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常之山所料,是否入蜀这个话题很快地取代了王家,成为了当下最热议。朝中大臣分为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而争论双方各自持有的观点自然在于‘入’还是‘不入’。
巴蜀是片神奇的地方,除去蜀道峥嵘崎岖、川中沃野千里之外,它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蜀中无王。
自周陈失去对中原的统治后,巴蜀便借着天险与战争不止的渐渐中原隔绝。当时分封于此的君主没什么逐鹿中原的大志向,借着关隘险阻北拒新唐、东拒南楚,并西和诸戎,南抚夷越,是以巴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日子也过得挺太平。
可虽说这位君主虽然不怎么好战,但他却有个特别的爱好——他十分好生儿子!
原本巴蜀是没太大的外患,可这儿子一多却有了内忧。在这位君主死后他的这些儿子们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开始争权夺位起来。然而,这位君王的儿子们却没有一个是贤主,打打斗斗这么多年竟然无人能彻底将巴蜀统一,是以久而久之这些儿子们也累了、老了,称王巴蜀的念头也渐渐淡了下去,到了最后他们便依靠着自己地盘上的关口、险要死守门户。百年过去,这儿子们的后人已各自成为了自己土地上的领主,不再有一统巴蜀的雄心,这便有了‘蜀中无王’这一说法。
新唐如今大局初定,从朝廷到民间、从宫里到宫外、从长安到整个大唐皆是一片百废待兴的气象。
这个新年可谓喜庆至极,英平先是将知唐立为皇后,而后知唐又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英平龙颜大悦,宣布将二皇子立为太子,这些消息一放出,整个新唐上下一片欢腾。可欢庆之余,有些问题英平却不得不面对,王家虽已被翦除,但虎视眈眈的北魏却没有因此消失。如今洛都已彻底落入北魏的掌控之中,倘若北魏当真想要针对新唐,那新唐必将陷入新的危难之中。
……
朝堂之上,大臣们彻底放开嗓门为入蜀之事激烈地争辩着,除了坐在台阶旁的徐有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其他人皆是面红耳赤。
以左公明为首的一波官员皆是反对入蜀,原因很简单——国库没钱了,打仗是要钱的!
而另一边则是以秦敬卿为首的另一波官员,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国库没钱了,那更要把富庶的巴蜀拿下!
“圣上!蜀道艰难、苦于跋涉,况我大唐国势初稳、人心方定,此时若再入蜀,恐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大唐,请圣上三四!”
说话的是户部新上任的侍郎,名为杨泉兴,他作为左公明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冲在最前面痛陈入蜀的利弊。
另一边,秦敬卿听了也不甘示弱,他虽品衔不高,但却是英平眼前的大红人,是以大声说道:“圣上,古人有云:益州之地,沃野千里,民殷国富,可为霸业!如今巴蜀无主,乃是一盘散沙,若此时不抓住机会,岂不可惜?”
“敢问秦大人,带兵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你总该懂吧?您可知如今国库还有多少银两?去年咱大唐百姓的庄稼收成如何?”杨泉兴毫不留情地驳斥道。
这边秦敬卿也毫不客气,回怼道:“哼!那杨大人可知如今北魏雄踞中原,每欲鲸吞,若我大唐不早早谋划他路,只怕将来北魏领兵来犯,那时只怕国库里有再多银子都不好使咯——”
“我大唐坐拥潼关之险,就算北魏来犯又有何惧哉?”
“那若是后韩配合北魏兵发武关,那杨大人又当如何应对?”
“你胡来——”
“你短视——”
“你——”
一时间两位官员在朝堂上拌起嘴来,吵到最后争辩的话题已从是否入蜀变成了单纯的贬低对方。
英平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这样的场面这些天天上演,当真比唱戏还更精彩。可看热闹归看热闹,这么争下去总是得不出个结果终究不是个事儿。其实英平的内心也是很纠结、很难抉择的,他知道当下形势的紧迫,但也知道国库里银子不多,这事儿要是成了还好,万一要是没成,那带来的损害可不是一星半点。
看着老态龙钟的徐有年,英平心中冷笑一声,本以为请他来能得到些有用的建议,可几日下来这老家伙不是打瞌睡便是盯着顶梁发呆,这演技当真和自己有的一比!
