。 林婉清好歹还经历过之前在东宫,亲眼目睹萧乾抱着姜初霁,说比起萧珩让姜初霁以后多来他这里的冲击,还算稳得住身形。 可一旁的周菁菁几人,却如同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呆若木鸡。 这话是从太子嘴里说出来的? 萧乾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看着几人还愣在原地,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直接皱眉:“还不快滚,等着我让人把你们几个一一送回各自府上?” 第219章 宝宝,我好想…… 几个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周菁菁身体颤抖着,嘴唇嗫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恐惧堵住了喉咙,什么都不敢多说。 先前她听林婉清说,太子殿下已经完全被那个姜初霁蛊惑,她还不信,此刻她是真的相信了。 林婉清余光瞥见窗边的少女,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屈辱与不甘。 每次对上姜初霁,每次对上她,她都是这般被动和憋屈,却又毫无办法。 她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将那发白的唇瓣咬出血来,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婉儿,谢殿下宽容。” 萧乾冷冷地扫来一眼,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刃,说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 “还想安稳地当你们的官家小姐,从今往后,就管好自己的嘴。” “否则,别怪我对你们的父亲做出什么。” 这是不加掩饰的警告。 声音冰冷而威严,在空荡荡的酒楼二楼回荡。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几人的心间。 周菁菁听闻此话,身形又是一晃,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生怕父亲因为她遭受什么牵连。 脸上还带着泪水,声音颤抖道:“……谢殿下宽容,从今往后臣女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再冒犯姜二小姐。” 待林婉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二楼便只剩下萧乾、姜初霁和沉舟。 萧乾的目光瞬间如鹰隼般朝着沉舟射去,看向这个除了他和杳杳之外多余的人。 当看清沉舟的样貌,萧乾俊美桀骜的面容不由得冷了几分,眼中满是审视与不悦。 哪来的护卫,长这么一副狐媚样子? 保护杳杳用得着把胸练这么大? 难怪和杳杳在一起,引得别人误会她。 萧乾居高临下地看了沉舟一眼,蹙眉命令道:“你,出去。” 沉舟闻言,却身形未动。 表情都不曾有一丝变化。 他心中清楚眼前之人是南国太子,但他只听小姐的话。 即使对方是太子,甚至是皇帝,对他而言都没区别。 他本来就是命不久矣之人,他只想陪伴保护好小姐。除此之外,没什么好顾忌的。 从刚才萧乾进来,姜初霁自始至终站在一旁。此刻,她抬眸看向沉舟,问道:“阿舟吃饱了吗?” 沉舟点了点头。 姜初霁目光流转,接着说道:“那你先下去等我吧,不用担心。” 沉舟又看了萧乾一眼,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 说罢,他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待沉舟也离开后,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下来。 姜初霁这才将目光投向萧乾,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会过来?” 萧乾并不是姜初霁直接叫来的。 她只是知道,萧乾依照南煊帝的安排,这几日下午在京中的清风书院,跟随名师大儒林修远求学。 此前,她让悦香楼的小厮给清风书院送去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的是让书童转告萧乾,她此刻正带着护卫在悦香楼用晚膳,用完晚膳后,她想去书院见他一面。 清风书院离悦香楼,不算远。 以她对萧乾的了解,听闻她此时在悦香楼,还提出想见他,萧乾必定不会等她用完膳再前往书院,而是会直接亲自赶来悦香楼找她。 眼见着整个二楼再无旁人,四下静谧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萧乾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思念瞬间决堤。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迈开几步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唤道:“……杳杳。” 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试探性地伸出双臂,将窗边的少女拥入怀中。 当少女发间那缕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翼,软玉温香抱在怀中,萧乾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自心底升腾而起,几乎要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终于,能抱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这些时日不见,这份思念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间疯狂蔓延。只要稍有闲暇,白日里,夜晚间,他都很想她。 萧乾微微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捧起少女那张精致清丽的脸庞,目光里满是疼惜与眷恋:“你怎么会和林婉清她们遇见?” “幸好我不想等你去找我,而是先过来找你,恰巧撞见。” 此刻,萧乾对那日少女所说的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那日杳杳说,他越是告诉林婉清他心中有她,她就越是将未来的太子妃彻底得罪,日后在京城贵女圈中更步履维艰。 今日,他也算是领会到了。若不是他来得及时,他还不知道杳杳在他看不见之处,受着旁人这样的刁难欺负。 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因为他,杳杳又怎会这样遭人针对。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他正好就要那些人看清楚,他到底多爱杳杳。谁想欺负她,就是找死。 姜初霁神色平静,语气也淡淡的:“我今日只是带阿舟来吃点好吃的,没想到林小姐她们也在这里吃饭。” 阿舟。 萧乾听到这两个字,心头又涌上一阵嫉妒。 刚才他就看见了,杳杳当着他的面,这般亲近地唤那个护卫,还关心他吃饱了没。 “那个护卫,能不能换一个?” 萧乾眉头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低下头,试探般道,“我给你安排几个宫中身手矫健的护卫,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不好?” 宫里身手好但长得丑的护卫,多的是。 很符合他的要求。 萧乾道:“若是以后再有今日这种情况,你就让他们直接动手。哪怕是什么侍郎家的千金,也无所谓。” 姜初霁抬起眸来,只说了一句:“殿下是又想管控我的生活了么?” 萧乾深吸口气,立马条件反射否认:“不是!我只是……” 忍不住收拢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些。 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我都不能像那个护卫一样,天天陪在你的身边。你之前还亲手喂东西给他吃,你都没有喂过我。” 一边说着,喉结滚动,呼吸带上了几分灼热。 把头埋在少女颈间,微凉的唇在她颈间的肌肤游移,声音都哑了下来:“宝宝……今天可以吗。我,好想……” 第220章 我根本,就不喜欢殿下 萧乾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像是潮水汹涌。 在未见到少女的这些时日,每个夜晚都成了他最难捱的时光。每当夜幕降临,躺在榻上准备入睡之际,心心念念的身影便会浮现在脑海中。 他总会忆起那日,林婉清于马车外与他交谈,而车内,她的手毫无征兆地探了过来。 那微凉的指尖,隔着裤子那层薄薄的布料,在他大腿内侧轻轻摩挲、画圈,一点一点,似有若无地朝着他最敏感之处的边缘靠近。在他的反应快要达到顶点之时,却又陡然停下。 越是这般若即若离,越是让他在这些寂静的夜晚,忍不住陷入幻想。 她几乎撩拨得,快让他疯掉了。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每每欲望难抑的时候,只能想着喜欢的人自渎。 可每一次结束之后,留给他的只有更深层次的空虚,以及那如影随形的、深深的挫败与沮丧。 他曾以为,以他的身份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及。 现在才发现,这世上也会有他无论多想拥有,却仍旧无法得到的东西。 若强行抢来,换来的只会是彻底失去。于是,他只能这般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珍惜与贪恋当下能和杳杳共处的每一刻。 如今这样的状况,杳杳若是会嫁给别人,他可能永远也不能真的碰她。 现在,至少杳杳还愿意私下里与他这般接触。可若是日后杳杳真的嫁作他人妇,恐怕就连现在这样抱着她的机会,都将成为奢望。 所以此刻,好不容易有了四下无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萧乾几乎想要把少女揉进自己的骨血,哑着嗓音。 “宝宝……今天可以吗。我想吻你,就现在……” “不会有别人知道的,萧珩不会知道的……好不好。” 一边低声请求,一边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掌。 姿态近乎卑微地将脸深埋在她颈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混着低哑含糊的话语,落在她的耳畔。 他好想抱她更紧一点,好想亲亲她。 萧珩都吻过她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萧乾内心就几乎被嫉妒填满。 他也很想和杳杳亲近,哪怕是得到她的一个吻,也足够了。 但萧乾没想到,下一秒,他忽然听到少女有些冰凉的语调:“不是恰巧。” 萧乾一怔,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姜初霁微微偏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他:“我说,不是殿下碰巧撞见林婉清她们刁难我,是我有意让殿下撞见的。” “你说什么?”萧乾身形瞬间僵住,瞳孔不禁一缩,“怎么会,你根本不知道我会过来……” “我知道,”姜初霁抬眸,神色波澜不惊,“殿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吗,我在利用你。” 萧乾的肩膀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缓缓松开双手,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仿佛眼前的少女,他是第一次见。 他的目光,直直对上这个让他一直魂牵梦萦的人。 少女的这张脸庞,依旧如月色般清冷绝美。 姜初霁望着他,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之前我就听见了,林婉清他们在包厢里议论我,骂得很难听。所以,我想让她们得到一点教训。” “我知道若我说我要去书院见殿下你,你会先一步过来找我。这样一来,就会正好撞见林婉清她们。以殿下的性格,自然会护着我,替我出气。” “那日中秋祈福宴,也一样。我找小太监去告知殿下,我在栖桂阁这边出了事。只要殿下过来,皇后娘娘和林婉清就不可能再伤害我。” “所以,我一直在利用殿下。” “我根本,就不喜欢殿下。” 姜初霁一字一句,宛若重击。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僵硬在原地。 在萧乾面前装柔弱的游戏,她玩腻了。 有时候,让人蒙在鼓里看不清真相,是一种仁慈。 毕竟直至今日,萧乾都还以为,她对他也是有情的、在意的。他虽因无法得到她而痛苦,这份痛苦中却也夹杂着一丝甜蜜。 而现在,她就是要亲手将他的这份仅剩的欢愉彻底摧毁。 原剧情里会那般伤害她的人,没资格过得快乐。 哪怕是给她当狗,她都要把他的骄傲自尊通通碾碎,让他痛苦折磨备受煎熬,送他去回炉重造一番。 否则,那种自大傲慢无视他人尊严的上位者,连给她当狗都不配。 而且,曾痛彻心扉过的爱,才更刻骨铭心,不是么。 萧乾听到这些话,嘴唇微微颤抖。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里起初还是深深的震惊。紧接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杳杳。” 萧乾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厉害。他试图替少女,又或者说是替自己寻求一丝解释。 “……是母后找了你么,是她要你这样说,让我对你死心?” 只要她说是,只要她这样说了,他就相信,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姜初霁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声音平静:“殿下知道的,我说的是实话。” 她的确,从未说过喜欢他。 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都是他自己以为。 萧乾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凭借这刺痛来掩盖心底翻涌的剧痛,更妄图藏起眼中那遮也遮不住的痛苦与狼狈。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仰起头,极力控制着情绪。 再看向她时,喉结滚动,眼底却无法控制地泛起了红。 “就那样骗着我,让我以为你也喜欢我,不好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能,一直骗着我。” 第221章 痛苦得厉害 姜初霁是自己一个人下楼的。 转身离开的时候,萧乾并没有叫住她。 沉舟始终等候在楼下,见到姜初霁的身影便迎过来,语调平稳而低沉:“小姐。” 下意识朝少女身后望去,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却并未瞧见那位太子殿下的身影。 见小姐神色波澜不惊,也没有多问。 姜初霁轻声吐出三个字:“回府吧。” 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沉舟点头应是,跟在姜初霁身后。 两个人重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朝着相府的方向驶去。 * 翌日。 晌午时分,日光暖煦。 姜初霁用罢午膳,正准备小憩片刻,管家朱彪来了宜兰院。 “二小姐,”朱彪站定后,恭敬说道,“您先前吩咐我寻觅铺子一事,我昨日下午寻到一处很合适的铺子。” “地段好,面积大,且铺子主人急于转手,听闻咱们相府有意十分乐意详谈。二小姐您看,是否现在过去瞧瞧?” 姜初霁微微挑眉,原本慵懒的神情褪去几分,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衫,答应下来:“那就去看看吧。” 那铺子的位置,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马车在一处气派的铺子前缓缓停下,姜初霁撩起车帘,抬眼望去。 铺子坐落在街边转角,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四周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门面宽敞,足有五开间,高大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铜环擦拭得锃亮。门楣上方一块巨大的匾额高悬,虽蒙着布,但能看出其做工精美,颇有气势。 朱彪上前叩响门环,不多时,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见到眼前的少女,忙不迭行礼:“想必这位就是相府二小姐吧,小的是这铺子的掌柜刘福,听闻二小姐有意买下铺子,特意在此恭候。” 姜初霁微微颔首,迈步入内。 踏入铺子,宽敞的空间豁然开朗,店内有两层,一层开阔敞亮,挑高甚高,阳光透过临街的几扇大窗,毫无阻碍地倾洒进来,将整个空间照得通透明亮。地面铺设着平整的青石板,打扫得一尘不染。 环顾四周,墙壁上原本挂着物件的痕迹清晰可见,如今已被清理干净,正等待着新主人重新布置。店内后方,有一座木质楼梯蜿蜒而上,通向二楼。姜初霁举步朝楼梯走去,刘福连忙在前引路。 登上二楼,空间同样宽敞,格局规整,几间独立的厢房分布两侧,厢房之间用雕花屏风相隔,既能保证相对独立,又不失通透。推开一扇厢房的窗户,便能俯瞰到朱雀大街的繁华街景,往来行人和车马尽收眼底。 在这里开店,无论是经营什么,这样的地段和铺子规模,都不愁生意。 朱彪办事能力的确不错,这铺子找得很符合她的心意。 姜初霁点了点头:“还不错。” 刘福介绍说,这铺子原本是一位富商的产业,主营绸缎生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如今那富商家中突发变故,急需大笔银钱周转,这才忍痛割爱,打算将铺子转手。 姜初霁听着刘福的介绍,将目光收回来。 这个铺子,是之后她打算送给陈清莞的。 姜炳荣寿宴之后,她会实现自己的承诺,帮母亲洗去污名,还母亲清白。 待母亲可以堂堂正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会给母亲一次真正意义上,决定自己以后想要过什么人生的机会。 她觉得,这大概是她能够给予她这位母亲的,最好的礼物。 “朱管家,”她转头对朱彪道,“这铺子我很满意,你去与刘掌柜商议价格吧。价格合适,今日就买下来。” 晏弃留给她的那一箱子金条,她就是买下几十幢宅子铺子都够了。 换句话说,她现在财大气粗。 虽是相府千金,那刘掌柜大概也没想到,眼前少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财力。 关键是买下一幢铺子这么大的事,还能自己做主,都不用跟相府商量或是打招呼。 朱彪应下,与刘福走到一旁,开始商讨价格与交易细节。 姜初霁则是先一步,坐马车回了相府。 … 回到相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洒落,为地面的砖块都染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今日是泡药浴的日子。从梅香院出来后,姜初霁并没有懈怠,仍旧保持着三天一泡药浴的习惯。 依照惯例,先是在氤氲着药香的浴桶中泡上小半个时辰,让温热的药力渗透进每一寸肌肤。 泡完后,再让茯苓将她亲手调配的养肤膏精心涂抹在身体。细腻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花香,轻轻一抹便被肌肤吸收,肌肤被滋养得愈发莹白。 除此之外,便是有条不紊地敷发膜、面膜、手膜、足膜。 一套流程下来,花了近两个时辰。 待她换好寝衣,准备入睡时,大哥院里的小厮清风却来了宜兰院。 换了身衣服出了卧房。 见到姜初霁,清风先是恭敬行礼,而后几番犹豫才表明来意:“二小姐……小的过来,是想请您去看看大少爷。” 看看她大哥? 姜初霁微微蹙眉:“大哥怎么了?” 清风挠挠头:“要不,二小姐还是跟我来看看吧。” 姜初霁跟着清风,来到了姜砚川院里。 雕花木门缝隙渗出暖黄。抬手轻轻一推,卧房的门被推开,一股子陈年梨花白的浓郁酒气扑面而来。 屋内,摇曳的烛火散发着柔和的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影影绰绰。 姜初霁抬眼便看见,她这位向来注重仪表,最为恪守规矩的大哥,此刻竟坐在地上。青色腰带松垮悬在腰间,头仰起,后背倚着床榻边缘。 他的衣着不是像平日那般整齐,银线滚边的领口扯开三寸,几缕碎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一侧,透着几分平日里旁人从未见过的痛苦与颓然。 手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坛酒。其中一坛已然喝空,歪倒在地上,酒水洒出,浸湿了地面。旁边的酒杯里还剩着些许酒液。 没记错的话,自己这位大哥是不会喝酒的。 却直接将一坛子酒给喝完了。 此刻的姜砚川,原本英俊不凡的面容双目紧闭。烛光映亮眉梢,长睫如鸦羽般投下阴影,在眼下洇出小片青灰,脸颊在酒精作用下泛着异常的红晕。 显然已经喝醉了,而且醉得厉害。 或者说,更像是,痛苦得厉害。 第222章 他活该受罪 姜初霁看向清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风深吸口气,才带着几分忐忑回道:“……二小姐,您可能不知道,自中秋那日之后,大少爷不知为何,一直都情绪很低落。” “他这几日都不在府上,还向朝中告了假,独自去了京城外一座快破败的寺庙,在那儿待了几日。今日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至于大少爷为何这般,小的也不清楚。” 姜初霁上次见姜砚川,也是中秋她找来陈半仙,把姜洛薇送走那日。 也正是那天,赶过来的姜砚川听见了姜洛薇所说的话,知道了她从五岁被送去寺庙后,这十年孤身一人都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大哥,这些天一定很痛苦。 她要的,就是让他痛苦。不痛,怎么赎罪。 “你先出去吧,我陪陪大哥。”姜初霁对清风道。 清风立马应声下去。 将门虚掩起的那一刻,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一并隔绝在外。 待屋内重新恢复静谧,姜初霁缓缓走到姜砚川面前,在他面前蹲下来。 昏暗的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影在姜砚川的面容上投落出一片拉长的阴影。 即使是喝醉了,即使是闭着眼像是睡过去,姜砚川的眉心也深深锁紧。 姜初霁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伸出手,指尖落在姜砚川紧蹙的眉心。 因为醉酒,他的体温格外高,对比衬出她的指尖很凉。 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姜砚川条件反射地握住了来人的手腕。 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还像是蒙了一层皑皑雾气。而那片雾气之后,透着迷离、茫然、挣扎、痛苦。 恍惚中对上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嘴唇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是在,做梦吗? 从那天之后,姜砚川就没有睡好过一次觉了。 只要一睡着,就会陷入循环往复的噩梦。 耳畔会响起好几道声音。 有姜洛薇的。 他听见姜洛薇在歇斯底里地叫,让初儿闭嘴,说她自己之前十年在寺庙里过着什么日子,她不清楚吗。 她说相府小姐被送去寺庙,在那些庙里的人看来就是被相府抛弃了的,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地折磨。 她说初儿从五岁去了寺庙就被人逼着砍柴挑水舂米煮饭,还要给寺庙里的人洗衣服,一做不好就会挨打挨骂。 她说她是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累。 ——也有初儿的。 她问他,大哥抱着她说对不起,是因为痛吗。 她问他,她被用那种荒谬的理由强行从相府送去寺庙的时候,年幼时被寺庙的人辱骂是相府抛弃不要的货色的时候,被逼做苦活大冬天满手冻疮还要去洗衣服的时候,深夜从噩梦惊醒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的时候。还有,她想念哥哥的时候。 那些时候,哥哥为什么,没有来抱着她。 他在噩梦里,被这样平静的质问逼得喘不过气。 他想说对不起。 可一抬眼,就会对上少女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平静。 却像是在给他宣判一般。 [哥哥从前不爱我。现在爱我,才会这样痛苦自责。] [我爱哥哥,所以恨哥哥。有多爱,就有多恨。] [哥哥希望我恨你,还是不恨你?] 好像是,那副好哥哥的虚伪假面,被毫不留情地残忍撕开。 将他的最真实的面目都表露出来。 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时,像是岸边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一般,狼狈地大口呼吸。 后背被冷汗完全浸透。再一摸,才发觉脸上不知何时满是泪水。 捂住眼睛的时候,肩膀都因痛苦而颤抖。 因为愧疚。 母亲犯了错,所以他恨她,这么多年他当自己没有这个母亲,也不愿意想起。 与年幼的妹妹接触不多,没什么感情,所以父亲说她体弱要送去寺庙修行,他一心只想着读书,问都没有问过。 妹妹刚被接回来,旁人说她偷了手镯,他为之不耻。甚至觉得三个月禁闭的教训若能让她知错,矫正本性,那也不算多。 若是能去看一看呢。 若是事情发生后,能问一问呢。 他去了城外一个快要衰败的寺庙,那里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试着砍柴,挑水,舂米,洗衣。 去真切做了所有事,他才知道那柴刀使起来多费力,扁担会压得肩生疼,舂杵有多沉重,手泡在井水里有多冷。 他一个成年男子尚且觉得费力,他不知道,他年幼的妹妹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才是那个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看似黑白分明,恪守原则,实则自私虚伪、冷血凉薄。 伤害了这世上,与他最血脉相连的人。 他活该受罪。 姜砚川胸口剧烈起伏着,以为此刻眼前的画面或是梦魇,或是幻觉。 偏偏少女手腕间的一抹温度,传递到他的指尖。 ……不是在做梦。 是初儿真的在他面前。 姜初霁看着姜砚川的眼神,从迷离痛苦,到错愕震惊,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眼眸微垂:“既然不会喝酒,大哥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姜砚川没有说话,眼眶却愈发得红。 抓住少女手腕的手也没有放开。 他微微张嘴,试图发声,可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许久,才从那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初儿,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第223章 我就对你没有气吗? 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曳,却为屋内添了几分黯淡。 姜初霁就那样静静地,目光落在眼前失魂落魄的姜砚川身上。 那日,姜砚川带着那丫鬟赶回府上,替她挡下姜炳荣那一鞭子,替她澄清偷窃玉镯的真相。 给他上药的时候,姜初霁问过大哥,还记得他们的母亲吗。 当时姜砚川第一反应就是语气变得生硬。说好好的,提那个人做什么。 他甚至,不愿意称呼他们的母亲为母亲,而是用那个人指代。 年幼时亲眼目睹那样的场景之后,他无法接受和原谅那个向来被自己敬重的母亲,竟做出那般不堪之事。 可此刻,姜砚川这样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眼眶泛红,满是血丝,嗓音艰涩沙哑,用近乎祈求的语气道:“……初儿,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他的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他有了改变,想要挽回一些东西了。 但是,太晚了。 如果那一日她提起母亲的时候,大哥能多问几句,或许她会给他一次机会。 姜初霁神色平静,目光直直对上姜砚川的眼睛,语气平淡如水。 “大哥现在才想起母亲,有没有想过,过了这十年,母亲可能已经死了呢。” 姜砚川的手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初儿,你说什么?” 不会的。 母亲若是死了,相府不可能不知道。 姜初霁的声音愈发凉薄:“听到我这话的瞬间,大哥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依旧怨恨我们的母亲,还是为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而感到遗憾?”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姜砚川的心头。 他像是遭受某种重创,肩膀都无法控制地震颤起来,神色中满是痛苦与挣扎。 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脑海中走马灯一般想到的画面,是他蹒跚学步时母亲轻柔的呼唤,是他跌倒时母亲的安慰与鼓励,是夏日蚊虫躁鸣时母亲拍打的蒲扇,是睡前母亲为他温声细语所讲的故事。 这些年他刻意回避,不愿意想起这些。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忘记过。 毫无知觉时,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从茫然的眼角滑落,冰凉地淌过脸颊。 就在此时,姜初霁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姜砚川的脸。 替他拭去那滴泪,轻声说道:“母亲没有死。” “离开梅香院的第二晚,我就把她从城外老宅接了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哥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你没有像我一样,亲眼看到我们的母亲在过去十年间,如何被折磨得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几乎没了人样。” “不然,等母亲被陷害的真相被揭开之后,我都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大哥会是多么痛苦。” 少女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太轻,如同梦呓。 但姜砚川还是听清楚了。 母亲,被陷害的,真相? 姜初霁无视了姜砚川骤然收缩的瞳孔,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仿佛又变成了那副依赖哥哥的妹妹的模样。身体微微前倾,将额头抵在姜砚川的额前。 确保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落在大哥的耳朵。 “明明喝得那样难受,就不要喝了。” “好好照顾自己……哥哥。” … 走之前,姜初霁弯下腰,将地上散乱的那几坛酒一一捡起,让清风收了起来。 走出卧房后,姜初霁嘱咐清风:“晚些就扶大少爷去洗漱,他睡着后记得帮他盖好被子,别让他着凉。” 清风在一旁点头,只觉得二小姐与大少爷不愧是亲兄妹,果真关心她们大少爷,又体贴入微。 然而姜初霁走出院子,准备回自己的宜兰院时,却忽然被叫住。 “……姜初霁,你怎么在这里?” 是姜凌翊的声音。 清风之前提过,他在前往宜兰院找她之前,先去寻了二少爷。 当时姜凌翊并不在屋内,想来是刚听闻消息,此刻才匆忙赶来。 姜初霁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姜凌翊那张皱起眉的少年英气面庞。 上次姜凌翊来她院子的时候,被她毫不留情扇了一巴掌,又被沉舟直接扛出院子。 那晚他耍无赖抱着她,叫嚷着什么不原谅他他就不松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一见到姜凌翊,姜初霁实在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想要离开。 岂料,姜凌翊见状,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神色有些气鼓鼓的,一连串话语脱口而出:“你就这么走了?你是来看大哥的吧?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姜初霁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地回应:“你想听我说什么。” 姜凌翊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我都听说了,大哥最近意志消沉,就是在上次和你谈过话之后。你之前到底跟大哥说了些什么?” 姜初霁甩开他的手:“我和大哥说了什么,需要和你汇报吗。” 姜凌翊闻言,薄唇瞬间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他猛地吸了口气,咬牙道:“姜初霁,你对我心狠也就罢了,可大哥自你回来后一直都很疼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 “我都怀疑,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和少女重新修复关系,姜凌翊可谓绞尽脑汁,尝试了各种方法。 他出城为她寻来药膏,几次三番低声下气地道歉,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像上次那般对着她撒泼耍无赖,可她始终不为所动。 无论他如何努力,她始终冷若冰霜,对他不理不睬。 本以为她只是对他冷漠,可现在看来,她连大哥也并不关心。 明明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她却对他形同陌路一般。 难受着难受着,他都快习惯了这份酸楚。可他的心底深处,依旧固执地不肯接纳她如此冷漠的事实,依旧希望能有一天,他们能回到从前小时候那般。 姜初霁勾唇,扯起几分嘲意:“那你就当我没有心吧。” 冷冷吐出这句话,便直接转过身。 然而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一道似乎咬着牙才说出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齿缝间硬生生挤出来。 “……是,我早就该知道你没有心了!” “十年前,那天厨房着火的时候,你不就是扔下我自己跑得远远的了吗?!” 见少女脚步停住,姜凌翊站在暗处,四周的树木枝叶繁茂,将他大半身影隐没其中。他的双眼微微泛红,双手紧紧攥成拳。 “明明你才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可我出事的时候,却是洛儿冒着生命危险,用尽全身力气,把我从火场救出来,你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远远站在那边看着。” “你以为,我对你心里就没有气吗?” 第224章 伴君如伴虎 听姜凌翊自己提到这件事,姜初霁几乎要笑了。 站在那里,眼底一片凉薄。 “就算我没有进火场救你,又如何?” “小时候比起我,你本就更偏爱更讨人喜欢的姜洛薇一些,不是么。” “既然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偏爱,我又何必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救你这个哥哥。” 姜初霁冷漠地对上姜凌翊有些诧然的目光。 “更何况,我当年也才五岁。” “哪怕我胆小懦弱,哪怕我没有冲进火场救人的勇气,又怎样。” “这就该是我的亲哥哥,厌弃我、怨恨我这么多年的理由吗?” 姜凌翊眼睛睁大。 嘴唇动了动,却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他是在生气的,有一肚子怨言想说。 可听到这些话,他的脸上又无法控制地蔓延起一阵燥热。 是啊。 当年他们都那么小。 他的妹妹当年也只不过是个瘦弱胆小的五岁小女孩。 就算她没有救他,就算她因为害怕而跑得远远的,他真该因此怨恨她这么多年吗。 可他只是想,如果当时在火场里的人是她,无论如何,无论他有多害怕,他都不会跑掉,拼命都会把她救出来的。 因为,他是她的哥哥啊。 喜欢带谁玩都是小事,可他心里是清楚的,他只有一个亲妹妹,他们的血脉羁绊才是无法无法割断的。 这一次,姜初霁真的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 她会让他知道真相的,但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知道,还不够痛。 留下姜凌翊胸口起伏着,一个站在原地的阴影里。 * 两日后。 昨日,宫中下来了她被正式封为邑主的旨意。 姜炳荣得知消息后,欣喜若狂。找来宜兰院,却被姜初霁直接让沉舟挡在门外。 今日下午,入宫去进行受封仪式。 这次的仪式比上次封县主时要繁琐些,流程也更庄重,直到临近傍晚才完成。 仪式结束后,姜初霁在周公公的引领下,沿着曲折幽深的宫道,前往乾清宫面圣谢恩。 沿途宫墙高耸,朱红色的墙体肃穆庄严,墙顶琉璃瓦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每隔数步,便有身姿挺拔的侍卫腰间携带佩剑,笔直伫立。 微风拂过,吹动宫道旁的松柏枝叶,沙沙作响。 行至乾清宫外,周公公亲让她稍稍等候,进去通传:“启禀陛下,安和邑主姜初霁求见。” 殿内传来南煊帝低沉威严的声音:“宣她进来。” 乾清宫是南煊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一些不太正式但也较为重要的册封事宜后,受封者可能会被召至乾清宫向皇帝谢恩。 这里相对太和殿少了些庄重宏大,氛围更日常轻松一些。 姜初霁抬手整理好服饰,踏入殿内。乾清宫金砖墁地,光可鉴人。南煊帝身着明黄色常服,坐在龙椅之上。 姜初霁神色平和,盈盈下拜,极具礼节又不失庄重,轻声道:“臣女姜初霁,恭请陛下圣安,叩谢陛下隆恩。” 南煊帝正专注于手中奏章,听闻通报,将目光从眼前一沓子文书上移开。他微微颔首,神色温和,缓声说道:“平身吧。” 姜初霁身姿轻盈地起身,垂手而立,双目微微下敛,既没有因皇威而显怯懦,又将恭敬之态展现得恰到好处。 南煊帝见状,眼中闪过几分满意之色。 南煊帝微微后仰,靠向椅背,目光里满是赞赏,缓缓开口:“你这小丫头,可是不简单。” “先前所制香囊,缓解了困扰朕多年的鼻鼽之症。玄安寺一事,你不顾自身安危,从北鸣死士的暗箭下救下温颜,护住了我南国颜面。” “现如今,又凭一己之力促成南国与东离通商,盘活两国商贸往来。一次次,可是让朕对你刮目相看呢。” 姜初霁被南煊帝如此夸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谨。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她作为非皇室女子,不过短短十几日,先是被封县主,如今又被封邑主,已是风头极盛,极为惹眼。晏弃作为东离的摄政王,又在南煊帝面前点明她的功劳。 皇帝这番看似热情的夸奖,实则也是在试探她的态度与忠心。 若她真沾沾自喜,坦然应下,那便是自居甚高、僭越犯上。稍有不慎,别说这刚到手的邑主之位,怕是连身家性命都要堪忧。 于是她微微欠身,语气谦逊而低卑:“陛下谬赞,臣女不过是机缘巧合,做了些分内之事。” “鼻鼽之症能缓解,是陛下洪福齐天,臣女所制香囊方能起效。玄安寺一事,温颜公主乃天定贵人,命格贵重、福泽深厚,自有神明庇佑,臣女当时不过是顺势而为。” “而促成通商,更是朝中诸位大人高瞻远瞩、齐心协力的成果,臣女不过从中跑跑腿,在那位殿下面前略尽绵力,替南国尽一份心,实在不敢居功。” “再者,臣女一介闺中女子,何德何能领受东离与南国每年通商收入的那一厘利。还请陛下将这一厘利收归国用,如此,方能更好地造福百姓,巩固我朝根基。” 说罢,她再度微微屈膝行礼,仪态端庄,言语间条理清晰,既不张扬邀功,又表达了对皇室的尊崇。 主动提出将那一厘利收归国用,也似诚心诚意。 果然,南煊帝原本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在听到这番话后,瞬间柔和了许多,表情显然更为满意。 轻轻点头,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安和邑主谦逊知礼,难得可贵。你有如此品性,实乃你父亲之幸。” 那位摄政王行事随心所欲,让人猜不透想法。 眼前少女的确天生绝色,单纯为了讨美人欢心,也不是做不出来。 于是南煊帝摆摆手,“至于那一厘利,是东离国摄政王特意要求给你的。” “既然朕已答应,那便是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往后若有需要,用这钱财做些利国利民之事,也不枉朕对你的看重。” 意思已经到了,姜初霁便像是不好再推脱,谢恩道:“陛下厚爱,臣女感激涕零。” 紧接着,南煊帝话锋一转:“不过,欣赏你的可不止那位东离的摄政王。另一位也特意向朕提出,想见你一面。” 第225章 史诗级大型修罗场 听闻有人想见自己,姜初霁微微抬眸,清澈的目光对上南煊帝,轻声探问:“陛下,不知是谁想见臣女。” 南煊帝只道:“你跟着去便是。对方也是我朝贵客,你也要招待好。” 言毕,便将目光重新落回眼前如山的奏折上。 姜初霁心领神会,福身告退,在周公公的引领下,朝着御花园走去。 已是黄昏,御花园在暮色的笼罩下,别有一番景致。 晚霞似火,将天边染得通红,余晖如瑰丽薄纱,倾洒而下。繁花绿树在这柔和光线的轻抚下,像是被晕染了色彩。 姜初霁抬眼望去,鲤鱼池旁的桂花树下,一道婀娜身影映入眼帘。少女身姿轻盈,正专注地弯腰喂鱼,动作优雅。 微风拂过,桂花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洒落周身。 晚霞的余晖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也为少女勾勒出一圈朦胧的金边。 随着脚步声渐近,对方似有所感,直起腰转过身,朝这边看来。 姜初霁的目光落在这个远远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身上。 只见她皮肤白皙胜雪,却又透着淡淡的蜜色光泽,那是时常沐浴在阳光下的痕迹。 宛若一枝明媚娇艳、热烈绽放的玫瑰,透着一种她在南国女子身上几乎从未见过的健康活力。 双眸在落日下闪烁着光亮,澄澈又灵动。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嫣红饱满的嘴唇。这格外受造物主偏爱的精致五官,也与摘下眼罩的晏弃有几分相似。 原来那日,并不是她的错觉。 一旁的周公公小声解释道:“邑主,这是那位东离国摄政王殿下的亲妹妹,东离的灵妩郡主。” “原本这位郡主也是随东离使团前来,但为了领略南国风土人情,一直住在宫外。又说要在南国多玩些日子,并没有跟那位殿下一同回国。” 姜初霁轻轻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此时,晏妤已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眉眼弯弯,宛如一弯新月。 还未开口,姜初霁便已微微欠身,语气温和:“第二次见面了,郡主。” 晏妤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瞬间亮起几分光亮:“你记得我?” 姜初霁神色淡然:“那日在悦香楼,我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我。只是当时,我并不知晓郡主的身份。” 晏妤闻言,不禁微微挑眉。 她明知道她在看她,依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而且还不动声色记住了她,更喜欢了。 晏妤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周公公。周公公心领神会,当即行了一礼,识趣退到远处。 