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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

    怎么可能有人在维希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黑暗精灵是最擅长隐匿的物种,同时也是最擅长暗杀的物种,没人比他们更懂得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一个人消失。

    但可因就是消失了。

    迦兰急的团团转,他在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封锁了他们驿站的全部出口,一只蚊蝇都飞不出去,可即便如此,可因依然没有踪影。

    米迪亚根本没休息,眼眶都红了,刚应付完烦人的社交场面就接到坏消息,整个人显得异常狂躁:“让你们照顾,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克莱恩摁住他强硬地给他灌了瓶药剂:“别说废话,有人能比黑暗精灵更隐蔽,显然是早有准备,你觉得可因在你那里就能躲得掉?”

    恶魔呛得满鼻满口都是药水味,像只被刺鼻味道惊扰的小兽,开始疯狂甩头。

    趁他没办法大吼大叫,维希赶紧转移话题:“那现在往哪里找?”

    迦兰取下脖颈上挂着的铜币:“她的项链里有我的追踪魔法。”

    换掉那条冒牌小金蛇,他也不是没有给新的做些手脚,还以为他们压根用不上,没想到还没多久她就又丢了。

    也许米迪亚的想法真的可行,把她锁起来还能老实几天,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一转眼人就不见。

    维希看着那幅空白的画,想了想对米迪亚说:“她好像和画结了仇?”

    他这么一说,米迪亚也想起来了,一边呛着一边说:“上次……咳咳……上次消失也是一幅画……”

    上次是被传送到了很多年前,那么这次呢?这次会把她带到哪?

    而且那画上的人和她有几分相似,是她的族人吗?人类的某一支同族?他们会和画有关联吗?

    那边迦兰也搜寻到她的踪迹,万幸她还在这个时间点,糟糕的是——

    地点在一区的……监狱塔。

    *

    好像在哪里嗅到过这样潮湿发霉的气味。

    可因最先感知到的是嗅觉,接着是听觉,滴答的水声砸在石板上,铁链躁动拉扯的动静,最后才是视觉,昏暗无光的监狱塔内,呈螺旋结构上升的构造,每个阶梯上都是一个单独的牢房,这座高井一般的建筑物里,头顶上投射下的亮光是唯一的光源。

    “你就是可因。”

    骤然一个放大的脸出现在她视野里,可因差点一口气没上的来,等那人离的远些了,她看清他的脸,又开始不由自主发抖。

    面对这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十几年的折磨让她无法一下子升起反抗的心思,呆呆地站在那,手脚发软。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维希,没有克莱恩,现在只有她自己,她不得不冷静。

    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把掌心掐出血迹,可因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霉味的石壁上,逐渐将自己从慌乱恐惧中抽身。

    她的父亲没这么年轻,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类,所以只是长得像而已,别害怕,别害怕,可因,况且就算真的是父亲,她也不该再畏惧他了。

    她不是以前那个不敢反抗的、被关在笼子里养大的小女孩了。

    仔细回想起来,她是被一幅画带到这里来的,那么他是能在画像里自由穿梭的人吗?她也有被画框砸到而回到过去的事情,他的魔法是这样的类型吗?

    可因用满是鲜血的手揉了揉脸,抬眼看到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他和迦兰故事里讲的鬼魅一样,身形虚无,飘荡在空中。

    他是幽灵吗?

    一时间连那张和父亲过于相似的脸都无法掩盖她对怪异事件的惊恐,什么监狱塔,什么过去不堪的事都如烟云消散,回忆只是回忆,面前这个怪东西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就是可因。”

    他很确定,又一次重复。

    可因的声音也在发颤:“是的……”

    她很努力在冷静了,但就是克制不住身体对于未知的畏惧。

    如烟般轻飘飘的幽灵在空中被风吹得有些散,灰发灰眸的他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身上唯一的颜色便是钴蓝的发带。

    她看得有些出神,右眼角下那颗泪痣勾走她的眼睛,就听他说:

    “有个人整天哭哭啼啼喊你的名字。”

    饶是可因也愣了一下:“啊?”

    谁会哭哭啼啼喊她的名字?

    贵族少年的幽灵矜傲地抬起下巴,点了点她身后。

    可因转身,发现她背后是一个阴冷的单人监狱,里面似乎有个模糊人形,四肢被锁链禁锢在墙上,脑袋低垂,与她隔着数道手臂粗的铁栏杆。

    栏杆锈迹斑斑,她的手刚握上去,就被锈斑刺得生疼,连忙撤开手,却刚好打到另一根栏杆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螺旋结构的塔楼让这一声不断盘旋回响,立刻惊扰了里面的人。

    隐隐有骚动传来,可因侧着脸似乎听不清,应该是少年做了什么,让她只能看到这个小房间里关押的人。

    那人自黑暗中抬头,明亮不屈的豹族竖瞳熠熠散着冷光,当视线看到是可因的瞬间,冷光顿时消失,变成一张受欺负的可怜豹豹脸。

    “呜呜……可因……可因……我是在做梦吗?可因你怎么出现在我的梦里?”

    是又被关起来的娜妮特。

    据说她来找爸爸报仇,看样子结果已经摆在面前了。

    话说回来,她们怎么经常在监狱里见面。

    幽灵轻易穿过栏杆,递给她一把钥匙,娜妮特咬住钥匙,几下就把锁链打开,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很吵。”幽灵少年言简意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听到你的名字,很烦人。”

    可因:……

    可因:“对不起哦。”

    “无事,也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意外。”虽然外表是个少年,口吻却颇为老成,“带她走,别再打扰我的睡眠。”

    可因被越狱的豹豹小姐紧紧抱住,脑袋都被她蹭得凌乱,眼见少年隐入墙壁上的画像即将消失,她突然问:

    “请问你的姓氏是布洛涅提诺吗?”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背影顿住,转过头来,沉默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我以为我们长得很像,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可因有点好奇:“我死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他放弃隐入画中,朝她飘近了一些,“我由执念诞生,而你没有执念。”

    “所以,你会永远这样?”

    幽灵少年半垂眼帘,褪色的灰眸没从她身上离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半晌,他说:

    “过来。”

    可因迎着那张脸的压力走近两步,抬头望他。

    没想到那少年直接俯下身体,在娜妮特的吸气声中,冰凉的嘴唇覆上她温热的唇。

    可因被他吓得来不及反应,被幽灵吻了个正着,然而还不等她逃避,那吻就撬开唇舌,冰凉的气息长驱直入,可因的呼吸乱了节拍,这时候闪躲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双没有温度的手箍住她的后脑勺,舌尖纠缠,交换彼此的体液。

    他们唾液交融。

    像是被冻得唇齿发麻,可因呜咽一声,轻轻推了推他的身体,少年便撤了出去。

    擦掉唇角溢出的唾液,可因后知后觉,她刚才是不是碰到他的身体了?

    “你的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液,所以你的体液能让我短暂拥有肉体。”

    苍白的皮肤有了些许血色,他的脸也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但那颜色太淡,在他如同黑白画的面容里几乎显现不出色彩。

    “我早就知道你,可因·布洛涅提诺,”少年捧起她的手,垂首爱怜地舔掉被指甲掐出的血迹,“我名为黑德尼尔,黑德尼尔·布洛涅提诺,你的长辈。”

    可因低下头,感受着掌心里的瘙痒,捋了捋思绪,想明白了。

    他是度过了漫长岁月的长辈。

    他是她的小祖宗。