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花草树木已显萧索之意,可长安的人们却没有被这股秋意所影响,街道依然熙熙攘攘。
下朝时已时近午时,英平一路晃晃荡荡摇摇摆摆行至河畔已时过未时。
一轮夕阳挂天边,这不是喧嚣的结束,而是新一轮纸醉金迷的开端。
英平从马上下来,顺手将缰绳递给了裴邵武,裴邵武结果马缰转身吩咐早已堆满笑脸候在一边的小侍,裴邵文不一会儿从远处跑来,手上还托着一油纸石榴。
秋天干燥,英平行了小半日光顾着欣赏风景却忘了喝水,当他快到时发现路边摊子上有卖石榴的,石榴果硕子满、晶莹剔透,看得英平不禁口中生津,便吩咐裴邵文去买些回来解渴。
待裴邵文托着石榴回到跟前后,英平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掰开,抠出几粒石榴籽儿往嘴里便扔去,轻轻一嚼,冰凉的浆汁从石榴籽中流出,从舌尖流过舌根,再顺着喉部流向胃中,所经之处无不清凉舒爽、香甜沁心,让燥热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石榴个儿大,一颗就有拳头般大小,加之籽粒难剥,英平手中这一颗便够吃一阵子。见裴邵文手中还端着几大个,便道:“大裴,剩下这几个赏你俩了。”
“谢圣上!”
裴邵文心喜,将石榴小心翼翼地包起并用绳子捆扎好,最后将其挂于腰间,准备带回家去慢慢享用这圣上赏赐的美味。
随后,一主二仆便一前两后悠闲地晃悠在热闹的渭水河畔。
三人走啊走,不知不觉来到一艘花船前面,英平手中的石榴依旧没有吃完,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耐性,索性将石榴皮一去,张嘴便啃起来,石榴籽儿唰唰地往嘴里送去,也不管有没有嚼到苦涩的瓣膜。
兄弟二人跟在后面,看着主子大口大口地吃得津津有味,口中唾液不自觉地往外流,尤其是大裴,石榴挂在腰间又沉,但此时又不敢取出来食用,心中一时间有些难熬,趁着英平望向另一边时,便偷偷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油纸,只恨自己手上没长一张嘴。
‘砰——’
正当裴邵文低头琢磨腰间石榴的那一刻,突然身子装上了什么,待他机敏地抬起头时,心中大惊——
“小人该死!请主子降罪!”
裴邵文赶忙后退一步低头、弯腰、抱拳,原来不知怎滴,英平忽然停止了前进地脚步,愣愣地站在原地,与埋头偷瞄石榴地大裴装了个满怀。
裴邵文正低头等着英平责备,但却久久未听见回应。他小心谨慎地慢慢将头抬起,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只见英平仿佛被人施了什么法术一般,整个人就那么直直地定在那儿一动不动,最滑稽的是这位圣上的嘴,裂得比手中石榴缝还更大,刚塞入嘴中还未嚼烂的豆大石榴籽从里面‘啵啵’地往外掉。整观英平此时的形象,往好了说像极了殿中的石像,往差了说嘛......与自家隔壁屋那吃饭都要人喂的二傻子没什么区别。
大裴看着英平痴呆的模样,心中感觉此二人愈发的像,那傻子每次喂饭后还得人帮忙托着下巴,否则饭会落得一地都是,主子莫不是被那二傻子附体了吧......
裴邵文试探性地叫了叫英平——
“主…主子…?”
英平依然呆在原地没有理会大裴的叫唤,此时他全身上下除了跳动的心脏外,恐怕只有眼珠子在动。
他看到了什么?
顺着英平的眼光望去,只见一女子正从甲板上走过。这女子粉黛轻施、长裙飘摇,虽不如新唐女子那般高挑但却身段轻柔,有种难以言明的温婉,再仔细一看,不是那日与崔青蓝发生矛盾、后又被英平英雄救美的知唐姑娘又是谁?
英平回过神抬头望了望这艘花船,只见一块大大牌子上写了‘兰秋坊’三个字,细细一回想,这不正是这位姑娘所在的花船?
