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也沉默的坐在我的床头,看向房间的角落。沈青蕊跪在那里,她面前站着两个黑脸的皂袍鬼差。
她嗫嗫的重复道:“我也不知她如此娇弱,只是听了真相就晕倒了,我……”
“啪。”鬼差手中拿着一个长条令牌,又往她嘴上抽了一下。
我哥看不见鬼差,他只看到沈青蕊嘴唇流血,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沈青蕊瑟瑟发抖,她哭着匍匐在地上:“帝君大人饶命……”
江起云的声音响起:“不用求饶,你现在是生人,我也不能随意毁你寿命……你是否来阳间太久,已经忘了戒律?”
“计筭三宝,离隔六亲。不念施舍,唯求自饶。言做两心,不行一信。犯者过去,受拔舌地狱罪……”沈青蕊低声说道。
“那你还继续撒谎?”
“我没有,我只是嫉妒她有帝君大人的宠爱,才说了几句争风吃醋的话……”
江起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争风吃醋?慕小乔现在是我的妻子,就是你的主母,你与她争风吃醋?”
黑脸鬼差又是“啪”的一声抽上去,鲜血飞溅。
我哥见沈青蕊嘴巴已经肿得像猪嘴、血都流到了脖子上,拍拍手站起身来说道:“够了——”
第60章 回不到过去
我哥的话锋直指江起云,怒气冲冲,语气半点不客气。
“我不管你们什么神不神鬼不鬼!江起云,你能不能对我妹妹好点?什么破事争风吃醋?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但是我家小乔不高兴了,你特么就把这些女人给我撵滚!谁是你老婆呢?谁帮你怀着孩子呢?分得清吗?”
“本来小乔摊上这破事就够惨了,一个女孩子身子也给你了、心也给你了、现在怀着孩子,孩子还要被你们弄死!她做错什么了?!”
“行,这些在你们眼里都不是大问题,为了现世安稳嘛,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有责任保家卫国对不对?”
“流产没关系,就当遇人不淑,现在好多人都出过人命,这也不是大问题;冥婚也没关系,就算这辈子她都没有真正的婚姻、这辈子也找不到个靠谱的老公,这也也不怕,我和我爸养得起她!”
“但是——谁特么再给我妹气受,我立刻带着我妹去落了孩子!去你麻痹法阵!去你麻痹的阳间众生!大家一起玩完!谁怕谁!”
我哥怒气爆发,我却听得边哭边笑。
他说“保家卫国”的时候,我差点笑出来,我哥就是有这本事,让我哭着也能笑出来。
我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爬起来,江起云立刻转身看向我,他眼中的神色黯然,那轮暗金色的瞳线屡屡让我有飞蛾扑火的感受。
可是此时,我只能勾出一个笑:“没事,帝君大人这么辛苦播种、牺牲自己的精血来泽被苍生,我一介凡人也要做出点贡献吧,流点血不算什么,反正自从遇到你,血和泪都没少流过。”
他眸色沉沉的望着我,还是那样悲悯的神色。
是该悲悯,对他来说,看着我这样一个蝼蚁会为情所困、会为了一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流泪,大概是一件可笑的事。
两年前他就该做这件事,不过看我那时的状况、估计承受不了,所以他在我耳边的一声叹息——这是他的怜悯。
那时候我快被恐惧和疼痛折磨死了,之后又因为阴邪入体大病一场,如果他要做上七天,我真的小命难保。
我跳下床对我哥说道:“哥,咱们回家吧。”
“啊?”我哥没反应过来,“回家做什么——”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医院看老爸、或者回学校上课,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我努力的装作轻松自然。
江起云清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慕小乔,你想做什么?”
