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一惊,这才明白是小唐故意为之,一时低了头。
李贤淑看她的反应,心中有些知晓,便握住怀真的手,笑道:“是不是喜欢着呢?可见他果然是一心为了你,连你想不到的,也替你想到了。”
怀真带笑不语。两人又略说了几句话,怀真不免问起家里应蕊的事儿……李贤淑听了,便冷笑道:“说起来,可真真儿好笑的很,因蕊儿作出这种事来,倒是把三房里那个狐狸也都撵了,唉,这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怀真并不知谷晏珂的事,李贤淑就把谷家姐弟暗中使坏,挑唆应蕊、暗害许源等事一一说明,道:“本想把谷晏灏捉拿住打死的,可谷晏珂不知用了什么法儿,给她那个畜生弟弟通风报信,竟听闻他跑回南边儿去了……你三叔听了,就把她也休了,前儿也自回南边去了呢,然而蕊儿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大概是听说了两个人回了南边,她竟也从庙里偷偷跑了,罢了,横竖她已经不再是府里的人,生死由得他们去就是。”
李贤淑又冷道:“可笑这两个人,原本因在南边厮混的艰难,才来京内,仗着老太君的势力浑水摸鱼……如今落得这样,回去可还不知能不能活呢!可应了那一句什么话……”
怀真叹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李贤淑笑道:“不错,正是!”
应怀真也抿嘴笑了会儿,忽然问道:“那爹可来么?”
李贤淑眉开眼笑,道:“你爹自然要来的,中午他从部里直接就过来了。”
怀真一发喜欢。
半晌,唐夫人才又回来,又坐了说了会儿,眼看到了正午,果然小唐陪着应兰风回来唐府,父女相见,更是有一番不同。
唐夫人早吩咐厨下准备妥当,中午时候,便招待应兰风夫妇用了饭。
吃过中饭,大家坐了片刻,怀真就看着应兰风,应兰风本也留意她,见她如斯眼神,心中一动,便故意对怀真道:“是了,你哥哥听说我要来,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怀真问道:“是什么?”
应兰风起身,对小唐道:“我同怀真私底下说一句。”又向唐夫人告罪。
小唐早也起身,因笑着相让。
怀真便随着应兰风,两人出了屋内,听到身后李贤淑笑说:“这俩父女……真是,怀真对她爹,比对我还亲几分呢!”
唐夫人道:“哪里,女儿到底还是跟当娘的亲,不然,如何说是当娘的小棉袄呢,别说是你这亲娘了,我这婆婆娘,近来都觉着贴心着呢……”说着,便又都笑起来。
这会儿两人来至廊下,应兰风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跟爹说呢?”
怀真见左右无人,心中便思忖,不料应兰风胡思乱想,因问:“为什么还要避着人?可是毅儿对你不好?”
怀真忙道:“爹别乱说,唐叔叔对我极好的。”
应兰风略松了口气,又问缘故。
怀真便看向他,终于问道:“爹……凌绝还时常过府么?”
应兰风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便道:“还似先前一般。”
怀真又问道:“那……他哥哥凌景深呢?”
应兰风越发意外,道:“那位凌大人么……我同他的交际略少一些,但也碰过面儿的,怎么了?”
怀真深吸一口气,道:“爹,你可还记得,先前我没嫁的时候,竹先生到咱们府上,着急跟我说要见唐叔叔的事儿?那时候可巧姥姥跌着了,一时没顾上。”
应兰风道:“自然记得,仿佛是跟毅儿要一样东西的。”
怀真点头道:“当时我没跟爹说,竹先生要的那样东西,叫噬月轮,是……是唐叔叔自沙罗国带回来的宝物,可是如今不知怎么,这东西竟然落在凌大人手中。”
应兰风吃了一惊,问道:“在他手中?我听闻竹先生先前不是出京了么?”
怀真道:“我也不解这究竟是何原因,然而竹先生甚是重视这噬月轮,以他的脾性,是绝不会主动把宝物相让的……”
应兰风略有些惊疑,却不明白怀真为何同他说此事。
怀真道:“我把这件事跟爹说……是想让爹做一件事。”
应兰风忙问:“是何事?你说。”
怀真道:“爹……能不能想法子,把那噬月轮,从凌大人手中夺回来?”