待周围没了旁人,晏妤唇边绽出一抹明艳的笑容,直言道:“我先前就想找个机会见你一面。” “我很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让我哥哥那种连自己都不爱的人爱上。恰好,那日在那家酒楼遇见你。” 姜初霁没有对那句晏弃爱上自己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启唇:“不知道,我有没有让郡主失望。” “当然没有,”晏妤眉眼更弯,“我还想要谢你,让我吃个饭还能看那样一出戏。” 说着,晏妤歪了歪头,凑近几分,自我介绍起来,“我的名字叫晏妤,你可以唤我小妤。” “我听那个太子叫你杳杳,这是你的小字吗,我也能这样唤你么?” 姜初霁道:“郡主想唤我什么都可以。” 晏妤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欣赏和喜欢:“你让我看了一出戏,今晚我也请你看戏吧。” 说着,晏妤就牵起了她的手,看上去与她一见如故,格外亲近,“我们一起去,好吗。” 在来御花园的路上,姜初霁已经听周公公提起过,今晚宫里会安排一场灯影戏。 所谓灯影戏,是东离国独有的一项表演技艺。 有点类似于皮影戏,但更注重利用光线去表演。 使用多棱琉璃灯盏,从不同方位投射光线,让多彩的光线在人偶与幕布间相互交织、重叠。人偶的影子与透过琉璃、铜罩雕花的光影相互映衬,构建出层次丰富的画面。 比如在表现热闹集市时,红色、黄色光线模拟摊位上的灯笼,蓝色光线勾勒出天空。 幕布是以细腻的白色丝绸为底,将天然云母片精心研磨成粉末,混合特制胶水,将特定图案绘制其上。 云母有良好的光泽。光线透过人偶后,经云母晶纹散射,使人物轮廓更立体,细节更清晰,仿佛跃然幕布之上。 木质人偶关节灵活,通过钢丝连接,艺人能精准控制人偶的每一个动作。表演喜怒哀乐等情绪时,可精确控制人偶的眉眼、嘴角动作,让角色形象更加鲜活。 在幕布四周及顶部,通过木质支架架起以青铜铸造小巧的三棱镜。可以将预先绘制在特制薄片上作为辅助的光影图案折射到幕布空间。 比如表现宏大宫殿场景时,通过棱镜折射出远处的宫殿飞檐、梁柱,与前景的人偶相呼应,营造出广阔的空间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想象不出、难得一见、值得一看的表演。 也算是东离国使团特意带来的,给南国皇室献上的一份礼物。 东离使团初至之日,帝后已经看过一次表演,今晚算是第二次表演。 因为是新鲜玩意儿,南煊帝便说让皇室宗亲的年轻子弟们都来看个热闹,这才将这场灯影戏安排在今晚。 “郡主说的是那场灯影戏吗?” 姜初霁道,“我听说,受邀而来的都是皇室宗亲的年轻子弟,我虽被陛下封为邑主,但也并非皇室宗亲。” 晏妤双眼弯成两轮月牙,拉着她的手轻晃,声音软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所以我才说,我请你去看嘛。咱们两个一起去,没有人会拦你的。” 既然这位郡主邀请自己,姜初霁自然也没有拒绝。 毕竟,这是晏弃的妹妹。 拿了人家哥哥那么多好处,还是得把人陪好的。 举办灯影戏之处,是宫中一座偏殿,唤作绮光殿。 当姜初霁与晏妤并肩踏入绮光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此时,灯影戏尚未开场,殿内灯火辉煌,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明亮。 一跨进殿门,便能瞧见诸多皇室宗亲子弟的身影穿梭其中,三两成群地交谈着,也有些人已经落座,等待演出开始。 姜初霁踏入殿内的那一刻,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然而下意识抬眸,一眼便捕捉到裴妄的身影。 他正伫立在离她不远处的窗边。 而此刻,温颜公主正站在他面前,双颊微微泛红,带着少女面对心上人时独有的羞赧。 目光再往前移,最前方那一排尊贵的座位上,坐着萧乾与萧珩,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眼阴郁。 而在另一侧靠窗的位置,坐着墨池霄。 听到动静,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第226章 小场面,而已 今晚这场灯影戏,南煊帝兴致颇高。一道旨意下去,几乎将皇室宗亲里的年轻子弟都召集了来。 表面上,是要让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贵胄见识见识别国的新奇玩意儿,增添些别样乐趣。 实际上也是借着这灯影戏的由头,促成这一代皇室宗亲小辈间的交流,活络一下感情,稳固皇室间盘根错杂的关系。 裴妄多年来住在玄安寺深居简出,从不参与这类社交场合。又是那种淡泊如水的性格,本不想入宫,但也不能违抗圣命。 他今日身着一袭月白锦袍,领口与袖口以银线勾勒出淡色云纹,犹如天边若有若无的晨雾。一串温润佛珠缠在腕间,出尘脱俗。 一头乌发束于头顶,用素净的白玉发冠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如玉的脸颊旁,更衬得他面庞线条清冷。在殿内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圣洁。 五官犹如精心雕琢的美玉,眼底却透着几分疏离。恰似寒夜中的冷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线条好看的薄唇,颜色浅淡。 裴妄这位靖北王府世子,本来就几乎从未露面于人前,更不曾和京中任何权贵子弟有往来,引得多年来京中对他好奇议论。 今日一出现,他这般出众的样貌,搭配上他周身清冷脱俗的气质,当即引得殿内不少人侧目。 却又无人敢轻易靠近,仿佛自己这般俗人过去搭个话,都有种亵渎之感。 最为激动的,自然是偷偷倾慕裴妄已久的温颜。 先前想方设法都难以见上一面。尤其是上次偷溜去玄安寺,她险些把命都搭上,都没能见到裴妄。今日总算是见到人了。 于是,旁人只见这位从小在宫中被众星捧月般娇宠着,性格娇纵任性,平日里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温颜公主,此刻竟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她双颊绯红,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主动上前怯生生地与裴妄搭话。 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微微咬着下唇,那娇羞的姿态,与平日里的蛮横判若两人:“世子……” 裴妄看着眼前的人,深邃的眼底平静得如同幽湖,毫无波澜。 出于世家公子的礼节教养,他并未表现得过于冷淡,只是言语间礼貌而疏离,简单回应着温颜公主的问询。 然而不经意间,他微微抬眼,竟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 一时间,眼前的人说了什么也根本没听见。 温颜有些不解,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世子?你是在看……” 裴妄深吸口气,立马收回视线,并不动声色与温颜拉开更远的距离。 玄安寺他与杳杳在山洞一夜的事情,不为外界所知。就算有人捕风捉影,也只是些毫无证据的传言。 所以此刻,他必须装出一副不认识杳杳的样子,以免传言坐实,有损她的名节。 只是此刻……眼前这个温颜公主同他说话,被她看见。 裴妄又缓缓吐出口气,掌心却不由得攥紧一些。 她应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 萧乾和萧珩,自然也看见了殿门处的姜初霁。 当萧乾的视线触及那道熟悉的少女身姿,他的手掌同样不受控制地猛然收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只有一抹极难察觉的隐忍与痛苦,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这几日,他失魂落魄。 他忘不掉,那日在悦香楼中,少女是如何站在他面前,神色清冷,一字一句清晰地亲口告知,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他。 她从未喜欢过他,对他动过一丝真心。 他想不通,她为何能如此狠心。 他是在别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她却这样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自尊和尊严碾碎。连骗骗他,都不愿意骗。 让他在那一刻,体会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挫败与屈辱。好像自己的那些情谊,连地上的泥土都不如。 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他还继续将少女捧在心上,他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岂不是任由对方继续践踏自己的感情。 他总不能,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想到此处,萧乾咬了咬后槽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只见他神色冷漠,强迫自己直接转过头,像是看到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般,冷冰冰收回目光。 - 一旁的萧珩,那双素来沉寂如渊的眸子,在触及少女的刹那,却仿佛被点亮的寒星,陡然有了光亮。 脸上的神情也似暖阳下消融的冰雪,陡然柔和下来。 是杳杳。 她怎么也会来? 看见旁边那位东离国的郡主,萧珩心下了然。 那日栖桂阁出事,是那位东离摄政王出面替杳杳作证。这是那位摄政王的妹妹,她们应该是一同过来。 萧珩想要过去,然而此刻环顾绮光殿内,众人的目光大多汇聚在了少女身上。 先前杳杳被萧乾看中,太子妃却另选他人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他若是就这么过去找她,只会让杳杳更受人议论。 于是他深吸口气,只远远看了姜初霁一眼。 仿佛有无数话想说。 - 而另一边。 墨池霄的眼伤,昨日才完全恢复。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姜初霁身上,又远远扫向萧乾、萧珩和裴妄。 将这三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最终,又重新朝少女看了过来。 那双幽深如墨的眸,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 - 姜初霁站在殿门口。 她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这般随心所欲,惹了这么多桃花债。若是有朝一日男人们都碰到一起,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但她倒也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虽说知道灯影戏邀请了皇室宗亲,但她以为,至少裴妄和墨池霄,大概率不会来。 没想到,人来得这么齐。 见她站着不动,一旁的晏妤问她:“怎么了?” 姜初霁冷静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事。” 不就是四个男人聚到一起吗。 小场面,而已。 第227章 夹心饼干 姜初霁朝殿内前方望去。 只见整个绮光殿中间有宽敞通道,两侧坐席分布规整而有序。 戏台之下,前方视野最好的位置,摆放着一排铺着明黄色锦缎坐垫的雕花木椅,那是专为皇室成员准备的位置。 此刻,萧乾与萧珩便坐在这一排,墨池霄也坐在这排靠窗的位置。作为南国贵客的晏妤,应该也是坐在这一排。 之后设有两排座椅,座椅材质上乘,皆为精美的檀木所制,坐垫则是绣工精湛的彩色绸缎,绣着寓意吉祥的图案。 这些位置是为皇室宗亲中地位尊崇的亲王、郡王后代所预留。有人已入座低声交谈,或正襟危坐,等待着灯影戏开场。 裴妄晚些,应该就是坐在这里。 再往后,是一些稍矮且稍显简洁的坐席,这些位置是供皇室旁支子弟及家眷落座。 这些坐席虽然规格稍逊一筹,但同样布置得用心。坐席之间的间距恰到好处,既保证了每位宾客的舒适空间,又方便彼此交流。 整个殿内坐席的排列,从前往后,依据身份地位的高低,呈现出一种层次分明的秩序感。 整个绮光殿,地面铺设着光滑的大理石,倒映着殿内璀璨的灯火,更添几分富丽堂皇质感。 而在坐席的四周,还摆放着一些造型精美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为周遭增了一丝缥缈梦幻。 “这边的宫人给我安排的位置,好像是在第一排,”晏妤也看了一眼坐席,“杳杳,我让人也给你加张椅子吧,你就坐我旁边。” “谢郡主好意,”姜初霁闻言道,“不过,我的身份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若是坐到第一排,更是逾矩。” 说罢,她朝殿内后方的位置示意了一下,“最后一排有空位,我坐在那儿便好。既不显眼,也能安心欣赏表演。” “那好吧,”晏妤想了想,又眉眼弯弯拉拉她的手,“今天这出戏讲的是人妖恋的故事,希望你们南国人也会喜欢。” 视线却不经意在殿内那几个男人身上扫过。 这场戏,他们真能安下心来看吗。 她也想看看,这些男人里,眼前的少女更偏爱哪一个。 表演渐近开场,众人依序入席,脚步声与低声交谈交织。 晏妤也在周公公毕恭毕敬的引领下,朝着第一排的位置走去。 而姜初霁,则是独自坐在最后一排,两旁都没有其他人。 此时,殿内的宫人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他们依次将殿内各处的烛火熄灭。随着一盏盏烛火的黯淡,整个大殿逐渐被黑暗笼罩,光线愈发微弱,众人的身影也隐没在这沉沉夜色之中。 当最后一盏烛火灭掉,大殿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寂静无声。就在众人沉浸在这片黑暗中时,台上忽然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芒。 那光是从特制的琉璃灯中散发出来的。琉璃灯罩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光线透过花纹,在白色的幕布上投射出光影。 最初,整个戏台被一层幽蓝的光晕笼罩。光晕之中,有朦胧的烟雾光影缓缓流动,这是艺人巧用薄纱与光影折射制造而出。 在这如梦似幻的背景下,一只九尾狐妖渐渐显形。琉璃灯的光线被巧妙调整,一束强光精准打在狐妖皮影上,凸显出它浑身火红如焰的皮毛。 艺人操控的技艺精湛,让尾巴的影子在幕布上呈现出灵动飘逸的效果,像真有柔若无骨的尾巴在空气中舞动。 随着一阵悠扬却又带着丝丝诡异的丝竹乐声响起,舞台一侧的光线逐渐变亮,一个书生模样的皮影缓缓走入光亮之中。 才一开场,这炫目的光影变幻就令台下的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发出惊叹。 所有人都沉浸到表演里。 姜初霁原本也打算好好看戏。 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一片黑暗中,有人坐在了她右手边的位置。 她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什么人,耳边却响起刻意压低而熟悉的声音:“…杳杳,是我。” 她身形一顿:“阿珩?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陪你。”萧珩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刚才我怕我过来,会让你受人非议,冷落了你。” 明明是地位尊贵的皇子,却开口就和她说对不起,怕她会因为他没第一时间来她身边而不悦。 这句话,是靠近她耳边说的。 有一丝丝痒。 “我知道的,阿珩永远都会为我着想。” 话落,姜初霁轻轻先从萧珩掌心抽回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摸索而上,感受到少年手臂上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最终停留在萧珩曾受伤的地方,发现之前他固定伤处的夹板已经不在了。 问了一句:“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 萧珩却又一次握住她的手。 大约是因为刚才她的摸索,他的声音似乎喑哑了几分。 在黑暗中,他又倾身靠近过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低下头,先是若有似无用唇轻吻着她的耳垂,感受到少女耳垂因这份触碰微微发烫。而后轻轻抵上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这里很黑,旁人看不见我们。” “……想吻杳杳,可以吗。” 上次见面,还是中秋祈福宴。 杳杳说,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被宫闱之事分心。 他很听她的话,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来提升自己。 而在做这些事情的闲隙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一直都想着她。 周遭很黑,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戏台吸引,没有人知道,后面旁人看不见之处,正在隐秘发生着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般隐匿于黑暗,随时可能被发现却又带着一丝禁忌感的场景,还挺刺激的。 姜初霁没有说话。 萧珩与她鼻尖相抵,这个姿势亲昵而旖旎,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中交织。稍稍抬起头,微凉的薄唇落在少女眼角,近乎虔诚地,一点点轻吻在她的眼尾。 此刻戏台的幕布上,狐妖已然幻化成曼妙人形,趁着夜色如浓稠墨汁般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书生的卧房,灵动的身姿在光影交错间若隐若现。 而就在此时,姜初霁只感觉,自己的左手也冷不丁被人握住了。 又有人,坐在了她的左边。 第228章 兄弟盖饭 姜初霁不知道此刻坐在她左边的人是谁。 她试图将手从对方掌心抽回,可那只手却似铁钳一般,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握得愈发紧了。 紧接着,男人向她靠近过来。 那声音刻意压低,却像是裹挟着锋利的刀刃,带着某种不加掩饰的偏执,又像是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和萧珩,就可以吗。” “对我,没有一丝真心。对萧珩,就愿意和他这样亲近吗。” 姜初霁瞬间便听出,这熟悉又刻意压抑情绪的声音,来自萧乾。 她本以为,在那天她彻底摊牌之后,以萧乾那生来高傲的性子,少说也会故作冷漠地撑上一段时间。 就如同她刚踏入这大殿时,他那冷冰冰的目光,迅速从她身上移开,仿佛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可没想到,他还是在这黑暗中摸索着寻了过来。 萧珩自然也清晰地听见了萧乾的声音。 姜初霁能够感觉到,刹那间,萧珩像是被一层寒意笼罩,气场陡然冷下来。 姜初霁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别冲动。不然以萧乾的性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殿下这又是要做什么?”姜初霁在黑暗中微微偏过头,声音冷淡得如同寒夜的冰霜,“我以为,那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那天。 一想起那天,萧乾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很想找回自己作为太子的自尊,很想从此再也不想着眼前的这个人,不喜欢眼前这个根本毫不在意他感情的人。 可他做不到。 当察觉到萧珩离开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萧珩一定是来找她。 当联想到他们在旁人看不见的一片漆黑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亲密之事的时候,他根本就坐不住! 只觉胸口憋闷得厉害,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冲破胸膛。整个人都快要被这种汹涌的情绪淹没,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为什么……” 萧乾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最阴暗的角落挤出来,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他紧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饱含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懑。 “为什么,萧珩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就那么比不上他么。” “我可以不要名分,我也接受你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此之外也多看我一眼,连这都不行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 微微颤抖的尾音中,无关于身份高低,只剩一个男人在爱情面前彻底放下骄傲后的卑微。 话语落尽,萧乾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拥住身旁的少女,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此刻,他的痛苦不再是咆哮与宣泄。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隐忍,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和妥协的哀求。 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她的耳边哽咽着,低声哀求。 “……是利用,也可以。” “就算是利用我,也可以。” “不要丢下我,杳杳。让我也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萧乾,你适可而止。” 黑暗中,萧珩周身寒意四溢。 他伸出手,手掌死死扼住萧乾的手腕,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 然而,萧乾却并未丝毫退缩,他猛地抽回手,直面萧珩,几乎是冷笑一声。 “你不妨声音再大一点,让其他人都听见,我们两个现在都在杳杳这里。” 萧珩不由得深吸口气。 若是此刻被人发现,他们两个都在杳杳身边。他们可以不顾自己,杳杳的名节如何不受影响。 见状,萧乾继续冷笑。 “更何况,杳杳现在又不是已经嫁给你了,我凭什么不能和你争?” “若是杳杳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明日我就去找父皇。” “什么林婉清,什么狗屁大婚,都滚远些。就算父皇发怒,我也只想要杳杳。” 姜初霁此刻很想给萧乾一巴掌,让他滚。 但巴掌声音太大,真要打了,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而且,萧乾现在显然已经进化到另一个程度了。 扇他巴掌,她都怕他舔她的掌心。 她也怕,萧乾这个疯劲儿上来,明天真的头脑一热去找南煊帝取消和林婉清的婚约,甚至直接要求娶她。 “别闹了,”姜初霁开口,“我还想看戏。” 她一开口,萧乾瞬间安静下来。 语调是这辈子都未对过旁人的软。 立马道:“那我不说了,宝宝,我陪你看。” “你要是喜欢看这个,明日我让他们专门替你演一场。” 萧珩感觉自己已经在极力忍耐萧乾的存在,但依旧浑身紧绷,周身散发的气息透着刺骨冷意。 但下一秒,黑暗中身旁的少女轻轻摸到他的手,手指试探般触碰着与他交缠,逐渐十指相扣。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带着一丝自责,轻声道:“……都是我不好,阿珩会怪我吗?” 犹如破冰。 萧珩闭了闭眼。 他怎么会怪她,怎么会舍得怪她。 她就像皎皎白月光,谁不向往月亮,不会被她吸引。 这怎么会是她的错? 萧珩反手将少女的手握得更用力几分,与她十指交叠更紧。 另一只手则抚上她的脸,手掌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转向自己,只用后脑勺对着另一边的萧乾。然后便低头吻了上来,用实际行动代替自己的回答。 原本看到旁边隐隐约约的轮廓,萧乾就有所预感。 当听到周围空气中若有似无唇舌交缠的水声,萧乾感觉自己要疯了。 从前只是听说,萧珩与杳杳在树林里亲吻。 而现在,萧珩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吻她! 隐于黑暗中,萧乾的双眼因为嫉妒而发红,胸口近乎剧烈地起伏着,死死攥着拳头。痛苦与妒火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忍住了。 杳杳让他不要闹。 他若是发疯,又要惹得杳杳厌弃。 这个萧珩,也不过是认识杳杳比他早些。 靠着他那悲惨的经历博得杳杳同情,之后靠那张脸和那些狐媚手段勾引杳杳。真是下作! 萧乾忍住所有不甘,深吸口气。 像是不曾察觉少女在和萧珩做什么,也在黑暗中倾身靠近少女,小心翼翼吻上她的后颈,压抑着呼吸在她耳边叫:“宝宝……” 第229章 恶人先告状 姜初霁也没想到,自己在古代还能吃上兄弟盖饭。 现如今在黑暗中,萧珩在前面扶着她的脸吻她,萧乾在后面吻她的后颈。 她被夹在中间,同样灼热的呼吸一前一后。 而且这两个人,还一个是如今最受圣宠的九皇子,一个是当朝太子。 若是此刻的情景被人发现,怕不是,明日就会轰动朝野。 着实有些刺激了。 她微微仰起头,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 “……两位殿下,该回自己的位置了。” “你们都离开坐席已经奇怪。若是离开太久,旁人会起疑的。” 萧珩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拉开几分距离,嗓音微哑:“……好。” 他不在意旁人会不会起疑。 但他在意面前的少女。 只要是她的意愿,只要是她想要他做的,他都会听她的话。 可萧乾却不愿意。 萧珩都亲上杳杳了,可他却只能这样卑微地看着他们亲密,他什么也没有。 眼睛又红起来:“我不……” 不要两个字还没说完。 萧乾只觉得,身旁少女的手在黑暗中,也放在了他的腿上。 隔着衣袍的布料,在靠近他已经半挺某处的地方,陡然重重掐了一下。 像是不带任何情感。 也毫不收力。 毫无预兆的痛楚传来,疼得萧乾倒吸一口凉气。 可伴随而来的,是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明明没有碰到那里,却仍像电流瞬间划过四肢百骸,传到尾椎骨,让他几乎头皮都在发麻。 萧乾大脑一片空白,肩膀也微微颤抖。只想渴求更多,几乎要喘息出声,求少女碰碰那里。 可还没待他哀求,姜初霁已经收回了手。 语调依旧冷淡:“殿下可以走了。” 萧乾胸口剧烈起伏着。 内心又像是被一种巨大的惊喜填满。 杳杳都不一定这样掐过萧珩,却这样掐了他。 他在她心里,一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位置的。 萧乾离开后,姜初霁抽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掐个大腿而已。 也能爽到。 一副不值钱的样。 再调下去,扇他巴掌,他都得把另一边脸凑过来。 萧乾和萧珩离开后,台上灯影戏的表演也在继续。 琉璃灯散发着柔和而迷离的光,将白色幕布映照得如梦似幻。 狐妖身姿轻盈,袅袅婷婷地绕着书生踱步。声音似春日柔风,仿佛带着勾人魂魄的魔力:[公子,长夜漫漫,独守寒窗多无趣,不如与我一同,寻那人间至乐。] 说罢,她伸出玉手,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书生的脸颊。书生眼前被一层朦胧的雾气所笼罩,仿佛被狐妖牵引进了一个缥缈的梦境,完全忘却了世间的一切。 正当狐妖即将得手,与书生愈发亲昵之时,一道金光骤然从幕布一侧射来。一位身着月白色僧袍的年轻佛子,手持佛珠,踏入光亮之中,清冷朝她看来。 不料狐妖并不畏惧,反倒改为绕着佛子打转,娇躯如柳般轻摆。凑近佛子,语调娇媚:[小师傅,你为何这般执着,这世间诸多美好,何必拘泥于清规戒律?] 佛子不为所动,抬眼间,法器震鸣。 姜初霁的目光落在那光影流转的幕布上。 台下人似乎都看得认真。 亏得是狐妖。亏得是话本,是戏剧,是传说。 所有人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最终会被那佛子毫不留情捉住打回原形,所以看客们看得津津有味。 否则这般浪荡的女子,若是在现实,早就被千夫所指万众唾弃。 而在姜初霁看来,狐妖不过是在遵循自己的生存法则,谋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作恶,又如何。 与人的生存法则相悖,才被视为妖孽,必须下场凄惨。 还是因为这狐妖修炼的法力不够强。 不然那守着清规戒律的圣洁佛子,也会像那书生一样拜倒在她裙下。说不定,还会助她修行。 当她足够强,站到足够高的位置,就没有人能审判她。 甚至连判定善恶的准则,都可以由她来书写。 不过看着那幕布上佛子的形象,倒是让她想起了裴妄。 坐在这里有些闷了,姜初霁想出去透透气。 她所处的位置在大殿的最后一排,距离殿门并不远。 放眼望去,殿内众人的目光大约都牢牢被台上的灯影戏吸引,即便她悄然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人察觉。 此刻,大殿内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仅有舞台上那琉璃灯散发的光芒照亮了幕布。 姜初霁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外走,避免不小心碰到什么物件发出声响。 然而,就在她走到座椅后方,想要伸手扶住大殿角落的这根立柱之时,一只手臂却忽然毫无预兆地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被带到了立柱之后。 这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四周都变得静谧,只有她变得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还有对方同样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那节奏,似乎在与他传递过来的紊乱心跳遥相呼应。 不过,姜初霁的意外只持续了一秒。 尽管黑暗将一切都隐匿得严严实实,可萦绕在身边的熟悉味道却无法说谎。 恰似冬日清晨,霜雪静静覆盖下的雪松针叶,清冷凛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此刻,对方将她禁锢在这立柱之后的隐秘空间,身上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般,笼罩住了她整个人。 ——裴妄? 他怎么会在她座椅后面。 姜初霁眸光微动。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难不成,他之前也想过来找她。 所以刚才在后面,目睹了她和萧乾、萧珩在一起的那一幕? 姜初霁感觉到,抱住自己腰身的人呼吸不稳,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那应该就是看见了,也听见了。 从第一次抱着自己出山洞,裴妄就对上过萧乾和萧珩。也试探性问过,她和他们的关系。 如今,是直接撞见她与他们不为人知的关系。 此刻,裴妄大概难过有,吃醋有,隐忍也有。 姜初霁想了想,决定恶人先告状。 做出微微想要挣开怀抱的姿势,轻声道:“世子不是和温颜公主聊得很开心么,怎么想起过来找我了。” 第230章 裴世子上桌 姜初霁明显察觉到,裴妄的身体微微一僵,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原本紧紧环抱住她腰身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 裴妄自己也未曾料到,向来行事沉稳、恪守规矩的自己,竟会在这一刻,做出这样应说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此刻,他们身处规矩最为森严的皇宫之中,大殿内齐聚着皇室宗亲、贵族子弟,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的灯影戏上。 而他,却在这旁人视线难以触及的角落,带着少女隐匿在这根立柱之后,四周被黑暗紧紧包裹,仿佛与世隔绝。 可他刚才没能压下内心那股汹涌的冲动。 从看到少女身影出现在殿门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被她牢牢牵引。 他知道她独自坐在大殿最后面。 所以灯影戏开场时,他就想来找她了。 只是当他悄无声息过来的时候,却在黑暗中隐约看见,她的左右都坐了人。 而在这之前,他注意到了那位九皇子和太子先后离席。 他看见,在那模糊不清的轮廓里,坐在最中间的少女被前后的人那样亲密对待。 过去这些年,裴妄一直认为自己生性淡泊,早已修炼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保持波澜不惊。 可就在目睹那一幕的瞬间,当他回过神时,才惊觉自己的掌心早已紧紧攥起。 她这样明媚耀眼令人魂牵梦萦的女子,让那两位皇子同时倾心,是人之常情。 那位九皇子在这之前,对她而言显然就是特别的。 那,他呢。 上次在靖北王府,他们几乎要吻上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他。 她说在她心里,他和九皇子是一样的。他们的情谊,她都很珍惜。 所以,她是既喜欢那位九皇子,也喜欢他么。 她也曾和他说过,她这辈子没想过嫁人,她想过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和谁亲近,是她的自由。 而且说到底,他才是那个后来者,并没有资格为此去不悦什么。 他只是……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种陌生的,想要靠近她,抱紧她,与她更近一些的情绪。 但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提到了那位温颜公主。 进殿时让她看见了他与那位公主交谈,果然让她不高兴了。 但他明明,没有与对方聊得开心。 他甚至,话都没有说几句。 裴妄忍不住深吸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清冷的嗓音微哑:“……我没有和她聊得开心。” 听到这解释,怀中少女却轻轻偏过头:“可我看出,那位温颜公主对世子很是特别,想来是倾慕世子的。世子怎么不去,多与温颜公主聊聊。” 裴妄握住她腰身的手用力几分:“……杳杳。” 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小字。 他低下头,像在宣誓一般。 低哑道:“……我心里,只有你。” “没有别人。过去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 姜初霁在黑暗中抬起头来。 裴妄这是,在和她表白吗。 即使刚才看见了,她和别人在一起? 裴妄的脸庞愈发靠近,两人的鼻尖轻轻摩挲,他的气息温热地洒在她的脸颊上,喉结似乎在黑暗中滚动。 嗓音更哑了几分。 “你上次说……下次去王府取衣物的时候,顺便和我把之前没能完成的事情,做完。” “可以提前吗。可以……现在做吗。” 现在,做。 在这里? 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后背就被抵在冰凉的立柱上。 几乎同时,裴妄的身躯紧紧贴过来。 他的气息仿若汹涌的潮水,裹挟炽热的渴望,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 紧接着,他的吻落下,滚烫的唇重重压上她的。双手也牢牢握住她的腰肢,那力度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裴妄。” 她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绵软与缱绻。 就像那晚在山洞,她发着烧唤他名字,让他抱抱她一样。 裴妄听到这一声呼唤,呼吸瞬间又重了几分。原本热切的吻愈发激烈起来。 撬开她的唇齿,舌尖纠缠在一起,强烈的酥麻感自唇间如向周身迅速蔓延。 如清冷淡漠的佛子坠入凡尘,欲望被彻底点燃。 立柱的冰凉持续不断地透过衣物传递到姜初霁的后背,而裴妄身上散发的热度又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前。冷热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又刺激的触感。 “……裴……妄。” 少女唇间控制不住地溢出细微的嘤咛,说话也断续着,双腿微微发软。 这暧昧的声音怕被人察觉,又被尽数吞没在吻里。 黑暗中隐秘的亲密,宛若偷情一般,更刺激感官。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胸口有些剧烈地起伏着。 “……对不起。” 裴妄抬手把人拢进怀里。 声音喑哑,“……是我不好。” “是我没能,忍得住。” 但是。 他的心脏,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切地跳动着。 内心被前所未有的爱意所填满。 他好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然而就在此时,只听见大殿前方陡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像是桌上的琉璃灯盏,摔到了地上,引发一阵细微的响动。 有守在戏台旁的宫人,闻声立马过去。 毕恭毕敬道:“国公爷您别起身,奴才这就让人点燃烛火,将碎片收拾起来。” 黑暗中,却响起墨池霄波澜不惊的声音:“——不必了。” 第231章 反正,他们都是杳杳的 “不必了。” 墨池霄此言一出,众人便明白,他是指不必急着点燃烛火,也暂且不必收拾地上的琉璃灯盏碎片。 “是。” 宫人心中虽满是疑惑,不明白为何要在这一片狼藉中继续维持黑暗,但疏国公既然这般吩咐,他们自然不敢违抗,赶忙应下,旋即恭敬退到一旁。 此刻,坐在墨池霄身侧的,是温颜公主。 上次温颜在玄安寺遇刺,形势万分危急,幸好皇御司的暗卫提前设伏,暗中守护,才使得那些北鸣国的死士未能得逞,将温颜从险境中成功救出。 经此一遭,从前温颜对墨池霄这位表哥,本是以尊敬居多,又因他的不近人情而隐隐带着些畏惧。如今则在此基础上,又多了几分由衷的感激。 眼见身旁的墨池霄神色难辨,情绪仿佛隐匿在黑暗中,且又毫无征兆地失手打翻了琉璃灯盏,温颜不禁关切地转过头,问道:“疏国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墨池霄语气平淡,毫无波澜,朝着殿后的方向缓缓抬眼,“只是突然想起,我找相府那位姜二小姐有事要问。这戏,诸位先看着。” 温颜并未多想。 在她看来,皇御司向来行事机密,所办之事本就鲜为外人所知,墨池霄此时有事要找姜初霁,或许是公务所需,不足为奇。 然而,一旁的晏妤却在昏暗中微微挑起了眉。 不对劲。 有什么公事,非得挑在这个时候找人询问? 此前在包厢时,她听见那些人说,除了她哥哥,少女与太子、九皇子、靖北王府世子都有牵扯。 那太子和九皇子暗中离席又回来。难不成,南国这位气场森冷、神秘莫测的皇御司指挥使,也在其中? 这种人,看着可不像是会轻易动情的。 墨池霄站起身来的时候,立柱后的裴妄神色微微一凛。 若是这位疏国公找过来,就会发现杳杳此刻和他在一起。 然而裴妄发现,他怀中的少女却仿佛并不害怕他们被发现,甚至都没有想着要立马回到自己的座席。 反而在黑暗中抬起头来。 她的呼吸,依旧留有方才两人亲密时旖旎的余韵,带着一缕缕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他的脸颊上。 “世子说,你心里有我。” “那若是真实的我,和世子想象中不一样呢。” “若是我并非那样单纯,也并不专情,世子还会喜欢我吗?” 裴妄一怔:“你说的并不专情,指的是……” 她和九皇子在一起,他之前已经看到了。 此刻,台上的灯影戏依旧热热闹闹地进行着,那五彩斑斓的光影在白色幕布上交织舞动,演绎着角色的悲欢离合。 而现实中,墨池霄的脚步声正步步紧逼。 但事态的发展出乎裴妄的意料,墨池霄并未朝着少女原本的座席走去,而是直接朝着他们藏身的立柱而来,仿佛径直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裴妄意识到,这位疏国公大概早就洞悉了他们的所在。 但下一秒,他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裴妄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手臂拥着少女的腰肢。而墨池霄,已站在了他们咫尺之外的位置。黑暗中,男人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令人无法忽视。 裴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境重归平静。清冷的眼眸中情绪暗涌,却心无旁骛。 直接当着墨池霄的面,低头对着眼前的少女道:“……喜欢。” “无论你本性如何,无论你还喜欢谁。我心里,都只有你。” 仿佛挣脱了尘世的所有枷锁,将自己那颗炽热的真心,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所爱之人面前。 佛语言,万法唯心,心外无法。 一切情感的根源皆在自己心中,而不在于他人和外界如何变化。 此刻,他也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这些话,墨池霄自然也听到了。 但他的身影隐于黑暗中,什么都没说。 “谢谢世子的喜欢,”姜初霁轻轻从他怀中退出来,“虽然我给不了什么承诺和保证,但,我希望世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刻是快乐的。” 姜初霁从来不认为自己渣。 萧珩和裴妄,或许最初是带着目的接近,引诱他们沦陷。 但摆脱最初的困境之后,她都给过他们机会。 比如那日离开山洞在马车上,她对萧珩说的话。 比如现在,让裴妄对上墨池霄,让他知道自己的确并非专情之人,也给不了什么承诺和保证。 男人对她而言,不是约束,而是调剂。 但她从不玩弄真心。 相反,面对真心,她也会怜惜。 就如她所说,她希望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带给他们的是快乐。 只要他们表现出不愿,她都可以不再打扰。 但此刻,裴妄只是缓缓吐息。 微微后退:“那,你们聊。” 裴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连墨池霄这样危险莫测的人,都能接受他的存在。 他怎么能表现得心胸狭隘,容不下别人。 反正,他们都是杳杳的。 裴妄的身影没入黑暗,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姜初霁旋即转过身,面向墨池霄所在的方向。 手臂轻轻抬起,姿态像是一只寻求温暖的雏鸟,声音透着一种撒娇般的依赖:“……墨池霄,抱抱。” 墨池霄在黑暗中闭了闭眼。终究是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说不吃醋,是假的。 但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她身边的男人不止他一个。 如今有萧珩,有裴妄,还有东离国的那位摄政王,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人。 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去禁锢和限制她什么。 她的随心所欲,她的自由洒脱,也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她想要追求的,是自由。最爱的,也是自己。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当下给她所需要的。 然后,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 姜初霁微微仰头,柔顺地靠在墨池霄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幽深檀香的气息,语调不自觉染上了几分慵懒。 “墨池霄,我不想看戏了,我想回相府休息。” “嗯,”头顶上男人应了一声,“不想看,就不看。” 下一秒,墨池霄大掌将她托起。 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让她伏在他的胸前。 宽大的墨色披风直接将她罩住,遮得严严实实,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姜初霁忍不住抬眼:“你该不会,准备就这样抱着我出去吧?” 墨池霄道:“殿外有我的马车,门外的守卫也是皇御司的人。” 就算看出什么,也无人敢置喙,或是传出去什么。 姜初霁又道:“那我总该,和那位郡主打个招呼再走。” 墨池霄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皇御司办事,我把人带走,合情合理。” “我会让人,替你去告知一声的。” 姜初霁勾勾唇角。 反正和墨池霄在一起,惹出天大的麻烦也有人兜底。她也用不着费心什么。 于是心安理得被披风裹着,就这么被抱着离开绮光殿。 * 与此同时。 京城一家客栈里。 姜洛薇正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 当她瞥见自己的娘出现在门外时,原本焦虑的双眼瞬间迸射出光芒。 她满心焦急,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胡三的下落,一个箭步冲到周姨娘面前,急切地问道:“娘,你这么晚过来找我,是不是找到那个胡三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渴望。 周姨娘望着女儿那满怀期待的神色,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忍不住攥紧手里的手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艰难开口道:“洛儿……你听娘说,你别激动。那个胡三,可能已经死了。” 第232章 姜初霁一定知道 “什么?!” 姜洛薇听闻此言,神色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周姨娘紧咬下唇,脸上的肌肉因愤怒和不甘微微抽搐,但还是不得不说。 “从那晚你来找娘,第二日娘便雇了好些人,四处寻觅那胡三的踪迹,却一无所获。那胡三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至今日,娘花了不少钱,才在城南街一个商户那儿打听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那商户讲,七月三十那晚,也就是咱们去胡三那儿买下蛊虫那日,他起夜时,无意间透过窗户瞧见,有几个黑衣人扛着一具裹在席子里的东西匆匆离开。” “他说,他瞧见那席子里裹着的,分明像是人的尸体,甚至都看到了从席子里露出来的头发,当时就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而自那之后,胡三的那铺子便再也没开过门。” 周姨娘猛吸口气。 “……也就是说,胡三很有可能是在那晚就被人给杀了。那席子里裹着被搬走的,就是他的尸体。” 听到这儿,姜洛薇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臃肿的身体扑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地上。 她原本满心期待,只要寻到胡三,知道了引出蛊虫的法子,她就能变回从前的模样,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可如今,现实却如同一记重锤,将她所有的希望彻底击碎。 姜洛薇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喃喃问道:“是谁,是谁杀了胡三……?” 周姨娘咬着牙:“胡三走南闯北,天知道他跟谁结了仇。何况他现在人已经死了,就算咱们知道他是被谁杀了,也没用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姜洛薇瘫坐在地,目光触及自己如今胖了一圈、臃肿不堪的身体,身上的衣物被撑得紧绷,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想起自己为了变美,那么愚蠢就听信了那胡三的话,着了那个姜初霁的套。不惜让她娘花重金买下蛊虫,还迫不及待自己把蛊虫吃了下去。 而现在,她亲手把自己给毁了,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我是不是就这么完了?娘,我是不是以后就只能这样了?” “变得越来越胖,胖得像猪一样,旁人看见我,就会觉得我又胖又丑又臭……”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宁愿死也不要变成这样!” 姜洛薇像是在对周姨娘说,又双眼空洞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嚎,一边双手死死地抓住周姨娘的手臂,指甲几近嵌入周姨娘的皮肤,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看着女儿那因肥胖而变形的面容,还有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周姨娘只觉心如刀绞,好似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女儿,没能看穿那胡三的阴谋,没能阻止女儿踏入这个陷阱。 双眼通红:“洛儿,都是娘不好,让姜初霁那个贱人害了你,娘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姜初霁。 姜初霁! 姜洛薇听到这个名字,不顾满脸的鼻涕泪水,猛地抬起头来。 既然是姜初霁联合胡三骗了她,那有没有可能,姜初霁知道把蛊虫引出来的方法? 她甚至怀疑,当初姜初霁已经把混在饭菜中的蛊虫吃了下去,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又把蛊虫引了出来,才能骗她也吃下蛊虫。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眼里像是重新有了光,喃喃:“对……还有姜初霁!姜初霁那个贱人现在心机那么深,她一定知道怎么把蛊虫引出来。” 周姨娘没听清,问道:“洛儿,你说什么?” 姜洛薇猛地擦干眼泪:“娘,你别管了,你先回相府吧。” 这件事要是让她娘知道,一定又会诸多顾虑,不让她这么做。 娘为了不让她在外面饿着,给她留了好些钱。只要有钱,她什么做不到? * 相府。 被墨池霄送回来后,姜初霁沐浴更衣。 带着湿意的青丝挽起时,依稀可见颈间和肩上一路蔓延向下的吻痕。 本可以墨池霄一声不吭,是真大度。 结果上了马车,他就那样把她抱在腿上。揽过她的腰身,掌心扶着她的背,将她吻得差点无法呼吸。 又在时不时颠簸的马车里,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即使隔着亵裤,也将她送上极致的欢愉。 墨池霄的眼睛恢复了,天亮后,他还要和墨九离京,将上次那桩受贿案守收尾。 坐在相府书桌前,姜初霁摊开手中那卷宅邸布局图。 今日她在宫中受封邑主。而成为邑主,南煊帝还特意赐予了她一座京中的府邸。 那宅邸的布局图也一并交到了她手上。 图纸材质上乘,泛着柔和的光泽,边角因刚刚展开而微微翘起。整幅图以墨线勾勒,简洁明了。 宅邸整体呈规整的矩形,规模不算宏大,东西长约五十丈,南北宽近四十丈。 踏入正门是一条小径,贯穿宅邸南北。小径前端是前庭,两侧各有一处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小型厢房,未来可用于安置守门的仆役或临时存放物品。 沿着小径继续前行,便是正厅。越过正厅,便进入中院。 中院里有一方花园,以一个简单的圆圈标识。花园周边环绕着回廊,回廊连接着东西两侧的两间屋子,看起来是用来招待宾客或作为日常起居的偏房。 再往后是后院,后院布局相对紧凑,正中一座较大的房屋,应是主人的居所,旁边还有几处厢房,或许用于储物或安置贴身侍从。 宅邸东西两侧,分别标着马厩、厨房与仓库的位置。 这规整方正的布局,她挺喜欢的。 母亲应该也会喜欢。 知道母亲不会在外面待太久,所以姜初霁之前先让陈清莞暂住客栈,之后便在京城中寻觅合适的宅院。 只是符合她要求又在她预算之内的住宅,不比亟待转手的商铺,找个合适的没那么容易。 但现在,有了这座邑主府。 后天,就是姜炳荣的寿辰。 后天之后,她就可以把母亲从客栈接出来。她的邑主府,就可以是母亲未来的住处。 * 客栈。 子时,也就是现代时间的晚上十一点多。 陈清莞早已经就寝,睡梦中,却突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第233章 失踪 这敲门声突兀而急促,陈清莞从睡梦中惊醒,被吓得浑身一颤。 太阳穴突突跳动了两下,不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不由得按下心慌,对着紧闭的房门问了句:“是谁?” 紧接着,一道满含焦急的声音从门外穿透进来:“夫人,夫人您睡下了吗?” 叫她夫人? 那应该是相府的人。 但,这听上去好像不是茯苓的声音。 陈清莞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门外之人再度开口:“夫人,您赶紧去瞧瞧吧,二小姐出事了!” 听见二小姐出事这几个字,陈清莞睁大眼睛,猛地深吸口气,点燃烛台。 哪还顾得上许多,匆忙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丫鬟模样的少女。 陈清莞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是……” 那少女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看上去神色间满是惊惶,喘了口气道:“夫人,我是这两日刚到二小姐院里,和茯苓一道伺候二小姐的丫鬟,名叫明月。” “二小姐今晚本有事打算找您商议,便坐马车过来,我与茯苓一路随行。可谁能料到,行至半路,二小姐忽然身体不适,竟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如今茯苓正陪着小姐在外面寻医馆,我便先来告知夫人,夫人快过去看看二小姐吧!” 初儿突然身体不适晕过去了? 陈清莞只觉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只见眼前的丫鬟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 陈清莞一眼便认出,这正是相府下人用以出入府邸的凭证。 但此刻,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木牌上,满心满眼只有女儿的安危。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陈清莞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紧紧揪着衣襟,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慌乱,“初儿是突然就昏过去了吗?路上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你稍等片刻,我这就换好衣裳,随你过去看她。” 明月立马用力点头,眼底尽是急切:“好,我等着夫人!” 陈清莞整个心都已经乱了,手忙脚乱地去拿衣服,急得眼眶泛红。 过去十年被关在城外老宅,她根本没有和人接触,与外面的世界脱节。 自从那天被女儿救出来,都是初儿要她做什么,她就怎么做。 在她心里,女儿已经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所以如今听见女儿出了事,她心里只想着赶紧去到女儿身边。 看到来人是相府的丫鬟,而且如果不是初儿身边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和她在这里,更没有多想。 陈清莞心急如焚,手指颤抖着将衣衫胡乱系好,也顾不上仔细整理发髻,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颊旁。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慌乱的心跳稍稍平复,就跟着明月往外走。刚迈出门槛,就看见了隔壁的房间。 这个房间,住着初儿特意找来保护她的两个护卫。 这两个护卫身形魁梧、孔武有力,平日里尽职尽责,哪怕她只是下楼去透透气,他们都会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初儿之前叮嘱过她,不管发生什么,她去哪儿都要让他们跟着。 于是陈清莞脚步一顿,叫住了已先走到走廊尽头的明月:“等一下。” 说罢,她快步走到隔壁房门前,抬手敲门。 敲门声有些急促:“李护卫、张护卫,你们可睡下了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既没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也没有传来应答声。 陈清莞又加重了几分敲门的力度,问道:“李护卫?张护卫?” 可依旧无人回应,仿佛屋内根本没有人一般。 陈清莞不知道,这两人是睡得太死,还是有事外出不在房间。 这时,明月焦急的声音传来:“夫人,我们还是别耽搁时间了,我怕二小姐是生了什么急症,可耽误不得。” 明月的语气中满是忧虑,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陈清莞咬了咬下唇,心中虽有疑虑,但一想到女儿此刻可能正痛苦地躺在某处,急需她的照料,便无暇再顾及其他。 她最后又用力敲了一下门,无奈地放弃了叫人,转身快步跟上明月,匆匆往外走去。 也并未察觉到,那紧闭的房门缝隙中,正隐隐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在昏暗的走廊里悄然弥漫。 陈清莞脚步匆忙,与客栈值夜的伙计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明月跨出了客栈的大门。 此时正值深夜,街道上漆黑一片,大街上早已没了人影。唯有刮过耳畔的风声,吹得街边的幌子簌簌作响。 陈清莞心中愈发不安,向明月问道:“咱们往哪里走?” 明月抬手,指了指街道尽头的一个方向:“是那边。” 陈清莞没有多想,抬脚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她的步伐急促而慌乱,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女儿。 然而,她刚走出没几步,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双粗壮有力的手臂死死抱住,整个人被直接拖进了一旁的小巷。 陈清莞惊恐地想要呼救,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头部便猛地遭受一记重击,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意识也渐渐消散。 她的身体如同一滩软泥般,缓缓瘫倒在地。 陈清莞被打晕后,姜洛薇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月光微弱,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那扭曲而阴沉的神情。 “陈清莞,你也有今天,” 姜洛薇双眸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死死盯着地上的陈清莞,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别怪我对你动手,要怪就怪你生的好女儿,谁叫她那般心机歹毒地害我!” 随后,姜洛薇直起身,对自己雇来的这两个身形魁梧的打手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把她装进麻袋里,动作麻利点,别让人瞧见了。” 两个打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迅速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破旧的麻袋,两人合力将陈清莞塞进麻袋,又扛到马车上。 * 翌日上午。 姜初霁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沉舟修整院中的砖墙。 茯苓却跌跌撞撞跑进院子,神色惊慌,声音都在打颤:“小姐,不好了!” “您找去跟着夫人的那两个护卫找来,说是他们昨晚房中被人下药晕了过去。” “今早他们醒来一看,发现屋内的门缝被塞了一张纸条。而且夫人她,失踪了!” 第234章 蠢货 “你说什么?” 姜初霁瞳孔一缩,原本闲适的神情瞬间被寒霜覆盖。 她坐直身体,周身气息陡然冷凝,恰似一座暗潮涌动的冰山。 沉舟察觉到变故,神色一凛,立马将手中砌墙的工具往地上一放,来到了少女身边。 茯苓见状,小心翼翼将那张纸条递到姜初霁面前。 姜初霁伸出手,白皙纤细的指尖却透着彻骨寒意,展开那张纸条。 只见上面只写着两句话—— [想救你母亲,就孤身一人,日落前到城西废弃染坊来。] [你若是带人来或是报官,别怪我鱼死网破。] 茯苓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那个掳走夫人的人留下的纸条?” 又猛地想起什么,立马道,“对了小姐,那两个护卫还说,他们已经向客栈的伙计打听过,夫人是昨夜亥时离开的客栈,她是跟着一个丫鬟装扮的人急匆匆走的。” 姜初霁将这话听进去。 是一个丫鬟装扮的人,把母亲带出客栈的。 母亲看上去又神色匆匆。 也就是说,对方大概率是把母亲骗出去,然后掳走。 如果是丫鬟,那个人一定自称是相府丫鬟。 用的借口,很可能是她,或者她大哥二哥出了什么事。利用母亲关心则乱的心理,把人骗出去。 她在京中的确也有树敌,比如皇后林婉清之流。但堂堂皇后断然不会这般行事,林婉清也没有理由利用她母亲来搞她。 相府之外的人,也不可能这般了解相府之事,编造谎言不露马脚。 如果是相府之内的人,周姨娘也没这么蠢。 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姜洛薇。 姜初霁紧盯着纸条,眼底仿若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冷得让人胆寒。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沉舟:“阿舟,你现在帮我去一趟南山寺,去问相府送过去的那个庶女,如今还在不在寺庙。” 这个节骨眼儿上,小姐突然让沉舟去南山寺,问姜洛薇在不在寺庙做什么。 反应过来后,茯苓瞪大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小姐,您该不会是觉得,可能是大小姐让人给那两个护卫下药,把夫人给掳走了?” 姜初霁神色冰冷。 两个时辰后,沉舟风尘仆仆地从南山寺赶回。 他步伐匆匆,径直来到姜初霁面前,身姿笔挺:“小姐。” 声音带着赶路后的一丝沙哑。 “我问过了那边的沙弥,对方说大概五日前,相府那位小姐就离开了寺庙,他们以为,是相府的人把她接回去了。” 姜洛薇果然不在。 姜初霁几乎冷笑。 茯苓在一旁面露惊恐:“难道,真的是大小姐对夫人做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可她是如何得知夫人下落的,而且她想要小姐孤身一人去城西废弃染坊,是想要做什么?” 姜初霁眼眸冷冷眯起。 母亲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在一切尚未安顿妥当之前,根本不曾踏出客栈半步。 如果此事真是姜洛薇所为,那她极有可能是前些天偷偷从寺庙潜回京城,然后一路鬼鬼祟祟地跟踪了自己或者茯苓,这才看到母亲被她安置在客栈。 至于姜洛薇掳走母亲的动机,很可能是这个蠢货,被送走后终于察觉到体内蛊虫的异样,联想到她的身上,所以对她恨之入骨,才想要利用母亲来报复她。 沉舟抬眸看向姜初霁,深吸口气:“小姐打算怎么做?” 一旁的茯苓早已急得眼眶泛红。 她当即劝道:“小姐,您可千万不能真的孤身一人去赴约。谁知道对方是否会在那边设下埋伏。您要是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沉舟听着茯苓的话,暗中攥紧了拳。 即便小姐要孤身一人去,他也绝不可能让她独自涉险。他一定,会陪在她身边。 姜初霁神色平静,眼眸幽深如渊,让人难以窥探其中情绪:“我当然不会自己去,阿舟和我一起去。” 沉舟听闻,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如释重负:“……是。” 话落,姜初霁转身走向屋内。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这把匕首正是墨池霄之前送给她的。 墨池霄和墨九今日都不在京城。 但墨池霄说过,这把匕首可以调动皇御司的人,任她差遣。 姜初霁将一张她刚才写好的纸条,连同匕首一并递给沉舟。 让沉舟去一趟皇御司,将这匕首和纸条交给皇御司的副统领。 茯苓又在一旁担心问道:“小姐,此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在茯苓看来,这么大的事,老爷理应知晓。 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就会暴露夫人早就被小姐从老宅接出来的事实。 姜初霁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必。” 且不说姜炳荣那种废物,根本起不到什么用。 他也根本就不在意母亲的安危,否则也不会把她扔在老宅折磨十年。 更何况,如果这件事真是姜洛薇干的,她既然敢干出这件事,那就承担后果。 她会让她知道,什么是干蠢事的代价的,谁也别想拦她。 *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红。 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西,车轮滚滚,在满是尘土的道路上留下两道辙印。 最终在废弃染坊的门外停下。 车帘晃动,率先踏出马车的是沉舟。 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英毅,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 一袭玄色劲装紧紧贴合身躯,勾勒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腰间一条黑色皮质腰带,上面悬挂着一柄利刃,寒光闪烁。 他下了马车,回身伸出手,稳稳将收女扶下车。 姜初霁裙摆随风轻扬,愈发衬得她气质出尘,然而她眸中却闪过冷冽的光芒。 抬眼看去,眼前的废弃染坊,高大的围墙已然斑驳不堪。 墙皮大片脱落,露出内里泛黄且干裂的砖块。两扇木门歪歪斜斜,但此刻紧紧掩着。 姜初霁面无表情,没有犹豫,径直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第236章 戏台 门轴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惊起了栖息在房梁上的几只乌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发出叫声,划破了周遭死寂的空气。 这座染坊曾经是城西颇具规模的产业。 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不少原料和设备,老板无力重建,只能关门大吉,染坊便逐渐荒废,成了如今这副破败模样。 随着门被推开,一阵激荡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在昏黄黯淡的光线中肆意飞舞,呛得人几欲咳嗽。 染坊内部原有的东西早已被搬空,偌大的空间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发霉而腐朽的味道。 这里有些昏暗,光线仅从屋顶破损的窗户处透进,照亮了这片阴森的空间。 四周墙壁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顺着墙面蜿蜒而下,仿若一条条狰狞的藤蔓。 姜初霁一抬眼,就见自己的母亲陈清莞被绳子紧紧捆绑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 她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眸间不由得迸发出寒意。 但好在,母亲看上去身上并没有伤处。 而此刻正满脸狰狞地站在陈清莞身边的,就是身形比起被送去寺庙那日又胖了一圈的姜洛薇。 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刀刃在昏暗中闪烁着寒光,正微微颤抖地将刀尖抵在陈清莞的脖子上。 姜洛薇旁边还站着四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应该是她专门雇来保护她的。 个个膀大腰圆,双臂交叉在胸前,肌肉紧绷,如同一座座小山般矗立着,正虎视眈眈地朝姜初霁看来。 姜初霁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只冷淡看了姜洛薇一眼。 “果然是你,姜洛薇。” 姜洛薇早就带着陈清莞在这里等着了。 当她看见,来到这染坊的姜初霁并非孤身一人,而是还带着个护卫,她顿时怒目圆睁。 双眼瞪得仿佛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颤抖着。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吼道:“姜初霁,我不是说了让你一个人过来吗?” “你竟然无视我的话,带着护卫一起过来,你就不怕……不怕我一刀下去,直接把你娘给杀了吗!” 说着,姜洛薇神色愈发癫狂。 手上用力,将刀尖又往陈清莞脖子上狠狠抵了几分,陈清莞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今天干这件事,对姜洛薇而言,就是殊死一搏,她也没别的退路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她一定要把体内那要命的蛊虫引出来。如果摆脱不了这该死的蛊虫,她宁愿死。 她宁愿死,都不要变成一个臃肿不堪又丑陋,被人嫌弃厌恶的大胖子! 她把陈清莞骗出来掳走,就是为了把姜初霁叫到这儿。 姜初霁如此恶毒,骗她吃下蛊虫,只要她知道引出蛊虫的方法,那她以陈清莞的性命作为要挟,姜初霁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命丧黄泉。 只要知道了怎么引出蛊虫,哪怕她事后被官府缉拿,爹爹也一定会为了相府的颜面,会想尽办法将她从狱中捞出来。而且会压下这丑事,不让此事被外人知晓。 想当年,这个陈清莞干出那种丑事,不就是这样被爹爹压下消息的吗。 如果姜初霁不知道怎么引出蛊虫……如果她不知道…… 姜洛薇根本不敢想这种可能。 她现在,就只剩这么一点希望了。 哪怕只是有一点希望,她也要这么干! 只要引出蛊虫就好了。 只要能引出蛊虫,她就能重新开始,她会重新变瘦变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洛薇刚才歇斯底里的质问,声音尖锐得好似能划破空气。 可姜初霁却像是没听清楚,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神色淡然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那语气,仿佛置身事外,全然没把眼前剑拔弩张的局势当回事。 姜洛薇瞳孔猛地一缩,只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心中的怒火瞬间一下烧得更旺了。 她本就看不惯姜初霁不管何时都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于是死死咬着牙道:“我说,你就不怕我一刀下去,直接把你娘给杀了吗?!” 为了彰显自己的凶狠,她一边吼着,一边将刀尖又用力抵进几分。 刹那间,整个染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若一张被拉满的弓,随时都会断裂。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初霁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这阴森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一笑,直接让姜洛薇瞪着眼睛愣在了原地。 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懂姜初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初霁却站直身体,转眼看向沉舟,吩咐道:“阿舟,去搬张椅子给我。” 沉舟立刻应下来:“是。” 说罢,他在这废弃染坊内搜寻起来,很快在墙壁的拐角处找到了一把还算干净的椅子。 他将椅子搬到姜初霁身后,随后又弯腰,仔仔细细地用衣袖擦拭椅子上的灰尘和污渍。 直至确定完全干净了,才道:“小姐,可以坐了。” 姜洛薇瞧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姜初霁竟然还有闲心,让人给她搬来椅子擦干净,坐在她面前? 说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发出颤音:“你,你这是做什么?” 姜初霁像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而是姿态从容在椅子上坐下。 仿佛此刻她身处的不是母亲被绑架的地方,而是看戏的戏台。 她慵懒地抬眸,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姜洛薇身上,像是忽然忆起了一段往事。 “你不是说,我就不怕你一刀下去,把我娘亲杀了吗,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你没在现场,你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娘的贴身婢女翠云怎么突然离开了相府吧。” “其实,她不是回了老家,她是被我杀了。” “而且,我是当着你爹和你娘,包括芳华院所有人的面,亲手把她给杀了的。” 姜初霁目光锁住姜洛薇,将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控制不住惊恐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轻轻托起自己的下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语气轻描淡写,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人在这里,周姨娘却还在相府。我出来前,让朱管家守在了芳华院门外。” “我坐在这里,就这样看着。今日你在我母亲身上划一刀,回去我就会在你娘身上剐一百刀。” “我会用最锋利的刀,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地剐,剐下一百块肉。每一刀,我都会让她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不信,可以试试。” 第237章 想想就很有趣 姜初霁的确不怕姜洛薇动手。 因为那封信送去皇御司,那位副统领看到墨池霄的匕首丝毫不敢怠慢,调了十几个皇御司的精锐暗卫跟她过来,听她吩咐。 此刻,那些暗卫已经在外面,将这座染坊包围了。 就在她们现在说话的时刻,也有人悄然拉起弓箭,对准了姜洛薇的方向。 只要姜洛薇敢对陈清莞轻举妄动,那弓箭就会一下破窗朝她射来。 而且,还有沉舟守在她身边。 姜洛薇听到姜初霁这些话,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去。 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 姜初霁在说什么? 那几日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等她出来后,就被告知翠云离开了相府。 那时她就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询问旁人翠云的下落,可每个人都神色怪异,遮遮掩掩,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所以,翠云竟然是被姜初霁杀了?!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当众杀人……她怎么能有这样的胆子,这般凶残?! 还未等姜洛薇从这冲击中缓过神,姜初霁接下来的话更让她瞪大眼睛,如坠冰窟,浑身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姜初霁说,她要是敢在陈清莞身上划一刀,她就会在她娘身上剜下一百块肉。 若在往常,她必定会认定姜初霁是在虚张声势,拿狠话吓唬自己。 有爹爹在,她娘还怀着身孕,姜初霁怎么敢伤她娘半分? 可此刻,看着姜初霁那凉薄狠辣的眼神,她的双腿好似被抽去了筋骨,发软得厉害。 她不由自主相信,姜初霁真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但即使恐惧,姜洛薇面上仍强装出一副凶狠模样。 她咬着牙,扯着嗓子喊道:“我才不相信你的这些鬼话!你若是真敢这样对我娘,就不怕自己被关进大牢,落个砍头的下场?” 话虽喊得强硬,可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将手中那寒光闪烁的匕首,从陈清莞脖子上稍稍移开了几分。 姜初霁将她这细微的举动尽收眼底,轻轻嗤笑了一声。 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口舌。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下巴。 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绑了我母亲,叫我过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说说看吧。” 姜洛薇见姜初霁问起,才想起自己今天干这番事的目的。 此刻也顾不上追究姜初霁带护卫来的事情了。 她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姜初霁,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姜洛薇情绪激动看过来,胸脯剧烈起伏,脸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当初在梅香院,你肯定是自己先吃下蛊虫,而后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其引出,这才知晓蛊虫会让人食欲大增、身形变胖。” “所以你处心积虑地装了整整三个月,演了一场戏,就为了哄得我和我娘深信不疑,认定你吃下了蛊虫,反倒变瘦变美。” “可等你一从梅香院解了禁足,第二天就把蛊虫转手给了那个胡三。不仅如此,你还写了信暗中指导他,设下圈套,诱使我和我娘傻乎乎掏了整整一千两银子买下那蛊虫,骗我将那虫子吃下去。” “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地要害我,让我变成如今这副令人作呕、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这下满意了?” 姜洛薇死死咬紧牙关,盯着姜初霁,“现如今,胡三已经死了,这世上恐怕只有你知晓引出蛊虫的办法。” “今日你要是不把引出蛊虫的方法告诉我,我……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娘一起,你也别想离开这里!” 姜洛薇这番话说得声嘶力竭、激动万分,可姜初霁却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查出来的这么多事,看来这对母女也不算完全蠢。 她没有否认自己知晓引出蛊虫的方法,只是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 “姜洛薇,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可笑吗。” “当初这蛊虫是你和你娘混进我的饭菜里,如今,却问我怎么把蛊虫引出来?” 一旁的沉舟听闻这些话,眸光微微颤动。 他低头看着身旁的少女,不由得紧紧攥着拳。像是有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有些无法呼吸。 所以,小姐在遇到自己之前,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被关禁闭长达三个月,还遭受自己的姨娘和庶姐这般恶毒的算计,被下蛊虫,为了让她食欲大增,变得肥胖丑陋。 而这一切的苦难,都是她独自一人扛下来的。 他的小姐,一点都不恶毒。 他只觉得,心疼。 如果他能早一点来小姐身边就好了。 有他在,他绝对不会让小姐被人这样欺负,受这样的委屈。 姜洛薇见姜初霁不仅不正面回应,还这般冷嘲热讽,心中的怒火一下烧得更旺。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愈发癫狂。紧接着,她手上用力,一下子又将那寒光闪烁的刀尖狠狠抵上陈清莞的咽喉。 “别废话了!”姜洛薇双眼通红,“我就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引出蛊虫的办法。你若知道,现在立马告诉我。不然,你和你娘,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别忘了,你只带了一个护卫,而我这里还有四个人。我若是让你回不去相府,你还如何伤我娘报复?” 说罢,她眼神示意,身旁四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立刻领会。纷纷摩拳擦掌,摆出一副要恐吓的架势。 姜初霁闻言,又冷冷勾起嘴角。 她声音平稳,像是在讲述一件平淡寻常的小事。 “我的确知道怎么把蛊虫引出来。” 姜洛薇听到这话,原本黯淡无光、满是绝望的眼睛猛地亮起,整个人都激动得颤抖起来:“你……” 可下一秒,她就见姜初霁眨了眨眼,目光轻飘飘扫过来。 “可是,我没打算把方法告诉你。” “我还想看,你以后胖到连起身都费劲是什么样子呢,想想就很有趣。” 第238章 直到,你死(姜洛薇下线) 姜洛薇听闻姜初霁的话,刹那间,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要将眼前的姜初霁看穿。 却只看到对方冰冷嘲讽的眼神。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理智如同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裂。 “不!你必须告诉我!” 不然,她做这一切不就白费了吗? 姜洛薇嘶吼着,声音尖锐得近乎破音,整个人陷入了癫狂。 她像是完全失去理智,手中的匕首死死抓紧,试图不顾一切地捅进陈清莞的脖子,想要逼迫姜初霁说出方法。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舟眼神骤冷。只见他抬手之间,寒光似流星般闪过,一柄飞刀从他手中脱弦而出。 飞刀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又带着凛冽的杀意,直直朝着姜洛薇拿匕首的手背飞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声响,飞刀精准无误地稳稳插在了姜洛薇的手背上,入肉颇深。 刀身因冲击力而颤动,殷红的鲜血顺着姜洛薇的手背滑落,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姜洛薇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下一秒,手背传来的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 “啊——”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本能地猛地把手一收,原本紧握着的匕首也随之脱落,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旁边的四个彪形大汉同样被吓得不轻,他们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做出反应,染坊的大门便被一脚踹开。 只见十几名手持长刀,看上去训练有素又神色森冷的护卫从门口鱼贯而入。 他们步伐整齐,气势凛然,瞬间将姜洛薇和四个大汉团团围住。 长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映照着众人惊愕的面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有人认出来这些暗卫身上的服饰,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满是惊恐,颤抖着叫起来:“你们是,是皇御……” 话还未说完,这四个人就已经被皇御司的暗卫全部按倒在地。 暗卫们动作干净利落,一人擒住一个。 这几个大汉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却根本无法挣脱,只能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姜初霁已经深吸口气,快步来到陈清莞面前。 她神色凝重,先伸出手,试了试母亲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平稳的气息后,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些。 接着,她掀开母亲的眼皮,看到母亲的眼球转动正常,只是眼神涣散。母亲应是被人喂了药,所以昏迷不醒。 陈清莞脖子上的伤口也渗出了血。 好在只是皮肉小伤,并未伤及要害。 而沉舟在一旁,迅速捡起那把姜洛薇掉在地上的匕首。他手法娴熟,三两下就将绑住陈清莞的绳子割开。 绳子断开的瞬间,陈清莞的身子晃了晃,姜初霁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扶住母亲,让她先暂时靠在自己身前。 姜洛薇疼得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煞白如纸。 此刻的场景更是吓得她肝胆俱裂,瘫软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惊惶。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御司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姜初霁还有这样的本事,把皇御司的人叫来吗? 下一秒,一把长刀寒光一闪,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位皇御司的副统领面色冷沉如霜,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边把刀抵在姜洛薇的脖子,一边看向姜初霁,声音沉稳而有力地问道:“姜二小姐,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这话一出口,任谁都能听出,他对姜初霁的安排言听计从。 仿佛只要少女一声令下,哪怕是要在这废弃染坊将在场这些人全部斩杀,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绝无半点迟疑。 这位副统领对主子的命令铭记于心,多年来恪守职责。在他心中,主子的匕首便是主子的象征,见匕首如见其人。 而且,主子也曾吩咐过,若有一日相府的这位姜二小姐寻到皇御司,无论她提出何种请求,有何吩咐,他们都必须毫无保留地听从她的安排,全力协助。 染坊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初霁身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姜初霁让沉舟扶住陈清莞,自己缓缓站起身来。 