我回头淡淡一笑,摇头道:“什么也不做,就像原来那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拉着我哥往外走,临出门前,我说道:“你若是担心灵胎出问题,可以派人监视我啊,我不介意的……再见了,老、公。”
他眼眸中的暗金色光华流动,皱紧眉头盯着我,那目光似乎是在警告我、让我别搞什么花样。
我们跑出天子阁,我哥搓了搓手臂,低声问道:“你这是干嘛?好端端的叫什么老公,这么腻,听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试试在别人面前这样叫他,我怕……以后没机会了。”我抿嘴一笑。
我哥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他带着警告的语气说道:“慕小乔,我也警告你啊,你别想玩什么离家出走啊、割腕自杀啊这些狗血的招式啊……孩子要流就流,就当遇人不淑,哥给你买乌骨鸡好好补补身子就行了,反正特么的亲爹都不心疼,要把孩子拿去做阵眼法器,我们心疼个jb!”
“好啦好啦……我没你想的那么懦弱啦……不用怀孕到明年七月了,我还开心呢!”
我哥的眼神不太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们出了山门走到停车场,司徒霖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小乔姑娘,有些恶毒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为了维持这个法阵,很多世家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个个已经疲惫不堪了,我会尽量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替代的法子,能再让法阵维持——”
我笑着摇了摇头:“司徒少爷,谢谢你的好意……就算再维持一段时间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要牺牲这个孩子去做阵眼……长短都是痛,我……我不介意。”
大概是我的笑容太过僵硬,司徒霖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我哥拍了拍司徒霖的胳膊:“行了,多谢好意,有空来我们家玩,小乔做饭可好吃了,哈哈。”
回去的路上,我向我哥抱怨:咱家的车子太简陋了,坐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我哥干脆的回答,换。
我笑着缩在副驾驶,心里计划着怎么多赚点钱。
——或许我会早死,我想尽可能多的给他们多攒钱,让老爸能醒过来、让老哥能一辈子开心的打游戏、当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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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玉道观回来的第一天夜里,江起云就出现在我房里。
我很想故作轻松的跟他说说话,然而我两之间的气氛比墓室还要沉静,开口需要巨大的勇气,然而提起勇气之后,却发现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白天我逃到学校、逃到医院,晚上我早早的躺下,面对着墙壁、背对着他,拿着手机寻找各种驱邪有关的材料,然而这些东西都是暗中流动,在网络上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熬不了多久,困倦很快就会让我睡着。
我能感受到他轻轻的抽走我手中的手机,给我裹好被子、然后沉默的睡在我身后。
我很想跟他说:你不用看守我,我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举动,我哥已经给我做了思想工作,对你,我逆来顺受,你不用担心。
但我开不了口,我一张口鼻子眼睛就发酸,他也保持了一个很好的距离——我们近在咫尺,却没有肌肤相贴。
表面上生活没多大差别,然而我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与沉闷。
这天放学,刚下公交车站,一辆颜色艳丽的跑车在我身边急停,侯少文按下车窗,对我笑道:“小乔妹子,这么巧,我正准备去你们家铺子,结果就看到你美丽的背影,上车吗?”
我摇摇头道:“坐不惯你这种车……”
“那一会儿铺子里见,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又要干什么?
第61章 以后堪忧
侯家几乎成了我家的大客户,对我和我哥深信不疑,连换个办公室都要跑来找我哥,请点旺风水的摆件什么的。
我一进家门,侯少文立刻送上一个首饰礼盒给我,还急切的说道:“小乔姑娘,这次我有事要麻烦你了,希望你不要推辞……那个,我在朋友面前把你们夸得天花乱坠,你们可得兜着我的面子啊。”
我皱眉道:“没听过闷声发大财吗?不需要你给我们家做宣传,你嘴巴给我闭紧点!”
侯少文愣愣的看着我,悄声问我哥道:“小乔姑娘以前那么娇柔,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凶?!”
我哥尴尬的笑了笑,不敢说我是因为“家庭不和”。
我坐下喝了一盏茶,叹口气道:“候少爷,这次有什么关照啊?”