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你这老家伙的身体好得很呐!听说前几日在后院撒米喂鸡,他小孙子将过年藏下来的炮仗扔进鸡窝里,吓得这些鸡全部飞了出来,有一只还飞到徐有年头上!老家伙气得操起竹竿便满院子追着小孙子来打,这身子骨哪像是上朝这副要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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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罢了罢了,找长衫出去散散心吧。英平心中一万个无奈,可眼下却没有半点法子,看着面红耳赤的大臣们,英平挥了挥手,随后只听见身旁的太监高声喊道——
“退朝——”
大臣们这才恢复往日的体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毕恭毕敬地叩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英平刚回到寝宫,发现叶长衫早早候在此处。
那日在猎场陷入失控状态后叶长衫便记不得自己到底去了哪儿,他只记得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已泡在山门的冰窖中,而旁边包括姬阳与、英平在内的所有人都守在冰窖内,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没等他发问,众人反倒先开口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将你放上马车送到山脚下的?
原来就在七郎前脚跟离开山门,后脚跟姬阳与便与裴邵文下山寻找叶长衫。可他二人刚到山脚下便看见一辆马拉着的板车,而板车上躺着浑身滚烫且昏迷不醒的叶长衫。姬阳与连忙让裴邵文驱赶马车前往冰窖,而他自己多了个心眼,在四周巡视了一番,可最终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姬阳与也没有再纠结下去,回身便赶往冰窖,毕竟叶长衫情况不稳,让他恢复意识才是眼下最急。
如今叶长衫在姬阳与和子春的精心调理下迅速恢复了常态,于是,寻找那位神秘的‘好心人’之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见长衫像是与自己心有灵犀一般主动前来,英平郁闷的心请顿时好了不少,笑道:“你来的正好,朕刚想找你出去散散心呢。”
“散心?散心你可别找我,我这是来给你添堵的。”
“什么?添堵?”英平纳闷道。
“对,有个摆摊子的连续骂了你七天,你去不去看看?”
“啊?”英平觉得有些荒唐,什么人这么闲?竟连续骂自己七天?这气可真够长的啊。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要是天下骂朕的人都要去看看,只怕朕也没工夫治理朝政了吧?这种疯子让当地官衙处理得了。”
“这人当地官衙早就盯上了,不过我特意留了个心眼,让他们别动他?”
“为什么?”
“那人不知你有没有印象,尹相留给你的那封信中提过他,名叫方直。”
“方直?”
回忆起尹敬廷留给自己的那封信,英平不禁陷入沉思,那封信中确实提及了这么个人,说是此人‘精通韬略之书,且有神鬼莫测之机’。因为尹敬廷的那封信,英平也派人去打听过此人,了解到当初方直是在新唐西南边与巴蜀交界的地方当县令,他不但将所辖县管理得妥妥当当,还带领官衙兵丁与百姓共治流寇,原本该县的治安一直是新唐最差的,但方直上任后该县的治安却成了新唐名列前茅,因为此人在当地声望颇高、根基甚牢。此人本因才能出众甚至得到了王延庆的赏识,但却因生性傲慢得罪了吴泽,结果这官越做越小,最后被谪为掌管文书的小吏,当官能当到这份上大唐上下也就独他一份。
当初英平本是想找个时间召见此人,可当时他自身难保,这事便这么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已经安定,他的兴趣自然也就提了起来。
“这个方直……如今在哪?”
“好巧不巧,就在雍城东面的一个小县城里,要不我把他召来?”
英平一愣,雍城那是他与叶长衫初识的地方,时过境迁,也不知这座城市如今成了什么样。
“不用了,朕刚好想出去,咱们就去那儿看看。”英平微笑道。
“微服私访?”
“对!微服私访!”
……
没过几日,英平便与叶长衫二人轻车简从,只带了裴家两兄弟便快马加鞭地来到雍城。在到达县城后,英平倒没急着去找方直,先是挑了家小馆子,准备坐下好好填饱肚子再说。
这几个月政务缠身,英平总算理解了当初为什么唐帝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今日远离朝事难得清闲,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店家也是眼见,一眼便瞧出英平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更有两名威武的孪生侍卫常伴左右,他不等小二上前便亲自笑着迎上前去。
“这位客官,您几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