转过眼,朝着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姜洛薇看去。 此刻的姜洛薇,狼狈至极。 插着飞刀的手背鲜血淋漓,殷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可她全然顾不上手上钻心的疼痛,满心满眼只有铺天盖地的恐惧。 见姜初霁步步逼近,她下意识地想要扑腾着往后退,双脚慌乱地在地上蹬着,扬起一片灰尘。 然而,她刚一动弹,脖子上那把锋利的长刀便无情地又往前压进一分,冰冷的刀刃划破皮肤,渗出一丝血痕。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视线模糊中,只能颤抖着看向姜初霁,声音带着哭腔哀求起来:“姜初霁……初儿妹妹,我错了,这件事是我不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摇头,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是我和我娘想要害你在先,你恨我们是应该的,我不该猪油蒙了心,把你娘绑来。”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绝对不敢和你作对了,蛊虫引出的方法我也不要了……求求你,放我一马,让我回相府吧!” “我们,我们毕竟是姐妹……” 姜洛薇的身体抖如筛糠,声泪俱下。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模样极为凄惨。 姜洛薇和她说,她们毕竟是姐妹。 这是她今天听到最大的笑话。 这母女俩给她下蛊虫下毒的时候,想过她们是一家人吗。 姜初霁站在姜洛薇面前,淡漠瞥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我这个人,向来一报还一报。陷害我母亲通奸之事,你当年才五岁不知情,这笔账,我记在周姨娘头上。” “所以,我之前也只打算让你吃下蛊虫,感受一下我原本会被你们害成什么样,又把你送去寺庙。最惨,你也不过在寺庙里变胖变丑。” “但你真的是,自己找死。” 姜初霁的目光缓缓向下,宛如寒夜中穿透浓雾的月光。 “敢掳走我母亲,你就要承担后果。” “我从不给自己留后患。所以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作妖的机会。” “既然你自己偷偷从寺庙溜出,那以后也不必再回相府,就当个失踪人口。” “我会让人挑断你的脚筋,再寻一处宅子安置你,找人看着你,每日满足你的食欲,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直到,你死。” 第239章 裤子还没穿上 姜初霁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姜洛薇耳中,姜洛薇的双眼瞬间瞪大,好似目睹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如同在数九寒冬,又被人用一盆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泼下。她浑身抖如筛,眼神里满是看见厉鬼的恐惧。 本能想要尖叫,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人人用布堵住嘴巴。 于是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唔!唔唔!” “姜二小姐,就交给我们吧。” 皇御司那位副统领收到姜初霁的指示后,立刻转身,朝着身旁的两名暗卫眼神示意。 暗卫们迅速行动,一人上前紧紧按住姜洛薇,让她动弹不得,另一人则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他们,他们是真的听姜初霁的话,要对她动手! 姜洛薇几乎吓疯了。 她拼尽全力剧烈挣扎,双手在粗糙的地面上乱抓,指甲被磨得翻卷。 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地上疯狂扑腾,双脚乱蹬,拼命想要逃脱。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那暗卫的手如铁钳一般,死死地制住了她。 那拿着匕首的暗卫,眼神冰冷,毫不犹豫蹲下身子,将匕首对准了姜洛薇的脚筋。 姜初霁收回目光来。 她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姜洛薇不是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她只是怕了。 她不狠,下场凄惨的就是她和母亲。 “沉舟,我们走吧。” 姜初霁语调没有半分情感。 转过身去。沉舟也利落背起陈清莞,紧随其后。 姜初霁率先登上马车,然后伸手扶过陈清莞,将她安置在车内的软榻上,又为昏迷不醒的母亲整理好凌乱的发丝。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在染坊外的泥泞道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她靠在车壁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逐渐远去的染坊。 已经不必再让母亲住在那客栈了。 这次,她带着陈清莞,直接回了相府。 在来之前,姜初霁已经吩咐了朱彪,把从后门到宜兰院这一路上的所有下人都调走。 因此回到相府后,她便将陈清莞径直带回了宜兰院。 茯苓自小姐下午出门,就一直在守在院子里惴惴不安,提心吊胆。此刻见到小姐平安归来,总算是放了心。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看见沉舟背上昏睡的陈清莞。又是倒吸口气,声音不由得担忧:“小姐,夫人这是……” 姜初霁吩咐道:“茯苓,你去打些水来,再找一套干净的衣物。” 她将陈清莞放置在自己的床榻上。 茯苓把温水打来后,姜初霁为母亲擦洗换了身衣服。又为她清理了伤口,在脖子上敷上了帮助伤口愈合的草药。 待一切安置妥当,夜幕已悄然将整个宜兰院笼罩,四下里漆黑一片,唯有卧房内那盏昏黄的烛火,映照着陈清莞依旧昏睡的面容。 想来是那迷药的药力太过强劲,陈清莞一直还没醒来。 眼见着夜色愈发深沉,茯苓坐在床榻边劝道:“小姐,夫人这儿我来守着,您今日奔波忙碌了许久,还一直没吃晚膳呢。” 姜初霁这才将视线从母亲身上移开,看向桌案。 只见先前茯苓端来的晚膳,此刻早已没了热气,饭菜的色泽也黯淡了几分。 姜初霁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又想起沉舟到现在应该也没吃东西,就打算叫沉舟一起过来吃。 然而她出了卧房,环顾四周,并未瞧见沉舟守在院外的身影。 宜兰院布局规整,除了姜初霁居住的正房,紧挨着正房的厢房是贴身丫鬟茯苓的住处。而另有一间独立的下人房,给了沉舟住。 姜初霁猜测,沉舟许是回房休息了。 此时,月色如水,银白的光辉倾洒在宜兰院的石板地面上。 她去了沉舟房外,正准备敲门,却听到屋内陡然传出哐当一声。 像是椅子被推倒在地的声音。 姜初霁的心一沉,下意识皱紧眉头。 她不假思索,抬手敲门:“沉舟?你在里面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仿若无人一般。 姜初霁愈发觉得情况不对劲,她又抬手敲了一次门,声音冷静:“沉舟,你在里面就应我一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 房内,沉舟的状况糟糕透顶。 他浑身赤裸,双手死死扶着浴桶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冰冷刺骨的浴桶中站起身来,眼睛都开始模糊不清。 傍晚时分,他还一切正常,守在院外。 可就在小姐在卧房照顾那位夫人的时候,他却突然感到一阵昏眩。 沉舟知道炙火毒随着时间推移,发作间隔会越来越短,反应也会愈发强烈,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来得如此迅猛,症状如此严重。 而且突然就发作,毫无预兆。 回到房内的时候,他全身已经仿若被熊熊烈火焚烧,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承受着剧痛。 他强忍着不适,艰难地打来一桶井水,整个人泡在里面,妄图借助井水的凉意压制体内肆虐的热毒。 但浴桶中冰冷的井水本应起到降温的作用,甚至像是变成了滚烫的沸水,非但没能缓解他身体的不适,反而让他那四肢百骸以及血管中涌动的灼烧感,愈发强烈。 他的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如同被烈火炙烤后的炭火,眼神迷离,吐息也变得急促而紊乱。 浑浑噩噩间,几乎失去了对周遭事物的判断。 但在少女到来之前,他还是依靠本能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本想伸手扶住一旁的椅背起身,可四肢绵软无力,手刚触碰到椅背,便因抓握不稳,致使椅子哐当一声重重倒地。 这也是姜初霁在门外听到的声响来源。 沉舟听到小姐在门外又说了一句:“沉舟,你再不说话,我要直接进来了。” 他心中一紧,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我,没事。小姐,等我下。”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低哑,很难不让小姐察觉到异常。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多想。 沉舟强忍着身体如烈火炙烤般的痛苦,迈出浴桶。 他伸出一只手撑住桶壁,稳住身形,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拿起一旁的裤子,想要穿好衣物,再出去给小姐开门。 然而,他的手几乎抓不稳裤子的衣料。还没来得及穿上,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门口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撞开。 姜初霁觉得不对劲,果断用院里一把椅子砸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屋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映入她的眼帘。 第240章 身份暴露? 沉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面前。 那张英毅而俊朗的脸掩盖不住痛苦的神色。 黑色的头发被打湿,分不清是浴桶里的水还是汗水,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几缕发丝垂落在浓密而微蹙的剑眉前,双眼氤氲起一层水汽。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张开,急促地喘着气,唇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 他身形高大且线条硬朗,宽阔的肩膀上,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缓缓滚落。从斜方肌滑至三角肌,再沿着结实的手臂蜿蜒而下,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 那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上,凸显出贲张的胸肌。八块腹肌如刀削斧刻般排列整齐,轮廓清晰,水珠沿着腹肌间的沟壑滑落,消失在那引人遐想的人鱼线处。 窄腰之下,是两条修长而有力的大腿,水珠顺着大腿肌肉的纹理流淌,在他紧实的小腿上溅开,每一块肌肉都因他强撑着身体而紧绷着。 这脸和身材都好得太超过了。 极具冲击力而直白的性感。 还有腿间。 尽管沉舟瞳孔紧缩,第一时间就用裤子遮挡,但姜初霁还是瞥见了他那处。 只是蛰伏的状态,尺寸都已经很雄伟可观了。 不知道动情之后会是什么状况。 所以说,有人真的是天赋异禀。 沉舟在少女进门的瞬间,出于本能,第一时间用手中的裤子紧紧挡住了关键部位。 可即便如此,那扑面而来的窘迫感还是让他的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不畅了。 他不知道,小姐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身体因炙火毒的侵袭而使不上力,几乎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但他还是艰难地从唇间挤出几个字,为这极为失态的场景致歉:“小姐,抱歉,我……” 沉舟的脑袋昏昏沉沉,内心又因自责而满是煎熬。 都是他的错。 他刚才应该穿得再快一点,就不至于让小姐因为担心他而破门,又撞见他这般不堪的样子。 姜初霁已经察觉到沉舟的异样,不由得皱眉。 他这状态,像是中了什么药,或者毒。 看着沉舟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她来不及多想,几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她的双手刚触碰到沉舟的手臂,便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像是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明明是她被这灼人的温度烫到,却像是沉舟被烫到一般。 他整个人浑身紧绷想要拉开距离,声音带着隐忍的喑哑:“不,不行……” 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少女。 他身上衣服都没穿,甚至,裤子都没穿。 这样子,怎么好让小姐搀扶。 姜初霁是无所谓,但沉舟一看就是黄花大小子,这样没穿衣服被她看着肯定害羞。 明明虚弱得不行,又不敢和她有半分接触,生怕冒犯了她。 于是她一边扶着人,一边很有边界感地闭上眼睛道:“我闭眼,你穿裤子,穿好了我扶你去床上,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沉舟艰难地点了点头,还是如往常一般回应:“……是。” 姜初霁双眼紧闭。 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耳边传来沉舟急促的呼吸声衣物摩挲的细微响动。 她能感觉到沉舟在她的搀扶下动作,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半晌,姜初霁终于听见沉舟那带着几分低哑与窘迫的声音传来:“……小姐,好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沉舟赤裸的上半身和紧致的窄腰。 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下,他身上的各处疤痕格外显眼。 他的手臂、胸膛和腹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深或浅,有的扭曲蜿蜒,有的平整暗沉,一看便知是历经无数次受伤后留下的痕迹。 一个普通百姓,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伤疤。 再紧接着,她的目光触及到了沉舟的右肩。 虽然沉舟有意躲避,但她仍然注意到了,他的右肩上有一小处刺青,图案像是一只展翅欲振的黑鹰。 但此刻,姜初霁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她伸手扶着沉舟,将他扶到床边:“躺下。” 沉舟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他不想让少女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且满是疤痕的模样。他自己熬过来,也不会立马就死的。 而且,他不知道,小姐看到了他的这些疤痕,是否会怀疑他之前关于自己身份的那番说辞。 “小姐,我……” 刚想开口,姜初霁却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语气不容质疑:“我说,让你躺好。” 沉舟深吸口气,只能低声应道:“是……” 随后缓缓在床上平躺下来。 他的胸膛并不平稳地随着呼吸起伏,紧实的腹肌也跟着微微紧绷,每一次呼吸都透着痛苦与隐忍。 身体,还是像在灼烧一般。 下一秒,姜初霁伸出手。 她的手白皙而纤细,在昏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与沉舟满是疤痕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 将指尖覆在沉舟的腕脉,旋即便感受到他的脉搏。 脉搏跳动紊乱且急促,像是失控的鼓点,毫无规律可循,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股躁动感。 仔细分辨,脉中还裹挟着一股炽热之力,仿佛有火焰在血管中奔腾,那热度透过脉象传递到姜初霁指尖,令她不禁蹙眉。 这股热并非正常的气血之热,而是带着一股邪性,使得沉舟的脉象犹如惊涛骇浪中的扁舟,时强时弱,起伏不定。 这杂乱的脉象之下,又隐隐透出虚弱,像是被熊熊烈火不断炙烤后即将燃尽的微弱烛火。这表明他的身体在热毒的侵蚀下,正迅速被消耗。 沉舟昏昏沉沉,满脑子还在想,怎样才能给小姐一番合理的解释。 他之前告诉小姐,自己是给人搬砖的小工……他不想让小姐知道,自己欺骗了她。 下一秒却见少女收回手,一脸凝重地看向他:“这是北鸣国用来控制死士的毒?你发作过几次了,这毒有解药吗?” 第241章 沉舟上桌+摸沉舟的胸 沉舟瞬间清醒了几分。 双眼瞳孔不禁缩紧,嘴唇也张了张。 他没想到,自己明明什么都没透露,小姐竟一下子就道出了关于他来历的真相。 见沉舟满脸错愕,姜初霁轻轻叹了口气:“我听说过,北鸣国死士在肩上有独特的刺青标记,图案就是黑鹰。”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向沉舟右侧的肩头。 “你的脉象像是中了毒,所以我猜测,这是北鸣皇室用来控制你们这些死士的手段。” 沉舟闻言,身体下意识一僵。 小姐的聪慧,他早就见过的。 “……是第二次发作,解药只在北鸣国皇室有。” 沉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回答了姜初霁刚才的问话。 即使自己此刻浑身如烈火炙烤,他仍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臂用力撑起上半身:“小姐,我……” 沉舟想要解释。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无比。 从离开北鸣,他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起初只是想寻个大户人家隐匿身份,暂求安身之所,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像小姐这样的人。 时间越久,就愈发难以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 一方面,北鸣与南国处于敌对关系,他不确定小姐是否会因他来自敌国而心生排斥。 另一方面,身为死士的他,双手沾满鲜血,他也害怕小姐知晓后会感到恐惧或嫌弃。 他害怕,小姐得知真相后,就会让他离开。 姜初霁看着沉舟控制不住慌乱的模样,只开口道:“你在这里躺好,不要动。” 沉舟眼睁睁看着床边的少女站起身来,做出似乎要离开的动作。 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宽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少女雪白纤细的手腕。 那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的温度却灼人滚烫。 声音沙哑得厉害:“小姐……我不该,欺骗您。” “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或许我今天就会死,但在我死之前……” 之后的话,沉舟却没勇气说出口。 他想说,如果他今晚就会死,他想求小姐,能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然后他就会走的。 他生命最后的意义,本就是小姐赋予的。 小姐不需要他了,他就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体面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遭受毒性发作的折磨。 姜初霁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对上沉舟那英毅而强行隐忍痛苦的脸庞。 她微微弯下腰,忽然伸出手,掐住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她。 “谁说,你会死?” 少女目光平静如水,语气却又透着令人安心的坚定。 “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沉舟神色一片茫然,大脑依旧处于混乱状态,还未从姜初霁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下一秒,自己的下巴被轻轻抬起,他瞳孔骤然猛缩,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紧接着,唇上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柔软的触感。 他彻底呆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一抹柔软带来的触感在不断放大。 小姐,吻了他。 姜初霁感受到男人瞬间浑身僵硬得如同木头一般,这才放开手,直起身来。 随后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些漫不经心:“乖,等我回来。“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沉舟依旧僵在床上,久久缓不过神来。 他眼神中还残留着几分茫然与怔忪,灵魂却仿佛都被方才那短暂却炽热的一幕抽离出身体。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如雷贯耳。 这种强烈的悸动,竟生生盖住了身体承受的如焚如炙的痛苦。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迟缓且带着一丝颤抖,缓缓覆在唇上。 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小姐双唇的柔软与温热。 现在就算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可转念一想,他又深吸口气。 不……他的命是小姐的。 小姐让他活,他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好好撑着。 小姐让他死,他才能死。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姜初霁手持一个布包,重新回到了沉舟的房间。 她走进房间后,她径直走到桌旁,动作利落地将布包在桌上展开。 随着布包的打开,一排长短不一、闪烁着光泽的针灸针出现在眼前。 原来,小姐刚才是去取针灸的工具了。 沉舟整个人放松下来。 姜初霁看向沉舟:“我不知道你这种毒药的具体配方,所以没法调配解药。” “我现在只能根据你脉象的特性,来帮你针灸,帮你把毒性暂时压下去。” 说罢,她将手中的银针在烛火上烤,进行简单消毒。继而手持银针,来到沉舟身旁。 姜初霁找准穴位,手指轻轻捻动银针,以极稳且轻柔的手法将针缓缓刺入沉舟的皮肤。 针尖刚一触及,便有一瞬间尖锐的刺痛。但沉舟没有吭声,只是额前微微渗出薄汗。 随着银针一点点深入,姜初霁的神情愈发专注,她根据脉象的变化,精准地调整着每一针针的角度和深度。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沉舟稍微显得粗重的呼吸声。 起初,沉舟紧咬牙关,额头和身前都有汗珠滚落,双手用力攥着拳,显然还是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但随着针灸的持续,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原本急促粗重的呼吸也慢慢趋于平稳。 沉舟只感觉,体内那原本如熊熊烈火般肆虐的炙火毒,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制,开始慢慢收敛。 虽然身体依旧疼痛,但那种灼烧感却减轻了不少。 待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后,姜初霁将所有银针整齐地放回布包中,系好。 她再次看向沉舟,此刻的他面色虽依旧苍白,但已没了方才的痛苦神情。 姜初霁的目光,扫过他那因汗水而显得愈发性感且线条分明的上半身。轻启朱唇,问道:“还难受吗?” 沉舟摇了摇头,原本因痛苦而微微发红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姜初霁,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迷茫,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 小姐……真的好耀眼。 他真的,很……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到起伏的宽阔胸膛上,性感得不行。 姜初霁没打算询问沉舟的过往,也没打算问他为什么会来到南国。 既然他现在毒发,定然是他已经脱离了组织。 她只问道:“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沉舟闻言,微微一愣。 “……我没有名字,”继而声音沙哑却坚定:“……我的名字,是小姐给的。我的命,也是小姐的。” 姜初霁的目光顺着沉舟紧实的腹肌缓缓上移,落在他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昏黄的烛火在他身上跳跃闪烁,将他胸膛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明显。 姜初霁的视线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忍不住微微挑眉。 沉舟的胸,真的很大啊。 不愧是天天锻炼的人。 那贲张的胸肌,每一次起伏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在汗水的映衬下,更添几分野性与性感。 也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手感。 姜初霁从来不委屈自己。 想摸,那就摸。 于是这样想着,手已经伸了过去。 覆在了沉舟胸上。 第242章 怎么做,阿舟应该不用我教吧? 少女的手掌白皙而柔软,与男人那古铜色且一层薄汗的胸膛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掌心先是覆在了他的胸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滚烫温度,以及心脏有力的跳动。 沉舟原本因针灸后毒性抑制而稍显放松的身体,在姜初霁的手覆上来的瞬间,猛地一僵。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眼前神色淡然的少女。 她的肌肤莹白如玉,在昏黄的烛光下,竟隐隐泛着柔和的光,好似被月光温柔地镀了一层银边,没有丝毫瑕疵。 一双眼眸澄澈见底,眸光清亮,宛如璀璨星辰。眉眼间带着一丝天然的妩媚,却又因那纯粹的眼神,显得天真无邪。 一头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在肩上,发丝柔顺光滑,几缕碎发随意地垂落在脸颊两侧,更衬得她面容精致。 偶尔有微风吹过,发丝轻轻飘动,仿佛她就是那高悬于天际、又让人心生向往的皎皎明月。 “小姐……”沉舟的心跳陡然加快,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在少女的掌心下剧烈起伏。 他完全没料到小姐会有这样的举动,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之中。 姜初霁清晰地感受到沉舟浑身瞬间僵硬,肌肉紧绷得如同钢铁一般。 她抬眸看向沉舟,有些明知故问地问道:“阿舟不想让我摸吗?” 话语间,她作势便要收回手。 那只白皙的手在昏黄烛光下仿若白玉雕琢,正缓缓从沉舟胸膛上撤离。 然而,就在她刚有动作的瞬间,沉舟像是生怕她就此抽离,本能地伸出手掌,将她的手按回到自己滚烫的胸前。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想。” 呼吸急促且紊乱,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奔跑。 “……阿舟是小姐的,小姐想怎么摸,都可以。” 此刻的他,喉结滚动,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姜初霁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她神色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轻启朱唇问道:“阿舟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话音刚落,她便付诸行动,纤细的手指随即在沉舟的胸上轻轻抓捏起来。而后逐渐加重力道,开始缓慢地揉弄。 每一次动作,都引得沉舟身体微微颤抖。 他咬紧下唇,努力压抑着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声音。承受着小姐带给他的……这种几乎让他不知该如何承受的欢愉。 房间里的气氛也随之愈发旖旎。 姜初霁的目光微微下移,看见被子下方某处隆起了明显的弧度。 果然很夸张。 沉舟注意到了少女的视线,也顺着看过去,滚烫的温度霎时从脸颊蔓延至耳根,有些慌乱地想要解释:“小姐,我……” 他真的,太龌龊了。 小姐只是这样摸摸他,他就…… 姜初霁再次笑起来,凑近沉舟,在他发烫的耳边道:“阿舟不用害羞,这是人之常情。” 说着,她的手沿着沉舟的胸膛缓缓下滑,在他腹肌上轻轻划过。 解释起来。 “你中的毒是热毒。刚才的针灸只是暂时压抑了这份毒性,热毒仍在你体内。” “热毒蕴结于体内,容易导致气血运行不畅,脏腑功能失调,进而引发身体的各种不适。” 她的手在离那鼓起之处不远的地方停下,指腹若有似无摩挲了几下。 偏偏声音却有种科普一般,十分正经的清冷。 “当热毒积聚时,自渎这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视为一种‘泄阳’的途径。” “适当的宣泄可以调节人体的气血和脏腑功能,疏散偏盛的阳气,从而缓解热毒对身体的影响。” “要怎么做,阿舟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姜初霁看着沉舟,语调越发柔和。 小姐是说,要他,自渎? 姜初霁就这样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浑身紧绷,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 领会之后,甚至不敢看她,只能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缓缓吐息:“……我会听话的,小姐。” “真乖,”姜初霁见状,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用自己随身的手帕给沉舟擦了擦额角,“弄完后好好休息睡一晚,关于解药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走的时候,姜初霁带上房门,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沉舟深深吸了口气。 他从前,真的很少做这样的事情。 也不熟练。 但小姐说要这样,他就会这样做的。 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小姐留给他擦汗的浅粉色帕子上。 眸光微微颤动。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 第243章 一笔笔清算回来 踏出房门之后,姜初霁才想起,沉舟好像还是没有吃东西。 但他眼下,应该也顾不上吃东西。 而且。 沉舟这种,一看就是会需要很久的样子。 于是她重新回到卧房。 踏入卧房,屋内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刚迈进门槛,目光便落在了床榻之上,只见陈清莞正被茯苓小心翼翼搀扶着喂水。茯苓手中的茶杯,有袅袅热气升腾。 瞧见自家小姐回来,茯苓眼睛一亮,连忙放下茶杯,声音带着激动:“小姐,您回来得正好,我还打算去叫您呢,夫人她醒了!” 陈清莞刚从混沌中苏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后脑又传来阵阵刺痛。 她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布局、古朴的家具陈设,一切都让她感到茫然无措。 但见到女儿熟悉的身影出现得那一刻,所有的不安都被驱散。 她下意识问道:“初儿,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话还未说完,陈清莞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还记得,是初儿的丫鬟来客栈找她,告知她初儿在来客栈的路上突然昏迷。 但她跟着那丫鬟刚从客栈出来不久,忽然有人从身后勒住了她,还将她打晕。 此刻,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陈清莞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内心仍旧涌上让她心脏砰砰直跳的惶恐与担忧。 她顾不上自己还虚弱的身体,声音都颤抖起来,语气满是焦急:“初儿,你的丫鬟说你在来找我的路上突然晕倒了,你有没有事?快让娘亲看看。” 陈清莞在姜初霁身上来回打量,仿佛要将女儿从头到脚检查个遍,才能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看到陈清莞慌乱的样子,姜初霁垂下眼帘。 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母亲,到现在还觉得,那个丫鬟是她的人。 她没有责怪过母亲被人蒙骗,更不觉得她给自己添了麻烦。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天生聪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成熟的心智,缜密的思维,永远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哪怕是她,也有判断失误犯错的时候。 而且,人都是被出身、环境、教育与经历所塑造。 每个人的出身和成长环境不同,能接受到的教育和学到的东西不同,走过的路和接触过的人和事都不同,能力、思考方式和眼界自然不同。 你不能要求一个生来没念过书的人能出口成章,一个整日为生计发愁的农户能欣赏得来琴棋书画,一个大门不出的人能对人性险恶了如指掌。 姜初霁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位母亲不聪明。 甚至可以说毫无心机。 不然也不会被姜炳荣的花言巧语迷惑以为遇到真爱,不惜违背父母意愿也要嫁给他,更不会当年被周姨娘害到那种地步。 又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老宅十年,几乎与外界脱节。也不知道她与周姨娘姜洛薇的这些纠葛,想不到姜洛薇会害她。 她只是,爱女心切罢了。 姜初霁轻轻反握住陈清莞的手。 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安抚母亲紧张的情绪:“娘亲,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什么?”陈清莞更懵了,原本就迷茫的双眼更茫然了,呆呆问道,“初儿,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姜初霁将昨晚是姜洛薇先让人潜入客栈给那两个护卫下药,又找人冒充她的丫鬟,将陈清莞从客栈骗出来,再把她打晕掳走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陈清莞闻言,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满是不可置信。 在她的记忆深处,当年自己被逐出相府之际,姜洛薇不过是个与初儿一般大的懵懂孩童。 她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问道:“那个姜洛薇,她怎么会知晓我在客栈?又为何要抓走我?” 在这之前,姜初霁一直没有告诉陈清莞,当年她被送去在城外老宅后,原主所遭受的种种苦难。 一方面,是担心陈清莞才刚被接出来,承受不住。另一方面,是时机未到,说了也只是给她徒增悲伤煎熬。 所以陈清莞一直以为,她只是自己被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自己为过往的愚蠢赎罪,她的儿女都还能在相府过着好的生活。 但明晚,就是姜炳荣的寿宴,过往的事情都要在明晚有个了断。 此刻,是时候让母亲知晓一切了。 姜初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娘亲,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你被送走后没多久,周姨娘找来一个算命大师。” “那个人说我命格与相府相克,姜炳荣和老夫人便把我送去了寺庙,我在寺庙一待就是十年。” “三个多月前,我被接了回来,又被周姨娘诬陷偷窃被禁足,周姨娘还让人在我的饭食里下了蛊虫。” 陈清莞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整个人僵坐在床上。 ……十年前,她走后不久? 那岂不是,当年初儿才五岁,就被她这心狠的爹和祖母送去了寺庙?! 被诬陷偷窃,被禁足三个月,被人往饭食里下蛊…… ……苍天啊! 她的初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 陈清莞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她的眼里蓄满泪水,嘴唇哆嗦着,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内心被巨大的震惊与痛苦填满。 最后,才颤抖着开口:“娘该死……娘真的该死……初儿,都是娘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泣不成声。 她是一个失败的女儿。 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又蠢又没用,不光给自己带来不幸,又永远在拖累和伤害她的至亲。 早知如此,她当年在出嫁之前,就该死掉的……至少这样,母亲和父亲就不会有事,她的女儿也不会来到这世上,遭受这么多折磨。 姜初霁看见陈清莞痛不欲生的样子,神色平静,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娘亲不用难过,这些账,我会一笔笔清算回来的。” 第244章 放手去做 陈清莞愣了一下,没有明白女儿的意思。 姜初霁微微直起身,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个当年收了周姨娘的钱,污蔑我天煞孤星的算命大师,我已经杀了。” “姜老夫人被我下了毒,现如今日日受咳疾折磨备受折磨。但我不会让她死,我会让她余下的日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洛薇被我反下了蛊虫,所以她才绑走你,试图逼我说出引出蛊虫的办法,但我让人把她脚筋挑断,关在了一处宅子。” “剩下的,之前害过娘亲的人……周姨娘,姜炳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陈清莞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这些话,也太突然了。 她还没有从刚才女儿遭受过的苦难中缓过神来,初儿却转头就告诉她,她已经收拾了那算命大师,姜老夫人,还有那个姜洛薇。 而且,手段一个比一个狠,让她听着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姜初霁注意到陈清莞的反应,眸光动了一下,问道:“娘亲可是觉得,女儿的手段太过狠绝了?” 陈清莞眼眶泛红。像是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地抬起头来,嘴唇颤抖着:“不……初儿。” “这些人把你,把我们母女俩害得如此凄惨,娘亲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你做这些,让你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竟独自艰难谋划和承受这一切。” “你一定是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能让这些人都受到惩罚。” 说着,陈清莞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 “难怪,难怪母亲觉得你和小时候变了太多,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 “娘亲听了,多希望能替你承受这些痛苦……” 陈清莞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抽噎。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无奈。 这一刻,她才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切肤之痛,心如刀绞。 她真的,好心疼自己的女儿。 姜初霁眸光微微流转,平静如水的眼神里暗藏波澜。 她缓缓开口:“那么,之后我若是要连爹爹也一起收拾,母亲也支持吗?” 陈清莞闻言,整个人不由得怔住。 姜炳荣。 她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这个男人了。 自从被初儿从老宅接出来,她才终于彻底看清了一切。 姜炳荣,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爱过她。 当年,他不过是觊觎她侯府嫡女的尊贵身份,妄图借侯府之力,平步青云,登上相国之位。他也确实靠着侯府,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犹记得那日,他跪在自己面前,涕泪横飞,哭诉着自己从前吃苦的日子都是周宜芝陪伴在侧,自己不能做那无情无义、功成名就便抛弃糟糠的负心汉。 那时的她,一时心软,竟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不仅同意了他纳周宜芝为妾,甚至还天真地认为这是他作为男人重情重义的表现。 她还曾想着同为女子,要与周宜芝和睦相处,互相扶持。 嫁入相府之后,周宜芝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恭敬顺从,处处讨好。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看似柔弱温顺的女子会用那般恶毒狠辣的手段,将她算计到那般凄惨的境地。 被捉奸那日,她满心委屈,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姜炳荣却连一个字都不愿听。 他是真的觉得事情毫无蹊跷吗? 不,他只是不爱她,所以根本不愿意相信她。 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周宜芝和他自身的利益。 在寂静的空气中,陈清莞缓缓擦干脸上的泪水,坐直了身子。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初儿,那些年,娘被蒙在鼓里,错信了姜炳荣,也让你跟着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娘想明白了,他从未真正在乎过我们母女。” “你两个哥哥没有被送出府,不过是因为他们是男丁,要继承家业,姜炳荣和老夫人才会重视他们。