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一个勾引自己舅母的人渣——你就是这样和她打招呼的吗?”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再配合她冰冷锋利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战栗。
然而,艾格隆反倒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苏菲,那刚才那些拒绝和挣扎就并非意味着苏菲已经把他遗忘。
只要不是这个最坏的结果,其他的他都能想办法应付过去,哪怕局面再怎么糟糕也无妨。
常伴于他身上的理智和冷静,开始重新让他回复了思维逻辑能力,他原本凌乱的呼吸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那饱含泪光的眼睛,则重新迸射出了犀利的视线。
一瞬间,那个惶恐、愧疚的少年人消失了,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凌厉的皇位觊觎者。
他很快就用这份冷静的心态,分析了现在的局面。
虽然面前的女子在怒斥自己,但是很明显,刚才她是故意把自己召唤到她的身边的,而且她一见面就叫出了自己的头衔,显然不存在认错人的可能性。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把她认错成了自己的舅母苏菲公主——也就是说,她也完全知道她和苏菲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综合起来,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了……她一定就是苏菲公主的孪生妹妹,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玛丽亚-安娜公主。
艾格隆是知道她的存在的,毕竟他在美泉宫的时候,学习欧洲各国王室贵族的谱系是必修课,而且他和苏菲公主关系如此密切,不可能不知道。
何其愚蠢,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是这个的,苏菲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宁芬堡宫!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懊恼。
看来,一来到巴伐利亚境内之后,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对苏菲的思念和愧疚,初看到这位公主殿下的时候,巨大的惊愕和狂喜让他暂时模糊了判断力——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极度愿意相信她就是苏菲,宁愿欺骗自己。
可是,现实是不会因为“愿意”而轻易改变的,她不是苏菲,哪怕再怎么像,她也不是。
一时间,艾格隆突然有些意兴索然,甚至越发悲伤了。
这位公主殿下近在咫尺,让他轻易就回忆起了和苏菲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缠绵的瞬间,而回忆得越多,他就越是因为求而不得而感到苦恼。
“怎么?没话讲了吗?”玛丽亚公主仍旧冷笑着,“人人都说莱希施泰特公爵巧舌如簧,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停下来吧,公主殿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艾格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打断了对方的话。
“嗯……!”玛丽亚公主柳眉倒竖,似乎要发怒了。
“不是您想了办法故意让我们两个见面的吗?”艾格隆冷静地向她指出,“刚才我就有点奇怪了,国王陛下刚才跟我说‘上帝跟你打开了一扇门,但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时候,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意有所指……我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他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接着,艾格隆紧紧地盯着对方,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这一切都是您早就计划好的,所以您可以在这座花园里自由行动,也没有任何人阻拦我或者打搅我们——”
这么多不正常的迹象,艾格隆刚才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他才慢慢地都回想了起来,最终串联成了整个事件的逻辑。
但有一点他还是不明白,路德维希国王准备这样一出戏码,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理说来,虽然自己送了一顶王冠给他的家族,但是好像也没有贵重到要以这种方式来讨好自己吧……
“嘁……”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被他点破的玛丽亚公主不满地发出了一声嗤笑。“那家伙当国王平庸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守密也做不好,简直平庸至极,我们这个国家大概是没什么前途了!”
愤愤不平地发表了这样一通大逆不道的评价之后,她又看了艾格隆一眼。“就算如此,您刚才对我如此失礼的举动,也足见我对您的评价并没有错吧?”
“对不起。”对于这件事,艾格隆倒是干脆地认错了,“很抱歉,我把您当成了苏菲殿下,所以在情绪激动之下就做出这些举动,请您原谅我的冒失……”
“怎么?没认错的话就可以对一个已婚的夫人、对自己的舅母这样做了吗?”玛丽亚公主反问。“而且看你好像很熟练啊,轻易地就能以这么下流的方式分辨我和我的姐姐?”
艾格隆顿时语塞。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想要弄清楚她对自己和苏菲的关系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却没有从她嘲笑的表情当中看出任何端倪来。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办法、更没有意愿再抵赖什么了。
“我……我和她有着很深的感情羁绊,我们曾经亲密无间,彼此没有任何秘密。”他近乎于明示地承认自己和苏菲确实有私情。
这个年代贵妇人们有点私情实属平常,但是对舅妈的孪生妹妹亲口承认自己和她有私情,就连艾格隆都感觉自己有些“厉害”。
“果然,您可真是厉害!”眼见艾格隆老实交代,玛丽亚公主又继续嘲讽地笑了,似乎微微有些恼怒,但是却没有多少震惊。
“您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和我同一天出生,我们从小就朝夕相处,她远嫁到异国他乡以后也时常给我写信跟我分享自己的生活,而且很快就在整天写到您,不管多么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都写了,搞得好像除此以外在奥地利就没有别的乐子可找了一样……所以,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请问我要有多愚蠢才猜不到你们两位尊贵的殿下有私情?”
这一连串的话,让艾格隆猝不及防,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路德维希国王知道吗?他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不过从他刚才的举止表现来看,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亲妹妹和这位少年人的私情——他的演技应该也没有好到完全不露痕迹吧?
还没有等他想通,玛丽亚公主的下一轮打击就接踵而至了。
“我不止知道您和她有私情,我现在还知道您抛开了她离开了奥地利,并且还跟特蕾莎公主结了婚——您说我对您的评语,可有一个字不符合实际呢?”
艾格隆发现,在这一连串质问下,他的气场竟然隐隐间被压过了。
为什么她的词锋如此犀利?
