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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

    油画这样的精贵收藏,是要远离潮湿环境的,谁会在浴室里挂一副需要干燥存放的画呢?

    可因觉得稀奇,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倒退两步,眨眨眼,试图看清那副被安置在浴室里的倒霉鬼,没想到就这一眼,就让她呆在原地。

    瞳孔震颤,手脚冰凉,身体由内而外止不住地散发寒意。

    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完全没有人类的异世界里,看到那张不能再熟悉的脸。

    ——这副画里的人,有着与她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些陈年往事,痛苦与折磨早已远离自己,她现在很幸福,没有金丝笼禁锢她的自由,不需要战战兢兢看别人脸色生活,担心会被不开心的父亲随手丢给喜欢小女孩的贵族凌辱,也没有虐待和殴打,更不会因为父亲的忙碌而被忘记,断水断粮三天才被发现。

    在这里,有人真的发自内心喜欢她,会给她捧上最好的,会教她认字,贴心地照顾她,哪怕对他们发脾气也不会受到责罚,除了依然没什么自由,她现在的生活非常顺遂。

    至于用身体来交换这些喜爱,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起码他们会好好爱惜自己,对她的要求也极尽包容,对比她的前半生来说,她已经很知足了。

    就这样在裹满蜜糖的罐子里泡了许久,久到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一段过往的时候,那个给她带来年幼时期噩梦的人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是画像的形式,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依然遍体身寒,即将被美好记忆替代的恐惧回忆再次涌上心间,耳边仿佛又听到各种各样下流侮辱的调笑,刻印在灵魂里的鞭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害怕到完全没发觉自己正在发抖。

    “可因?”

    察觉到她呆站着很久的维希出声,关切地出现在她身边,轻轻拥住她。

    “别害怕,我在这里……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可因努力把自己从不堪的回忆中抽出身,从后背拥住她的黑暗精灵体温非常冰冷,然而她的身体比他更冷,她瑟缩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他,试图汲取一丁点暖意。

    她的力气不知轻重,就连只是个影子的维希也觉得疼。

    因此他不由将注意力放到那幅画上,他不认识画里的人是谁,只看出来那是一个人类男性,很年轻,看起来与可因差不多大,一样的金发金眸,眼底是深深的阴郁气质,贵气的蓝色缎带束起发丝搭在肩头,但由于没有经常保养,整幅画褪色成了半灰半白的颜色,若不是右眼角那颗泪痣为灰败的画面增添了一丝亮色,这幅画活脱脱就是一个贵族少年的亡灵。

    她是被老旧画像吓到了吗?维希又紧了紧手臂:“只是一幅画,不怕不怕,我把它摘下来。”

    说着拍拍她颤抖的背脊,可因深吸了一口气,顺势松开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维希握住画框挪动一下,竟然没有一丝变动,他感到奇怪,上前看了看画的背面,这幅画并不是钉在墙上的,而他却无法拿下来,是使用了什么魔法的手段吗?

    可因没办法完全止住害怕,她的身体还在轻颤,但维希在身旁,多少让她有了些安全感,她揪着他的衣摆,生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

    维希在想办法把画摘下来,可因的眼神盯着他后脑勺,有时候余光也不得不扫到一些画像,她总是能被这张脸扰了心神,心脏骤然一抽。

    可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将视线移到画上。

    其实细看就会发现他和父亲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泛着灰白的画面让金色不那么明显,比如说右眼角的那颗泪痣破坏了极度相似的面容,父亲的脸上没有痣,而他眼梢下那颗鲜艳小泪痣摇摇欲坠,似一滴泫然欲泣的泪,要落到她的心头上。

    这么一想,动摇的心绪稍微稳定些许,心脏仍然跳得厉害,她拼命克服逃避的冲动,仔细端详画,找出他们两人的不同。

    确实是不一样的,画中的他冷漠而骄矜,和她父亲眼中永远带着的鄙薄不同,他的眼里一点情绪也没有,大概是没有光亮点缀,眼珠子哪怕动了动,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懒散神态。

    她正一个个找不同呢,猛然回神——等一下,眼珠子动了?

    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望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画怎么会动?维希还在这里呢,她抓紧他的衣摆,再度抬眼看过去。

    画中人的半灰眸子与她视线相交,他歪了歪脑袋,朝她咧开一个阴森森的笑,尖尖的虎牙好似吸血鬼,恶作剧般朝她竖起一根苍白手指:嘘。

    一声尖叫堵在嗓子里,她如坠冰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被吓得动弹不得,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画框一下就被他拿下来了。

    揪住他衣摆的力道突然一松。

    “可因?”维希下意识回头,“别怕……咦。”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维希瞬间警觉!他立刻搜寻起她的影子要钻回去,但整个浴室里都没有她的影子。心中突然警铃大作,抱着画框就撞开浴室门。

    一直等不到可因的克莱恩正起床来找她,门就猛地被黑暗精灵撞开,他微微皱眉,问:“这么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要往里面看,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因呢?”

    “可因不见了。”维希很焦急,简单描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她看到这幅画很害怕,我就把它拿下来,然后一回头可因就不见了。”

    克莱恩低头,眉心皱的更重:“什么画?”

    “就是这副……”

    维希把那副和可因长得有点相似的画摊在两人面前,当看到上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顿住了。

    上面哪有什么画,只有一张泛黄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