“呸——呸——呸——”
英平将口中的石榴籽全不吐了,然后拍了拍手,再在衣服上抹了抹,说道:“走——进去看看——”
……
入了秋太阳落山落得早,不一会儿夜幕便降临。
河边所有的花船皆点亮了自己,灯火通明将整条河映得敞亮,一点儿都感受不出夜的沉寂。
嬉闹、娇笑之声不绝于耳,有些花船为了揽客,让门口的姑娘衣着撩人卖弄风情,有些不过微微一弯腰,胸前那一片雪白的玉峰便能尽收眼底。
传闻兰秋坊是某位达官贵人手下的产业,出入一次就算只是听个曲儿,花费的银子也不少,是以所来之人几乎都是‘上等人’,虽也是为了买春销魂,但终究讲个‘风雅’。风雅之人皆自诩风流,与那些直接以色相揽客的船只相比,倒也没显得那么俗气与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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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平挑了个二层相对静雅的位置,吩咐大小裴一同坐下。
小二热情地端上了酒水果子与糕点,坊中的老板娘见英平眼生,便热情地走上前来欲打探打探。
英平衣着华丽、气质不凡,身边两位一看便是武艺不俗贴身侍卫,老板娘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一眼便断定英平是个大金主儿,此次初来兰秋坊,自己定要好好伺候一番。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想必是新来咱船上的吧?”老板娘娇笑着问道,她热情似火,差点就要将这艘船给点燃。
英平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老板娘一见,英平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难以言明的贵气,是那些巨富商贾无法比拟、模仿的,心中更加肯定先前的猜测。
“是来咱这儿...找姑娘的?”老板娘委婉地试探着英平的来意。
英平依然没有回答,不过眼中笑意更盛,连嘴角也上扬许多,似乎是对老板娘猜测的肯定。
“哟——那您可来对地儿了!咱这兰秋坊您打听打听,来过的老爷都说好,这渭河之上往前走一百里、往后走一百里,就没有比咱这儿更好的船了——”
“哦?”
见英平来了兴趣,老板娘更加来劲,趁热打铁地自夸道:“咱这的姑娘,舞跳得好,曲儿弹得好,这榻上的功夫更是一绝啊,个个肤胜凝脂、腰如水蛇,若您有其他癖好,咱这还有灵舌如簧片的姑娘……”
老板娘越说越起劲儿,那媚眼就没停得向着英平抛去,恨不得立马叫来三五个姑娘将英平拉入房中。
坐在一旁的大裴小裴虽已娶妻,但何曾听过男女房事竟有这么多的花样,不经一时间面红耳赤,丹田内一股涌流蹿动。
“待会儿欣赏完舞曲后,公子若有看上的姑娘您就点点,我就给您去安排。”老板娘丝毫没有注意旁边面红如猴屁股的大小裴,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
似乎是英平亲和的笑容让她感觉二人距离地逐渐缩进,老板娘忽然将身子探前,似乎想告诉英平什么秘密一般。
大小裴一见,立马警觉地将身子向中间一靠拢,挡住了老板娘前探的身子。
英平感受到大小裴的举动,回头看了看老板娘。
只见老板娘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像是在为自己突兀的动作感到歉意。
英平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大小裴不必紧张。
兄弟二人见英平此举,便冷冷地盯着老板娘,移开自己的身形。
老板娘见二位侍卫如此紧张,心中也不敢做出太过亲昵的动作,便杵在方才的位置,小小声声地说道:“公子啊您有所不知,上个月太常寺卿陈大人来了咱这,说是就欣赏欣赏乐曲,您猜怎么着?五六十岁的老大人…看着看着竟…竟点了一姑娘入房,真是枯木回春啊!啧啧啧——本以为第二日陈大人会起不来床,没想到第二日的精神头竟然比前一日还好,啧啧啧——”
这老鸨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子,竟然将此事说得绘声绘色。
英平听着顿觉好笑,那位陈大人他自然晓得是谁,平日里‘之乎者也’常挂在嘴边,一副正派儒者的模样,上个月他都做太爷爷了,没想到竟宝刀不老。
英平摇着头无奈地笑着,可他笑着笑着,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老板娘察言观色何其细微,她感受到英平的变化,立马打住了滔滔不绝地话语,小心谨慎地等着英平问话,生怕自己言多有失,得罪这位公子。
不过短暂的皱眉之后,英平马上恢复常色,他随意地敲了敲桌子,眼光飘向底下台子,仿佛不经意般地说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姑娘,名叫知唐,可有此人?”
老板娘一听,又重新换上谄媚的笑容,变脸的速度比川剧里的戏法还快。
“哎哟哟——我说这位公子——您搁这儿给小女子兜圈子呐——”
老板娘脸皮也是厚,明明已经老态尽显,但却仍旧称自己为小女子,她笑嘻嘻地说道:“知唐姑娘可是我这儿的花魁!旁边那几条船还有城里几座楼子开了天价我都没舍得卖。您要是有意,待会儿我可以喊她上来陪您。”
“知唐姑娘…也能点?”英平试探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