应兰风吃了一惊:“夺回来?……你是想要这个?还是想替竹先生……”
怀真道:“不是为竹先生,总之……这件东西对我来说……很是要紧,可是爹要暗暗行事,别惊动凌大人。”
应兰风虽然意外,然而既然见怀真如此说,他立刻有数,就道:“你放心,爹会想法子。”
怀真想了两日,此刻才略松了口气,应兰风答应了她,忽地又问道:“毅儿跟凌大人素来私下厚密,你可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怀真闻言,垂头想了会儿,竟又有些心悸,道:“我、我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应兰风想了会儿,忽地道:“是了,只怕你不告诉他,他也知道了。”
怀真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应兰风摸摸她的头,心念转动,到底低声道:“竹先生明明已经出京,然而凌大人是京内武官,无故不得出京……他又是如何得手此物的?必然是有人暗中行事……”
应兰风说到这里,不免想起先前废太子遇袭之事,算来……废太子出城跟竹先生出城……时间上竟是差不多的,先头京内就有人暗中流言说是肃王行事,而凌景深偏又是肃王的人……倘若是凌景深得了肃王授意,暗中派人出京刺杀,顺便不知如何弄到了噬月轮,倒也是说得通的。
自从林沉舟去世之后,林沉舟手下那些能人干将,竟都归了女婿凌景深手下调用,然而小唐跟林沉舟的关系又是那般……小唐又是个再机警不过的,凌景深暗中行事,难道他丝毫也不知道的?
应兰风本想跟怀真说:要拿回噬月轮,或者找小唐才是最便捷的,小唐开口,凌景深未必不会不肯给,但是转念一想此刻朝中局势十分微妙,又有传说,说小唐是熙王一方的人,熙王跟肃王之间又……倘若各为其主,纵然小唐景深两人交情再好,只怕事关利益,这情分上……也难说如何。
何况怀真特意把此事让自己来做,必然也有缘由,因此应兰风便并没有说别的话。
两父女说了会儿,便见小唐出了门来,站在门边上望着这边微笑,应兰风就对怀真道:“你瞧,竟是很放不下你呢,还不回去?”
怀真回看一眼小唐,又对应兰风道:“爹……我不知这话对不对,然而……爹如今官越做越大,一定要加倍留意,比如凌绝……凌大人他们……尤其是凌大人,爹一定要小心些……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
应兰风笑说:“知道了,你这孩子……如何竟关心起这些来了,好罢,你说的话,爹一定放在心上就是了,你且快回去,不然,倒要给毅儿觉着咱们有意疏远避开他呢。”
怀真这才同应兰风又往回,走到门口,小唐因迎了,笑对怀真道:“我只担心你走到那廊下去,风口里被吹着了,只怕又头疼脑热。”
应兰风在旁听了,笑了两声,先进屋去了。
剩下两个人站在门边儿,怀真抬眸看着小唐,忽地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同爹说些什么?”
小唐轻轻揉揉她的脸,觉着脸上有些凉,便道:“先前十五年都是岳丈养大了的,难道还不许你们悄悄说句话了?我倒是有心问,只是怕你说我霸道呢。”
怀真眨了眨眼,想到应兰风方才问的那句,便说道:“唐叔叔,你若是问,我就告诉你。”
小唐闻言,眉峰一动,眼中透出些许思忖之色:“当真?”
怀真点头,小唐凝视着她明澈双眸,慢慢问道:“你同岳丈所说的……可……跟那日在凌府的事有关?”