若他们是女子,怕不是周宜芝用些手段,也有办法把他们赶出相府,你爹爹也根本不会在意。” 说到这儿,陈清莞的眼眶再次泛红,可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 “你爹爹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周宜芝,对我们母女如此绝情。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娘同情。娘要和他和离,从此与他恩断义绝。” “初儿……你放手去做吧,让姜炳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无论你做什么,娘都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 此刻的陈清莞,眼神中不再有曾经的软弱与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要和女儿一起,向那个伤害她们至深的男人讨回公道。 * 与此同时,芳华院的静谧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 屋内,周姨娘正端坐在榻上,眉头微蹙。手中的帕子被她无意识地绞来绞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灼气息。 也不知为什么,她今日总觉得很是不安。 总感觉,好像是要出什么事。 随着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被派出去的丫鬟刚踏入门槛,周姨娘便迫不及待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急切问道:“怎么样,见到洛儿了吗?” 明日,便是姜炳荣的寿宴,这对周姨娘而言,无疑是扭转局势的契机。 她心里想着,洛儿想回来为爹爹祝寿,这是再正常不过,也恰恰彰显了她对父亲的拳拳孝心。即便洛儿是擅自回府,老爷也断然不会苛责。 只要洛儿在寿宴上,在老爷面前声泪俱下地倾诉在寺庙所遭受的种种不易,再苦苦哀求一番,以老爷的心性,说不定一心软,就会同意让洛儿回来。 周宜芝还打着这样的盘算,没想到丫鬟却摇摇头:“姨娘,那个客栈的掌柜说,昨晚在您走后不久,二小姐也离开了客栈,掌柜的也不知道二小姐是去了哪里。” 第245章 好戏即将上演 说话的这丫鬟名叫秋红。翠云死了之后,秋红就成了周姨娘的贴身丫鬟。 周姨娘闻言愣了一下,仿若被定住一般:“你说什么?” 她脸上带着茫然,心底却无端泛起一阵寒意,莫名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昨晚她去告诉了洛儿,胡三死了的事情,那时洛儿的情绪还算平稳。 可怎么在自己走后,洛儿就突然离开了客栈? 这大晚上的她出去干什么? 周姨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仔细一想又毫无头绪,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 最终只能咬牙道:“明日一早,我再让几个人出去找,务必要在寿宴之前把洛儿给我找回来!”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秋红小心应下:“是。” 然而她走出芳华院的时候,却撞上了另一个人。 抬眼一看,是二小姐院里的丫鬟茯苓。 茯苓在夜色中看着她,表情友好。 “你是现在贴身伺候周姨娘的秋红吧。” “听说你母亲病重,你几次想要向周姨娘预支半年的月钱,周姨娘都没应允。” “我们二小姐说,她可以帮你解决问题,你要不要跟我来?”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芳华院仅剩的几个小厮便全都出了府,四处寻觅姜洛薇的踪迹。 然而从清晨到午后,太阳逐渐西斜,天色渐渐暗沉,这些人依旧没有找到半点姜洛薇的消息。 周姨娘在芳华院来回踱步,心愈发慌乱。 洛儿要是要去什么地方,怎么会不跟她这个当娘的说一声? 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到底去了哪里? 但此刻,容不得周姨娘再过多纠结姜洛薇的去向。 今晚就是老爷的寿宴。 她强压下内心的不安与烦躁,唤来丫鬟,让她们替自己精心梳妆打扮。 之前姜老夫人的寿宴,受邀的都是些从乡下赶来京城的穷亲戚。 所以那时周姨娘身为妾室,姜洛薇作为庶女,凭借着姜炳荣的宠爱,竟也有资格登上宴席,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毕竟,那些亲戚平日里仰仗着姜炳荣的权势,见了面只会阿谀奉承,说些恭维讨好的话,没人敢对她们母女的身份提出半点异议。 可今晚不同,姜炳荣宴请的皆是朝中与他有些交情的同僚,自然不可能让自己一个妾室出现在宴席之上,不然丢的可是他自己的脸面。 但周姨娘还是精心打扮。 为的就是在宴席结束后,能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姜炳荣面前。 这些日子,她为了姜洛薇被送去寺庙的事,使尽浑身解数,又是哭闹装病,又是绝食威胁,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让姜炳荣对她越发厌烦,耐心几近耗尽。 所以她要趁着今晚,娇艳动人地出现,好好陪陪自己的夫君。重新赢回老爷的欢心,才能让洛儿早些回来。 然而,周姨娘却浑然不知。 与此同时,宜兰院。 那位皇御司的副统领墨十一带着手下,在夜幕降临之际,将两个人带到了宜兰院里。 院内,姜初霁的视线,不紧不慢地从眼前被麻绳紧紧捆绑、嘴巴被破布堵住,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身上扫过。 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被她割了舌头的李志。 在国公府地牢历经多日的囚禁,他当初所受的伤已然痊愈,只是从此变成了一个无法说话的哑巴,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另一个,则是墨池霄替她寻回的丫鬟巧云,正是她当年受了周姨娘的好处,带着年仅十岁的姜砚川去撞破通奸现场。 陈清莞乍一见到这两个人,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的双眼睁大,喃喃道:“这不是十年前相府那个与阿言住同屋的护院,还有当年照顾川儿的那个丫鬟吗?” “初儿,我记得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他们就都被你爹爹遣散离开了相府,如今他们怎么会……”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言,就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哑巴少年。 姜初霁感受到母亲的震惊,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淡淡道:“母亲不必惊讶,为了今晚的戏,我可是准备了许久呢。” 说着,她走到了李志面前。 墨十七见状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姜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可以让属下做,别让这等污秽之人脏了您的衣裙。” 姜初霁摆了摆手,神色淡然道:“无碍。” 她一个眼神示意,沉舟心领神会,拿着一沓纸站到了她的身边。 姜初霁站在李志面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墨池霄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刃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她低头看着李志,眼中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声音淡漠又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威慑:“李护院,好久不见。” 尽管李志不能说话,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回忆起那日在地牢的景象,眼神里写满惊恐,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 姜初霁看着李志,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每一丝恐惧,悠悠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留着你这条命,就是为了今天吧。” “有件事,我还没有让人告诉你。” “不光是你被抓来,我还让人控制住了你在麓城的老婆和两个孩子。” “他们的命,现在也在我手上。” 姜初霁说完,一个皇御司的暗卫便将一副耳环和一个孩童佩戴的铜锁呈上来。 李志听到这话,又看到耳环和铜锁,双眼瞬间瞪大,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而出,原本颤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想要叫出声,可他没了舌头,嘴巴还被破布塞得严严实实,只能拼命挣扎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又被死死按住。 姜初霁漫不经心开口:“你的命,是留不住了。” “但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可以答应你,留下你老婆孩子的命。毕竟,他们也算是无辜的。” “能听明白的话,就点头。” 李志听到这话,如遭雷击,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后无力地瘫软下去,头颅低垂,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离,彻底绝望。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像是在心底发出最后的挣扎与叹息,终究还是颤抖着艰难地点头。 每一下点头,都带着无尽的悲怆,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这是他自己做的孽,如今遭到了报应。 可他不能,让自己无辜的老婆孩子也跟着被牵连啊。 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位二小姐的狠辣无情。若是他不按照她说得做,他不仅自己活不了,他的老婆孩子也会跟他一起死。 见他点头,姜初霁笑了笑,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你还不算太蠢。” 她目光转向墨十七:“墨统领,让人先给他松绑吧。” 墨十七颔首,示意手下上前。 绳索解开的瞬间,李志的手腕因长时间捆绑而淤青发紫,他下意识动了动僵硬的双手,眼神中仍全是恐惧。 姜初霁从沉舟手里拿过那一沓纸,随手将那些纸扔到李志面前。纸张散落一地,发出簌簌声响。 少女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如常。 “李护院不是很会模仿别人的字迹吗,当年你模仿那个阿言的字迹,写了一封给我母亲的情信。” “这是周姨娘平时写的字,那你就模仿一下她的字迹,写一封邀你今晚来相府偷偷见面的信吧。” 第246章 爹爹的好女儿 相府今夜灯火通明,庭院里的石板路被照得清晰可见,朱漆木栏在灯笼的光晕下透着古朴气息。 前厅宽敞大气,虽无极尽奢华的装饰,却也彰显着相国府邸的庄重。厅内高悬着几盏八角琉璃灯,散发着柔和暖黄的光,照亮了满堂宾客。 受邀而来的朝中同僚们皆身着官服,在席上三三两两交谈着。 姜炳荣身着一袭喜庆锦袍在宾客间走动,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推杯换盏间,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满面红光。 这些日子,姜炳荣觉得仿佛事事都与他作对。尤其是家中,简直事事不顺。 老母亲前些天的撞邪是好了,结果现在日日咳血,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 先前宠爱的妾室整日哭闹绝食,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得他厌烦。 曾经以为精心培养能攀上个高门大户的女儿,成了命格不祥的丧门星,被送去了寺庙。 连自己从前最引以为傲的长子,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日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唯一一个有出息让他省心的,是被自己从前扔在寺庙十年不闻不问的女儿。 可偏偏,这个女儿刚回来的时候还温顺乖巧,如今得了宫里青睐又成了邑主,转眼就根本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了,几乎要踩在他头上,他还不敢指责什么。 一想起这些,姜炳荣就烦得不行。 今晚是他的寿宴,接受着这些宾客的道贺和恭维,他才算是心情舒畅了些。 姜炳荣沉浸在寿宴的热闹氛围。这时,身着一袭深青官袍的礼部郎中赵崇礼,手持酒杯朝他走来,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 赵崇礼平日里为人圆滑世故,在朝堂上长袖善舞,几乎与所有官员都很相熟。今日是姜炳荣的寿宴,他自然也不会错过讨好的时机。 他走到姜炳荣面前,举起酒杯祝贺:“姜相国,今日乃您的大喜日子,下官特来为您贺寿,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姜炳荣满面笑容,也端起酒杯。 赵崇礼接着满脸赞叹道:“相国,您可真是教女有方啊。就说您家二小姐,这才短短几日,先是被封为县主,紧接着又成了邑主。听说连陛下都对她赞不绝口,直夸二小姐聪慧过人,是您这个父亲教得好。” 姜炳荣听到这番夸赞,原本就因饮酒而泛红的脸此刻更是笑开了花。 他眯起眼睛,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摆了摆手,故作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小女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能得陛下赏识,也是她的造化。”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只觉得这几日的阴霾都被这几句恭维话一扫而空。 不说初儿那丫头如今对他态度如何,她这个女儿可是实打实地给他这个当爹的脸上添了光。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从前厅入口缓缓踏入。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清冷皎洁的月光,照进了整个前厅。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一时间,厅内的交谈声都停下,只剩下轻微的抽气声。 来人正是姜初霁。 少女身着一袭浅粉罗裙,裙摆绣着细腻的白色花瓣。裙腰以一条淡粉色丝带束起,丝带末梢系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长发如墨色绸缎般柔顺,松松挽起一个飞云髻,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白皙似雪的脸颊旁。每一处五官都是精心雕琢般的绝美,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便是姜相国的嫡女,那位安和邑主吧,果真是天仙下凡一般的人物。”不知是谁低声感叹了一句。 这话像是打破了平静,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对少女的美貌赞不绝口。 姜炳荣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他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些日子以来,初儿这丫头简直当他这个爹不存在,他想和她见上一面,都几度吃闭门羹,可如今她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寿宴上。 惊讶之余,他不禁开口问道:“初儿,你怎么来了?” 姜初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轻声说道:“今日是爹爹的寿辰,女儿自然是来给爹爹祝寿的。” 语调轻柔,可姜炳荣却觉得这话里似乎藏着别样的深意。 但此刻,在这热闹的寿宴上,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挤出一抹笑容,应道:“好好好,真是爹爹的好女儿。” 姜初霁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来,杯中澄澈的酒液轻轻晃荡,缓缓道:“爹爹,女儿敬您一杯。” 姜炳荣脸上浮现出几分欣慰之色,也举起酒杯,正要与女儿碰杯。 然而即将碰杯的刹那,姜初霁的手却一抖。 当着姜炳荣的面,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顿时摔得四分五裂,酒水四溅。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声响惊得一怔,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姜初霁和姜炳荣身上。 姜炳荣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满朝同僚面前,女儿竟在给自己祝寿时当众摔了酒杯,他顿觉丢了脸。 更何况,今日可是他的寿宴,大喜的日子,姜初霁给他祝寿的酒杯却摔了个稀碎。 他本就是迷信之人,这下只觉得无比晦气。 姜炳荣紧咬后槽牙,强忍住内心的不悦:“初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姜初霁却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和酒水,语气云淡风轻:“抱歉,女儿一时手滑。” 嘴上说着抱歉。 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 就在这时,朱管家却突然来前厅通传,一脸惶恐:“老爷,不好了,后院出了事,您快去瞧瞧吧!” 姜炳荣眉心重重一跳,他猛地提高音量,怒吼道:“又是出了什么事?非要在这寿宴上打扰?!” 朱彪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宾客,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这个……老爷,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第247章 柴房捉奸 姜炳荣看着朱彪这副模样,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太阳穴也突突跳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怒火与不安,咬牙暗狠狠道:“真是没有一天能让我省心!” 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对着在场的宾客们道:“诸位,实在抱歉,家中出了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大家自便。” 说完,他猛地一转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容。 他用力地一甩衣袖,大步往后院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地面踏出个窟窿来。 而此时,他身后的姜初霁却神色悠然,像是完全不受姜炳荣情绪的影响。 她走到赵崇礼身旁,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知道后院是出了什么事,要不,郎中大人随我一起去看看?” 赵崇礼刚才见相府管家那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心中其实也对后院发生的事充满了好奇。 但出于礼仪和谨慎,他还是故作犹豫道:“二小姐,这是你们相府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跟着去看,不好吧。” 姜初霁扯了扯嘴角,少女的浅笑纯真无害。 “郎中大人与我父亲向来交好,又在朝堂掌管礼法之事。若是后院之事事关礼法,郎中大人在,想来也能帮上忙。” 赵崇礼听闻此言,心中一动,思索片刻后便道:“姜小姐所言有理,那赵某便随二小姐走一趟。” 于是,姜初霁在前,赵崇礼在后。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跟着那朱管家的引领,跟随在姜炳荣身后,来到后院,到了位置偏僻的一处阴暗柴房外。 只见姜炳荣此刻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站在柴房门外,双眼瞪得极大,仿佛要从眼眶中迸出,眼眶周围布满血丝,几近目眦欲裂。 他的脸色因愤怒而涨得紫红,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处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身体剧烈颤抖着,整个人好似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柴房外,一众丫鬟下人战战兢兢地站着,低着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所有人都缩着脖子,眼神闪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惶恐。 就在这时,柴房里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极为娇媚,简直酥麻入骨,却又在此刻的情境下显得格格不入:“夫君,快来啊,芝儿都要受不了了……” 这带着娇嗔与旖旎的声音,明显是周姨娘发出的。 紧接着,传来衣物摩挲的细微声响,以及一些含混不清的媚叫。 这动静,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柴房里面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了。 姜初霁的神色悠然,一旁的赵崇礼则是也跟着倒吸口气,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他想到了相府后院约莫是发生了什么不便让外人知晓之事,却没想到这么炸裂。 他竟然撞见了相国大人的宠妾在后院柴房与人偷情! 姜相国在前厅举办寿宴,接受众人的祝贺,风光无限,可小妾却在这后院做出这等丑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这位相国大人怕不是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此时,秋红哆哆嗦嗦上前,扑通一声跪地,惶恐说道:“……老爷,今晚姨娘特意吩咐我们几个丫鬟,替她精心梳妆打扮。却没想到夜色渐深,姨娘却没了踪影。” “我们没找到姨娘去了哪儿,担心姨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连忙跑去告诉朱管家。朱管家一听,立刻带着我们在相府各处搜寻,没想到,我们竟在这柴房外听见了……听见了这般动静。” “朱管家不敢耽搁,马上就去前厅向您汇报了。” 姜炳荣听着秋红的话,只觉一股气血直往脑门冲,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站都站不稳。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铺天盖地的难堪与愤怒简直要将他淹没! 这间柴房,正是十年前陈清莞和那小哑巴通奸的地方! 可如今,相似的场景再度上演,还是自己最宠爱的姨娘,竟也给他戴了绿帽子! 此刻,姜炳荣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当众扒光衣服的丑角儿,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野兽的咆哮。 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里面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碎尸万段。哪里还顾及什么体面,他猛地冲上前,一脚就朝着柴房的门狠狠踹去。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姜炳荣这一脚下去,柴房门被轰然踹开,腐朽的木门差点被踹得散架。 姜炳荣双目通红,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般冲了进去。 只见柴房内,地上的干草堆凌乱不堪,周姨娘正躺在上面,面色潮红,衣衫半褪,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发丝肆意地散落在干草上,显得格外凌乱。 她的胳膊原本紧紧环抱着男人的脖子,那模样简直意乱情迷到了极点。 冷不丁听到门被踹开的巨响,周姨娘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突然惊醒一般,浑身猛地一颤,原本迷离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恐地看向眼前的男人,眼神中满是茫然无措。 她不是和老爷在一起吗?可此刻抱着她的这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怎么不是老爷?!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像要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 这个人看上去…… 这怎么可能,是她在做梦吗? 这男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十年前相府的那个护院李志?! 还没等周姨娘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柴房门。 当看到姜炳荣站在门口,那仿佛能吃人般想杀人的表情时,周姨娘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浑身冰凉。 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整个人如同筛糠般颤抖起来。 “啊!!” 她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慌乱中一把将还在身旁的李志推开,似乎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脸色煞白看向姜炳荣,哆嗦着开口:“老,老爷……”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姜炳荣的怒火已经彻底将他吞噬,他根本不给周姨娘任何解释的机会,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般冲了上来,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姨娘的肚子踹去。 周姨娘躲避不及,被这一脚踹得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干草堆上。 第248章 人人知道他头上有多绿 姜炳荣盛怒之下,卯足全力一脚踹向周姨娘的肚子。 这一脚犹如重锤猛击,周姨娘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从腹中汹涌袭来,好似五脏六腑瞬间移位,被搅成一团。 她根本来不及发出完整的痛呼,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出去。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姜炳荣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声音像要冲破柴房的屋顶,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疼。 胸膛因为喷薄的怒火剧烈起伏,那双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地上的周姨娘和李志,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将两人都千刀万剐。 朱彪心领神会,立刻使了个眼色。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迅速上前,将衣衫不整、还处于惊慌失措中的周姨娘和李志牢牢抓住,粗暴地拖出院子,扑通一声将他们摁倒在地上。 姜炳荣沉浸在暴怒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赵崇礼也跟着来到了后院。 此刻他大口喘着粗气,借着月光,他才终于看清了这光着上身的男人的脸。 虽然过去了十年,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十年前相府的护院李志。 这个人不是当年早就被他遣散走了吗?他怎么还会出现在相府? 一个念头在姜炳荣脑海中闪过,霎时间他眼珠子都快惊掉出来。紧接着,更猛烈的怒火袭来,他上前猛地甩了周姨娘一个巴掌。 整个人已经被气得失了智。 “你这贱人,难不成这十年,你一直和这个李志有往来?你是知道今日我会在前厅宴请宾客,就趁着这个机会和他私下通奸?!” 李志舌头早已被割,如今就是个哑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就算能说话,他也根本不能替自己辩解半句。因为他必须按照少女的吩咐,按照她说的做。不然他老婆孩子就会死! 他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旁的少女,面上只准剩下惊恐和被撞破奸情后的心虚。 而周姨娘则是被刚才那一踹,踹得气息奄奄。 又经这一巴掌,半边脸霎时高高肿起,显得凄惨无比。 这时,一个丫鬟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老爷,姨娘见红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姨娘身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姜炳荣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头一紧,难不成,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还没等他开口,却见一旁的李志听到这话,像是发了疯一般,立刻剧烈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周姨娘身上扑去。 姜炳荣一开始还没反应,等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笑起来。 颤抖着指向周姨娘。 “好好好,你肚子里这个贱种,原来是你和这李志偷情有的?你这个贱妇!贱妇!” 说着,又怒不可遏地上去踹了一脚。 赵崇礼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事情愈发炸裂。 见此混乱不堪的状况,心中暗忖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悄悄凑近姜初霁,压低声音说道:“姜二小姐,眼下这般情形,我还是先回席上了。” 姜初霁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 这个赵崇礼,最喜欢打听官员们的家宅秘事,再透露给旁人以拉近关系。 堂堂相国的小妾在寿辰上,背着老爷在后院柴房通奸,甚至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别人的。 这事儿谁听了不好奇呢,多适合当成拉近关系的谈资啊。 怕不是赵崇礼一回到宴席上,这件事就会有旁人知道了。 一传十,十传百。 不用多久,人人都会知道,姜炳荣的头上有多绿了。 姜初霁脸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开口道:“郎中大人不妨留一下,寻个隐蔽地方接着看。因为接下来的戏,可能更精彩呢。” 周姨娘捂着肚子,强忍着剧痛,此刻强打起精神,哭着哀求道:“老爷,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和别人通奸,我这么多年对您可是一心一意的啊!” 姜炳荣怒目圆睁,吼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出现在柴房,和这个李志抱在一起,还如此淫荡地求欢?” 周姨娘头脑一片浑噩,突然猛地想起,自己是在房中喝下了秋红准备的一杯茶后,就觉得晕晕乎乎。等再清醒过来,就是刚才那一幕。 周姨娘哭喊着,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朝着姜炳荣身前爬去:“老爷,我一定是被人害了,我是喝了秋红的茶后就神志不清了,醒来就是刚才那般,被您撞见,是有人要害我啊!” 姜炳荣听了这话,心中不禁一震,逐渐冷静下来。 宜芝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平日里对自己千依百顺,怎么会对他这个相国不恪守本分,反而和一个样貌平平的护院通奸? 姜炳荣目光如炬,看向秋红。 秋红被这目光一盯,吓得一下子惊恐地跪倒在地,连忙说道:“老爷,奴婢不知道姨娘在说什么,奴婢是姨娘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无端给姨娘下药?” “奴婢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而且,难不成李护院也是奴婢找来的吗?” 朱彪见状,想起二小姐之前的吩咐,立刻下令道:“去搜一下这个李志的身!” 一个家丁当即在李志身上搜查一番,搜出来一份书信似的东西。 立马给姜炳荣递上来:“老爷,这李志身上有封信。” 姜炳荣猛吸口气,接过信来。 打开看,才刚看了几行,手就抖得信都拿不稳了。 这信上,分明就是周姨娘的字迹。 而这封信,就是写给这李志的。 信上写着,他们已经两月余没见面,她寂寞难耐,要趁着今晚他在前厅过寿,让李志从后门偷偷潜入柴房,与她快活一番。 两月余。 周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是两个多月吗! 这个贱人,还不承认,自己肚子里的贱种根本就不是他的。 他竟然把一个贱妇和下人通奸的贱种当成自己的孩子,还满心期待这孩子出生! 第248章 过来看戏 姜炳荣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完全被愤怒吞噬。 当年陈清莞和那哑巴暗地里通奸的事,已经让他这么多年抬不起头来。 要不是为了侯府的扶持,他早就把那个贱妇休了。 可如今,自己宠爱多年捧在手心的小妾,竟也胆大包天,背着他与他人通奸,甚至还怀上了个野种。 姜炳荣只恨不得时光倒流,在得知周姨娘怀孕的那日,自己就狠狠一脚踹掉这孽种,省得今日这般丢人现眼。 就在他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时,姜初霁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身旁。少女温声细语,却字字诛心。 “爹爹贵为堂堂相国,妾室却在您寿辰这等重要日子里与人私通,还怀着别人的孩子。”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您往后在朝堂上,在众人面前,可如何立足?” 周姨娘此刻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瞧见姜初霁现身,她瞬间双眼圆睁,瞳孔急剧收缩,刹那间明白了所有。 她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是你,姜初霁,是你要害……”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姜炳荣便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猛地侧过身,手臂高高扬起,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恨意,狠狠一巴掌朝着周姨娘的脸扇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 这一巴掌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姜炳荣大口喘着粗气,眼里带着熊熊的愤怒,吼道:“闭嘴,贱妇!!” 周姨娘那本就见红虚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重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一巴掌扇得歪倒在地。 她惨叫一声,头发瞬间凌乱不堪,几缕发丝黏在嘴角的鲜血上。 而姜炳荣望着倒地的周姨娘,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嫌恶。 姜初霁却轻轻叹了口气,递来一把刀。 她站在姜炳荣身旁,轻声说道:“依女儿看,要彻底压下这件事,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护院也不知这些年来,背着爹爹和周姨娘暗地里通奸多少次,爹爹能容忍这种人继续活着吗。” “不过是个下人。这是咱们相府家宅的事,爹爹就算把这李志杀了,旁人也不会知道的。” “就像当时,处理掉那个翠云一样。” 姜炳荣胸口剧烈起伏,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发现陈清莞和那哑巴通奸的场景。 当时他就是让人直接把那哑巴活活乱棍打死,才没让那丑闻传出去。 这个李志,一个低贱的下人,竟也敢给他戴绿帽子,把他杀了都算便宜他了! 此刻,当场撞见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小妾淫荡媚叫着和别人通奸,甚至肚子里的种都不是自己的,姜炳荣的理智早已被怒火燃烧殆尽。 他狠狠一咬牙,一把夺过姜初霁手中的刀,朝着那李志走去。 李志见状,吓得脸色惨白如纸。 他拼命张嘴,本能想要求饶,可舌头被割,只能如哑巴一般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身体拼命往后缩,徒劳地想躲避即将到来的厄运。 姜炳荣走到李志跟前,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刀,猛地将刀捅进了李志的胸口。 噗嗤一声,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射到姜炳荣的脸上、衣服上。 李志的身体如死鱼般抽搐几下,就没了气息。 当年那无辜的十七岁少年,临死前一天还在跟着好心夫人送的识字书学写字,即使生于泥潭也对生活抱有积极向上的希望。 结局却是被人当成工具陷害,因为是哑巴,未能替自己辩驳一句,就被乱棍打死。 也不知道,这个李志死前,有没有体会到那少年当时的绝望。 温热的鲜血触感,让姜炳荣有了片刻清醒,可转瞬之间,汹涌的愤怒再次将他淹没。 周围的下人目睹这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姜炳荣恶狠狠地扫视一圈,一如当时让人收拾翠云的尸体那般,警告道:“把这个李志拖去乱坟岗埋了,今日之事,谁敢透露半个字,就休怪我心狠手辣,让他小命不保!” 紧接着,姜炳荣大口喘着粗气,猛地看向一旁的周姨娘。 周姨娘被吓得肝胆俱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老爷!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姜炳荣此刻面容扭曲,根本听不进周姨娘的辩解,拿着刀就一步步朝着周姨娘逼近。 陈清莞是侯府嫡女,就算给他戴绿帽子,他也不敢动她。难道这周宜芝,以为他也不敢动她吗? 姜炳荣恨不得立刻将刀捅进周姨娘的身体,解自己心头之恨。 可当刀刃凑近周姨娘时,他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眼前的人到底是他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就陪在他身边的。 多年的枕边情分,让姜炳荣一时之间难以彻底狠下心,下不去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幽深莫测,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忽然响起。 “姜相国,你刚才,可是当众杀了人?” 风云骤变! 相府后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闻声,姜炳荣拿着刀的手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缓缓向后转头,脖子像是生了锈般僵硬,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即使刚才听出来了这声音,他也不敢相信。 然而此刻,他亲眼看见,那位疏国公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男人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到让人胆寒,无法忽视。 周身带着与生俱来高不可攀的矜贵。月色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幽冷的银辉。 姜炳荣的目光触及墨池霄的瞬间,手下意识一抖,手中的刀一下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夜里发清脆的声响。 而站在墨池霄身侧的,是一位身穿靛蓝锦袍的男子。 身形修长而笔直挺拔,像是刚抽出新枝的白杨树,带着蓬勃朝气又不失稳重。面如冠玉,透着温润之感。 没认错的话,这是侯府谢廉的独子,谢怀瑾。 姜炳荣整个人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墨池霄和谢怀瑾,会出现在他们相府的后院?? 此刻,李志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院子里,已然没了气息,鲜血在地上缓缓蔓延,殷红一片。 原本他就算杀了人,也可以命人把尸体拖去乱坟岗,根本不会有人知晓。可现在—— 墨池霄身为皇御司指挥使,掌管着朝廷机要情报,拥有先斩后奏缉拿官员之权,如今竟被他亲眼撞见自己杀人! 姜炳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塌陷。 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疏,疏国公,你怎么……” 这时,姜初霁却在一旁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爹爹是不是很好奇,疏国公,还有侯府的这位谢世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微微歪头,“是我请疏国公带着谢世子过来看戏的。他们来的,时间刚好呢。” 第249章 陈清莞露面,大哥二哥来 谢怀瑾自记事起,从未踏入过相府。 儿时,他常听府中下人们私下议论,说他的姑姑身为侯府嫡女,却执意要下嫁一个出身寒微的穷书生。甚至那人在迎娶姑姑之前,就已纳了妾室。 祖父祖母虽满心不愿,却拗不过姑姑的坚持,最终无奈应允了这门婚事,自那以后,两家关系便陷入僵局,姑姑婚后甚至都未能回门探亲。 