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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

    “再来一次么?”

    第63章 我的

    清晨。

    透亮的清水从方圆的木勺中流下,

    浇灌进花圃里,花枝上初生的绿芽被濯洗得愈发鲜嫩。

    黎梨听见身后的推门声响,仍不紧不慢地浇完这一丛花,而后才拢着袖子转眸回身。

    在寝殿延伸出来的凉台上,坐着一道姿态闲适的少年身影。

    元春的早晨里,他仗着寝殿地龙的烘暖,只穿着件松敞里衣,匀称修长的手臂与长腿都搭放得自在,他稍微抬着下颌看她,那双琥珀眼眸在阳光下色泽更浅。

    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因为餍足而显得慵懒。

    黎梨心里想,他何曾像禅师了?

    “迟迟,过来些。”云谏唤道。

    黎梨放下木勺,朝他走近,才走到跟前,就被他拉到了怀里坐下。

    云谏伸手环住她的腰身,看见她长发挽得随意,柔顺的发丝搭落肩头,墨色瀑布似的流淌在浅白的衣襟前。

    她穿得单薄,连斗篷都没有系,反倒披着他绛红的外衫,好好的利落劲装,在她雪肤乌发下只显得秾丽。

    云谏感叹似的说道:“我不像禅师,但你真的像狐狸精。”

    他远远望了眼院子里的梨花树,看见树下只剩着差些绣完的浅色香囊,那柄碍眼的弯刀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她晨起时命人退了回去。

    少年在这样的清晨里,藏不住心底的愉悦。

    他揽着黎梨说道:“往后我们可以买个小宅院,一概侍从护卫都不带,只有我们两人住着,然后每日都能像现在这般,适意又自在。”

    黎梨指尖圈起她襟前的发丝,轻笑了声:“我可不愿意每日都自己浇花。”

    云谏说道:“我可以浇。”

    他低头闻着她身上散得浅淡的花香:“还有劈柴,洒扫,我什么都可以做。”

    黎梨指尖的发丝又绕了一圈,扬起唇角问道:“你都做了,那我做什么?”

    “你可忙了——”

    云谏搂住她,畅声笑了起来。

    “你要坐在梨花树下,为我绣个香囊。”

    院里的梨花枝梢恰好遇上春风,柔和簌簌地晃了几晃。

    黎梨的鼻尖莫名就酸了,低头侧开了脸。

    云谏听见风声,替她拢好了衣襟。

    “今日宫中设宴款待羌摇,午后有场马球要我去,你来看么?”

    黎梨靠回他的身前,静默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晚宴我会去的。”

    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她牵出浅浅的笑意。

    “今日下午,我想把香囊绣好了。”

    *

    傍晚夕阳临近地平线时,公主府的马车逐渐驶近了红墙宫廷。

    今日盛筵宴客如云,长龙一般的车马陆续停到外门亭,贵客们拖金曳紫,穿过宫门,敛眉平步地往宴厅去。

    安煦见黎梨没什么心思,不愿与人同行招呼,便领着她绕了一小段路。

    背向峻宇,穿出两道彤墙,宴厅就在不远的西侧,但临东处的视野更加开阔引人,那边是片草场。

    黎梨听见了熟悉的痛快欢呼声。

    纤尘低飞的茵草坪上,大弘的骁骑,正与羌摇一行人击鞠打马球。

    有道绛红的身影策马策得漂亮,马驰不止地飞出了羌摇的围圈。

    黎梨远远看着他单手握缰,用力挥出月杖,那枚镂空珠球便所向无前,转眼间贯穿了毬门,激得草尘飞扬。

    “好!好球!”

    满场的喝彩鼓掌声中,少年纵马转身,束起的发辫在黄昏天空下划出一道利落弧度。

    云谏扬起下颌,分外张扬地放狠话:“再让你们一球又如何!”

    迅风自草场间卷起,带着他的傲气,裹挟着骏马蹄下的落叶,打着圈地飞舞到草场边缘,飘到黎梨的裙摆下。

    她眼也不错地望着。

    旁边的安煦心底暗暗叹着,问道:“可要过去看看?”