因为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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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您没说错,我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是个人渣。”他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此我无法辩驳。如果您因为我伤害了苏菲殿下而想要痛斥我的话,那么请您继续吧,也许这反而能够让我稍微好受点。”
艾格隆如此敞亮,反倒是让玛丽亚公主稍微停顿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人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依旧俊秀斯文,而且身形矫健,虽然气势被自己稍微压制,但是仍旧不失那种昂然骄傲的风度。
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觉得这个少年人将来必有出息。
所以,看着他,玛丽亚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孪生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也不必烦扰,我姑且原谅您的冒犯,从您刚才涕泪横流的样子里,我倒是也能够感受到您真心在思念和愧疚。”她叹了口气,主动放缓了语气,“而且您不必担心,我的兄长大人并不知道你们的事情——顺便一提,他也没有主动要我过来安抚你的意思,我们的家族虽说目前算不上强盛,但也没有必要去讨好现在还只是个王位觊觎者的少年人……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
艾格隆松了一口气。
但是陡然间他又微微有些悚然——因为他心里疑惑的问题,都被对方看出来了。
可见这位心思公主殿下心思机敏,善于察言观色。
而苏菲稍微有些不同,她虽然很聪明,能够轻易地弄清楚问题,但是她不屑于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反正都是别人想尽办法来讨好她。
看来纵使是孪生姐妹,人的性格和举止也不可能完全一致啊……艾格隆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玛丽亚公主产生了亲切感。
她的一颦一笑,甚至皱眉发怒的样子都太像苏菲了,总是让他回想到和她相处的日子,所以纵使她一直都在对自己冷嘲热讽,他甚至都舍不得生气。
话说回来,就自己对苏菲的所作所为,她的妹妹要是没一点意见那才奇怪吧。
而且自己一见面就以那种方式来“分辨”两个人的不同,她只是冷嘲热讽已经算客气了。
他不由得心猿意马,回味了一下手上残留的手感。
和已婚的苏菲相比,未婚的玛丽亚公主自然会小那么一点,可是却有着苏菲所不及的弹性。
是的,此时的她还是完璧之身……一个保持原状的苏菲……他陡然打了个激灵。
“该死的家伙……你又在转着什么下流的念头?”也许是艾格隆的想法越来越奇怪的缘故,玛丽亚公主皱着眉头又呵斥了他一声,总算把他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没什么。”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她了而已。”
“现在想起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忘了吧——”玛丽亚公主哼了一声,“现在您已经是有妇之夫了,甚至您的妻子还就在离我们近在咫尺的地方等着别人给她画像,您再提起她来又有何意义?”
“如果您希望我忘记,那您又何必单独跑过来见我?”艾格隆反问。
这次轮到玛丽亚公主语塞了。
在少年人清澈、又极具洞察力的视线下,她略微感到有些焦躁。“我只是想要看看,让她迷得七荤八素的那个小家伙,到底是长什么样子?难道我不能有点好奇心吗?”
“那么现在您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她瞎了眼。”玛丽亚公主拿起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这个骄傲自大的少年人的额头,“她付出那么多最后得到了什么?一次冷酷无情的逃离,和一场盛大的婚礼?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艾格隆自然也成为了舆论的焦点,到处都有新闻在报道他的行动,而他和特蕾莎在雅典举办的盛大婚礼,自然也成为了报纸上津津乐道的谈资——玛丽亚公主哪怕远在巴伐利亚自然也有所耳闻。
艾格隆无从抵赖,他也只能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对不起她,可是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囚笼中的宠物,哪怕有她在身旁时时抚慰我,美泉宫对我来说也还是太过于冰冷了,我生在一个不平凡的家庭里,我也有必须去完全的义务。至于和特蕾莎结婚……我必须这么做,她为我付出了许许多多,不离不弃地追随着我,我也爱她,而且我必须为我家族的延续做出应有的准备。”
“嚯,多么动听的言辞啊!好像一切都是出于苦衷——好吧,既然您有这么多苦衷,那何苦又去诱骗她呢?”玛丽亚嘲笑着反问。“您把她拖入漩涡之中,然后又自己飘然离开,最后留下一句‘哦,对不起,夫人,我也有我的苦衷!’,试问这算什么呢?”
艾格隆再度无言——因为确实理屈词穷。
“是的,我是个坏蛋,人渣。”最后,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承认了事实,“但我跟您保证,那个时候她很幸福,如果您和她经常通信,我认为您应该能够感受得到。”
“为了片刻的欢愉,却要赔上那么多年的痛苦,这哪里值得!?”玛丽亚公主并没有否认,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质问。
“我不认为这是永久的痛苦。”艾格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把我的赌注都压到了成功上面,如果我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就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过失,我会找到她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没有人能够怀疑其中的决心。
玛丽亚公主这次倒是没有再嘲讽了,她好像放松了不少——看来这个回答让她也颇为满意。
“殿下,可以的话,能用‘你’来称呼我吗?”这时候,艾格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从来都不用您来称呼我的!”
“是吗?所以您我亲切地叫你,希望我和她那样,亲切地把您搂在怀里,像抚摸儿时的玩偶一样抚弄您,把您叫做心肝宝贝吗?!”玛丽亚公主嘲弄地回答。
接着,她又张开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您不要拿对付我姐姐的那一套来糊弄我,也休想让我,您,您,您……”
在她的身上,苏菲的狂妄自大有余,而尖酸刻薄甚至犹有过之。
艾格隆并没有被嘲弄的愤怒,而是无比的怀恋,因为这就是他曾经熟悉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他下意识地回答。
“啪!”他的额头上又挨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