十年前,他听闻姑姑在相府犯下大错。祖母本就身体孱弱,听闻此事后急火攻心,竟就此撒手人寰。祖父也因悲痛自此一蹶不振,精神恍惚,渐渐神志不清。 父亲总是眼神怨恨地告诫他,侯府的种种不幸皆因姑姑而起,让他权当从未有过这么一位姑姑。此后,父亲断绝了与相府的一切往来,更是严禁他与相府有任何交集。 直至今日,这位疏国公突然找到他,称有一事,需他今晚前往相府见证。 谢怀瑾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来了。 他也没有料到,一踏入相府后院,便撞见了这般混乱不堪的场面。 他亲眼目睹自己名义上的这位姑父姜炳荣手持利刃,狠狠捅进那男人的胸膛,鲜血四溅。 而姑父的那位小妾,衣衫凌乱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眼前的场景,任谁都能轻易猜出先前是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谢怀瑾的目光抬起,落在了不远处那位身着浅粉罗裙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姿纤细窈窕,宛如被月光轻轻笼罩,绝美出尘。 这是谢怀瑾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位表妹。 他的目光下意识微微一颤。 并非因为少女的倾世容颜。而是因为,他认出了她。 那日在侯府池塘边,他为救险些落水的小裴大夫,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身。在那晃动的帷帽间,他惊鸿一瞥,瞥见了对方一闪而过的侧脸。 此刻,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站在不远处云淡风轻的少女,就是当日来到侯府,将祖父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那位大夫。 而她,说是她请疏国公带他过来看戏的。 “……看戏?看什么戏?” 姜炳荣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而颤抖,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此前,先是在外面听见不堪入耳的活春宫,又亲眼撞见自己的宠妾与下人通奸,让他失去理智,几乎陷入疯狂。 可此刻,看见少女冰冷的眼神,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瞪大了眼睛,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终于动起了脑子。 不对……这不对。 姜炳荣的脑海里如走马灯般闪过十年前的场景。 同样是在自己的寿宴,同样是这间柴房,同样是下人通奸。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突然想到,刚才那个李志,直到被他捅死都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先前发出的,也是那种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他为什么不说话,是说不了话? 就像当年的那个哑巴一样?!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姜炳荣骤然间脊背发凉。 姜初霁看着姜炳荣骤变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轻轻地开口,声音虽轻,却字字如箭簇一般刺入姜炳荣的心。 “爹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蠢啊,都已经动手杀了人,又一脚踹死了小妾腹中自己的孩子,才意识到不对。” 小妾腹中,自己的孩子? “你,你说什么?” 姜炳荣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儿,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茫然,嘴唇也哆嗦起来。 姜初霁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份被姜炳荣一怒之下撕碎的信。 她轻轻地甩了甩信纸,缓缓说道:“我只不过是让那李志模仿了一下周姨娘的笔迹,就像当年他模仿那哑巴少年的笔迹一样,写了封信,爹爹依旧能轻易相信,给人定下死罪。” 姜炳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看向姜初霁,颤巍巍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姜初霁对着一处淡淡道:“茯苓,扶娘亲出来吧。” 少女声线平静,话语却如石子投入湖面,一时激起千层浪。 娘亲? 听到这称呼,姜炳荣满脸惊愕,瞪大的双眼写满不可置信。 周姨娘原本瘫软在地,此刻也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众丫鬟下人也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 只见,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道身影自阴影处缓缓步出。 陈清莞身着一袭素色流云长裙,脊背挺直。一头柔顺的乌发精心挽起发髻,以温润的玉簪固定,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的端庄。 在女儿今日为她精心的梳妆下,仿佛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肌肤与脂粉融合得恰到好处,显得细腻莹润。眼角几缕淡淡细纹,非但未损她的容颜,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 眉若春山含黛,鼻梁挺直秀雅,眉眼间柔和沉静。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一刻,侯府嫡女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一览无遗,似春风拂过一般。 再看周姨娘此刻—— 衣衫不整狼狈至极,脸颊红肿不堪,嘴角的血迹干涸成一抹刺目的红。眼神中只剩恐惧、震惊与惊惶,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得意与风情。 周姨娘不敢相信,甚至顾不上腹中传来的剧痛。 这是,陈清莞?? 这怎么会是陈清莞?! 陈清莞本来年纪就比她大,又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老宅十年受折磨,她可是让人日日看着陈清莞折磨,连顿好饭都不准给她吃。 陈清莞怎会此刻看上去比她年轻,比她还貌美! 她应该已经被折磨得瘦骨嶙峋,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才对!! 姜炳荣甚至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这是被自己关在城外老宅的妻子,一时间看傻了眼。 姜初霁将姜炳荣和周姨娘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么多天,她让自己的母亲精心保养,重新焕发容光。 不是为了打这对渣男贱女的脸。 是为了让母亲有个新的开始。 但不得不说,此刻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震惊的神情。 还是挺爽的。 姜初霁看了一眼天色。 今晚这场戏,还差两个人才算到齐。 在去前厅之前,她已经让人去姜砚川的院子传话,让大哥带着姜凌翊到这里来。 院门处,夜色如墨,姜凌翊被姜砚川叫出来,也不说是要做什么。 他眉头不满地皱起,嘟囔着发起牢骚:“大哥,这么晚了,你到底带我来这儿要干……” 要干嘛三个字还没说完,姜凌翊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身旁的大哥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立在原地,浑身上下陡然间开始剧烈颤抖。 姜凌翊一愣,顺着大哥的目光望去,下一秒,他的瞳孔也猛地紧缩。 第250章 夫人她,清清白白! 月光下,陈清莞静静地伫立当场,面容沉静。 她曾在心底无数次预演过与姜炳荣、周宜芝再度碰面的场景,以为自己会被愤怒、怨恨与心痛的情绪所淹没,甚至无法呼吸。 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却出奇地平静,这种平静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或许,是女儿给了她勇气与底气,让她这一刻能坦然面对。 她知道,自己曾犯下了无可挽回的过错,做了许多蠢事,为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深深伤害了那些至亲至爱之人。 可人生没有回头路,时光无法倒流,她所能做的,便是带着这份沉重的愧疚,在余生中努力弥补,为自己曾经的错误赎罪。 此时,她也要把那些被掩埋的真相亲口说出来,才算没有枉费初儿为了她这番筹谋的苦心。 姜炳荣的嘴唇颤抖,脱口而出:“陈清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从老宅出来的?” 陈清莞离开了城外那座老宅,负责看守的两个人竟然没有向相府通风报信! 姜初霁轻轻扯动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从梅香院解除禁足的第二晚,就去了老宅,把母亲接了出来。” 听闻此言,姜炳荣和周姨娘都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这么说来,陈清莞被接回京城都快一个月了,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陈清莞凝望着姜炳荣,目光平静却仿佛穿透了时光,缓缓开口:“姜炳荣,二十一年前,你曾跪在我面前,恳切求娶,发誓此生定会对我呵护备至。” “我信了你的诺言,以为遇到良人,甚至不惜与家中决裂。可结果,你却宠妾灭妻。当周宜芝处心积虑谋害我时,你竟全然不听我的辩解,狠心将我囚禁。”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皆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包括谢怀瑾。 刚才看到自己这位姑姑的这一刻,他也不由得有一瞬屏住呼吸。 又看向那不远处波澜不惊的少女。 这些……也都是她安排好的吗? 姑姑刚才说的是,她被谋害? 而姜砚川听到这些话,原本就苍白颓然的英俊面容,更是失去血色,衣袖下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陈清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十年未见的两个儿子。 她顿了顿,似是在平复内心的情绪,继续对姜炳荣道:“十年前,你寿宴结束后,我搀扶着醉酒的你回房休息,却突然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等我再度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柴房,身上仅着亵衣,伏在阿言身上。阿言上身赤裸,醒来时与我一样,满脸皆是惶恐。” “是周宜芝指使李志给我和阿言下了药,把我们抬到柴房,伪造出我们私通的假象。” “我的一支发钗被李志偷偷放进阿言的住处,他还模仿阿言的笔迹,伪造了一封倾诉倾慕之情的信,随后被你们搜出。” “不仅如此,周宜芝还找来府上丫鬟巧云,故意带着年仅十岁的川儿撞破现场,事后又将事情添油加醋告知才七岁的翊儿,就是为了斩断我与这两个孩子的母子情分。” “在那之后,李志和巧云拿了周宜芝的银子,离开了京城,而我却被你送往城外老宅,一待就是十年。” “姜炳荣,你可曾想过,这十年间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陈清莞的声音虽平和,却似蕴含着无尽的悲凉与控诉。 一字一句,都如重锤般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姜炳荣听到这些话,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猛地一激灵。 他下意识深吸口气,面上却仍强装镇定,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明就是你……” 话语还未说完,便被陈清莞那声悲戚的冷笑打断。 陈清莞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姜炳荣,眼神中满是失望与嘲讽。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压抑着多年来的愤懑,“我同你在一起时,克己守礼、恪守本分,一心扑在相夫教子上,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我的品性如何,你最清楚不过。” “可你呢?仅仅因为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就匆忙给我定罪。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想这么相信,想促成这个结果罢了。” “毕竟,那时你已借我侯府之力登上相国之位,出了这档子事,将我送走,便没人再妨碍你与周宜芝厮守。而侯府也会因这事对你心怀愧疚,不得不继续扶持你。” “说白了,你就是绝顶自私,薄情,寡义,负心之人,”陈清莞眼中含泪,一字一顿道,“可那阿言又做错了什么,他何其无辜!” “一个是十七岁不会说话的孩子,天生哑巴已经够可怜了。被周宜芝蛇蝎心肠这般拿来算计,又被你叫人当场乱棍打死!” “你们二人这十年间,真能安然入睡吗?就不怕夜半三更时,无辜惨死的阿言来找你们追魂索命吗?” 随着陈清莞的声声控诉,姜炳荣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的脸涨得通红,又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额头青筋暴起突突跳动着,却被骂得哑口无言。 以往那个强装体面的相国大人,此刻在陈清莞的这番话下,假面被撕得粉碎,只留下一个虚伪、自私的丑恶嘴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周姨娘瘫倒在地上,听着陈清莞的控诉,原本就狼狈不堪的她,此刻脸色愈发惨白,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恐惧。 当陈清莞将矛头指向她,指责她一手策划阴谋时,周姨娘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起来。 她双眼圆睁,布满血丝,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就是你与人通奸,这都是你编造出来污蔑我的!”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愈发狰狞。 就在这时,一直在看戏的墨池霄却冷不丁抬手,扔出一封认罪书。 纸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却似有千钧之重。 落在周姨娘眼前的不远处。 “这是李志的认罪书。” 墨池霄散漫而冰冷地看了周姨娘一眼。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志把当年你指使他干的事和整个过程,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是在,质疑皇御司辨别真相的能力吗。” 周姨娘被墨池霄的语气吓得浑身一颤。 看向那封认罪书,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是深深的绝望。她想伸手去抓那封信撕得粉碎,也知道根本没用了。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墨池霄又淡淡地说道:“若是还嫌证据不够,还有人证。” 话音刚落,当年的那个丫鬟巧云便被墨九带了出来。 巧云低垂着头,脚步虚浮,浑身都抖得如筛子一般,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刚一踏入这后院,瞧见地上李志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以及姜炳荣、周姨娘等人,她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浑身瘫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 她双手伏地,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哭着道:“我认罪……我真的知错了。” “当年夫人的事情,都是周姨娘买通李志和我一手安排。夫人她从来都没做过什么通奸之事。夫人自始至终,都清清白白啊!” 第251章 逆女?这才哪儿到哪儿 夫人她,清清白白! 清白两个字,陈清莞等了太久了,她等了整整十年。 以至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鼻尖酸涩,眼前涌上一片雾气。 若是母亲还活着,若是父亲还清醒,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干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丑事,他们的心情能否稍稍宽慰点。 巧云一边哭诉,一边磕头,额头与地面撞击,很快便红肿起来。但她仍是一遍又一遍磕头,满头是血也不敢停下来。 周姨娘则如遭雷击,绝望地瘫倒地上,浑身剧烈地哆嗦着。 直至此刻,她也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十年,整整十年了! 她以为这些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以为陈清莞会在那城外老宅老死惨死,再无翻身之日。 连她都不知道李志和巧云事后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皇御司抓去审问,交代了这一切的? 这一切,都是姜初霁一手安排的? 她又是如何与神秘莫测的皇御司搭上线的? 此刻,周姨娘望向姜初霁的眼神,仿佛看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她看着少女在皎洁月色下这张绝美的面容,浑身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根本看不出她心机有多深,手段有多狠。 将近一个月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谋划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将她曾做过的害人之事还到她的身上,当众揭穿她的罪行,为陈清莞洗清污名! 有李志的认罪书,有巧云的指证,有皇御司的参与。 她就算是咬死不认,又有什么用? 姜初霁站在周姨娘面前,嘴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弧度,眼底却一片凉薄。 看了看周姨娘早已被血染红的裙摆和因忍痛而扭曲的表情,略带嘲讽。 这世间,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 要想感同,就得自己身受。 “我还以为,姜炳荣对你多少还有几分真心。” “没想到,我只不过是把当年你对我娘做的事情施加在你身上,他也根本不听你的辩解,甚至对你拳脚相加,一脚就踹死了你腹中的孩子。” “这个人,自始至终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和自己那点可怜的脸面。” “但,满朝官员谁不知,姜炳荣这个相国是攀上了侯府嫡女才得来的。” “表面称一句相国大人,实则谁不是在心里暗嘲,这位相国大人,就是个靠女人上位的废物。” 姜炳荣听闻这些话,身子好似遭了雷击。这话算是扯下了姜炳荣的最后一张遮羞布,和当众往他这张老脸扇巴掌没区别。 他双眼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你,你这个逆女……!” 姜初霁却仿若未闻。 逆女? 这才哪到哪儿。 她微微侧首,看向墨池霄,开口问道:“敢问国公爷,按南国律法,身为相国却当众杀人,这该定何罪?” 墨池霄身姿挺拔,微微抬眸:“依南国律法,官员无论品阶高低,当众杀人,若故意为之,属故杀,斩立决。” 说着,散漫目光落在姜炳荣身上,“当然,姜大人毕竟是相国,皇御司会先把人带走,我再将此事呈报圣上,由陛下定夺。” 姜初霁轻轻颔首,又追问道:“那妾室谋害正妻,又该如何定罪?” 墨池霄漫不经心道:“妾室谋害正妻,乃大逆。若谋害既遂,致正妻身亡,妾室当处以凌迟之刑。若未遂,最轻亦判流放三千里。” 一个是按律当斩立决。 一个是最轻流放三千里。 两个人,你问我答,有来有回。 姜初霁轻轻勾唇,与墨池霄的视线短暂交汇。 “那就,麻烦国公爷了。” 墨池霄深深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眸似了然她所有的想法。 随即摆了一下手。 得到指令,皇御司训练有素的那些侍卫迅速行动,几步上前,便将姜炳荣和周姨娘团团围住。 周姨娘此时因失血过多又惊恐过度,一下子煞白着脸晕了过去,直接被侍卫架起来。 姜炳荣瞪大眼睛,还没等他回过神,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也已牢牢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他双眼充血一般通红,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双腿乱蹬,嘴里癫狂般叫嚷着:“你们岂敢动我,我可是当朝相国!” 但根本没有人理他。 皇御司,只听墨池霄一个人的命令。 被强行架起来的姜炳荣,见自己根本无法反抗,目光慌乱地扫视着四周,最后定格在姜初霁身上。他眼中满是愤怒,激动地吼道:“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我可是你爹!你是不是疯了!没了我,我若不是相国,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相国千金吗?” 姜初霁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眯了眯眼。 “爹爹是不是忘了,没了你,我也是皇上亲封的安和邑主,我母亲是忠远侯府的唯一嫡女。” “而你,没了这个相国之位,就只剩下一条烂命。” “不过,我看爹爹这条烂命,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个李志,早已不是相府的护院。 而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姜炳荣杀了一个普通百姓的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是要重惩,还是轻飘飘一笔揭过,也就是南煊帝一念间的事。 南煊帝一直以来留着姜炳荣的相位,不过是看在忠远侯府老侯爷的面子上。 那若是,忠远侯府老侯爷亲自提出,一定要把姜炳荣从相位上薅下来,把他杀了呢。 听到这番话,姜炳荣突然反应过来,身体猛地僵住。 侯府! 忠远侯府这些年来,在朝中保着他的位置,是因为陈清莞干了那桩丑事。 可现如今,陈清莞被证实是清白的,忠远侯府还会再保他?还是会和他秋后算账? 姜炳荣终于感到怕了。 他知道墨池霄的手段。此人位高权重,目空一切,行事诡谲。一旦将他羁押进皇御司的寒狱,谁知道他会对他做出什么来! 他的目光迅速转向陈清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含泪,苦苦哀求道:“清莞,莞莞,我知道错了,我当初都是受了周宜芝这个贱人的蒙骗,才错怪了你,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你看在我们的过去,还有我们有三个孩子的份上,回侯府跟你大哥求求情,让他将我从皇御司救出来,我发誓,我日后一定好好对你,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时,陈清莞原本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叫道:“国公大人,请等一下!” 第252章 签下和离书再走! 墨池霄听到声音,立马抬手,示意侍卫停下动作。 姜炳荣见状,眼睛猛地一亮,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腰杆都瞬间挺直了许多。 他脸上露出一丝振奋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过往过错虚伪的掩饰,急切说道:“莞莞,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 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朝陈清莞靠近。 把眼前的人还当成那个二十多年前他能随意哄骗的女人。仿佛只要多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一切回到从前。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清莞已经一脸决绝,站到他面前。 她身姿笔直,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从袖中拿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到姜炳荣面前。 此时的陈清莞,周身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气场,与往昔那个被欺压的柔弱妇人判若两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这个虚伪至极的男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姜炳荣,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 “签下它,从此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今后你的死活,也再与我无关。”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看见自己眼前的东西,姜炳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原本带着讨好笑意的嘴角此刻僵硬地挂在脸上,显得无比滑稽。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能任他摆弄的陈清莞,有一天会如此决然地站在他面前,要求他签下和离书。 姜炳荣看着眼前的和离书,如同看到了一张催命符,脸上的错愕迅速转为了抗拒。 “……我不签!” “什么狗屁和离书,你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妻,我才不可能签这种东西!” 姜炳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癫狂。 他当然清楚,这和离书一旦签下,就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侯府这座靠山。他怎么可能签?! 姜炳荣不签,旁人也不能让人硬按着他签字。毕竟,他此刻还是相国,这又是别人夫妻间的事。 然而,就在此刻僵持不下之际,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看清来人,姜炳荣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而陈清莞目光一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下意识唤出了声:“川儿……” 出现的人,是姜砚川。 陈清莞望着眼前的儿子,分别十年,当年才十岁的稚嫩孩童,如今已长大成人。 姜砚川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傲立,身着一袭青色锦袍,衬得他身形修长。 然而,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毫无血色,恰似冬日里的残雪,透着憔悴。 他微微垂着头,下巴轻敛,发丝在风中有些凌乱,双眼还留有红血丝。 听到母亲叫出自己名字时,他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无人知晓处,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一丝疼痛。 陈清莞再往后看,就看见了自己的二儿子姜凌翊。 姜凌翊目睹了所有,此刻双眼发红,嘴唇同样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清莞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那些证明了自己清白的话,她的两个儿子也都听到了。 姜炳荣见到姜砚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满是急切与期待,朝着儿子大声喊道:“川儿,你快替爹和你娘说几句好话,当年都是爹的错,爹已经知道错了。” 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恳切。 往昔在家中的威严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犯错后祈求原谅的可怜父亲形象。 姜砚川却只是静静看了姜炳荣一眼。沉默片刻后,缓缓垂下眼帘,对身旁的下人沙哑道:“把印泥拿来。” 印泥? “姜砚川!我可是你爹!”姜炳荣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官因激动而扭曲,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此刻显得狰狞可怖。 姜砚川仿若未闻,对父亲的呼喊充耳不闻。待下人呈上印泥,他伸出手,那手修长而有力,直接用力抓住姜炳荣的手腕。 姜炳荣拼命挣扎,手臂疯狂扭动,双脚在地上乱蹬,试图挣脱儿子的钳制,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着。 但姜砚川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紧紧抓住姜炳荣的手,将那根食指用力按进印泥之中,随即拿起和离书,在指定位置重重地按下指印。 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犹如一滴殷红的血,宣告着这段婚姻的终结。 也宣告着,他母亲获得了自由。 “疏国公,劳烦您将人带走吧。” 姜砚川做完这一切,抬起头,看向墨池霄。 墨池霄微微侧目,随即向皇御司的侍卫们示意。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架起姜炳荣向外走去。 姜炳荣还在不停地挣扎、叫嚷,可他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逐渐消散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庭院。 待姜炳荣被带走之后,陈清莞望着眼前的两个儿子,鼻头酸涩得厉害。 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满心的情绪哽住喉咙,半晌说不出话来。 泪水早已盈满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姜砚川抬起头,看向母亲身边的姜初霁。 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姜砚川恍惚中想起,那晚少女抚摸着他的脸,在他耳畔说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哥还算是幸运的。] [至少你没有像我一样,亲眼看到我们的母亲在过去十年间,如何被折磨得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几乎没了人样。] [不然,等母亲被陷害的真相被揭开之后,我都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大哥会是多么痛苦。] 她早就知道,他们的母亲是被人陷害的,是清白的。 但她没有告诉他,而是独自筹谋一切,等待今晚这个时刻的到来。 她要他亲眼看到这一切,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在过去十年是多么愚蠢、自私、冷漠。 这是她,留给他的惩罚。 姜砚川嘴唇干燥得起皮,喉咙艰涩。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叫出那个十年都未曾叫过的称呼:“母亲……” 今晚这场戏,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姜初霁没有看向姜砚川,或是姜凌翊。 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253章 表妹,可是那位小裴大夫? 姜初霁走到一直躲在隐蔽处的赵崇礼面前。 此时,赵崇礼整个人还处在极度震惊之中。 他本以为,自己机缘巧合撞上当朝相国捉奸妾室的场面,已是世间少有的炸裂之事,可谁能想到,那仅仅只是个开场。 随后,他亲眼目睹姜炳荣竟当众杀人,这场景让他胆战心惊。本想趁乱溜走,却为时已晚。 那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疏国公墨池霄,竟带着忠远侯府的世子现身,局势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再紧接着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发现,今晚相府后院这一连串事件,全是眼前这位及笄之年的少女精心安排的。 少女的目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惩治所有恶人,包括她的父亲。还她的母亲清白。 此前,赵崇礼并未将这位姜二小姐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个不知为何运气如此之好的小丫头。先是幸运地被丽贵妃收作义女,后又蒙陛下厚爱,被亲封为县主和邑主。 可此刻,当他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女,才惊觉其心机之深,远超想象。 她能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一步步布局,那些旁人眼中她意外获得的尊荣,显然绝非仅是靠运气。 赵崇礼也瞬间想到,少女今晚特意带他这个外人来看这场戏,必定是另有目的。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此刻再看向姜初霁,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带上几分小心:“……姜二小姐。” 姜初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而温和有礼的浅笑,轻声说道:“今晚的事,让赵大人见笑了。” 赵崇礼连忙摆手,有些尴尬道:“哪里哪里。” 她目光直视赵崇礼,神色漫不经心:“赵大人是聪明人,应该已经想到,我今晚是特意带您过来看到这些。” 赵崇礼没想到眼前的人如此直白,干脆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姜二小姐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姜初霁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十年前,我母亲被我那位姨娘陷害通奸,我父亲遣散下人,又借口养病将我母亲送去城外老宅,力图压下这桩丑事。”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还是被京中不少人知晓。多年来,外界背地里对我母亲多有议论。赵大人,应该也早有耳闻。” 姜初霁道:“真相如何,刚才赵大人全程都看到了。” “我知道赵大人与京中诸多官员都素有交情,赵大人的夫人与京中诸位官员的家眷也都十分熟络。” “既然是一些背地里的议论,那也不必放在台面上解决。” 聪明人之间,沟通向来无需多言。 赵崇礼一下就明白了姜初霁的意思。 试探着问道:“姜二小姐可是希望借在下及内人的嘴,替夫人澄清那些传闻?” 姜初霁道:“赵大人也不必费心措辞,更不必顾及我父亲的名声,实事求是,如实传出即可。” “毕竟这真相本身,就足够精彩了,不用多久就能让所有人知晓。” “我只希望从今往后,我的母亲能重新回到阳光下,过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一些根本不知真相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姜初霁并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有强大的内心。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流言蜚语甚至能成为杀死人的刀,让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她说过会让她的母亲有新的开始,自然会帮她扫除一切障碍。 真相传出去,她母亲就会从被人唾弃、与人通奸的“荡妇”,变成一个令闻者惋惜、见者叹息的可怜人,受害者。 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指点点的人,再也无法说她什么。 再随便嚼舌根,被戳脊梁骨的就会是他们了。 “当然,我也不会白麻烦赵大人帮忙,这是我一点心意。” 说到这儿,姜初霁不动声色地将一根金条塞进赵崇礼手里。 整整一根金条,在少女手中却仿佛只是在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她又微微抬眸,“若是我母亲恢复名声,日后有机会,我也会在陛下和丽贵妃面前,替大人美言几句。” 赵崇礼感受到手中金条沉甸甸的分量,眼睛瞬间放光,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忙说道:“姜二小姐真是太客气了。” 这姜二小姐竟如此大方,行事风格根本不像是这年纪的少女。无论是这金条还是替他美言几句,都完全戳中了他的心坎。 他要做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将真相散播出去。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他自然求之不得。 赵崇礼喜笑颜开地走了。 今日还是姜炳荣的寿辰。 姜炳荣在自己的寿辰当天,被皇御司当场带走。受邀而来的宾客们却不知真相,前厅觥筹交错的寿宴还在继续着。 姜初霁叫来朱彪,让他找个理由散了前厅的宴席。 不必在意什么相府的待客之道。 毕竟,别说是散了宴席。 再过几天,这相府也会不复存在,只剩下姜宅。 姜初霁吩咐完朱彪,转过身。 一抬眼,视线却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在月光下微动的眸子。 只见谢怀瑾伫立在如水的月色之下,愈发衬得他面容清俊非凡。周身散发的气质卓然出众,既有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矜贵,又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儒雅。 她站直身体,开口叫了一声:“谢世子。” 谢怀瑾看着眼前少女这张清丽出尘的面容,顿了几秒,却是声音温润地叫出了另一个称呼。 “……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初霁心里明白对方有意和自己拉近关系,她神色未变,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淡定,语气平和地应道:“当然可以,表哥。” 两人移步,待离旁人稍远一些,周围安静下来,只闻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姜初霁正准备开口,却见谢怀瑾看着她眸光微动,半晌才开口。 他抬起眸子来:“……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想问一下。” “表妹你,可是那日跟着裴世子,来忠远侯府给祖父治病的那位小裴大夫?” 第254章 步入尾声 谢怀瑾果然认出来了。 十天前,她跟着裴妄去忠远侯府那次,谢怀瑾扶住在池塘边险些滑倒的她。 当时帷帽也险些掉落,她的侧脸应该是一闪而过,被谢怀瑾看见了。 虽然只是个侧脸,应该并没看全她的长相。 但此刻谢怀瑾见到她本人,若是能联想上,就可能会猜到是她。 不过,她当时隐藏身份去侯府,只是为了减少些麻烦。 比起她的舅舅谢廉,她这位表哥,显然算不上麻烦。 于是,姜初霁并未否认,坦然点头应了:“是。” 果然是她。 谢怀瑾见自己的直觉得到了证实,紧绷的身体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他喉结微动,顿了几秒才道:“我听闻你在寺庙长大,没想到你会精通医术,医术还如此高明,将祖父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只是你身为外孙女,若想给祖父看病,何必借裴世子引荐,又隐藏身份前来。” 姜初霁神色平静,声音清淡如水,说道:“谢侯爷对我娘亲是何种态度,表哥应该也很清楚。我不知道作为娘亲的女儿,我前去探望外祖父,会不会被拒之门外。” 她微微顿了顿,“更何况,即便我以裴世子举荐的大夫身份前去,谢侯爷都不信任我的医术。若是我以真实身份前去,谢侯爷怕是根本不会让我给外祖父看病。” 谢怀瑾听了这话,想起父亲那日几番质疑的场景,脸上染上几分燥热。 他心里明白,少女的考虑并非多虑。只是在此之前,面对父亲强硬的态度,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父亲他……并不知晓姑姑被陷害的真相。” 谢怀瑾深吸口气,“今日,你特意叫我来,是想让我知晓真相,而后回去告知父亲,劝他原谅姑姑?” 姜初霁却轻轻摇了摇头,如墨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她身姿挺直,语气淡然。 “不。我确实希望你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将真相转告给谢侯爷。” “毕竟这是事实,谢侯爷身为我娘亲唯一的兄长也该知情。” “但我仅仅是希望你代为转达真相,并没想过要谢侯爷原谅我娘亲。” 谢怀瑾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姜初霁淡淡道:“因为,不管娘亲是不是遭人陷害,的确都是她的缘故才造成外祖母离世、外祖父病倒。” “谢侯爷作为外祖父母的独子,他有不原谅我娘亲这个妹妹的权利。” “我身为女儿,能为母亲做的也只是让谢侯爷知晓真相。” “至于之后,母亲要如何跟兄长交代,她能否得到兄长的原谅,那都是她的事,也是他们上一辈人的纠葛,我不想强加干涉。” 姜初霁的声音沉稳,透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理智。 谢怀瑾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小小年纪,却看事情看得如此豁达透彻。 他微微垂眸,思索片刻,而后又抬起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将我今晚看到的事情,如实告知父亲。” 话说到这儿,谢怀瑾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既然你就是那位小裴大夫,那上次裴世子送来给祖父的药,也是出自你之手吗。” 