☆、第 211 章
小唐问罢,怀真微觉意乱。
虽知道小唐向来明见知微,洞烛机先,却不料竟是敏锐至此,果然的一语中的,不差分毫。
然而此时此刻,怀真却仍是不知如何开口。
起先凌绝大婚日,景深对她所说所做的那些,怀真并非不想告诉小唐,然而一来,不免又牵扯她跟凌绝的纠葛,同小唐说,又是何意思?莫非要跟他说“凌景深要挟我,说不可伤害凌绝”?——似这种话,平白添了几分嫌疑污浊,倘若不是小唐,而是什么别的糊涂点的男子听了,只怕反而会迁怒见疑于己身。
何况噬月轮之事,干系虽然重大,但是有怀真跟竹先生才知,小唐却全然不晓。
而此刻怀真所拥有珍视的,——除了双全父母,友爱兄长……更……还有一个“从天而降”般的小唐。
从最初对他的敬而远之,直到如今……已逐渐习惯了有他在似的。
可原本这一切,尤其是小唐,以及他的百般疼惜怜爱,其实并不是她应得的,却因为一个噬月轮,地覆天翻,换了面目。
因此别人眼里,噬月轮,——那看似不起眼的八卦形物事,可在她眼中,却重若千钧,能令乾坤倒转,物是人非!
……当看到凌景深手中拿着噬月轮之时,那一瞬间怀真所想到的,竟是最坏的场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自手中失去,所有深情厚谊或者柔情蜜意,都或灰飞湮灭,得而复失。
——她曾做梦梦见……朱颜依旧在而两鬓斑白的唐毅,双眸冷清,跟她……竟然是形同陌路。
当时已经是无法容忍,心痛如绞,故而才从睡梦中哭醒过来。
然而仓促之间,怀真又不知凌景深究竟懂多少,从他言语听来,仿佛是个很知道内情之人,然而怀真却又无法相信……倘若凌景深同自己是一样的……那岂非太过可怕?
若凌景深跟自己不一样,他又如何对噬月轮下手,又如何偏说了那一句?
他究竟拿着噬月轮要做什么?
而不管凌景深知情与否,今生他的命数已跟前世大不一样,且又有了两个儿子,除了凌绝有些不如意之外……其他一切堪称无可挑剔,这样看来,他仿佛不至于会轻举妄动。
可是,毕竟噬月轮在他手上,委实是一个极大的心病。
怀真思来想去,虽不敢先同小唐说明白,却想到了父亲应兰风。
她重生以来第一念想,就是保全家人,如今眼看影响所有的变数出现了,这会子,也该让父亲参与其中了。
然而方才应兰风问了那句,问她是否将此事告诉了小唐……怀真听了这句,心头如被针刺了一下。
自打从凌府回来,她虽不多话,然而小唐何等样人,自然看出异样,今儿爹娘一块儿来了,未必不是他担忧之故,才特意安排的。
或许小唐也瞧出来,她有话不便跟他说,故而才请了应兰风夫妇来。
果然,如他所料……
此刻,怀真对上小唐的双眸,心念转动,便道:“唐叔叔,你可还记得先前我跟你说的那话本的故事?”
小唐眸色一暗,点了点头。
怀真迟疑道:“倘若……倘若……”
小唐听着她犹犹豫豫的声调,不知为何,心竟也有些窒息,忽然有些担心她即将说的话。
却听怀真道:“倘若……我就像是那话本中所说的那个小姐一样,并不是嫁给唐叔叔,而是错嫁给了……”
怀真尚未说完,小唐已经色变,竟也不等她说完,蓦地张开手臂,将她死死搂在怀中。
他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怀中,又令她隐隐地有些窒息。
怀真一愣,唇角微启,不知小唐是怎么了……也不知是否要说下去。
却听小唐在耳畔沉声道:“不许这样说。”
怀真忽地察觉小唐似在发抖,她心中诧异,听小唐又极仓促地说道:“怀真只能嫁给我……只是我的……不是其他什么人的!”
怀真闻言,心中仿佛冷暖交替,难分轩轾,那两股迥然不同的东西缓缓涌过,所到之处,又带着些沙沙地疼痛。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默默地停口,将脸贴在小唐胸前,静静无声。
而对小唐而言,先前听怀真说什么“话本上的事”,只是觉的震惊愕然,虽然惊异猜忌,却也并不是十分当真,想不过是小孩子作怪罢了。
但如今娶了怀真,跟她做了这多日的夫妻,竟一日比一日更粘她,心上镌刻着似的。
前儿在凌府里,偏凌景深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小唐便已经无法容忍……
只是听听罢了,他就已经觉心慌气短,一瞬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