    黎梨握了下手心,默默转过了身。

    *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交际应酬的宾客们已经笑声喧天。

    黎梨缄默着穿过人群,坐到自己的几案边上。

    她扫了眼案上的酥甜果点,对身后的内侍吩咐道:“拿两壶酒来。”

    清酒入盏,她不带停地连灌了自己几杯。

    黎梨依然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花香气。酒药虽解,但这道清甜花香仍是经久不消,甚至有些喧宾夺主,将她杯盏里酣醇的酒味都压下去了。

    黎梨心想,怪不得喝不醉。

    她有些贪恋酒味,往年间,其实也偶有喝醉的时候。

    但近这几月,时常与云谏待在一处,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辨清她的状态,在她临近迷糊的时候,及时换走她杯里的酒水,换成或浓或淡的香茶、或甜或甘的果饮。

    有时候看见她不大尽兴地垂下脑袋,他也会心软,会推来他的杯子,让她再尝上一小口。

    今日黎梨自己坐在桌前,随性地满了一杯又一杯,心里想道,真是难得没人管她。

    可惜两壶酒水将尽,她还是喝不醉,只能清清醒醒地看着外头的天幕逐渐幽邃,金灯红烛盏盏点起,愈来愈多的宾客抵席。

    她清清醒醒地看着马场上的众人也陆续进了殿,羌摇繁复华丽的衣袍后,有道劲装身影。

    云谏甫一进门,就见她难得安静地自己坐着,也有些诧异,但今日与前些天的行宫皇室家宴不同,多的是外客,他不好直接近前。

    云谏坐到自己父亲身边,与她隔着颇远的距离,远远朝她做口型:“怎么这样脸红?待会少喝点。”

    黎梨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她都喝完了。

    然后,她后知后觉似的,感到了酒意上涌。

    四周交谈应答、迎来送往,甚至后面宴席开始,歌舞升腾,无数道虚幻的人影在她眼前划动。

    而她好像静滞在这方小小的几案前,化成困阻里的笼鸟池鱼,徒劳地睁着眼睛,与同样静滞的杯盏相看两生厌。

    她心里清楚,今夜过后,她会更加讨厌这只杯子。

    酒过三巡,贺若仁的嗓音响起。

    “圣上。”

    贵客声清,热闹的大殿仿佛被无形的刀刃破开,出现一线安静。

    羌摇少年的嗓音清脆又欢快:

    “听闻大弘国师卦算如神,抽简禄马从未出过纰错,此言当真?”

    上首的萧翰在一众高官近臣的注视中,看了眼不远处的云承,颔首道:“国师本领过人,确实卦卦精准。”

    云承轻飘飘地扫了眼宴厅,也不知视线划过了谁,饶有兴致地笑了下。

    “运气罢了。”

    “国师何必谦虚!”

    贺若仁爽声夸赞道:“大弘去夏久旱三月,是国师掐算天时,举办了祭典。据闻礼舞祈雨结束的当夜,大弘就天降了甘霖!”

    “这事,就连我们羌摇都有所耳闻,想必在座的各位更加清楚!”

    只是半年前发生的事,在场都是京官,自然都记得,纷纷应道:“清楚清楚!”

    “国师确实料事如神!”

    黎梨也记得。

    她就是因为逃避那场祈雨的礼舞,才阴差阳错与云谏入了揽星楼,喝了那壶香酒。

    贺若仁听见众人的肯定,笑了起来:“其实,我以往听闻国师的传言,只觉玄而又玄,心底并不大相信,但是……”

    羌摇少年青稚的神色忽然认真了几分:“入了大弘之后,我就对云承国师的卦算再无猜疑了!”

    京官们稀里糊涂地听着他这番话。

    终于有人迟疑着问了:“小可汗的意思是……”

    贺若仁从身后取出一物,令内侍呈至萧翰的玉座下。

    京官们伸长着脖子,想看个究竟,倒是隔得许远的云谏一眼认了出来。

    他不由得蹙了下眉,是那把弯刀。

    贺若仁从几案前站起了身,恭敬道:“圣上,国师,这是我出世之时,父汗特意为我打造的弯刀。”

    “不知二位可清楚其间寓意?”

    云承与圣上对视了眼,了然笑道:“十九路弯刀,据闻与羌摇主城的布局有关,意义深重。”

    “不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