姜初霁点头,也看向谢怀瑾:“我还想问问表哥,那药效果如何?” “……很好,”谢怀瑾道,“自从服用了那药,祖父清醒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昨日下午,他不仅认出了我和父亲和母亲,甚至还问起了姑姑和你们的情况,只是被父亲敷衍过去了。” 果然对症之后,用上药见效就很快。 既然老侯爷逐渐恢复清醒,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姜初霁道:“那就好。” 谢怀瑾看着她。 眼前的人并没有任何为自己邀功的意思。就好像,她只是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事。 无论是救了祖父的性命,还是让祖父恢复健康,都不必让旁人知道。 “过两日,我大概会陪同娘亲去一趟侯府,”姜初霁道,“希望到时候,谢侯爷至少能让我们进门。” … 姜初霁重新步入众人的视野,只见陈清莞双眼早已哭红。 她身旁的姜砚川,眼中布满了愈发浓重的血丝。整个人沉默着,周身像是被一层灰暗的阴霾笼罩,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窒息感。 看到她的时候,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又很快避开了目光,像是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反倒是姜凌翊,一瞧见姜初霁回来,情绪无比激动:“姜初霁,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和大哥?” 多年来,从五岁开始,周姨娘便在他耳边,明里暗里诋毁他娘亲。 导致姜凌翊一直深信,自己的娘亲是个背叛父亲、对他和大哥不闻不问的狠心人。 可今日他才知道,娘亲竟被周姨娘害得如此惨,这些年遭受了这么多折磨。 既然姜初霁早就知道,为什么压根没有说出来?如果她早点告诉他和大哥,他们岂不是能早早就把娘亲从那种鬼地方接回来? 姜初霁冷冷看了一眼姜凌翊。 她这个二哥实在幼稚到离谱。 头脑简单又不成熟,跟个小孩子没区别。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姜凌翊便被一旁的姜砚川猛地拉住。 姜砚川声音沙哑,似从砂纸摩擦而过,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姜凌翊,别说了。” 姜初霁看到了姜砚川眼圈的乌青和眼底的一片猩红,并没有再说什么。 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一直在树下阴影中伫立的墨池霄。 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即便隐匿在黑暗里,也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随后,她将目光移回陈清莞身上,轻声说道:“娘亲,我去送送疏国公。” 陈清莞微微点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示意她去吧。 … 踏上马车,墨池霄动作熟练地将少女抱进怀里。 低下头,气息深沉:“累了?” 他知道,她为了今天的事准备了许久。 “不累,”姜初霁伏在他身上,把玩着他的发梢。 有些漫不经心道,“我只是觉得,我要做的事,已经差不多快完成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墨池霄的呼吸一滞。 下意识地,缓缓吐息。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没由来的恐慌是出于什么。 姜初霁直起身来,看着墨池霄的眼睛:“对了,上次我让大人帮我查,忠远侯府那个谢芊月的事情,查到了么?” “嗯,”墨池霄盯着她的唇,指腹若有似无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眸色幽深如墨,“晚一些,再详细跟你说。” 第255章 女儿才是世间最好 次日上午,柔和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落在宜兰院里。 姜初霁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坐在石桌旁,面前的茶杯里升腾着袅袅热气。 管家朱彪头上冒着汗,脚步匆匆来到宜兰院,在她面前站定,恭敬行礼。 “二小姐,您让我去清点夫人的嫁妆,我带着人已经清点完毕了。” 姜初霁轻抿一口茶:“说。” 朱彪现在已经认清了,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昨夜二小姐凭一己之力,把周姨娘连同老爷都玩弄鼓掌间,两人都被皇御司带走。 二小姐不仅是皇上亲封的邑主,是丽贵妃义女,还被太子九皇子疏国公这些上位人物都捧在心上,前程不可限量。 相府倒了不要紧,只要他对二小姐忠心,把二小姐吩咐的事情办好,日后总有他的好日子过。 朱彪连忙挺直身子,回禀道:“回二小姐的话,夫人不在府上的这些年,夫人的嫁妆都被周姨娘牢牢把控着。” “不过,比照当年的清单来看,除了正常的损耗,东西倒是没有少多少。只是在银钱方面,加起来少了约摸一千五百两银子。” 朱彪又补充道,“但眼下周姨娘被抓走,恐怕也没法让她赔偿这缺失的银子了。” 姜初霁眸光漫不经心流转。 这些年来,周姨娘大概一直盼着她母亲在城外老宅一死,这些嫁妆就能彻底落入她手中,好留着给姜洛薇做嫁妆。 也正是因为她要把这些嫁妆留着给姜洛薇,才没有暗中挥霍倒卖,现在这些嫁妆才能都又重新回到她母亲手中。 至于那一千多两银子,其中有一千两银子,是周姨娘拿去跟胡三买蛊虫,结果又被自己黑吃黑吞了的。 “不必考虑那些了,”姜初霁吩咐道,“把嫁妆中一些年代久远,已经破旧损耗,不易挪动的物件,都拿出去变卖掉,直接换成现银。” 朱彪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道:“是,二小姐。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朱彪便快步离开宜兰院,准备着手去处理变卖嫁妆的事宜。 陈清莞从屋里出来,刚才朱彪说的话,她也听见了。 姜初霁见母亲出来,抬眼问道:“娘亲已经与爹爹和离,可想过日后的去处么?” 在古代,女子与丈夫和离后,一般就那么几个去处。 最常见的就是回娘家。毕竟女子即使出嫁,娘家依然是她的根基。回到娘家后,她们会依靠父母的庇护生活,如果家中兄弟比较开明,也会给予支持。 如果女子在婚姻期间积累了一定的财产,如嫁妆、自己的积蓄或和离时分得的财产等,可以购置一处小院子,雇佣几个仆人,过相对独立的生活。 若女子没有足够的财产支撑独居生活,也可能会寄居在姑姑、姨妈等女性亲属家中。若对方家境宽裕且愿意收留,和离女子就可以在其家中借住。 再剩下,就要么是入庵堂寺庙修行,亦或是寻觅再嫁的对象。 姜初霁见陈清莞没说话,又问道:“娘亲可是想回忠远侯府?” 陈清莞一听到侯府两个字,眼眶瞬间红了。 但她缓缓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哽咽开口:“你外祖父已经年迈,又生着病,我自然希望能留在你外祖父跟前尽孝。” “可……从前发生了那些事,我又有何脸面留在你外祖父身边。你舅舅他,也不会愿意的。” 姜初霁看过去:“那娘亲是想?” “当年这些嫁妆也值不少钱,”陈清莞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娘亲想着,这几日让朱管家在京中寻觅一套你喜欢的宅子买下来,娘亲便带着你去那边住。” “至于这姜宅,就留给你大哥二哥住。你大哥已经成年,应该能顾好他自己和翊儿。” 这话,倒是让姜初霁有些意外。 她以为陈清莞会更想回娘家,也放不下大哥和二哥。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自从从城外老宅被接出来,和女儿在一起,陈清莞想明白了很多事。 从前,她以为女子的本分就是孝敬父母,相夫教子,依靠丈夫和子女过活。 可到头来,她的丈夫花言巧语蒙骗她,她丈夫的妾室陷害她,她害得她母亲病逝父亲气病,她的女儿五岁就被送去寺庙吃了十年苦,她两个儿子在她被囚禁的十年都没有来看过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从前的她太蠢笨,太软弱,根本就分辨不清真心,也没有保护自己和女儿的能力。 所以她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她要学着让自己变强大,学会独立,多学一些东西,多见一些人和世面。 现在,还不算晚。 她作为母亲,不怨恨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去看过她,毕竟他们也是被蒙蔽了多年,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 但她现在很清楚地知道,她的女儿才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 这世上,只有她的女儿为她筹谋这么多,又无条件地相信她。她也应该振作起来,至少不要再让女儿为自己操心。 “初儿,”陈清莞紧紧握住姜初霁的手,目光坚定,“娘亲会努力的,娘亲会尽最大的努力,以后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姜初霁也握了握母亲的手,说道:“我带娘亲去两个地方吧。” 陈清莞有些茫然:“去哪里?” 陈清莞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被皇上亲封为邑主,却全然不知皇上还赐予了她一座府邸。 当马车缓缓停下,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车来。抬眼望去,只见眼前大门外高悬的牌匾上,“邑主府”三个烫金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睛:“初儿,这是……” 第256章 裴妄……我在 “这是皇上封我为邑主,赐给我的府邸,”姜初霁道,“这两日我已让人收拾妥当,娘亲住的院子我也让人清理完毕。” “娘亲愿意的话,今日下午我们就可以搬过来。” 陈清莞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女儿此刻在她眼中,几乎是无所不能,甚至连住处都已经为她安排妥当。 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也不知该说什么,眼眶也忍不住湿润起来。 她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优秀的女儿。 “娘亲别急,还有第二个地方。” 紧接着,姜初霁又带着陈清莞来到了一处铺子前。 这就是那日她让朱彪盘下的铺子。位于繁华热闹的街市,地段绝佳,往来人流如织。 经过这些日子一番修整,铺子外观精致典雅,木质的门窗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古朴而不失韵味。 内里通透开阔,豁然开朗。地面铺设着古朴的青砖,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地倾泻而入,将店内照得明亮而温暖。 眼见着陈清莞呆呆怔住,目不暇接的样子,姜初霁又道:“这间铺子,是我为娘亲盘下来的。” 她转头看向母亲,“把娘亲从老宅接出后,我说过,我会为娘亲洗清污名,也会让娘亲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从现在起,娘亲不是为任何人而活——包括我在内。你是为自己而活的。日后娘亲想要做什么生意,想做,便去做。” “无论是需要钱还是人,我都会帮你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兜底。我希望娘亲,能真正找到自己的价值。”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兜底。 少女语气淡然,却给人铺天盖地般的安全感。 陈清莞望着眼前的铺子,听着女儿的话,终究还是落下眼泪。 曾经她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阴霾笼罩,生活的希望几近熄灭。而如今,女儿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黯淡的人生,一手为她铺就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颤抖:“好,好……初儿,有你在,娘亲什么都不怕,娘亲会努力的。” … 邑主府。 整个下午,朱管家带着人前前后后忙碌搬家事宜,终于赶在日落前完成。 姜初霁把府邸内最大的一处院落,给了陈清莞住。自己则选了另一处面积稍小,但环境更为清幽的院落。 入了夜后,白日里的喧嚣逐渐沉寂,唯有街上偶尔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声音悠远。 卧房里,此时弥漫着氤氲水汽,屋内燃着柔和的烛光,将少女曼妙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之上。 姜初霁刚刚沐浴完毕。 那一头如瀑的墨发随意散在肩头,发丝间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宛如粒粒细碎的珍珠,顺着她白皙的脖颈蜿蜒滑落,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她的肌肤在水汽的润泽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泛着淡淡的粉色。 站起身来,拿了手巾,将身体一一擦干。继而十分耐心地,将手中质地细腻又带着淡淡花香的养肤膏,细致均匀地涂抹在全身。 早在半个多月前,靖北王妃亲临相府拜访时,就邀请过她去参加接风宴。 一转眼,明日就是靖北王府的接风宴了。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吱嘎一下被推开,出去换水的茯苓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 她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猛吸口气,迫不及待道:“小姐,不好了,我听朱管家说,靖北王府出事了。” 姜初霁手上的动作一停。 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眉头陡然间微微蹙起。 她抬起头,看向茯苓,冷静问道:“出了什么事?” 茯苓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快速说道:“朱管家也是才刚打听到的,说是今晚靖北王府在筹备明日接风宴的事宜,有个不明来历的歹人混进了王府。” “那人趁着王府上下忙碌,竟往裴世子的晚膳里投毒。好好在裴世子警觉,及时发现了异样,将饭菜打翻。那人见下毒不成,竟直接提刀刺杀。“ ”听说当时场面一片混乱,还有人跳出来替世子挡刀。万幸世子没有受伤,也不知靖北王府如今情况如何了。“ 姜初霁听完茯苓的讲述,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上次玄安寺刺杀裴妄没成功,苍寰果然没有死心,这次竟直接派杀手潜入靖北王府动手。 依照原剧情的走向,玄安寺刺杀之后,北鸣国那些蛰伏多年、一心筹谋推翻苍寰统治复国的将领臣子旧部,也得知了他们的太子没死,如今身在南国,且成了靖北王府世子的消息。 姜初霁推测,那个关键时刻跳出来替裴妄挡刀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些忠心的部下之一。也混入了王府,暗中保护裴妄的安全。 毕竟,靖北王和王妃先前的态度,是不愿意让裴妄知晓自己真正身世的,不希望他一夕之间忽然背负上这样重的责任和血海深仇。 靖北王夫妇于北鸣国太子有救命之恩,他们既有顾虑,那些旧部自然也不能贸然直接去找裴妄表明身份。所以才会暗中守护,等待时机。 但经过今天的事,靖北王夫妇想必也意识到,想要继续隐瞒裴妄的身世,已然不太现实。 若再不将真相告知裴妄,谁知道第三次刺杀会在何时发生,又会以怎样凶险的方式出现。 继续让裴妄不明真相,作为靖北王府与世无争的世子,只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岌岌可危。 姜初霁顿了顿,对茯苓吩咐道:“帮我更衣,我要去趟靖北王府。” 茯苓听闻,不由得一愣。 她看了看窗外那被夜色笼罩且已飘起细雨的天空,又瞧了瞧小姐还湿漉漉的头发,犹豫着劝道:“小姐,都已经这么晚了,而且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您要现在出门吗?” 姜初霁波澜不惊应了声。 茯苓见状,也只好立马替小姐更衣。 茯苓撑着伞,陪同姜初霁走向邑主府的大门。 夜色浓稠如墨,细密的雨丝在昏黄黯淡的灯笼光晕中斜斜飘落,宛如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又带来丝丝细微入骨的寒意。 姜初霁穿了一袭浅色罗裙。柳叶弯眉,朱红唇瓣,肌肤莹白如玉。一头依泛着湿意的墨发,此刻被一支流苏发簪松松挽起。 然而大门刚一打开,一抬眼,她就对上一张雨幕中苍白的脸。 眼前的男人,脸庞线条仿若出自顶级工匠之手,精雕细琢般清冷圣洁。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毫无血色,微微泛白。 身上几乎全都被雨水打湿,勾勒出清瘦身形。那一头平日里整齐束起的长发,此刻被细雨打得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 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毫无血色,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气,唯有额头几缕湿漉漉的碎发,随着并不平稳的呼吸微微晃动。 姜初霁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讶:“……世子?”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过茯苓手中的伞,将伞遮挡在裴妄头上。 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抚上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下一秒,毫无防备间,忽然被裴妄紧紧抱住。 裴妄声音沙哑:“……我去了相府,他们说,你搬到了这边。” 话落,他似是才惊觉自己的冲动与唐突。 而且他此刻衣衫湿了,这样的拥抱也会让弄湿少女的衣裳。 于是猛地拉开距离,喉结上下滚动,眼底染上一抹痛苦与自责:“抱歉,我……” 姜初霁却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双手将他腰身抱住。任凭这份湿意也浸染自己。 她微微仰头,像是传递自己的体温一般,摸上裴妄冰凉的脸:“我在……裴妄,我在。” 第257章 想让她欢愉,想让她铭记 她说,她在。 裴妄的身体先是瞬间僵硬,像是一尊被定住的雕像,维持着这个略显僵硬被少女抱住的姿势。 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寒冬冰冷的湖水中浸泡许久,四肢百骸都已经被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然而少女体温传递过来的时候,他像是霎那间被熊熊篝火萦绕,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裴妄薄唇动了动,想要诉说千言万语,可收紧怀抱的时候,最终还是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明明夜色已深,天空还飘着冷雨,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贸然前来实在不妥。 可他想见她。 很想。 但同时,他又怕打扰她,怕自己的出现唐突鲁莽,给她带来困扰。 刚才冷不丁看到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竟产生了一种错觉,恍惚间以为自己是置身于梦境之中。 所以他失控了,想都没想,就那样直接将她抱住。 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妥。更何况还有她的丫鬟在。 可她没有推开他。 反而,又一次也抱紧了他。 姜初霁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我本就是打算去靖北王府找你的。” “还在下雨,你随我进去,好么。” 裴妄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这雨夜的幽冷与内心的复杂情绪都一并吐出去,而后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旁的茯苓早在裴妄抱住自家小姐的时候就羞红了脸。 从前她只知道小姐和疏国公,九皇子,太子都有牵扯,却不知道这位遗世独立如谪仙般的裴世子,竟然与自家小姐也是这种关系。 她低着头眼睛都不敢睁开,此刻连忙道:“……那个,那小姐您和裴世子慢慢聊,我我我先回去睡了。” 姜初霁就这样牵着裴妄的手,待他回到卧房。 她的手心温热,将暖意传递到裴妄冰冷的指尖。 踏入卧房,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为这略显清冷的氛围添了几分柔和。 姜初霁让裴妄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移步至桌前,亲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热气腾腾的茶水在杯中翻滚,升腾起的缕缕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端着茶杯,缓缓转身,目光再次落在裴妄身上。 裴妄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姿挺直却难掩疲惫。烛光明灭间,跳跃的火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更衬得他面容惊艳绝伦。 姜初霁走到裴妄身边,轻轻将茶杯递到他手中:“你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帮你擦干头发。” 少女的声音轻柔,仿若一缕微风,拂过裴妄的心间。 姜初霁取来一条干净柔软的手巾,站在裴妄面前。她低下头,动作轻柔地将手巾包裹住男人被雨水打湿的发,而后开始轻轻擦拭。 手巾与发丝摩挲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卧房里,格外清晰。 她一边擦拭,一边轻声开口:“我听说了,靖北王府出了事。” “我刚才想要出府,就是想去王府看你。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裴妄却忽然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似是在犹豫,又似在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最终还是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 他的手掌还残留着雨夜的凉意,却又因用力而微微收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汲取一丝温暖与慰藉。 紧接着,他闭上眼睛,将脸贴在她的腹部。 呼吸喷洒在少女的衣衫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布料,让她的肌肤泛起一阵微微的酥麻。 姜初霁能清晰地感受到裴妄的鼻息,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紊乱,大概也恰似他此刻纷乱如麻的内心。 他的侧脸紧贴着她,轮廓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睫毛微微颤动。 整个人的姿态,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清冷与疏离,尽显脆弱与疲惫。仿佛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唯一能让他短暂休憩的港湾。 姜初霁没有多问,只是抬起手,低头轻轻抚摸着裴妄的头发,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裴妄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不知从何说起。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战死将士的遗孤,被靖北王夫妇收养,他也将他们视作自己的父母。 然而今晚,他们却红着眼告诉她,他其实是北鸣国的前朝太子,他的亲叔叔杀了他的亲生父母,伪造圣旨篡夺了皇位。得知他没死后,又一次两次派人来南国刺杀他,想要斩草除根。 那个在混乱中替他挡刀的人跪在他面前,言辞恳切地表明他是他忠心耿耿的臣子。还说在北鸣国,还有无数像他这样心怀旧主的臣子,日日夜夜盼着他回去,带领他们复国。 那人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当日他的父母是怎样惨死在他叔叔的刀下,几位老臣又是如何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冒着生命危险,从尸林血海之中救出尚在襁褓的他。 在此前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一直过着与世无争、淡然宁静的生活。却不知,这平静的背后,是无数人在替他负重前行。 他知道,自己是要回去的,他理应承担起这份本就属于自己的责任,为父母和那些被残忍虐杀的忠臣将士报仇,夺回皇位。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如果他回了北鸣,踏上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复国之路,他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南国。 复国之路,道阻且长,前途未卜,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攸关。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她。 还有没有机会再像此刻一样,这样抱着她。 姜初霁感觉到,身前的人肩膀在细微地颤动。 裴妄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近乎破碎:“……我可能,要离开南国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还能不能回来。” 裴妄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以及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说自己可能要走了。 但姜初霁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追问。 只是眸光在烛火下流转:“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她的视线与裴妄交汇,眼中的专注几乎要溢出来。 “裴妄,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裴妄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股电流击中。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双纯真清湛的眼睛如同蕴了无尽星辰。下一秒,他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起身时,双手有力地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上了桌案。 他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他的目光在少女的脸庞上流连,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随后,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唇轻轻压了下去。 姜初霁微微仰头,主动伸出双臂环抱住裴妄的脖子,手指不自觉地缠上他那仍带着潮湿凉意的发丝。在男人的拥吻下,双眼渐渐迷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裴妄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起初是克制而隐忍的碰触,而后渐渐变得炽热而急切,激烈地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紧接着,他的吻如窗外细密的雨点,沿着她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最终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每一个吻都像是点燃的火苗,在少女的肌肤上留下滚烫的印记,引得她娇躯轻颤,不自觉从唇边溢出细碎的轻吟。 那声音软糯而勾人,撩拨着裴妄的心弦。裴妄感受着怀中少女的回应,呼吸愈发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身下的少女已然情动。 她的脸颊绯红如醉,双眼氤氲着迷离的水汽,这副模样几乎让他的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裴妄,难受。” “想舒服。” 少女轻启朱唇,有些难耐地蹭了蹭他,吐出这两句话。 裴妄深吸一口气。 她的一句难受,让他呼吸几乎停滞,只想倾尽所有去安抚她。 他不会做到那一步,但也可以有别的方式让她舒服。他想让她欢愉,想让她铭记。想让她,不要忘记他。 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只手握住她抓在桌案边缘的手心。缓缓弯腰向下,倾身过去。 第258章 如同告别 裴妄知道自己前路未卜,未来充满未知与变数,所以他会坚守着最后的理智,不会真正占有她。 可当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轻启朱唇诉说着难受,求欢之意溢于言表,这世间又怎会有男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起初,裴妄的动作生涩而笨拙,毕竟他从未有过这般亲密之举。 但少女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或娇喘、或轻颤,都被他敏锐捕捉。 渐渐地,他似是在这份交融中无师自通,满心只想倾尽所有,为她带来极致的欢愉。 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腿间,唇齿辗转,极尽温柔与缠绵。高挺的鼻尖因这份亲密接触,染上了潋滟的水色。 不知是过了多久,直至少女在极致的愉悦中潮涌来临,慵懒地瘫软下来,他才屏息将她从冷硬的桌案上抱起。 此时的姜初霁已从激情中逐渐平复,恢复了几分清明。看着裴妄这张好看的脸上溅到的水痕,还算体贴,轻声说道:“你去洗洗脸,漱漱口。” 而后,她微微仰头,目光与裴妄交汇,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南国?” 裴妄的声音沙哑:“……明日。” 这么快。 那群忠心耿耿的老臣旧部,已苦苦等了二十多年,裴妄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着的责任,也无法耽搁时间。 姜初霁闻言,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襟,一双明眸对上他的眼睛,轻轻道:“那今晚,留下来吧。我想和你待久一点。” 裴妄深吸一口气,语调喑哑,应道:“…好。” 他知道,这里是她的邑主府。只要在天亮之前离开,便不会给她招来麻烦。 只要是她想要的,无论她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她的。 裴妄先是打来水,替少女清洗干净。之后将人轻轻抱回到柔软的床榻上,随后转身走向屏风后洗漱。 他在那里停留了许久,显然所做之事不止洗漱这么简单。姜初霁抬眼望去,在唯一那盏摇曳的烛火下,隐隐约约能透过屏风看到男人的身影与动作。 裴妄的轮廓在光影的勾勒下,愈发显得清冷圣洁,却又在这一刻透着难以言喻、勾魂夺魄般的沉沦与放纵。 仰头时,下颌线与颈间的弧度清晰,如同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喉结高高凸起,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剧烈滚动。 待裴妄回来时,整个人清爽干净,只穿着贴身里衣。 所幸今晚的雨不算大,雨水仅仅打湿了外袍,贴身的里衣依旧干燥温暖,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裴妄上床,伸出手臂将少女拥入怀中,熟悉好闻的清冷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抱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姜初霁惬意地窝在他怀里,在黑暗中伸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腕。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光洁微凉的肌肤。那串他常年佩戴、从未摘下的温润佛珠,已不见踪迹。 “佛珠,不戴了吗?”姜初霁轻声问道。 裴妄在她头顶,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戴了。” 裴妄多年来笃信佛法。所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其中戒杀生、戒色欲乃佛门重戒。 往昔佛珠常伴腕间,是时刻警醒自身,以慈悲为怀,远离嗔怒杀伐。以清净之心,摒弃贪爱色欲。 然今时今日,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的身世背负着血海深仇、国仇家恨,捆绑了不知多少无辜死去的生命。今后要伴随他一生的,不是慈悲,而是杀戮。 这是他的宿命。 至于色欲……早在那夜在山洞,早在那些旖旎梦境,他就已经动了情,有了欲。他知道,自己早就无法自拔地沉沦。 因为怀里的人。 曾经坚守的准则早已背离,那串佛珠于他而言,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若仍佩戴,不过是徒有其表,自欺欺人罢了。 “是我引诱你,让你破了戒么?” 姜初霁的手攀上裴妄胸膛,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胸前画圈。声音轻得飘拂的柳絮,喃喃低语。 裴妄听到这软糯的话语,抬手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微微垂眸,轻声回应:“是我自己,甘之如饴。” 是他甘之如饴。 话音刚落,他缓缓低头,双唇覆上了她的唇。 刹那间,唇舌交缠,彼此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裴妄的吻炽热而深情,似要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其中,姜初霁也顺承着给他回应。静谧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都愈发粗重。 但裴妄知道,之前已经让怀里的人很累了,天色也已经很晚。 所以他还是强迫自己拉开几分距离,只将唇落在少女额前,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睡吧。”裴妄的声音低哑而清冷,像是舒缓的夜曲在耳边奏响。 姜初霁听话地闭上眼睛,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当即意识渐渐模糊、沉沉进入梦境之际,她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被抱紧。耳畔似是落下近乎怜惜的吻,伴随着裴妄几不可闻细微的低语。 “我会让自己好好活着,会再见到你的。” “……我爱你。” … 天亮之前,裴妄从床榻上醒来。 怀里的人还睡得很沉,他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在她发间、脸颊、耳边、唇上,颈间,落下一个个细密温柔的吻。 如同告别。 终究还是替她掖好被角,起身。 然而,当他离开卧房踏入院落,在朦胧的天色中,看见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裴妄微微一怔,开口问道:“你是?” “我是小姐的护卫。” 在熹微的天光下,裴妄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这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轮廓分明,五官英挺,身材也极其优越。 不止是萧乾、萧珩、墨池霄。她身边还有别的男人。 但裴妄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爱她,所以接受她的一切。 即使她并不专情,不会将心独给某个人,他依旧心甘情愿。 沉舟昨晚就知道,小姐带人回来了,不是上次那位疏国公。 眼神交汇那一刻,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和他一样,一样深爱着小姐。 出于某种男人间的默契,裴妄开口道:“好好保护她,别让她受伤。” 沉舟抬起眼:“我不会让小姐受到任何伤害的……直到我死。” 裴妄听得出,对方这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 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第259章 睁开眼就能随便摸 次日。 晨光熹微,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 姜初霁从床榻上悠悠转醒时,身旁已没了裴妄的身影。 唯有枕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证明他昨夜曾来过。 靖北王府的接风宴取消了,想来,裴妄此刻应该也离开南国了。 她并不担心裴妄的安全,因为裴妄的未来她是知道的。 姜初霁尚在榻上慵懒休憩,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沉舟低沉稳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姐,茯苓出府采买,让我来给小姐送洗漱的东西。” “进来吧。”姜初霁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特有的慵懒。 沉舟推门而入,端着铜盆稳步走近。 一抬眼,却见榻上的少女身着单薄纱质寝衣,衣带松垮,莹白如玉的锁骨若隐若现。宛如新雨初绽的芙蕖,美得散漫勾人,而不自知。 霎时间,沉舟只觉视线像被灼到,垂下头,不敢再直视。 “放下东西,过来。” 姜初霁半倚在床头,目光流转间带着一丝随性。 沉舟缓缓吸了口气,应道:“……是。” 他将铜盆轻放于案几,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床榻。 姜初霁的目光不加掩饰,直直盯着沉舟胸前。 沉舟只觉喉间干涩,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脸颊滚烫如烧,低声问道:“……小姐,是想摸吗?” 他想起了前天晚上,小姐似乎对他的胸,很感兴趣。 小姐当时摸他的时候,表情,很愉悦。 他想让小姐感到愉悦。 “嗯。”姜初霁慵懒地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得到肯定的答案,沉舟在床榻边缓缓半跪下来,将自己的胸膛挺起来,耳根还有些发烫:“……小姐。” 意思不言而喻。 真是懂事的好狗狗。 姜初霁眉眼含笑,双手随心所欲地在沉舟结实的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手感依旧让人欲罢不能。 就得是这样身材好长得帅的男人多一点,睁开眼就能随便摸,女人才能有起床的动力嘛。 一边抚摸,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天亮前起来锻炼,是不是碰见裴妄了?” 胸膛上传来的触感强烈。 又或者说,被小姐抚摸这件事本身,比身体感到的刺激还要强烈百倍。 沉舟只觉脑袋有些昏沉,要极力对抗身体被唤醒的本能,又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察觉,只能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抿紧双唇,艰难回应:“……是。” 姜初霁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觉不觉得我很滥情?” 沉舟闻言,摇了摇头。 尽管声音沙哑,语气却坚定无比:“小姐配得上世间任何男子的爱慕。小姐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都是那人莫大的荣幸。” 姜初霁眼眸流转,有意无意问道:“那阿舟呢,也喜欢我吗?” 沉舟根本没有犹豫:“阿舟的身体,阿舟的心,都是属于小姐的。” 姜初霁轻笑一声:“……阿舟真是乖狗狗。” 待摸够了,便收回手来,吩咐道:“服侍我洗漱吧,我今日要和娘亲去趟忠远侯府。” 沉舟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 姜初霁和陈清莞一起用了早膳,坐上了去往忠远侯府的马车。 马车内,陈清莞惴惴不安,紧张到几乎快无法呼吸。 姜初霁察觉到母亲的异样。伸出手,轻轻握住陈清莞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过去:“娘亲,放轻松些。” 陈清莞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娘亲也想放轻松些,但是……” 虽说如今她的冤屈已被洗清,初儿说侯府那边应该也已经得知了消息。 但她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未曾见过自己的兄长,既怕大哥不肯原谅自己,又怕大哥将自己拒之门外,不许她去见父亲。 姜初霁再次握紧母亲的手,淡淡道:“有我在,母亲什么都不用怕。” 她向来秉持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 不论什么事情发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与此同时,忠远侯府内,姜初霁先行派去传话的人已抵达。 听闻妹妹要带着女儿回侯府,谢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重重道:“不行,我不同意她回来。” 谢怀瑾眉头微微蹙起,开口道:“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当年姑姑是被那妾室陷害,这并非姑姑的过错。” 谢廉却冷声道:“怎么就不是她的错?她身为侯府嫡女,出身高贵,自幼接受侯府培养,却连个小妾都斗不过。” “空占个主母的名头,落得那般下场。还气死了你祖母,气病了你祖父。如今就算证明了她的清白,你祖母难道还能复生?” 谢怀瑾微微屏住呼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可父亲,木已成舟,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姑姑毕竟也是祖父的女儿,就算您不想见到姑姑,也不能阻止姑姑回来看望祖父。” 一旁的柳如兰默默听着父子二人的争论,心里清楚儿子所言在理。 然而,她深知丈夫的脾气执拗,如同顽石,难以轻易改变。 就在谢怀瑾与谢廉僵持不下时,一旁的谢芊月怯生生地开口:“其实,我觉得爹爹说的也有道理。” “这些天祖父的身体才刚有好转……若是姑姑此刻回来,刺激到祖父,恐怕对他的病情不利。” 谢芊月表面上是在为祖父的身体着想,实则另有私心。 