“呃……小乔姑娘,你别生气,我不是没事拿你们出来吹牛!是因为我有个熟人长辈,挺关照我的,他的项目也出了些问题,我就推荐了你们。”侯少文小心翼翼的跟我说话。
我知道自己是乱发脾气了,我家毕竟是个商家,上门都是客,何况他还是大客户。
“嗯,候少爷慢慢说。”我给他添了茶。
他见我面色和语气缓和了,开始详细的跟我们讲述:有一位钟老板,最近开发一个项目遇到点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仇家报复,在他的项目工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法阵,他叫车推了这个东西,然后工地接二连三的出事,接连请了几位大师来看,都摇头说力不从心。
后来侯少文给他介绍沈家,不过沈青蕊回复说身体抱恙,钟老板焦头烂额之际,有个姓陈的老头儿对他说,这是虎煞伤人,需要百万才能化解,结果收了二十万订金后,这老头居然跑路了!
钟老板气不过,招呼了一些小弟去陈老头的老家抓人,结果去的两拨小弟都没回来!
他多方打听,发现这陈老头老家居然是有名的闹鬼村。这下钟老板吓怕了,想请大师来看看,侯少文就推荐了我们。
“我觉得那个陈老头是打着幌子趁机讹一笔,什么鬼村不鬼村的……哪有这么多鬼村?”我哥翘着二郎腿,满不在意的说道。
我对这事不太有兴趣,这又没什么阴物可以让我哥这个小奸商大发一笔,如果单纯的驱邪镇鬼,那不是我们家的长项。
侯少文很会看脸色,他笑道:“小乔姑娘,钟老板说了,如果能给他解厄,百万的辛苦费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再有兴趣帮他的项目指点指点风水,那再送一栋别墅给你们,随你们挑。”
我哥看了我一眼,他有点心动,我们没兴趣住别墅,不过房价寸土寸金,一栋别墅转手也能卖个几百万吧?
“……行吧,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如果能力有限,那只能另请高明了。”我犹豫着说了一句。
“太好了!就知道小乔姑娘你心地善良、古道热肠!”侯少文立刻掏出手机道:“实不相瞒,钟老板已经在海晏楼设宴等候了!”
我感觉自己被他算计了,不过既然答应去看看,我就上楼换身衣服、拿上罗盘。
推开房间门的时候,一抹夕阳洒落在飘窗上,江起云正坐在那里,修长的腿随意的屈起,手中正在摆弄我的那个小小的罗盘。
相处一室却能当对方如透明,这是一种高难度的行为,我可以忍着不跟他说话,但却不能完全杜绝眼神的接触。
我走过去,将罗盘从他手中抽走,他目光凛冽的看着我收拾挎包。
“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我没搭理他,拉开衣柜开始换衣服,穿套运动服比较方便逃跑吧?
“慕小乔。”他的声音开始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伸手捏住我的胳膊,把我扯到他面前,“跟我冷战没关系,但是你的行踪必须要交代清楚。”
我哂笑:“放心,我不是去妇科医院,我等着你们帮我做人流呢,何必这么麻烦还跑去医院花钱。”
他的眼中怒气难掩,伸手掐住我的腰,冷冷的问道:“你是因为孩子的事跟我生气、还是因为青蕊的胡说八道?”
我垂下眼,老实的点点头:“都有。可以放开我吗?我哥还在等我。”
“如果是因为青蕊,我已经处罚了她,而且不允许她再冒犯你……如果是因为孩子——”
我笑着看向他,轻声问道:“因为孩子又怎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以后还可以有孩子。”他说出的话依然凉薄得可怕。
我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酸涩和怒意,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如果你是以帝君的身份说这种话,那么我无条件的服从,因为我是你的祭品、你要我敞开身体也好、要我当生育机器也好,我都认命……如果你是以夫君、老公、孩子的父亲的身份说这种话,我只能说……我们没有以后。”
我轻轻的退了一步,挣开他的手,匆匆的逃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