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龙说得不耐烦了，才停嘴。
律法都能精简到一刀切的凯斯, 过节也是如此。每年星历最后一日, 便是固定的年关节。
那日, 主星上空屏障模拟出落雪，飘飘扬扬若棉絮的人造雪与z3号星球上的自然景观截然不同。
主星上的雪，不是气候灾难, 而是人造设备精尖的象征，同样是辞旧迎新的瑞雪征兆。
主星星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片乌泱泱的人，押解兰殷的军团不得不以人墙开辟出通道。
兰殷被戴上禁锢器，焊在他身上的军装脱下, 他穿着普通的厚袄，面色仍然是失血后的苍白，视线在圈过人群时, 他唇角有上扬的弧度。
这是小龙在黑殿前, 嚎着嗓子要求他到时候到了星港，别板着一张又黑又冷的脸, 要多笑笑。
“兰殷大人！您要早点回来！”
“大人，您没有错, 错的是我们！是我们坐享其成又吹毛求疵！人形异种不是人！”
“人形异种不是人！”
有主星舆宣部的人得了夙长清旨意, 混在人群里, 打算趁着兰殷凄惨感到达临界点时，顺势逆转口碑。
打舆论战嘛, 很简单，拿捏住大多数人的心理就行。
民众对兰殷的不满多源自于兰殷过高的地位, 与他不近人情又冷血狠厉的执行手段。
那么当兰殷摘下第一军团执行官的军衔，又在凯旋之际自请流放狱星的那一刻起，冲突不复成立。
在主星不再遮掩偏远星系，凯斯军组建的抗异种防线濒临崩塌的战况；当异种战从大多数人摸不着边际的教科书宣讲走向现实国土之上，兰殷积年累月下建立的战功，将冲刷走一切负面印象，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点。
谢虞星也来了星港送行。
最后一刻，兰殷终究还是放了手，将他叼到嘴边的小龙放回安全窝。
狱星情况不明，带上一只小龙，他根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谢虞星或叫得出名字，或仅仅只是眼熟的z3号异种战幸存者，有一个算一个，都冲散在人群里，高声嚷着“人形异种不是人！”
这句话，曾让兰殷背上“杀人”的黑锅，如今也成为民众自发为兰殷鸣不平的口号。
如果杀异种都有罪，那么凯斯也不必要存在了。所有人洗洗干净，等着异种登门就行。
主星星港，延续了黑殿哑黑色的风格，硬金搭建出星舰停靠机坪，在机坪下向上望去，是高筋绳索组建出的庞然巨物。
即将发往狱星的军用星舰已停泊在港，押解兰殷的士兵与狱星押送员交接完毕。
这一批要去往狱星的人中，有仗着新人类优越的机甲异能戕害残人类的穷凶极恶之徒，亦有盗卖凯斯机密，构成散播罪的无聊人士。
兰殷安静地站在这一批囚犯最后，带着禁锢器的左手腕上甲片暗淡，他长身而立，发间落雪，雪又融成水，浸透发丝与厚袄。
距离太远了，谢虞星几乎要看不清兰殷的脸，他只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执行官大人穿越人群，远远投射而来的目光。
他好像嘴皮子动了下，但谢虞星不懂唇语，也不太懂兰殷的真实想法。
它是条不谙情愫的龙，猜不出来。
真的到了离开的那一刻，小龙才明白之前在脑子里预演过的难过情绪，根本没有参考的意义。
他只觉得心口堵堵的，脚步钝钝的，没有什么大哭大嚎，同样也没有他所设想过的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想法。
而是一种，看上去平淡至极，但只有小龙知道，龙难过得要背过气去的极致情绪。
“二哥，好人不长命对不对……”
谢虞星压低声音。
“星星，那是因为好人的离去，会更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才会造成好人短命的错觉。”谢安保持着冷静，他将谢虞星揽在保护范围里。
“而且，兰殷大人只是流放，并不是……”
“那二哥，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呢？”谢小龙又抛出难题。
谢安深谙哄龙学，“等星星长大了，什么时候能将机甲开稳当了，什么时候能把学校必修课学完了，兰殷大人就会回来。”
“那时就算兰殷大人还没有回来，你也有能力去找他了。”
谢安并没有想到，那时候在星港随口哄小龙的一句话，竟然会成真。
星历1703年，凯斯流放狱星第三年。同样也是谢虞星他们这一批军校生，即将毕业之际。
军校毕业生要在毕业前完成一次与本专业相关的课题实践，才能顺利拿到凯斯军校的毕业证书。
作为军校生，他们之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作战系专业学生。
与他们相关的课题实践，无非就是加入军团杀异种，或者自行组建历练小队，历练内容同样也是杀异种。
三年的军校生活，谢虞星肉眼可见地窜高了不少，他从一只看上去就脸嫩的小崽子，迎风见长一般，窜成健康的苗子。
这三年，谢虞星性子沉稳了很多。他不再毛毛躁躁地和部分嘴臭的新人类同学打架，同样也没有干出隔空抛爬蟹这种幼稚的事情。
宠物似主，就连谢虞星养在薛肆负责的军校异兽管理处里的那只小废鼠，也和他主人一样，在挖通了十次逃生通道后，终于安分地在兽房里当鼠老大。
这倒是谢虞星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