自己这个从未见过的姑姑也就算了,她不想让那个姜初霁进侯府的门。 从那日宫中中秋祈福宴见过面,谢芊月就忘不掉那张绝美动人、让她忍不住心生妒忌的脸。 自从被接到侯府,第一眼见到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谢怀瑾,她便心动不已。 只可惜,谢怀瑾只能是她的哥哥。可就算是哥哥,她也希望哥哥只关注自己,不想让他有其他妹妹。 更不想让他看见,他还有个比她更好看、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妹妹。 不多时,侯府的下人前来通报,说是邑主府的马车到了。 谢廉听闻,原本就冷峻的面庞愈发阴沉。 他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去传话,就说今日侯府闭门谢客,让她们即刻离开。” “等等!”眼见着那下人真要去,谢怀瑾当即把人叫住。 谢廉眉头紧皱,不满地看向儿子:“怀瑾,你也未曾见过你姑姑和那个表妹,为何这般坚持让她们进门?” 谢怀瑾攥了攥拳,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您知不知道,那日祖父的性命,就是我那位表妹救回来的。您没有理由,把人拦在外面。” 第260章 老侯爷清醒了 谢怀瑾这番话仿若惊雷,在厅内轰然炸响。 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谢廉的双眼瞪得滚圆,浓眉紧拧成一个川字:“……怀瑾,你说什么?” 柳如兰眼中满是错愕,半晌才回过神:“瑾儿,你是说,那日救了你祖父性命的,是你姑姑的女儿姜初霁?” 谢芊月的瞳孔一缩,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角,几乎是脱口而出:“哥哥,这怎么可能?” “当日那位裴世子带来的大夫明明是个男子,还姓裴,怎么会是姜初霁?哥哥莫不是被人蒙骗了吧?” 被什么人蒙骗,自是不言而喻。 谢怀瑾却不为所动,依旧一脸冷静:“那位小裴大夫,正是初儿表妹。” “表妹自幼在寺庙长大,却精通医术。那日听闻祖父病重,她便赶来侯府为祖父诊治。” “我也是在单独前去答谢小裴大夫时,才不经意间发现了表妹的真实身份。” 谢廉的眉头仍旧紧皱,一脸不相信:“若那小裴大夫真是我那侄女,她为何要戴着帷帽,还身穿男装,扮作男子?” 谢怀瑾道:“还不是因为父亲对姑姑心存怨恨,表妹担心贸然前来,父亲会将她拒之门外,所以才不得已寻求裴世子引荐,又隐瞒身份。” “再者,以大夫的身份而言,年轻男子都难以获得父亲的信任,若是个少女,父亲岂会让表妹接近祖父,为祖父医治?” 这话也不无道理。 柳如兰道:“瑾儿,你所言当真?” 谢怀瑾看过去:“自然是真的。近来祖父身体日渐好转,神志愈发清明,这也全得益于表妹亲手调配又托裴世子送来的药物。” 谢怀瑾的话落下后,周遭一片安静。 谢芊月咬住下唇,根本不愿相信,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姜初霁,竟有那般高超的医术。 谢怀瑾神色笃沉,看向谢廉:“祖父如今安然无恙,身体日益康健,这都是表妹的功劳。父亲又怎能连门都不让人进?” 这…… 谢廉终究是闭了闭眼,吩咐道:“那便让她们进来吧!” 朱漆大门缓缓推开,姜初霁与陈清莞并肩踏入侯府。 阳光倾洒,陈清莞抬眸,望见厅前多年未见却威严如旧的大哥,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嘴唇颤抖,哽咽着唤道:“……大哥。” 这一声大哥,叫得谢廉也是肩膀一震。 谢怀瑾见众人目光都在陈清莞身上,来到姜初霁身旁。 低下头,声音放轻:“我把表妹就是那位小裴大夫的事情告诉了父亲,表妹会怪我么?” 姜初霁刚才一进来,瞥见谢廉那拧巴的神色,以及那不住朝她投来的眼神,心中就已经猜到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和:“不会。我知道,表哥都是为了我和娘亲好。” 谢怀瑾整个人放松下来。 对上眼前这双清湛纯净的眸,不知为何,心头微动。 原来他有一个这样优秀的表妹……他却过了这么多年才与她相认。 只有谢芊月自姜初霁进来,就一直盯着这边。 当看见谢怀瑾对少女专注柔和的眼神,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暗地里不禁攥紧手心。 另一边。 谢廉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只剩下满腔怨恨,早就心硬如铁。 可当十几年不见的妹妹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哭得泣不成声,他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难受得很。 他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说到底,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知道,妹妹同样不愿当年的悲剧发生。母亲的离世,如同横亘在他心头的巨石,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又何尝不是妹妹心中的伤疤。 也怪,当年母亲不愿让妹妹小小年纪就见识太多人心险恶,将她保护得太好,也太单纯善良,这才让她轻易就被那姜炳荣蒙骗。 “……大哥,如今我已经与那姜炳荣和离。” “所有的事,都怪我识人不清,大哥哪怕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我也绝无怨言。” 陈清莞声音颤抖,发自真心认错。 谢廉猛地深吸一口气。面上虽依旧冷硬,语气却缓和不少:“……行了。你如今再怎么哭,也不能把母亲哭回来。”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既然已经离开了那姜炳荣,往后就好好过日子。不然,你才是真对不起母亲当年为你操的心!” 陈清莞也听出了大哥的态度松动的许多,心下一阵酸涩感动。 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点头应下:“大哥,我明白。” 就在这时,厅内一侧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下人的声音急促响起:“老侯爷,老侯爷您慢着,可千万别摔了啊!” 老侯爷? 姜初霁抬眼望去,就见外祖父谢肖拄着一根雕花木拐杖,身躯微微佝偻,脚步颤颤巍巍,朝着前厅而来。 上次见面,老侯爷身中剧毒,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整个人毫无生气,如风中残烛。 可眼前的老侯爷,面色红润不少,眼里也有了神采,显然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许多。 谢廉满脸惊愕,连忙上前搀扶,高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下人战战兢兢,赶忙回道:“老侯爷今儿个神志格外清醒,便问起大小姐的下落。小的一时嘴快,回禀说大小姐正在前厅与侯爷您会面。老侯爷一听,便抓起拐杖,执意要过来,奴才们拦都拦不住。” 陈清莞早已红了眼眶,在看到父亲的瞬间,泪水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下一秒,她强忍着激动的情绪,脚步踉跄地来到谢肖面前,当即双膝跪地,泣不成声:“父亲……” “莞儿,爹的女儿……”谢肖亦是老泪纵横,他伸出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上女儿眼角的细纹,随后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中含泪,不住喃喃:“回来,回来就好。” 这些日子,谢肖的神志才逐渐恢复清明,对于女儿这些年的遭遇,他一无所知。但此刻,女儿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对他来说,就已经知足。 紧接着,谢肖抬起那有些浑浊且蒙着泪水的双眼,目光落在陈清莞身后温婉清丽的少女身上,声音微微颤抖:“……你是,初儿?” 第261章 根本不是真正的谢芊月 明明上次见到自己这个外孙女,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可谢肖还是一眼就将外孙女认了出来。 姜初霁也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握上老侯爷的手,一如那日在老侯爷的病榻前:“外祖父,是初儿。” 谢肖仿佛身处梦境,泪水不由得簌簌而下。 恍若隔世一般,紧紧握着少女的手,声音颤抖地诉说:“外祖父梦见,我意识弥留之际,是初儿你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谢肖以为,那是自己缠绵病榻多年,命不久矣时出现的幻觉。 谢怀瑾却在一旁说道:“祖父,那不是梦,真的是初儿救了您。” 谢肖不敢相信:“瑾儿,你说什么?” 谢芊月见眼前祖孙三人亲密交谈,自己却像是个外人一般被排除在外。 她掩饰住眼底的不甘,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怯生生地走上前,声音柔柔弱弱:“祖父,您身体才刚恢复,不能太劳累,月儿扶您先去坐下吧。” 神志逐渐清醒这几日,谢肖也见过这个在外流落多年才找回来的孙女几次。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孙女之间像是隔着什么,这孩子让他感到陌生,远不及见到初儿时这般天然的亲近。 但眼下,孙女一片孝心,他也不好推拒。 然而,就在谢芊月的手即将触碰到老侯爷时,姜初霁却眸光微冷。 她蓦地抬手,一把将谢芊月推开。 冷淡开口:“你最好,离我外祖父远一点。” 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让谢芊月身形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也惊得在场众人呆若木鸡。 谢芊月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紧接着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担心祖父身体,想扶他去休息,表姐为什么要推我?” 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陈清莞和谢怀瑾也不例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初霁身上,厅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柳如兰见自己自从找回后,就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女儿受此委屈,当即胸口起伏。 她立马将谢芊月护在身后,强压着怒火质问道:“姜二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虽是外孙女,可月儿才是老侯爷的亲孙女。月儿关心祖父,你却出手推她,是在故意欺负她吗?” 这句姜二小姐的称呼,直接将姜初霁与侯府划开界限。 但姜初霁神色未变,目光若有似无从谢芊月身上扫过,继而看向谢廉。 “谢侯爷,我今日陪同娘亲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看望您和外祖父,也是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你。” 不知为何,谢芊月心头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但此刻,她下意识往柳如兰身后缩了缩,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紧揪住柳如兰的衣角,一副受了委屈和惊吓的模样。 谢廉问道:“你有何事要告诉我?” 姜初霁抬眼看向他:“我没猜错的话,先前给外祖父下毒的幕后黑手,谢侯爷应该至今仍未找到。” 谢廉不知道姜初霁为何会突然提起先前下毒之事。 但姜初霁说得没错。这些时日,他下令多方探查,却始终未能找到那个胆敢暗害老爷子的人。 姜初霁缓缓开口:“虽然谢侯爷查不到人,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廉瞳孔不由得一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初霁直视谢廉的目光,随后将视线精准地投向谢芊月。 漫不经心吐出一句:“你是打算自己交代,还是要我替你说?” 此话一出,察觉到少女的意指,像是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 柳如兰更是瞠目结舌,她将谢芊月牢牢护在身后,几乎咬牙:“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想说,是月儿给老侯爷下的毒?”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月儿是老侯爷的亲孙女,天底下哪有孙女会谋害自己的亲祖父?” 姜初霁没有反驳柳如兰,只是一脸淡然地说起之前的事。 “那日查出外祖父中毒,我曾私下里叫来侯府管家问话,问他最近半个月或一月内,有什么侯府之外的人来见过老侯爷。” “管家告诉我,本月并无外人来侯府见过外祖父,只有谢芊月被接回侯府后,见过外祖父两次。” “第一次见面时,外祖父神志不清,一把将她推开,还说什么她不是月儿,让谢芊月十分尴尬。” 谢廉和柳如兰对视一眼,这件事他们也都记得。 但在他们看来,老爷子常年神志模糊,连他们都时常认不出,认不出刚寻回的月儿也属常理。 姜初霁继续道:“谢芊月第二次见外祖父,就是在外祖父毒发的五六日前。” “那盒安神香丸,一盒有十几粒,下毒之人只需在其中两粒掺入紫玉兰干花粉。不出十几天,外祖父便会毒发身亡,无力回天。” “若是谢芊月在第二次看望外祖父时,偷偷对两粒香丸动了手脚。外祖父在那个时候毒发,就是时间差不多刚好。” 听到这些话,谢芊月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当场窒息,喘不过气。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站在她面前,直接道出她先前所做之事! 她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但此刻,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唯有声音颤抖道:“表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确实在当时五六日前探望过祖父,可我只是担心祖父身体,我对什么安神香丸、紫玉兰干花粉更是一无所知。你怎能毫无证据,就肆意污蔑我。” “而且,你为何会觉得是我给祖父下毒?我好不容易被侯府找回,想要孝敬祖父还来不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着,她泣不成声,紧紧抱住柳如兰,“娘,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表姐了,她才要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陷害我。” 姜初霁看了她一眼,眉毛微挑:“是啊,如果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给外祖父下毒。” “除了你因为第一次见面外祖父不认你,你心虚,怕侯府发现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谢芊月,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所以我就去拜托了那位疏国公,让他帮忙查查你。你猜,皇御司的人查出了什么来?” 第262章 跳梁小丑 皇御司?! 谢芊月瞳孔骤缩,只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迎头重创。 来京城这将近一个月,她对那位疏国公的位高权重、皇御司的雷霆手段早有耳闻。 人人都说,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皇御司查不出来的。也没有什么犯人的嘴,是皇御司撬不开的。 姜初霁的话像一道催命符,让谢芊月不由得双腿一软,却拼命撑着。 ——因为第一次见面老侯爷不认她,所以她心虚,怕侯府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谢芊月。 谢芊月做梦也想不到,姜初霁竟然在上次来侯府时,就怀疑到了她身上,甚至精准猜到了她的动机。 还不动声色,暗中找上皇御司去查她。 谢芊月冷汗一瞬间湿透后背,下意识看向一旁谢廉和柳如兰的反应。 只见谢廉闻言,猛地上前一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中满是震惊:“你,你说什么?” 柳如兰则嘴唇忍不住颤抖,喃喃道:“不,不会的……月儿后颈的胎记,与我记忆中分毫不差。” “而且她颈上的红绳吊坠,更是她出生时我亲手所系,我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话虽如此,柳如兰却下意识地与谢芊月拉开了距离。 再看向谢芊月,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满是陌生和审视的目光。 谢芊月看到柳如兰的表现,心中愈发慌乱。她强装镇定,声音却忍不住发颤:“母亲,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月儿啊!” 她抬起手,胡乱指向姜初霁,双眼通红哭着道,“是表姐,是表姐她胡说,是她想构陷我……” 可回应她的,只有厅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怀瑾也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妹会突然爆出这般让人震惊的消息。 此刻,姜初霁看谢芊月,就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她微微抬眸,目光穿过雕花木门,对着门外唤了声:“墨九,进来吧。” 墨九? 就是皇御司的那位统领? 众人神色各异。陈清莞也满脸诧异,完全没料到,她和初儿从邑主府前往侯府的一路上,竟有皇御司的人暗中随行。 随着衣袂飘动声,一位身姿笔挺的带刀侍卫阔步迈入厅内。墨九周身透着一股冷峻之气,腰间长刀的刀柄上,金丝缠绕的纹路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他先向谢肖恭敬行了礼,又转身对着谢廉拱手:“老侯爷,谢侯爷,卑职乃皇御司统领墨九,此前奉我家大人之命,替姜二小姐彻查这位芊月小姐的身世。” 柳如兰心急如焚,当即上前一步,声音颤巍巍道:“你究竟查出了什么?” 墨九神色严肃,缓声说道:“据皇御司所知,谢小姐三岁时在集市意外走失。这些年,侯府从未停止寻觅。” “直至前些日子,有人在集市上瞧见一位跟随中年妇人卖菜的少女。少女后颈的胎记,与夫人描述丝毫不差。” “侯府即刻派人前往查证,最终在乡野的一户人家找到了这位少女。确认胎记和信物皆属实后,便将人接回了侯府。然而,这背后另有隐情。” 厅内众人屏气敛息,目光紧紧锁在墨九身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墨九继续道:“事实上,当年真正的芊月小姐被拐卖到了那户乡野人家,被那妇人当成自己痴傻儿子的童养媳养大。” “十二年来,芊月小姐不仅要承担繁重的田间劳作和家务,白日跟随妇人进城卖菜,还时常遭受妇人的打骂虐待。” “当那妇人得知自己买来的童养媳可能是京城侯府千金时,吓得六神无主,生怕虐待之事败露,遭到侯府严惩。就在她惶惶不可终日时,邻居屠户一家听闻风声,找上门来。” “屠户提出,将真正的芊月小姐囚禁起来,让自己的女儿冒名顶替。如此一来,既能避免虐待行为被追究,屠户女儿到了侯府,还能为养母美言几句。” “为了以假乱真,屠户女儿比照真正芊月小姐的模样,在自己后颈烫出相同的胎记,还夺走了那条红绳吊坠。此后,便顺利被侯府派去的人接回了京城。” 这番话说完,全场寂静。 柳如兰浑身抖得像筛子,一瞬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尤其是当听见,自己真正的女儿是被拐去做一个痴傻儿的童养媳,这么多年做农活,受虐打,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墨九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般敲在她的心上,那些原本被忽视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自谢芊月被接回侯府,柳如兰曾多次心疼地询问她在农户家的生活。每次谢芊月都说,那妇人待她如亲生女儿,日子过得安稳又幸福。 可现在想来,自己的女儿不是被好心人捡回去,而是被那妇人买回去。在那乡野间,哪有人会专门买女孩回去,就为了好吃好喝当成亲女儿照顾着? 那些刻意说出的好话,更像是怕他们追查而提前准备好的谎言。 此刻,柳如兰看向谢芊月的目光,从最初的满眼疼爱变成了溢出眼眶的怒火与滔天恨意。 原来,这么久以来,自己疼爱的,竟是个冒牌货!而真正的女儿,此刻又在何处受苦? 她顾不上追究这个假谢芊月的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猛地冲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墨九的衣袖,声音颤抖地问道:“墨统领,你所言都是真的?那我的女儿,我那可怜的亲生女儿如今在何处?” 墨九神色肃然,微微颔首,语气沉稳地说道:“夫人无需担忧,真正的芊月小姐已于昨日被皇御司的人接回,此刻就在门外。” “那妇人和屠户夫妻,卑职也已派人将他们一并缉拿归案。在皇御司的审讯之下,他们对所做之事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听到亲生父母被皇御司逮捕,谢芊月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如同白纸一般惨白。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 但她仍一边剧烈摇着头,一边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不,不是的!我真的是谢芊月,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第263章 一家人,不必谢 皇御司办事,秉持的第一原则就是严谨。若非事情已经全然调查清楚,绝不可能妄言。 真相已然如烈日昭昭,确凿无疑。 都已经说了,真正的谢芊月此刻就在侯府门外。那农妇与屠户夫妇,也早已被皇御司缉拿归案,对他们所干的事情供认不讳。 然而,眼前这个冒牌货,此刻竟然还死不承认。 墨九目光如刀,冷冷地瞥了这个“谢芊月”一眼,眼中满是厌恶。 语气冰冷地继续说道:“另外,在奉命寻人之时,姜二小姐特意嘱咐我们留意屠户家中的情况。” “姜二小姐怀疑,老侯爷中毒一事与这个假冒芊月小姐的人脱不了干系,而那种下毒手法,并不是外行或者普通人能知道的。” “事实正如姜二小姐所料,我们搜查屠户家时,发现屠户的妻子以制香为生。在她家,我们找到了这本古籍《香胴录》。” “书上记载了药香互噬的案例,其中明确警示,香料中若含有紫玉兰干花粉末,就绝不能与珊瑚等药材同时服用,否则必定中毒。” 话音刚落,墨九伸手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页泛黄、边角微卷的古籍。 看到《香胴录》的那一刻,“谢芊月”瞳孔骤缩,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哆嗦着一遍遍重复:“不是,不是这样的……” 一直强压怒火的谢廉,此刻再也无法忍受。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冲上前,啪的一声,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随着清脆而又沉闷的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谢芊月”脸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斜飞出去,来不及发出尖叫,就重重撞在身后的屏风上。 “谢芊月”几乎被当场打晕,整个人瘫倒在地,手脚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手掌印,高高肿起,也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谢廉气得浑身发抖,几近窒息。 他堂堂侯爷,竟被几个乡野农妇屠夫耍得团团转。还将屠夫的女儿当作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这些时日对她关怀备至、宠爱有加! 而这个冒牌货,不仅顶替了他真正的女儿,还下毒暗害自己的父亲,险些就真的把老侯爷给害死。 这些人,就是死也不足惜! 要不是……要不是他这个侄女聪慧至极,又有那般高超的医术。 他此刻就是因为自己的蠢笨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还至今被一个冒牌货蒙在鼓里! 谢廉此刻的心情,又岂是悔不当初四个字可以概括。 此刻再看向不远处一脸淡然的少女,谢廉不由得目光一颤。 自己的侄女为了老爷子,为了他的真正女儿,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 可不久前,他竟还准备把自己的亲妹妹和这个亲侄女拒之门外。 他这般不分是非,这张老脸以后还往哪儿搁。 柳如兰早已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双眼。她顾不上别的,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墨统领,快让我的月儿进来,我要看看我的月儿。” 墨九一声令下,侯府前厅的门槛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两名侍卫身姿笔挺,护着一位少女缓缓走进众人的视野。 少女身形瘦弱,身上穿着的显然是一套新的衣裙。踏进门内时,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意,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不安地微微颤动。 但,尽管瘦弱,这双带着不安的眼睛深处,又隐隐透出坚韧善良的气质。 阳光将少女的面容照得清晰可见。众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时间凝固。 这张脸,与柳如兰竟有八分相似。眉形、眼尾的弧度,甚至嘴唇的轮廓,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柳如兰眼中霎时蓄满泪水,胸口剧烈起伏,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份母女间血脉相连独有的印记,如同最确凿的证据,无需再做任何查证。 少女的视线在厅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柳如兰身上。她的嘴唇同样颤抖,犹豫片刻,试探着叫出那个称呼:“……娘?” 谢芊月被拐那年,刚满三岁,尚是个懵懂无知的幼童。 当她在颠簸摇晃中醒来,眼前是一张冷漠又凶狠的妇人的脸。妇人恶狠狠地告诉她,亲生父母不要她了,是自己大发慈悲将她捡回。 从那一刻起,谢芊月的生活被恐惧笼罩。妇人不仅要求她感恩戴德、言听计从,还威胁让她长大嫁给她的痴傻儿子。若是敢反抗,便打死她,再卖进妓院换钱。 五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差点夺走谢芊月的性命。此后多年,每当午夜梦回,一张温柔的面容总会若隐若现——那是母亲将年幼的她揽入怀中的画面。 然而,时光太过漫长,那场高烧又让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不过是自己在无尽苦难中幻想出来的慰藉。 而此刻,她终于知道了,那不是她的幻想,一切都是真的。 就像那位带刀的墨统领所说,她真的,不光有母亲,还有父亲,有祖父,有哥哥。 她来自京城,她生于侯府,她有自己的至亲家人。她不是,被家人抛弃不要的人。 这一声娘,让柳如兰当场泪崩,再也绷不住了。 “月儿……你才是我的月儿……”柳如兰脚步踉跄,双手颤抖着伸出,将瘦弱的女儿紧紧拥入怀中,泪水如决堤之水,浸湿了谢芊月的肩头,“都是娘的错,没能保护好你,这些年,你到底遭了多少罪……” 姜初霁微微颔首,向墨九递去一个眼神。 墨九心领神会,指挥手下将那个几近晕厥的冒牌货抓了起来。 这些人之后要怎么处理,就看侯府的意愿了。 但看那位谢侯爷刚才的态度—— 这些人,应该一个也活不了。 柳如兰终于止住哭泣,拉着谢芊月,逐一介绍:“月儿,这是你爹爹,这是你祖父,这是你哥哥……” 她的目光转向陈清莞和姜初霁,无以言表,发自肺腑,“这是你亲姑姑,这是你表姐。若不是你表姐,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回到娘身边。月儿,快向你表姐道谢。” 谢芊月一一叫了人,最终来到姜初霁面前。 在回侯府之前,她早已从墨统领那里知晓一切。她这位表姐不仅救了祖父,还揪出冒名顶替之人,让自己得以重返侯府。 想到这里,谢芊月眼眶泛红,毫不犹豫地就往地上一跪,哽咽着向她道谢:“月儿谢谢表姐……” 这一举动让众人始料未及。 就在谢芊月膝盖即将着地的瞬间,姜初霁眼疾手快,稳稳地将她扶住。 姜初霁本来没打算和谢廉柳如兰真认什么亲的。血缘是一码事,过去十年舅舅的冷待,也是另一码事。 母亲不计前嫌,是她的事,并不代表她的态度。 在此之前,她唤谢廉,也都是叫的谢侯爷。 但此刻,眼前这位表妹这一跪,让她心头也难得有了一丝触动。 ——算了。 自己这舅舅舅母,有个懂事的好女儿。 于是她伸出手,扶着谢芊月站起来。 淡淡道:“你既然唤我一声表姐,一家人,不必谢。” 第264章 整整齐齐,一起上路 一家人,不必谢。 姜初霁这番话,让谢芊月和谢廉这两人,一个被感动红了眼,一个因羞愧红了脸。 谢廉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放下身段,缓缓走上前。 这位在官场上素以脾气急躁、刚直倔强著称的谢侯爷,一生倨傲,极少向人低头。 可此刻,面对年少的外甥女,他眼神几番闪躲,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初儿,是舅舅对不住你。” 回想起姜初霁隐瞒身份为老侯爷治病时,自己满心怀疑,诸多刁难。若不是这个外甥女,老爷子早已性命不保。 再看今日,若不是她抽丝剥茧,揪出真相,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怎能重回身边? 自己这舅舅当得,实在让人羞臊。 谢廉抬眼,又屏住一口气,看向一旁的陈清莞:“……舅舅也对不住你母亲。” 曾经,他一味埋怨妹妹蠢笨,斗不过小妾,又被姜炳荣的花言巧语蒙蔽。 可如今,自己竟被一家乡野屠户耍得团团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妹妹? 陈清莞眼眶泛红,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大哥向自己道歉。 她摇摇头,语气中满是释然:“……大哥,都过去了。” 回想起曾经深陷困境,在绝望中挣扎的日子,能重新陪在女儿身旁,在父亲跟前尽孝,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而如今不仅心愿达成,还能与大哥摒弃前嫌,已让她知足了。 姜初霁却神色淡淡,开口道:“事情还没过去。”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这么多年,母亲和我受尽苦难,罪魁祸首不是周宜芝,而是姜炳荣。” 姜初霁声音清冷,一字一句如冰刃出鞘,“蒙骗娘亲的是他,宠妾灭妻的是他,偏心偏爱的是他,将我送去寺庙不闻不问的还是他。” “这些年,外祖父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姜炳荣靠着侯府的扶持,才坐上相国之位。他一边享受着侯府带来的荣华富贵,一边迫害我和母亲。” “如今,姜炳荣和周宜芝都已被皇御司带走。我希望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们不仅要死,还要受尽折磨再死。” 谢廉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决绝。 之前为了保全妹妹的名声,也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他默许姜炳荣继续坐在相国之位上。 可如今,妹妹已与姜炳荣和离,污名得以洗清。这般宠妾灭妻、狼心狗肺之人,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初儿,你放心,”谢廉也咬牙切齿道,“有侯府介入,舅舅定然不会放过姜炳荣和他那个心机歹毒的贱妾。” 老侯爷趁着神志清醒,当即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当晚就让谢廉进宫呈给南煊帝。 次日,姜炳荣在相府杀害百姓,偏宠的妾室残害正妻的事情,就在京城传开。 案子移交刑部,不过三日就有了判决。 三日后于菜市口,姜炳荣和周宜芝被当众处以绞刑。 行刑当日,九月初一,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 按相府以前的惯例,初一这日,姜初霁还得去给姜老夫人请安,陪她用早膳。一个月前的姜初霁,也是这般做的。 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姜老夫人日日被咳疾折磨吐血,神志不清,活不了几天了。姜炳荣和周宜芝,则在萧瑟秋风中被押赴刑场。 两人面如死灰,满脸惊惧绝望。姜炳荣这位昔日相国,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双腿发软,当场吓尿了裤子。周宜芝则犹如一摊烂泥,被吓得瘫软在地,被人拖着走。 监斩官一声令下,带着倒刺的绳索缓缓收紧。 刹那间,姜炳荣的脖子被紧紧勒住,整个人双脚离地,身体剧烈扭动。 他双手疯狂地抓挠着绳索,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迸出,脸部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舌头也伸了出来,嘴角不断溢出白沫。 一旁的周宜芝同样遭受着折磨,绳索深深嵌入脖颈,带来钻心的疼痛。她的身体剧烈抽搐,双腿在空中胡乱蹬踢。越是挣扎,绳索勒得越紧。 行刑的人像是得了上头的指令,有意折磨一般,行刑的过程无比漫长。 眼见着他们快咽气,绳索就会松开些许。 待他们喘过这口气,绳索又被瞬间拉紧。 愣是生生折磨了近半个时辰,才送两个人上了路。 姜初霁特意来刑场观刑。 她坐在不远处国公府的马车里。 墨池霄掀开车帘,让少女懒懒靠在自己怀里,陪她一起看戏。 姜初霁漫不经心,将刑场上这两人死前的惨状尽收眼底。 一同来观看这场行刑的人,还有别人。 姜初霁命人将已经挑断脚筋的姜洛薇也带来,让她亲眼看看自己这作恶多端的娘,死得有多么惨。 将姜洛薇挑断脚筋囚禁这些日子,按照姜初霁的吩咐,姜洛薇只能吃猪油拌饭,一碗接一碗。 让她吃到撑,吃到吐,吐干净了再继续吃,没日没夜地吃。 仅仅六七天,姜洛薇整个人像吹气球般又胖了一大圈。 皮肤粗糙冒痘,满脸浮肿油光,双目呆滞无神。瘫坐在轮椅上,连眼球转动都显得极为困难。 然而,当看清那绞刑架上受刑的人是谁,姜洛薇浑浊的双眼骤然瞪大,瞳仁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肥胖的身躯却将轮椅压得吱呀作响,挑断的脚筋却让她动弹不得。 “娘!”她声嘶力竭地尖叫,声音尖锐又带着哭腔。 由于过度用力,脸上的肥肉跟着抖动,嘴角残留的饭渣和唾沫四处飞溅,却被旁边的人一把用破布堵住了嘴。 当晚,姜初霁在自己的邑主府得到消息,姜洛薇受刺激过度,当晚摔碎了碗,抢过碎片。旁人还来不及阻拦,她就一下用碎片割了自己的喉咙,血溅当场。 姜洛薇也死了。 姜初霁听到这消息时,波澜不惊。 只一味让人把姜炳荣被当众绞死的消息,也去姜宅,告诉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闻言,当即喷出一口老血。双目圆瞪,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 这四个人,吸着她娘的血,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 如今让他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一起上路。 她已经很慈悲了。 第265章 二哥终于知道当年真相! 这晚,夜幕降临,乌云逐渐笼罩。 檐角挂着的灯盏,在愈大的风里轻轻摇晃,将院内少女慵懒的身影,摇曳得忽明忽暗。 姜初霁斜倚在湘妃竹躺椅上,指尖随意拨弄着鬓发。清冷的月光穿透厚重云层,为她精致的侧脸勾勒出一层银边。 沉舟脚步轻缓,捧着狐裘披风走来,衣袂带起细微的风声:“小姐,要落雨了,您早些回房吧。” 见小姐坐起身,他熟练半跪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将披风系在姜初霁颈间。不经意间,指尖擦过她锁骨处的肌肤。 姜初霁顺势伸出藕臂,环住沉舟的脖颈,声音带着几分懒倦:“我乏了,阿舟抱我进屋吧。” 沉舟耳尖瞬间染上薄红,面上却愈发沉稳,应了声“是”。 双手稳稳托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人熟稔地抱起来,抱进卧房里。 鎏金烛台上的烛火跳跃着。 沐浴间里,已经准备好的浴桶水汽氤氲,花瓣散落漂浮在水面上。 姜初霁斜躺在撒满玫瑰花瓣的浴桶里,玉臂搭在桶沿,青丝如墨般散开。茯苓在一旁服侍小姐沐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平静。 门外传来护院恭敬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小姐,姜宅的姜凌翊少爷来了,非要见您。” “我们说您歇下了,他根本不听,硬要往里闯,我们怕是拦不住他。” 姜初霁闻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姜凌翊来了也好。 正好,她还有件事没解决。 她掀起眼皮,对着门外道:“既然拦不住,那就别拦了。” 茯苓闻言,忍不住满脸担忧:“小姐,自从您和夫人搬来邑主府,就再没回过姜宅,也没见过大少爷和二少爷。二少爷脾气急躁,被您这般冷落,今日肯定又要来闹了。” 姜初霁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伸手搅了搅水面,花瓣随着水流打着旋儿,水汽裹挟着馥郁的花香。 漫不经心道:“你去外面吧。一会儿,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姜凌翊找到院子来的时候,在院内与端着瓶瓶罐罐、准备进屋的茯苓撞了个正着。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问道:“姜初霁呢?” 一夕之间,他爹从堂堂相国,沦落到和周姨娘一起被当众绞死。祖母听闻消息,当场吐血而死。姜洛薇也从寺庙消失,不知所踪。 而自己的妹妹,先前就带着母亲搬到了这里来,仿佛姜家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如今偌大的姜宅空空荡荡,除了下人,只剩下他和大哥两个人。 姜凌翊知道,他们父亲和周姨娘的死,一定有姜初霁的手笔。 可他想不通,明明他们血脉相连,母亲是他们三个人的母亲,姜初霁却完全把他和大哥排除在外。 就好像,他们对她而言,也只是陌生人一样。 这些天,大哥日渐颓废消瘦,闭门不出。 明明母亲说,她并不责怪他和大哥。 可他还是很慌,没由来的慌。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很急切地找过来,哪怕是和姜初霁说几句话,哪怕是被她像之前那样骂几句,甚至扇巴掌都行。 最起码,那也是证明,自己的妹妹还在乎自己,只不过是在生他这个哥哥的气。 茯苓像是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回道:“二少爷,小姐正在房内沐浴。” 沐浴…… 得知妹妹就在屋内,姜凌翊总算安心了一些。 他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茯苓手中托盘,俊逸的脸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你手上,这是端着些什么?” 茯苓下意识将托盘收了收,神色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是……”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见茯苓这种反应,姜凌翊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怎么还支支吾吾的,这到底是什么?” 说着,他就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小瓷罐打开。 瓷盖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幽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罐里盛着乳白色膏体,质地细腻,看起来像某种药膏,其他几个小罐看上去也都差不多。 姜凌翊不由得一怔:“……这是什么?药膏?给谁用的?” 茯苓忍不住深吸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说道:“是给我们小姐用的。” “给姜初霁用的?”姜凌翊握着瓷罐的手一僵,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眉眼间染上焦急,连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起来,“这是什么药?你家小姐怎么了?她受伤了?” “不是……”茯苓摇了摇头。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姜凌翊又听茯苓继续道,“我们小姐肩上有伤疤,每逢阴雨天气都会疼痛难耐。用上这些舒缓的药膏,会好受一些。” 肩上有伤疤,每逢阴雨天气都会疼痛难耐。 听到这话,姜凌翊眼睛瞬间睁大,心脏像是被什么攥起来。 他之前从未听姜初霁说过,自己身上有什么伤。 “她肩上有伤?是什么伤?什么时候伤到的?” 姜凌翊急得不行,像是连珠炮一样问茯苓,“你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你应该什么都知道吧。难道是,以前在寺庙的时候,有人伤了她?” 茯苓咬咬嘴唇:“二少爷,小姐吩咐过,这件事不许奴婢告诉您。” “什么?” 姜凌翊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有些懵。 为什么他的妹妹身上有伤,却独独不让人告诉他? 姜凌翊不由得攥紧拳,语气也不由得泛起冷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她哥哥,若是有人伤了她,我定然不会放过那个人。所以,你把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告诉我。” 茯苓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二少爷……您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十年前你在厨房发生火灾的那次,根本就不是大小姐把您从火场救出来的。” 姜凌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不可置信地看向茯苓:“……你说,什么?” 茯苓咬了咬牙,一副索性将真相全盘托出的样子,胸口起伏道:“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生命危险把您救出来的,是二小姐!” “当年瘦弱的二小姐,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您拉出火场,途中她还被一块燃烧着的木头砸到肩头,在肩上留下了好长一道烫伤的疤痕。所以遇上阴雨天,小姐才会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